2023年11月初的暴雪嘉年華主舞臺上，一梭子彈掃過木板，渾厚又爽朗的男聲大笑道：“抱歉，讓大夥久等了。”他一躍跳入屏幕正中，“既然輪到我了，來找點樂子吧。”於是毛加——這位守望玩家期待已久的英雄終於加入了戰局。最早登場於短篇小說《往事如煙》中的毛加是巴蒂斯特的昔日戰友，他來自位於太平洋南部的薩摩亞群島，看似是笑容爽朗的傻大個，實則下手兇狠，是個危險人物。本期《守望譯事》就來聊聊毛加的本地化幕後故事。
《鬥陣特攻》第39位英雄——毛加
恰恰老槍說你好
在OW1中體驗過行動檔案“威尼斯行動”和“哈瓦那行動”的玩家或許還記得“黑爪”的精英單位“重裝機兵”，該單位手持兩挺兇悍無比的加特林機槍，是玩家們在高難度下的夢魘。重裝機兵正是毛加的技能設計原型，他也同樣用兩挺機槍盡情傾瀉著火力。
黑爪重裝機兵
我們一般所講的機槍是Machine Gun（腦海中瞬間響起《合金彈頭》裡吃到H彈的臺詞：Heavy Machine Gun）。毛加所用的武器Chaingun鏈式機槍就屬於Machine Gun，其特點在於它是使用外部能源驅動鏈條傳動系統來為機槍供彈的。其原型或許是現實中的M134機槍，這種機槍依然保持著傳統加特林機槍的六管結構，但與19世紀原始版本的加特林需要手搖上彈不同，20世紀的M134使用電源供彈，槍手只需按下發射鍵，恐怖的火力就會傾瀉而出。
現實中的M134機槍
說回到遊戲中，毛加的兩挺機槍效果各有不同，又有聯動配合。左手的機槍如果在短時間內多次命中敵人，就能將其點燃。而右手的機槍如果命中被點燃的敵人，無論命中部位是哪裡，都會視作暴擊傷害（相當於爆頭）。不難看出，兩種效果的關鍵字分別是“燃”和“爆”，在機槍的名字上也有所體現。
左手機槍英文叫Incendiary Chaingun，直譯是“縱火鏈式機槍”。英文著重體現了放火這層意思，和點燃效果相得益彰。我們把“縱火/放火”的動作和“點燃”的效果歸納在一起，將中文翻譯定為“燃火鏈式機槍”。
燃火鏈式機槍“老槍”
而右手機槍英文為Volatile Chaingun。Volatile既有暴躁的意思，也可以表示易爆，可以說同時體現出子彈傾瀉的狂暴勢頭和命中後的爆炸傷害。中文則選用了“爆烈”一詞，本義是猛烈的爆炸，又和表示暴躁的“暴烈”同音，對應了原文Volatile的兩層解讀，就有了“爆烈鏈式機槍”。
爆烈鏈式機槍“恰恰”
另外，毛加還給這兩把槍起了名字。左手的燃火鏈式機槍叫Gunny，右手的爆烈鏈式機槍叫Cha-cha。其實兩個名字裡的Cha和Gun合起來就能拼成“鏈式機槍“Chaingun，不過為了拼成“鏈式機槍”就把Cha-cha寫成“鏈鏈”有點奇怪。這對綽號我們還是譯成了“老槍”和“恰恰”，正好“恰恰舞”能合得上毛加喜歡用機槍子彈打得敵人滿地跳舞的臺詞。
Tackle的四種寫法
《鬥陣特攻》中有不少英雄都有體育運動主題的皮膚，比如“狂鼠”的板球、源氏的劍道宗師等，毛加的運動皮膚則是代表英式橄欖球的英橄健將。英式橄欖球可以稱得上是薩摩亞的國球，作為一個國土面積不到3平方公里、人口只有20多萬的太平洋島國，他們的英橄球隊卻曾兩度闖入英橄世界盃的四分之一決賽。
毛加皮膚“英橄健將”
英式橄欖球的英文為Rugby，19世紀時發源於英國的九大公學之一——拉格比公學。據傳是一位學生在足球比賽時情急之下抱球向對方球門跑去，大家發現這種抱球跑的行為促進了對抗氣氛，久而久之延續了下來，遂以學校的名字命名為“拉格比”。後來這項運動傳到了大洋彼岸的美國，激烈的身體對抗促使球員們穿上了結實的防具，形成了大眾熟知的美式橄欖球。
