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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習過中東史或者伊朗史的諸位(尤其是沒怎麼學阿語的),讀到阿拉伯人崛起,看了一堆讓人眼花繚亂頭痛腦脹口舌生瘡的阿語名字之後,就到了突厥人統治的塞爾柱王朝。
大家這時一定會虎軀一震——沒錯,那個拿著大劍走到你面前暗殺的男人來了。
是作者沒有的那個男人
阿薩辛 (assassin) 在現代英語詞彙中意為暗殺。而在西方學界對伊斯蘭教的研究當中, 我們會發現有個派別被稱為阿薩辛派。
西方文獻中關於這個派別的記述頗多, 其中流傳最廣的是馬克·波羅遊記中所描述的情形:
名叫阿拉丁的山中老人“信奉回教。他在兩座高山之間一條風景優美的峽谷中, 建造了一座華麗的花園”, 其中鋪設著流淌美酒、牛乳、蜂蜜和清水的河流, 居住著姣美的女郎。他培訓勇敢的青年人, 採用麻藥和假造的天堂幻象來激發他們來為自己效勞, 對仇敵進行暗殺。
實際上, 自十字軍東征時期開始被西方稱為阿薩辛派的, 是伊斯蘭教什葉派的支派——伊斯瑪儀派的一個分支, 即尼扎爾的追隨者尼扎裡派。而被稱為“山中老人”的, 正是這一派別的領導者。哈桑·薩巴赫作為該教派的第一位領導者,更是一位充滿了傳奇色彩的人物。他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領導者,正是他的不屈不撓以及對尼扎爾派思想的補全,將伊斯瑪儀派教徒凝聚在一起。(所以我覺得他應該是術階)
哈桑·薩巴赫的早期人生
哈桑·薩巴赫(c. 1050 – 12 June 1124 )
波斯語名: Hasan-i Sabbāh
阿拉伯語名: Ḥasan al-Ṣabbāḥ
全名: Hasan bin Ali bin Muhammad bin Ja'far bin al-Husayn bin Muhammad bin al-Sabbah al-Himyari
關於他的大多數信息來源於一本匿名的伊斯瑪儀教徒的傳記"Sargozasht-e Seyyednā"。這篇文章的第一部分源自哈桑·薩巴赫的自傳,但這篇自傳早已失傳。
根據Sargozasht-e Seyyednā,哈桑·薩巴赫出生於今伊朗庫姆的一個什葉派十二伊瑪目派教徒家庭,並從小接受十二伊瑪目的教派思想。
當時伊斯瑪儀派在波斯以及其他的埃及以東地區頻繁活動,而雷伊就是伊斯瑪儀派傳教士的一個基地。
波斯的伊斯瑪儀派教徒受埃及法蒂瑪王朝領導,並進行“傳教”(阿拉伯語: Da’wah).伊斯瑪儀傳教士分為三個等級:最低級的“奉獻者”fida‘i(阿拉伯語: Fida’i);中級的“同志”rafik(阿拉伯語: rafīk);高級的“傳教士”da’i(阿拉伯語: dāʿī)。 伊斯瑪儀派在波斯地區的流行則是由於對剛剛統治這片地區的塞爾柱統治者的不滿。
塞爾柱人信奉遜尼派,因此身為什葉派伊斯瑪儀教徒肯定看他們不爽
在雷伊,年輕的哈桑接觸了一個伊斯瑪儀派“同志”阿米拉·達拉布(阿拉伯語:Amira Darrab),他向哈桑介了伊斯瑪儀派教義。
起初哈桑認為這是異端邪說,但當他參加了一些激烈的辯論後,逐漸產生了興趣。達拉布最終說服了哈桑,讓他相信伊斯瑪儀才是真正的伊瑪目,但是在看到民眾鄙視伊斯瑪儀教徒,哈桑猶豫是否要轉信伊斯瑪儀派。但在一場看似致命的疾病後,哈桑認為自己將在沒有承認真正的伊瑪目的情況下死去,於是尋找伊斯瑪儀派的宣傳者。
17歲時(公元1076年),哈桑皈依了伊斯瑪儀派,並向埃及的法蒂瑪王朝宣誓效忠。
