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老狼
当晚亨利所带领的部队在西南面扎下新的营地,主营的英军则调整营地布局办起盛大的宴席,饥困已久的士兵终于可以饱餐一顿。
宴会中查尔斯一如既往因身体不适提前退席,对此所有人早已习以为常。但出人意料的是亨利亦表示不胜酒力,在宴会的前半段就早早退场,剩下亲兵则带领各营的士兵一直狂欢至午夜。那晚英军的营火在夜幕中特别耀眼,映照在山林野狼的眼中犹如黑幕下朵朵盛开的红玫瑰,然而黑暗中注视营火的可不止野狼······
藏在林中的高地人实在等不下去,欧文从树上滑下爬到堂叔“老狼”金麦利的身边压低声音:“六十三个火堆,我数了两遍,弟兄们快熬不住了,干吧!”
老狼背靠在巨树没有回应,反而从地上抄起一把雪咽入口中止饿,然后抹了抹自己冻僵的泛白胡子。尽管苏格兰的格子裙不适合在雪地埋伏,但他坚持要带着祖先的光荣上战场,正如他坚持要带着那把与自己矮小身形不匹配的双手剑参与这晚的偷袭。
“待他们的营火熄灭,宴会散后带着醉意入睡时我们再动手。”他从怀里抽出一张带有体温的手帕塞到欧文口中,止住对方落落发抖的牙齿:“——吃饱的猪睡得最沉。”
欧文咬紧手帕转身穿梭在林间,原本蠢蠢欲动的山林再次归于寂静,黑夜中只有偶尔响起的狼嚎在久久回荡。
午夜将至,英军的营火纷纷熄灭。一处,两处,老狼透过冷杉的枝叶缝默默地数着,直到六十三朵“红玫瑰”尽数凋谢后便插剑半跪,向旧神低诵祈祷。古老的德鲁伊经文随着狼嚎徘徊在冷杉与岩石之间,诉说这片土地深重苦难的血泪,最后凝成高地人脸上靛蓝的战纹。
随着祈祷结束,老狼伸出右手在半空中打出众人期待已久的手语。
沉睡已久的山林彻底被唤醒,一时间原本寂静的树木纷纷抖落积雪“生”出六十七个高地人来。他们脸上涂抹靛蓝的战纹,随身的短斧与匕首藏在兽皮之下,以独特的步行方式跨过积雪趁着夜色向着英军的营地摸去。
当他们潜行到距离英军主营一百二十步的土丘时,随着老狼的手势信号大部分人马上趴在土丘的背面等候,而欧文则带着另一支小队则摸到英军的尖木围墙下便默契地筑起了人梯,两个瘦弱的高地人最先爬上塔楼扔下一具英军倒霉蛋的尸体,然后其他人用绳索抛上塔楼接应着爬了上去。
如果一切顺利潜入的高地人会打开军营南面的大门,用火把在门面前画三个圈作为潜入成功信号,到时老狼他们便按照计划一拥而入,一路刺杀英王,另一路焚毁英军的粮草,第三路则去夺取营地的北门。爱丁堡城内的守军也会以英军营地起火为信号进行突围,一晚就能彻底扭转战局。
但如今稍有差池,无论是英军从营寨中射出的箭雨或冲出来骑兵都足以让老狼他们死无葬身之地。趴在土丘的片刻对老狼而言比整晚都要漫长,贴在雪地上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焦灼的心跳。
更糟的是,此刻除了心跳老狼还听出南面自远而近的马蹄声,三个骑兵配一头猎犬的英军巡逻队正结束巡哨返回主营。随着老狼再次打出手语,所有趴在雪地的高地人马上把雪覆盖在自己身上,顾不得寒冷恨不得与雪地融为一体。
所幸疲倦又无缘宴会的巡逻队只想尽早回营,在黑夜中忽视了路旁土丘的异样,但当巡逻队走到军营南门时那条猎犬忽然回首吠了起来。
——走,或不走?这是一个问题。
走,或许在英军的追击下雪地狂奔能有三分之一人能逃命。
不走,则能赌一把潜入军营直接杀死英王——或和所有人一起死在这里。
