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結束:獻給 leezh 和他對某垃圾遊戲的愛


3樓貓 發佈時間:2023-02-17 16:30:17 作者:Illusive9319 Language

我認定自己是一個非常喜歡玩遊戲的人,但我從來沒有理解這意味著什麼。我如此定義自己,然後在某一天,看著琳琅滿目的遊戲收藏,產生了懷疑:為什麼我要玩遊戲?
當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我已經很久沒有真正享受過遊戲了。即使在“品味”的要求上,我從未放鬆過要求,但是我長久以來購買並遊玩遊戲的歷程變成了一種強迫性的行為、一種對新鮮事物的無盡追逐。
我隱約感到,自己的遊戲生涯走到結束的時刻要到來了。對於遊戲結束有三種理解方式,我說的結束是其中最後一種。
其一是遊戲中出現的“Game Over”,它預示著一局遊戲的結束。但是正如它下面常常會出現的“Retry?”所暗示的,此時遊戲還並未真正結束。它只是一次失敗的嘗試,而對於遊戲我們可以有許多許多次嘗試,我們知道自己會再次撿起這個遊戲。
其二是我們常常說的“Beat the game”,或打通了某一款遊戲。通關可以有多種意義,比如玩到遊戲謝幕、達到高分、達成全成就……遊戲在這個意義上結束了,僅僅意味著一個解脫的時刻——“我不必繼續玩這個遊戲了”。
第三種,End of the game,就是我們不再想去玩它,即遊戲的真正結束,或者從未想去玩它。到達這個點不一定要完成遊戲:如果我們對遊戲機制的套路感到厭倦、對遊戲的敘事難以再融入進去,那麼這個結束的時刻就會更早地到來。
有趣的是遊戲的真正結束晚於通關的情況:遊戲無論從機制還是敘事的意義上都結束了,但是我們仍有一種意猶未盡的感覺。最初我們去玩這種遊戲的動力變得無關緊要了,從遊玩過程中新產生的動力接管了它。這種新出現的動力彷彿是一種未被我發現的缺失感,而伴隨著遊戲的通關,這種空洞的感覺第一次被我發現了。遊戲所提出的問題無法僅僅在遊戲中得到解答,它進入到了我們現實生活,並在現實生活中尋找到了解答。此時的遊戲結束,是向現實的迴歸。
遊戲中最重要的,是這一段帶給我們體驗。我們心中對好遊戲的標準,都是從對某一個遊戲的特定體驗出發的。基於對這段體驗的理解,我們形成了一系列分類和標籤來理解並發現更多的遊戲。最初我們對其他遊戲都是基於它與自己兒時玩過的遊戲的相似性來判斷的,直到我們獲得了更難忘的遊戲體驗才取而代之。其結果就是,如同一切其他文化產品一樣,公認的遊戲似乎總是那些很早之前就停留在榜單上的那幾個,而小眾佳作則總是譭譽參半。
這種遊戲起作用的方式,彷彿是從現實生活之中開闢出的一片空間,玩家不經意間闖到這片空間之中。在遊玩之時,我似乎不再關心外界現實的一切煩擾,但所做的一切似乎又處處與現實緊密相關。遊戲成為了現實的隱喻。
對於一個遊戲,這種體驗往往只有一次。如同巴門尼德在激情與迷狂之中才得以闖入的真理女神的宮殿一般,想要第二次回到這個地方則需要走過漫長的一段人生道路、走過無數歧途。在道路中,我們不斷嘗試辨認出那次體驗的痕跡,又總是帶著失望轉向另一條路。這種失敗的追尋,在我身上就表現為一種對新鮮事物的無盡追逐。
就像面對一個夢般,我希望理解那種體驗的意義。一開始我任意地在其他遊戲中尋找,失敗了。然後從失敗中吸取教訓,按照構建出的分類和譜系去尋找,依然失敗了。其結果是我對遊戲作為一種媒介和載體越來越熟悉,對於體驗本身的卻越來越疏遠。那種理解困住了我,讓我徒勞地想僅僅通過對遊戲機制和敘事的分析理解體驗中的意義。實際上,那種分析只能說明它不是什麼。
遊戲之為遊戲,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你可以不去玩它。它不帶有倫理要求,因而總是容易成為不嚴肅的。因此深刻的遊戲總是要從一種刻意營造的輕鬆氛圍開始,然後通過遊玩過程中產生的沉浸感將玩家最初的遊玩動力偷換為一種截然不同的體驗。比如說在角色扮演遊戲之中,玩家已經切實地將自己投射到了遊戲角色之上,作為角色的玩家伴隨著遊戲的結局完成了他的冒險。然而在遊戲結束之後,那種玩家到角色的視角偷換仍然部分地殘留了下來,成為遊戲在現實中的延續。
希望重現那種體驗,實際上是不希望這種遊玩的過程過早地結束,希望自己能久久地停留在那種遊戲的狀態之中,希望自己身上的其餘部分也伴隨著遊戲走向結束。這就是為什麼說,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尚未從遊戲中走出。
遊戲作為媒介,此時它所做的,只是誘導玩家自己構造一種特殊的意義。在這方面,它與任何一本令我們印象深刻的小說、電影或漫畫沒有什麼不同。它本不需要互動性這種額外的東西便能提供這種體驗,因為真正久久地吸引人的部分是利用玩家的想象力來完成的。“我喜歡遊戲”同“我喜歡小說”一樣是個頗為蒼白的描述,因為他想要表達對一種特殊的媒介的喜愛,而這種特殊性是通過一種虛構的體驗而賦予他的。
在席勒那個時期,談論遊戲具有特殊意義。因為那是遊戲尚未被定義為一個具有固定形式的東西,因此它可以囊括在當時小說、戲劇形式之外的可能文化產品。在那時談論遊戲,就是在談論對既定創作形式的免除。
這種遊戲,僅僅在於有人發現並分享了遊戲。這種發現基於一種新的眼睛、一種解讀的力量,而遊戲是彷彿用這種目光從大理石中雕刻出來的——遊戲在哪裡?人們問。他指著腳邊的小石子和畫出的幾條線說,遊戲在這裡。不在超市的貨架上,就在腳邊。在這裡,製作人是最初的玩家,而他想要與之分享的是其他玩家,也就在他身邊。
而在今天,如果我們談論遊戲,總是會被帶入一種對遊戲的先行理解之中,從而誤解了我們在遊戲中察覺到的那股(按席勒的說法)想要從現實中主宰一切的必然性中解脫出來的慾望。現在的常識無非在告訴我們,貨架上那些伸手就能買到的光盤就是遊戲。
現在,就像動畫一樣,當我們不僅失去了看動畫的天真目光,就連對於動畫的懷舊感都失去了的時候,那對動畫的喜愛就到頭了。如果我要為我當時的遊戲體驗負責,那麼對於我現在正在玩的和打算玩的這一切遊戲,我不得不承認它們在很大程度上將是垃圾。一是因為我的目光已經僵化下來了,難以在正確的時間發現有趣的東西;二是因為它們本身就不具有被分析和解讀的潛力,本就沒有多少遊戲真正地在朝著這個方向努力。
所以我放棄了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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