遊戲中，來自薩摩亞的毛加與來自的美國的“士兵：76”有一段圍繞橄欖球術語Tackle展開的對話，原文是這樣的：
毛加：Shame you didn't play a real tackle game.（直譯：真可惜你們不玩真正的tackle遊戲。）
76：Football isn't a game, kid.（直譯：橄欖球可不是遊戲，小子）
在英式橄欖球和美式橄欖球中都有Tackle這個動作，核心主旨就是衝上去阻截對方帶球球員的進攻。在兩種運動中都伴隨著激烈的碰撞，但區別在於美橄是有護具的，而英橄沒有。毛加的意思是美橄還要戴護具，沒有英橄直接用軀體硬碰硬來得彪悍。毛加的重點在real上，你們玩得不夠真！而76的反應把重點放在了game上，你說我們在玩？美式橄欖球可是很嚴肅的！
既然這段對話是圍繞運動術語展開的，我們當然也得學學對應的中文表達是怎麼說的。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好些球類運動都有Tackle這個動作，但中文表達裡各說各的：橄欖球的起源——足球裡，Tackle叫“截停”或者“搶斷”，英式橄欖球叫“撲摟”，美式橄欖球叫“擒抱”，甚至還有音譯作“拓克路”的……
如此一來，在中文的配音臺詞上我們就得稍作調整，既要讓毛加用上英橄術語“撲摟”，也得對英橄美橄共通的Tackle動作稍作解釋，讓雙方都知道不管說的是哪個詞，核心主旨都是阻截對方球員，否則站在76的立場上會有種雞同鴨講的感覺。另外game直譯成“遊戲”其實還是有點正經，不能完全體現出雙方互相嗆話的感覺，換成更隨意的“把戲”效果會更好。最終這段對話譯為：
毛加：你們那套截停的把戲也能叫撲摟嗎？
士兵76：美式橄欖球可不是把戲，小子。
用“把戲”的輕蔑和英橄術語“撲摟”來體現毛加的潛臺詞：“我們英橄的撲摟才是真的，你們美橄那擒抱不夠勁。”然後76接過話茬：“把戲？我們美橄可不是把戲。”這樣一來整個對話的邏輯就扣上了。
一記撲摟，放倒對手！（感謝@結成維克斯 的創作）
另外，如果大家在遊戲裡用除英語之外的配音聽這段對話，會發現76的臺詞還是英文的。由於時不時會有朋友和筆者反饋這個問題，這裡也想藉此機會說明一下。76目前在遊戲中有多句新增臺詞都是英文的（其實不光是76，其他英雄也有個別臺詞是英文的），不止簡體中文受到影響，其他非英語的語言都存在該問題。原因是英文臺詞的錄製節奏會早於其他語言（其他語言的錄製需要基於英文母本），而臺詞的錄製是要分角色一批一批錄製的，等到下一次本地化這邊排到76的臺詞錄製時我們就能解決這個問題了。在此之前還請大家耐心等待，在這裡我要為沒能帶來完美的本地化遊戲體驗向各位道歉。
深海悍徒
自從OW2第6賽季引入升級系統後，每位英雄都會有一個自己的專屬頭銜。隨著不斷遊玩，頭銜的前綴會從“新晉”一直提升到“終極”，玩家可以在自己的升級頁面中秀出自己的招牌英雄，達到一定等級後甚至可以把英雄專屬的頭銜裝備給自己的賬號，讓對局裡的每個人都知道你對這位英雄愛得有多深沉（然後狠狠針對你）。
毛加的頭銜叫做Deepsea Raider。Deepsea就是深海，而Raid是突襲、劫掠的意思，從字面意思來看Deepsea Raider就可以翻成“深海劫掠者”。不過在有其他選擇的情況下，筆者傾向於結合實際情況看看有沒有發揮空間，而不是一味地翻成“XX者”。比如筆者很喜歡的動作冒險遊戲《古墓奇兵》，英文為Tomb Raider，這個Raider“麗影”的處理跟角色形象就非常搭。
