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點》官方小說翻譯:餘燼重生


3樓貓 發佈時間:2023-11-19 14:32:35 作者:CelestialHusky Language

我們一直在跑,漸漸把城市的廢墟拋在了腦後。那些生物越追越近,但是我們知道基地也不遠了。沒有人驚慌失措了,我們早已經跨越了那種簡單的恐懼。我們只在乎最後能不能活下來。想要活下來需要專注,需要我們通力合作,已經沒有時間和餘裕去想別的事情了。
跑到基地。別被感染。保護好文件。別扔下任何人。
出發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了,雖然比預計的晚了幾年,但是一接到行動信號我們就踏上了旅途。我們的信念得到了報償,鳳凰計劃並沒有灰飛煙滅。見識過了那麼多,經歷過了那麼多之後,我們終於又得到了些許安全,得到了一個展開復興的原點,得到了一個搞清楚到底要怎麼擊敗潘多拉病毒的機會。
這麼多年了,我們已經失去了多少同志?要是有人這麼問我,我的回答是我不知道,太多了。但我認識其中三十九個,我記得每一張臉,每一個名字。
我們正在逐漸接近目標,如果我們沒弄錯加密座標的話。要是真弄錯了會怎麼樣?想都不用想。
始終保持科學的眼光和分析問題的能力是重中之重。通過觀察道路狀況可以估算到達時間,將植被顏色與在更靠近海岸的位置採集的樣本進行對比則可以推算出突變擴散的速度,分析和你同行的幹員們的步態又可以估計他們的疲勞情況,聆聽那些追著你跑的生物的嚎叫則有助於確認他們的位置。
專注,要趕到基地去,保護好團隊裡的人。
一聲槍響;天知道那些怪物為什麼能學會使用槍械。恩特卡比跌倒在地。
我轉過身去。集中注意,仔細觀察。恩特卡比已經不動彈了,看樣子是後腦勺上中了一槍。我認識他已有超過二十年時間了,但眼下,唯一重要的就是正確分析處理眼前的局勢。沒有必要做出任何拯救他的嘗試了,他已經死透了,沒救了。哀悼可以晚點再做。現在要做的是繼續前進,保住隊伍,趕到基地。
袁朝我們身後拋出一顆手榴彈。這裡道路狹窄,兩邊路肩陡峭,形成了一處天然的喉縮。我們聽到了幾聲尖叫,證明這個戰術起到了一點作用。給我們爭取到了一點時間,可能有幾分鐘。我們仍在奔跑,哈里森被裝備的重量拖得摔倒在地,我立刻把他扶了起來,我們不會扔下任何人。
它們還在追。我聽到我無法識別的吼叫;莫非是某種新的突變生物?不知道,眼下也無法確認。必須保持注意力集中。
又有幾聲槍響,但是沒有出現傷亡。
突然之間,那東西就那麼出現在了我們眼前。我們的基地。那個傳說中可以永遠改變我們的人生的鳳凰計劃基地。當然這裡可能不是鳳凰點總基地,但是對我們來說也差不多是天堂了。猛然湧上心頭的感慨幾乎攫住了我。但我努力控制住了自己。還沒到時候。還得專注起來。
我猛砸鍵盤輸入密碼,大門緩緩打開了。我們衝了進去之後大門又開始關閉。燈光隨之亮起。
就這樣,突然間我們安全了。那些怪物追不進來,至少不找來一大堆援軍它們是進不來的。這種事情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在這個地區不太現實,更不太可能發生在現在。
我想要放鬆下來,想要把那些被迫壓抑起來的情感宣洩出來。但我們還有事情要做,還有流程要完成。已經很多年沒有人來過這座基地了。我們首先得確保這裡還能正常運作。
緩慢但是系統地,我們逐個檢查了一個又一個房間,實驗室,生活區,軍械庫;沒有發現敵人,但也沒有什麼正常東西了。
裝備都不見了,所有裝備。電腦,工具,武器,連儲物櫃都沒了。每間屋子都被清掃一空,又在每一寸空間都塞上了箱子。不是那些裝滿了鳳凰計劃機密研究材料的箱子,而是裝滿了票據的箱子,數以萬計的票據,層層疊疊的箱子裡塞滿了紙張,上面密密麻麻毫無意義地記錄著一筆筆用一種現在已經無人使用,未來怕是也不會有人再去使用的貨幣進行的交易。
我們在大廳中往來踟躕,恍若遊魂。但這裡確實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除了那些票據。
領導層知道這些事嗎?那個真正拍板決定,認為沒人真的需要那些什麼鳳凰點之類的狗屁的傢伙,他還活著嗎?