一时间所有高地人都在等候老狼下一个手语。
猎犬越吠越起劲,骑兵也疑惑地拨转马头望向了茫茫的黑夜。躺在雪中的老狼握紧了身旁的双手剑······
“——嗷呜”一声狼嚎从山林传来,继而远处的狼群相继附和一时间狼嚎声此起彼落。
骑兵忍不住下马咒骂起来,拽着猎犬走回军营。他受够了整晚的寒风与野狼连绵不断地滋扰,此刻他唯一所想的就是火堆旁的麦酒与腌肉,为此他连口令都懒得通报直接高声叫门。
营门顺着叫骂默默展开把三位疲倦的巡夜人纳入其中,某些人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随着营门闭上,猎犬发出了一阵更剧烈的吠声但瞬间又归于沉寂。老狼第一个翻身半蹲着以助跑的姿势死死地望向英军的营地,他身后的几十个高地人同时翻身抽出兽皮下的兵器。此刻潜伏已经没有意义,决定今晚成败就在于欧文和潜入的弟兄能否解决营门的英军。
——英军的大门再次默默开出一道门缝,伸出一根火把在黑夜中划出了三个圈。
老狼兴奋得说了一句:“上!”
几十头“狼”随他一起蜂拥入英军的营地内,驻守南面的英军与刚才的巡逻队已经被歼灭。欧文从口中解下止声的手帕还给了老狼:“叔,‘猪’都睡死了。守夜与巡逻的人远比想象中的少,可惜了那条猎犬。”
“按计划行动,你去放火,我去找‘病夫王’,大家已经等了一个冬天。”两人交接手帕的瞬间左手紧紧相握,然后又各自带领弟兄分头窜入英军的帐篷内。
“等下”老狼忽然回头叫住了欧文。
“怎么?叔?”
“没什么——路上小心。”老狼看了欧文一眼,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我们在爱丁堡的绿龙酒馆再会,你答应请我一杯的!”欧文坏坏一笑转身离开。
老狼终于可以堂而皇之地把苏格兰双手剑托在肩膀上,在英军的营地内如入“无人之境”。偶尔有几个趁着夜色出来“方便”的倒霉蛋轮不上老狼动手,身旁的高地人单用短斧与匕首就能保证对方发不出半点声响。对这些倒霉蛋老狼丝毫没有兴趣,他怀着疑惑与不安警戒地向营中最大的红底镶边帐篷探去。
英军的营地虽大,那顶帐篷却分外耀眼,帐前高高竖起的三狮旗平日宣告着君主不容置疑的威严,但此刻却成了吸引狼群的猎物。当老狼一行人来到红色帐篷前英军终于发现粮草被烧,在火光中烂醉如泥的英军士兵慌忙寻找自己的兵器与水桶。但一切都为时已晚,爱丁堡城门如约敞开,城内的高地人趁着火势发起了突围!
一时间风笛声,马蹄声,与高地人的战吼融汇成一股复仇的雪崩汹涌而下向英军呼啸而来,英军北门瞬间失守。
老狼一行人的行动出奇的顺利,今晚的英军实在喝得太多,红色帐篷前居然连一个站晚岗的侍卫都没安排。
“都走到这一步了,无论帐篷内是什么都好,我很荣幸与各位并肩作战。”老狼转过身来看了一眼身旁的同胞弟兄,他们都是跟随威廉华莱士征战多年的老兵,也是“盛夏之役”中鲜有的幸存者,今晚每个人都背负着国仇与家恨要向病夫王讨回自己的血债。
老狼示意同伴散开,他双手挥舞起肩上的巨剑在空中用力转了三圈,矮小的身段借着剑势把英王的旗帜一剑斩落,然后往旗帜上狠狠吐一口唾液。
众人相视无语,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在老狼的带领下一鼓作气斩开帷幔杀入帐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