當初在為這個頭銜做本地化時，我們並不清楚這個詞在遊戲中意味著什麼。看看遊戲中其他英雄的頭銜：“西格瑪”是“天體物理學家”、“秩序之光”是“光子建築師”、小美是“氣候學家”，都是對他們身份的描述。於是筆者想了想當時瞭解的背景信息：毛加跟巴蒂斯特一起加入“黑爪”，到處為非作歹搶東西，哪怕後來巴蒂斯特離開了，他也照樣在黑爪過得快活。所以說這個頭銜說的或許就是毛加自己，Deepsea是說他出身於汪洋大海之上，Raider就是他四處劫掠的樣子。這種人叫他“劫掠者”顯得有點死板，不如叫“悍匪”，既和他做的事搭上了邊，也有一種飛揚跋扈的感覺，能對上角色的性格特點。
然而，毛加正式上線後官網更新了他的詳細背景信息，開頭就提到了Deepsea Raider，相關部分節選如下：
毛加洛阿·馬洛西，人稱毛加，從小就和法律對著幹。他的父親是環保反叛組織Deepsea Raiders薩摩亞分部的領袖……如果有人膽敢冒犯他們美麗的海洋，Deepsea Raiders便會出手……
這下可好，原來是個組織。雖然乾的是打打殺殺的事，但在他們自己的認知中，這都是為了保護當地的海洋，只是手段極端了點兒罷了。這種組織管自己叫“悍匪”好像有點不大合適。（不由地讓我回想起幾年前為小說《死局反叛者》定名時的故事，具體情況大家可以參看多多的《死局反叛者》翻譯心路歷程視頻的10:00處）所以在毛加登場後過了一個版本，筆者悄悄把遊戲裡的“深海悍匪”改成了去掉一些匪氣、更適合作組織名的“深海悍徒”。
升級界面中的毛加頭銜“深海悍徒”
雙槍在手，越笑越有！
在準備階段中，如果選擇毛加進入比賽，他會說：“A gun in each hand and a smile on my face!” 直譯過來就是“兩手各握一把槍，我的臉上還帶著笑！”這句臺詞很契合毛加的精神狀態——端槍大笑著掃平一切。
潤色這句臺詞時，筆者想到前半截很適合說成“雙槍在手”，緊接著又一閃而過以前聽過的一句話：“XX就酒，越喝越有”，突然覺得把後半句“越喝越有”拿過來改一改，說成“雙槍在手，越笑越有”這個感覺莫名合適！原文裡on my face“在我臉上”這部分雖然被省去了，但其實並沒有影響到對毛加“笑面虎”形象的塑造。而結尾的“有”字原本說的是“有滋味”、“有感覺”，放到毛加身上，“越笑越有”很好地體現出了他享受槍林彈雨的心態，這裡的“有”更是“有意思”、“有樂子”。
實際進棚配音時，這種突然押韻的對白處理不好就會顯得很傻，所以我們的配音導演Sarah薩導一般不會讓我寫押韻的詞。但看到毛加這副開槍開到笑呲花的樣子，說出“越笑越有”的臺詞好像也沒什麼違和感，於是最後開了綠燈，錄成了大家現在聽到的樣子。筆者覺得效果還是蠻不錯的，每次選出毛加都會被他這副精神感染。
雙槍在手，越笑越有！（感謝@結成維克斯 的創作）
另外，在比賽中換出毛加時，隊友還會聽到他說：“Mauga's here. Lucky you.”字面意思是“毛加來了。你們真幸運。”中文直接這麼說雖然也行，但感覺毛加豪放的氣質還是沒展現出來。當時負責翻譯毛加臺詞的Mohan同學提出，不如給他個別幾句比較短的自稱臺詞加上“大爺”，不是老大爺的大爺，而是一種盛氣凌人的態度。就這樣改成了“毛加大爺來了。算你們走運。”
有了以上這些臺詞調整，再加上毛加簡體中文配音演員陳昊天老師的演繹，這個角色在簡中語境下的形象顯得更加豐滿。
《好日子》動畫臺詞
第8賽季期間，遊戲內上線了毛加的動畫短片《好日子》，故事接續第6賽季PVE劇情第3章，被託比昂一行人在哥德堡擊退的歸零者母艦退到了海上，由“死神”、“黑影”、毛加組成的黑爪小隊奉“末日鐵拳”的命令前去探查歸零者的能源傳輸技術——導能器。
這次任務原本應該是一次秘密行動，隨行的卻有毛加這樣一位大大咧咧的不穩定因素。黑爪運輸機登艦後，“黑影”看到大搖大擺走下飛機的毛加，給了他一句告誡：