這重要嗎?
我背靠牆壁坐了下來,盯著一個箱子上面的標籤。績效研究小組/2028年五月/G-L。已經沒有什麼要做的事情了。那些壓抑許久的感情終於開始慢慢浮上表面,一點一點爆發出來。但我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最後發出了一種介於二者之間的聲音。
哈里森坐在了我身邊。他看起來也身心俱疲,但還在努力保持振作。
*
這還沒完呢,我知道你現在感覺一團糟,心裡想著現下最好的選擇是不是把槍管捅自己嘴裡然後扣下扳機。對,沒錯,我懂。我們本來以為自己得救了,但是實際上根本沒那好事。不過換個角度想想,至少現在我們有了一座經過充分加固的基地。我們還有點給養,還有點武器,還活著。
最後這個部分相當重要,相信我。像我這樣的老不死的,才真正理解哪怕僅僅是活著就有多重要的意義。活著,你就能做事情,能做事情就能改變世界,至少也能在它真的背棄你的時候對準丫的屁股來兩腳狠的。而且我們是鳳凰計劃的人,對吧?要是說現在是大難臨頭了,那我們還就是專門對付臨頭大難的。
聽著,我以前也走到過山窮水盡的地步。那是好久之前了,九十年代初,最後一點像樣的資金支持也被切斷了。我面臨的情況是很多進行到一半的設計都被迫放棄了。我在那些設備上花了好些年的心血。我當時相信——事實證明我是對的——那些東西可能會對未來產生極大的影響。不只是對我們這個組織,也是對他媽的整個人類!該死,要是我們現在能用上那裡面的一點技術……
而一夜之間,那些東西就這麼被奪走了。不知道哪裡的某些穿西裝的傢伙決定還是把錢花在公司上,花在銀行上或是花在什麼別的玩意兒,我不知道,反正不是科研——搞不好是什麼油炸狗仔聯盟需要緊急救助之類的事情上要比給我們掏錢重要得多,又或者他們覺得投資於開創一種新形式的奴役童工的方式也很重要。
大概一半的時間我陷於狂怒之中,剩下那一半則是沉溺於沮喪絕望之間。我能看到我該做的正確的事情,但是我沒法繼續,沒法實現。與此同時華盛頓和莫斯科的那群白痴還在掌管這個世界的要運行。真是要人老命,簡直要把人逼瘋。
最後我和一個真的能理解這些事情的人談起了這些。也算半是機緣巧合吧。他能理解是因為他真的見識過我們的榮光歲月,也被迫見證了我們的隕落和崩壞。沒錯,說的就是紐頓·薩姆羅爾本人。他那時候已經跟我現在差不多老了,而且那時候他已經扛過了很多爛攤子了。你們讀到過關於那些月球任務的東西,對吧?失去那些好夥計,之後又被迫忍受那些沒完沒了的丑角表演……那些事情讓他崩潰了,真的。但他並沒有像很多人想的那樣最後變成了一個虛無主義者。他從心底相信鳳凰計劃不僅是一個聯合國組織。它是種理想。一個世紀又一個世紀反覆出現在人們心中的理想。誠然,期間失落了很多珍貴的知識,也被打倒過很多次。有時候要過了幾十年,才會有一套全新的人馬接過這副重擔。但是這個理想本身從未消亡。
就在那時候,我像你們如今這樣感到前途無望的時候,紐頓·薩姆羅爾給我講了個故事,最後也是這個故事讓我找到了繼續下去的動力和信心。
*
你知道的,鳳凰計劃成立的時候我就在現場,好吧,差不多在現場。實際上我在外面屋子的走廊裡。當時我已經確定要被這個新成立的組織納為新血了,但是缺少許可,所以不能正式入場參加儀式見證。我倒是提過申請,但是到最後也還沒批下來。是的,那會兒我們就有官僚主義的問題了。當然跟現在的形式不一樣,但是耍筆桿子的那些人永遠要找到機會耍的。
我現在意識到了那時候的我不過還是個愣頭青,當然我拿命擔保那時候我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楞。不到一年裡我就先後見識到了集中營和原子彈。相信我,那種閱歷會永遠改變一個人的。要麼你會變得,用現在時髦的詞講,變得消極厭世,覺得人類就該趕緊完蛋大吉。要麼你會真正意識到文明中哪怕是最渺小的一點都是何等的彌足珍貴。這種想法一旦出現就再也不會消失,它會成為你心底最真切的感情。只要環顧四周,就能看到人類——脆弱又美好的人類。到處都是,而這個時候你就會開始擔心。你想要讓事情都保持在正軌上,這種念頭會讓人有點發瘋,就像你現在的感受一樣。但這是好事,小夥子,這不是說你向醜惡卑躬屈膝了,這證明你還是人類。
言歸正傳,當時我就在那,站在走廊上,等著那些文件正式簽署,倒看到屋裡走出來一個老俄國人,我知道他就是謝爾蓋·索科爾尼科夫將軍,為蘇聯贏得了幾次重大勝利。但那一刻,他看起來不過就是個疲憊的老人家。他在長椅上挨著我坐了下來。不知怎麼我們慢慢聊了起來。你要是覺得我也算是見識過人間地獄的……噓。
謝爾蓋——後來我們成了朋友,所以我就直接叫謝爾蓋了——是從斯大林格勒裡熬出來的。你要是看過這方面的內容肯定就懂了。沒什麼能和那種戰場相提並論的。他們失去了一百萬人。你能想象嗎?我們在整場該死的戰爭裡戰死的人數還要再翻一番都不夠。我都不知道他是怎麼熬過來還能保持神志正常的。這種事情相當令人驚奇,真的,一個人能扛著那種程度的損失,走出來之後還能保持人性的。
但是謝爾蓋的故事其實還挺長的,斯大林格勒戰役之前他都在西伯利亞,更早的時候他因為太過布爾什維克被流放到那去的——幾乎是斯大林治下你能遇上的最糟糕的事情了。一直到他們發現弄掉了太多有能耐的夥計,搞得紅軍幾乎沒法擰成一股繩打仗的時候,他們才把他弄回來。謝爾蓋回來只是為了對抗法西斯分子,他對斯大林其實也是恨之入骨。不過那個小鬍子混蛋為什麼沒像對付其他人一樣把他殺了了事倒是個小小的奇蹟。謝爾蓋這傢伙,要比你想象的狡猾的多。
那時候謝爾蓋一眼就看出我其實有點問題。彈震症,當時他們管那種病就這麼叫。我脫離了平常的美國生活,離開了足球賽,離開了熱狗,見到了沒多少人見識過的的屍山血海。我的內心中一直在尖叫,尖叫著所有的事情都很糟糕很要命,什麼都沒有意義了。我自己甚至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謝爾蓋則經歷過很多糟糕得多的東西;背叛,酷刑,戰爭。對你我而言這也就是些單詞而已,他可是實打實挺過來的。但他心中仍有希望,對很多事都會大笑以對,哪怕其實是很糟糕的事情。他告訴我說,即使在最差勁的情況下,人們也還是能做些真正體現出本性中好的一面的事情。就像我們的政府即將共同組建的這個組織。它會做些好事,會被人需要,而我為這個組織效力的過程,也會為我自己的生命帶來意義與目的。
為了讓我能真正理解,他給我講了個故事,關於他與那些無以名狀之恐怖的第一次遭遇。
*
之前我在西伯利亞,儘管那時候我其實是自願的。當時我是物種級威脅調查委員會的一員,更廣為人知的名字則是鳳凰委員會。因為我們繼承了第二鳳凰結社的徽記。而且在他們解散之後,我們不僅徵募了其中幾位成員,還回收了許多之前他們持有的檔案文件。不過令人痛心的是我們有理由相信大部分文件還是遺失掉了。而在我們辛辛苦苦收集到的文件中,鳳凰工作組應該也只收到了其中一小部分。畢竟我們再怎麼說也是工人階級之敵,所以我們的言論可能會給讀到它們的人帶來各種各樣的麻煩,對吧?