Ugh, Mauga. This is supposed to be surgery. We don't need a butcher. （直譯：哎，毛加。這次應該是外科手術。我們不需要屠夫。）
動畫短片片段：“黑影”訓斥毛加
Surgery字面意思是外科手術，為什麼要提“外科手術”呢？想象一下醫生做手術的樣子，要在複雜的組織上切割縫合，動作需要非常精準，稍有疏忽都會造成難以彌補的損害。所以這裡借“外科手術”來形容本次行動所需的精準、精確。反過來再想想butcher屠夫，剁肉時大開大合，又快又狠，很符合毛加給人的印象。
這段話如果採取直譯，基本的意象大家也能懂，但還是需要再歸置一下。比如原文的surgery是類比行動，而屠夫則是類比人，兩句話描述的主體發生了轉變。我們的譯文如果能找到二者的共通點作為“話茬”，就能讓轉變過渡得更平滑一些。手術和屠宰的共通點在於它們都會用刀，手術刀對應精準，剁肉刀對應暴力，都是比較容易聯想到的。這句臺詞就可以改寫成“這次行動要的是精準的手術刀，不是屠夫的剁肉刀。”
然而動畫的配音臺詞需要考慮時長和口型，說這句臺詞時“黑影”的口型非常明顯，將臺詞結合畫面後會發現，目前的版本還是太長。有了“刀”幫忙轉折，解釋說明用的“精準的”和對應原文butcher的“屠夫的”兩個詞其實可以省去。代入動畫唸了下，感覺節奏也很舒服。就這樣，最終的臺詞呈現為：
哎，毛加。這次要的是手術刀，不是剁肉刀。
細心演員在線糾錯
本次為簡中版毛加獻聲的陳昊天老師非常出色地詮釋了這位高大威猛、笑裡藏刀的角色，圓滿地呈現出了我們心目中爽朗有力的感覺。不光是臺詞錄得好，細緻的陳昊天老師在錄音階段甚至還挑出了我們的一處翻譯錯誤。
毛加和月球來的高智能大猩猩溫斯頓有一段對話：
毛加：I've always wanted to pet a gorilla.
溫斯頓：How about a firm handshake with the guns down?
毛加的臺詞是說自己一直都很想“pet”一頭大猩猩。Pet作名詞時指寵物，寫臺詞的時候我們一時疏忽，直接翻作“我一直都想養頭大猩猩當寵物。”放在語境裡其實也說得通，因為溫斯頓下一句先是尷尬一笑，然後回答說：“不如我們好好握個手，你先呃……把槍放下？”畢竟看著一個大漢端著兩挺機槍過來要拿你當寵物，確實是有點慌張，得讓他先把槍放下再說嘛。
等到實際錄音時，陳昊天老師看完詞突然問，pet放在這裡意思應該是“撫摸”吧？說得一點沒錯，pet此處是做動詞，表示（對寵物）寵愛地撫摸。而我們原本想岔了的養一隻寵物應該用have a pet/ keep a pet/ get a pet等表達。我們趕忙感謝陳昊天老師幫忙指出錯誤，把這句臺詞改成了大家現在在遊戲中聽到的版本：
毛加：我一直都很想摸一摸大猩猩。
溫斯頓：呃哈哈，不如我們好好握個手，你先呃……把槍放下？
想摸摸溫斯頓的毛加（感謝@亮亮亮亮亮晶 的創作）
結語
2019年，毛加在巴蒂斯特的短篇小說《往事如煙》中首次亮相登場，而到了2023年底，這位大家期待已久的角色終於成為了一名遊戲中的可選角色。他威猛的身軀、兇悍的火力、爽朗的笑聲給眾多玩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感謝各位工作人員在幕後的努力付出，塑造出這樣一位獨具魅力的角色，也感謝各位玩家、讀者的支持與厚愛。
本次分享就到這裡，我們有緣下次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