哦抱歉,我不是想要把你的腦子搞亂掉。我今天一整天都在那些文山會海里泡著,被帶的說話都多少變得有點像是個官僚了。對什麼都要咬文嚼字解釋一堆。啊,謝爾蓋,你也有今天,也成了個糟老頭子了。
我給你講這麼個故事吧,對你來講聽聽應該也是有好處的,和你以後在這裡要做的事情也有關。
那是1923年,我接到了一個任務。西伯利亞發生了些奇怪的事情。而我被派去調查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不是獨自出發的,還有一個我們招募來的英國人跟我同行。她名叫奧莉薇婭·格洛絲靈-達爾頓,是一位相當出眾的女士。當第二鳳凰結社由於唯物論者和唯靈論者之間的分歧開始四分五裂的時候,她個人付出了大量開銷維持住了結社的科研工作和成果。她是那種,你可能會說是中產階級精英化身的人:接受過良好的教育,見識廣博,相信啟蒙運動的價值。我得承認儘管我們之間年齡差距懸殊,但我還是被她迷住了。
我們要調查的謎團牽扯到了西伯利亞極北端的一個小村莊。在一個某種程度上比起工業化的西歐更像是中世紀的國家裡,光是趕到那個地方本身就算得上是一場歷險了。抵達這個村莊的時候,我們發現那裡已經被徹底廢棄了,四處一片狼藉。但是看起來並不像是遭到了外來的襲擊,相比之下更像是當地居民整齊劃一發了瘋。
進一步搜索周邊區域之後,我們意外找到了屍體,都凍在附近一個湖裡,但是奇怪的是這些屍體都發生了詭異的扭曲。在那種天寒地凍的地方看到這麼一幕當真令人汗毛倒豎。感覺像是我們遇到了某些相當古老的東西,某種來自遙遠過去的,如今的我們已經無法理解,但卻還在用它們自己的方式向我們傳達信息的標記與信物。我發自肺腑地希望我們從那些屍體身上找到的信息能更完善全面一點,但是那時候別說是我們手邊能用得上的器械了,整個人類的技術水平在這個任務面前都顯得相當有限。我由衷懷疑哪怕是在比起當年不知道進步了多少的今天,我們手裡掌握的技術和工具面對這樣的問題仍然力有未逮。不過那就是你們這一代人要解決的問題了,不歸我管了。
檢查湖中屍體的時候,我們聽到了村莊中傳來了一聲尖嘯,隨即連忙趕了回去。終歸還是有一位倖存者。鎮上的一個瘋子,波萊斯拉夫。他當時站在一座老舊的高塔上,語無倫次地放聲尖叫。我們嘗試儘量溫和地幫他冷靜下來,然後想辦法讓他說出他的故事。成功的部分是他稍後停止了尖叫,但他說什麼也不肯從那塔上下來。
你得理解一個問題就是,在那個時代那種環境下,精神疾病是不會得到有效治療的,除了怎麼做力所能及的工作之外,沒有人做出過教會波萊斯拉夫任何事的任何努力。他們也不是說憎恨厭棄他,只是單純的比起把他當作人,更多的當作一隻動物。他拼了命想要表達清楚他看到的東西:某種霧氣,從冰湖裡的一道裂縫中湧出,導致其他村民開始行為反常。他一直在狂亂中重複同樣的詞句。他們跳舞,他們跳舞,一直到他們掉到洞裡。
是這些霧氣導致了悲劇的發生?波萊斯拉夫是依靠爬到塔頂才避免了同樣的厄運發生在自己身上嗎?就目前來看有可能。而且按照某些我們繼承而來的古老文件所述,相似的事件過去也曾經發生過。但是這些都只是猜測。不論是一些文檔中描述的奇特轉變,或是神話傳說中塑造的洪荒巨獸,在這裡都沒有任何跡象,在這裡確實存在的只有這個一夜之間從地圖上被抹去的小村莊。
要是這些事情發生在莫斯科會怎麼樣?聖彼得堡?維也納?這個世界還沒有忘記席捲全球的戰火是何等可怖,更沒有忘記化學武器是何等的狠毒。如果發生了對人口重鎮的毒氣攻擊,那景象不用想都讓人不寒而慄。
我們對能想到的東西都進行了取樣。我當時希望能把那湖抽乾,或者反過來填上也行。但那麼一個窮鄉僻壤的物質條件實在是支撐不起這樣的浩大工程。返程中我試圖聯繫列寧,但當時他已經病倒了,而他周圍的那些馬屁精們開始用各種各樣毫無意義的任務把我淹沒起來。
我感覺有點崩潰。首先我非常確定我們攜帶的樣本中包含著大量有用的信息,但是這些東西首先需要進行進一步分析。可能需要聯繫歐洲或是美國的某些相關機構。這事情絕對堪稱十萬火急,但是曾經支撐我們項目的所有人幾乎都被一場新的內部鬥爭分走了注意力。而直到那時我甚至都對此一無所知。權力的天平已經發生了傾斜,而我在上面完全無能為力。
有一天,在我又與雨後蘑菇一樣越冒越多的官僚機構進行了一番毫無成果的戰鬥之後,奧莉薇婭來看望我了。她此前一直在研究我們回收的樣本,此行本來也是想和我討論一下目前的成果。結果卻發現我酩酊大醉,借酒澆愁,或者按她更直接的說法,陰鬱消沉。於是她開始想辦法讓我振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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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你不能放任這種事情就把你打垮。毫無疑問,發生了很多很糟糕的事情,但是人生就是這樣。你肯定讀過馬克思的書嘛,對吧?我確實一直驚奇於哪怕是在這個國家,都有那麼多所謂的共產主義者壓根沒搞清楚他的基本觀點。歷史從來就不是一條直線,更不是一個從A到B再到C的,不可改變不可阻擋的過程。封建社會向資本主義社會的轉變過程中也發生過許多調整,許多次新的開始,許多次失敗的嘗試,然後變革才能真正成功,才得以真正穩定下來。如果像你說的一樣,社會主義應當是社會發展的下一個階段,難道你當真相信所有這些變革會一次成功,不受到一點抵抗?我說的抵抗是內部外部都算的那種。
不是,親愛的,我不是說你應該舉手投降,我是說無論失敗還是挫折都不是放棄的理由,更不是在這裡努力用酒精把腦細胞淹死的理由。我們的任務還是我們的任務。要是有東西非要擋著我們的路,好吧,那我們就一定要找到辦法解決掉。
舉幾個關於比例的例子吧,你知道我在拯救第二鳳凰結社的調查成果的時候,把我那些不勞而獲的小小財富扔進去了多少比例嗎?大概百分之七十五。那你知道在托馬斯最終失去理智的那個可怕的夜晚,我們的成果又有多少得以從大火中倖存嗎?要我說也就大約百分之十五。就算這樣我也毫不後悔。這就是該做的事情,必要的事情。歷史給我的使命可能不是為這項工作畫上圓滿的句號,我只不過是得到了一個讓事業可以繼續推進下去的機會——而我欣然接受了。
像你我這樣的人還有很多。大部分人必須接受自己最終就是成不了終極答案的化身,成不了解開未解之謎的那個人。但他們還要去戰鬥,去做出犧牲,為的則是他們可能永遠看不到變現的,更偉大的利益。但是親愛的,光是擁有這樣的機會本身就是一種榮幸!
你知道在我搶救出來的所有東西里,我最看重的是什麼嗎?老仲馬的秘密日誌,他是鳳凰軍團的創始人。一個在窮困潦倒中死去,被他所為之奮戰的世界拋棄的人。但是如果沒有他的努力,第二鳳凰結社從一開始就不會存在——一開始的時候我們之中根本沒有人知道第一鳳凰結社或是鳳凰之友的事情,連起步都無從談起!我始終隨身帶著一份複印件,尤其是我開始年歲漸長,勇氣漸退之後。要我給你讀一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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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追獵這野獸已有數日了。我仍然堅信這傢伙應該是從冰川裡跑出來的;之前我就聽過關於那些在冰川封存中身體完好,看起來不過像是剛剛嚥氣的動物的傳說。也許我們正在追殺的這個玩意兒,這個看起來與任何已知動物種類都沒什麼關係,倒像是從塔奇·阿丁寫下的故事裡跑出來的鬼東西,能在整個被冰凍起來的情況下仍然保持生命活動,解凍後還能立刻恢復。我倒是不完全拒絕醫生關於這東西可能是某種史前自然生物的觀點。總之,它醒過來的時候肯定是把那兩個失蹤的農民活吃了,因為我們在它體內找到的破布看起來明顯是當地人日常服裝的殘渣。
最後的決戰中,我們又失去了兩名同伴,其中一個被這怪物的利爪撕得粉碎,另一人則是死於被其蟄刺後中毒。就我個人觀點而言,他們的死與革命中那些男男女女的死同樣重逾千鈞:他們都是為了向自由前進而獻出生命的殉道者。
我們最終成功追蹤並殺死了這頭怪物,但這並不是一項讓我個人可以心安理得接受讚揚的成就。要是沒有村裡那個老婦人的協助,沒有我的士兵們奮勇拼搏,成功都無從談起。而感謝他們的付出,這怪物再也不會在這片山區之中作祟了。如果說這裡面我做出了什麼值得驕傲的貢獻,那就是我認真聆聽了普通人到底在談論些什麼,而不是像其他很多人那樣,只顧著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
說起來很奇怪,但是我對那怪物本身並沒有感到多少畏懼。這東西醜的嚇人,這點倒是毫無疑問,是個相當致命的怪物,也毫無疑問。但是儘管它眼中有著智慧的靈光,它的目的卻只是單純的毀滅而已。那麼我們面對這樣的怪物該採取什麼樣的態度也就不言自明瞭。因為它的目的不問可知,殺死它也就無需懷揣哪怕是最輕微的羞愧之心。
那,面對國內那些危害著人民自由的人又如何呢?那些吵吵嚷嚷,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自己就是人性與美德的化身,心裡卻連做夢想要的都全是凱撒的榮光的傢伙呢?我們要跟他們正面對抗嗎?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鳳凰軍團應該承擔起這樣的對抗嗎?我想,答案是否定的。因為這支軍團的目標有且只有一個:延續那數個世紀之前被錯誤地擱置一邊的任務。為阿丁,為設拉子,為所有那些在撒馬爾罕喪生的人們平反。
但是,如果在追求自由的道路上,我們本身先被又一代狂徒打倒了呢?要是又冒出來一個想當凱撒的傢伙,懷揣著和每一個狹隘的暴君一樣的,對追逐知識的憎惡來襲擊我們又怎麼辦?我們又會損失多少東西?
在這艱難的時代,我的思緒又轉向了設拉子在馬拉蓋發現的那些納西爾丁·圖西的作品與論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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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烈兀汗成為了勝利者;智慧宮已經不復存在,蒙古人把書——數以十萬計的書——都扔進了底格里斯河,連河水都一度被墨水染黑。這樣的舉動已經遠遠超出了戰爭本身所需的野蠻兇暴,這是徹徹底底的褻瀆可鄙之舉。他們不僅冒瀆了眾神,還拽著歷史的車輪大開倒車。
來自世界各地的,無可記數的藏品永遠消失了,藝術家和哲學家們的著作淹沒在了水中,他們的智慧也隨之永遠消失了。隨之一同消失的還有鳳凰結社的大量檔案;僅有部分碎片留存。伊本·路世德被流放時寫下的隱藏手稿;關於那些敵人的古老文檔,當然是譯本,甚至在科爾多瓦淪陷的時候都得以倖免於難;還有蘇施茹塔關於奇美拉的軀體的論文。
我聽說,那些學者們最終不惜以生命來保衛大圖書館。這倒是沒讓我驚訝,因為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是那麼熱愛那裡,即使如今圖書館已經大不如前了。但那地方無論怎麼說也確實是個震撼人心的奇蹟。要是我能手握刀劍死在臺階上,我也會覺得這是為了真主和祂的世界的義舉。但是這樣又能有什麼作用呢?到頭來還是避免不了藏書隳滅,也阻擋不了群氓訕笑。
所以我採取的替代方案是儘量拯救我能拯救的,儘管我還是擔心我搶救出來的太少了。我們曾經想的是復興曾經的創始人開闢的探尋真相之路,保護我們和這個世界免遭難以想象的邪惡所害,近一個世紀以來,我們也是這麼做的。但如今結社已經走到了末路,檔案已經被留在了觀測臺上,而我能做的就是祈禱有一天會有別人來繼續我們未竟的事業。
安達盧斯已經陷落,巴格達也丟了。在這樣一個時間點上,我已經無法想象有一天真相與智慧重新得到珍視該是什麼樣的景象了。但是,儘管我的理智無法設想,儘管我的靈魂中也充斥著絕望,但我仍有信仰。信仰就是我的壁壘,保護我不被對那些摧毀了過去的智慧和文明的人的仇恨徹底吞沒。我決不相信主賜予我們思考的天賦,又給予我們讀寫的能力,是想要讓我們如同動物一般在對世界的懵懵懂懂中過完一生。我也不相信那些古老大敵能夠笑到最後。也許我是失敗了,也許我們的功業終會被人遺忘,但儘管今日今時處處苦澀,我也不會失去對我們的大業的信念。
從毀滅中得以保全的文件中有一篇是我們的創始人寫下的一份手稿的斷章。今天我又拿出來讀了一遍,感謝主,讓這份文件免於泡在底格里斯河底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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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太陽在巴格達的天空邊緣緩緩下落,而他帶著一份出自亞歷山大圖書館的古老卷軸來拜訪我。這其中,按他的說法,記錄有在那上古時代曾有大敵於世間昂首闊步的證據。所謂大敵不只是陰影之中傳來的竊竊私語,而是帶來毀滅的滔天巨浪。儘管浪潮已被逼退,但敵人也仍有幸存,終有一日他們還會捲土重來。他在驚恐中已經失了方寸。要是連那些古人都被大敵逼到同歸於盡,我們又有什麼希望?他們可是傳說中的偉岸巨人,我們不過是隨處可見的凡人而已。
我笑了起來。他說的其實也沒錯,但是我並沒有感受到那樣的恐懼。每當我眺望這座深愛的城市,也許在遙遠的未來,城中每個人都會是文武雙全的英傑的詩意景象都會浮現在我心中。我給他展示了我為我們這個組織選定的徽記。那是源自上古文明的圖樣。甚至比希臘和埃及還要遠為古老:自灰燼中重生的神鳥。這徽記,我是這麼跟他說的,這就是為什麼我們不必陷於恐懼。因為人類就像這鳳凰一樣,我們總會興起,之後走向衰落,然後再次興起。我們的肉身難免消亡,但是意志會傳承下去。
我們的殘軀終會化作烈火,但我們不會舉手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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