公元1072年5月至6月,哈桑對“傳教”的執著受到了當地的“首席傳教士”阿卜杜勒·馬里克·伊本·阿塔什(阿拉伯語:Abd al-Malik ibn ‘Attāsh)的注意。伊本·阿塔什任命哈桑為“副傳教士”,並建議他前往開羅學習。
哈桑於伊斯蘭曆471年(公元1078年)前往開羅。
關於哈桑在埃及的經歷相關的資料很少。根據波斯歷史學家使用的已丟失的尼扎裡編年史,哈桑在開羅期間,招致了軍隊首領巴德爾·賈馬利(阿拉伯語:Badr al-Jamali)的不滿,因為哈桑他們支持巴德爾·賈馬利等搞錯所罷黜的法蒂瑪王朝繼承人尼扎爾。哈桑等人被巴德爾·賈馬利監禁,之後被釋放但被驅逐出埃及。
哈桑離開埃及後在伊朗高原地區不斷遊歷並且進行傳教活動。 此時哈桑成為戴拉姆地區(波斯語:Daylamstān)的“傳教士”da’i,這是當時少數幾個什葉派教徒佔多數的地區,因此非常重要。
哈桑開始著手選擇自己的傳教基地。
哈桑·薩巴赫與「鷹巢」阿拉穆特城堡
哈桑選擇的基地就是著名的阿拉穆特城堡(波斯語: Alamut,又名“鷹巢”)。
但事實上,Alamut的原意不是「鷹巢」,而是「鷹之教誨」。
阿拉穆特位於伊朗加茲溫以北厄爾布爾士山脈的魯德巴爾(波斯語:Rudbār),是一座高聳的岩石山,四周十分陡峭,無法攀爬,易守難攻;但是其頂部開闊平整,可以修建堡壘。
阿拉穆特,位於今伊朗加茲溫附近,除了石頭就是土
同時,其扼守著加茲溫前往裡海地區的要道,並控制了整個魯德巴爾地區則可以侵襲所有裡海與阿賈姆伊拉克地區(波斯語:Erāq-e Ajam,伊朗西部地區)的所有主要道路。
裡海是連接伊朗與中東歐的重要通道,裡海南岸地帶也是是伊朗最重要的糧倉之一
哈桑並沒有以暴力的方式奪取阿拉穆特城堡。為了順利接管城堡,他花了兩年多的時間,讓、自己的下屬潛入周邊的村莊傳教,以爭取民眾的支持。
公元1090年,哈桑帶著自己發展的信徒,潛入城堡,並從此接管了這座城堡。
公元1092年,塞爾柱王朝派遣軍隊企圖剿滅佔據了阿拉穆特的伊斯瑪儀派勢力,但塞爾柱人卻被伊斯瑪儀教徒合力擊敗並撤退。
之後的幾年間,塞爾柱的宰相尼扎姆·穆爾克(波斯語:Nizam al-Mulk)被暗殺,國王馬利克·沙赫一世(波斯語:Malik-Shah I)去世,塞爾柱王朝陷入分裂,但是給了伊斯瑪儀教徒一個喘息的機會。而哈桑也在此時加固阿拉穆特城堡,加強防禦工事,並不斷增加物質的儲備。
刺殺尼扎姆·穆爾克
同時,哈桑注重周邊農田的耕作,並改良了灌溉,保障糧食的供應。在個人方面,哈桑自從進入阿拉穆特城堡之後,大部分時間用於寫作和指揮作戰,據說他只從城堡出來過四次,其中兩次上了屋頂。
鑑於他廣泛地招募和組織參與波斯和敘利亞日益增長的伊斯瑪儀叛亂,哈桑的這種與世隔絕是非常值得懷疑的。
這時,波斯伊斯瑪儀派對塞爾柱人的反抗已經有了自己獨特的模式和鬥爭方法,這是哈桑鑑於塞爾柱王朝政治和軍事權力的分散性而親自設計的。
哈桑的計劃是通過阿拉穆特向其在各地的追隨者發出指令,將塞爾柱人從各自的據點中逐一拔除。他因此決定以暗殺作為一種有效的鬥爭手段,來對付擁有巨大軍事實力但分散的塞爾柱人。尼扎里人對其主要敵人的實際暗殺是以主要領導人為目標的,從來沒有以平民為目標。但這些暗殺總是引起塞爾柱人對伊斯瑪儀教徒的屠殺以作為反擊。
哈桑·薩巴赫有一套複雜的「宗教—政治」動機來反抗塞爾柱突厥人。作為什葉派伊斯瑪儀教徒,他不能容忍熱衷於遜尼派的塞爾柱突厥人對什葉派的敵意,也不能容忍他們要剷除法蒂瑪王朝的決心。
哈桑的起義或許也是波斯人對異族統治的不滿,因為在他早期得到的民眾支持中,波斯人佔了很大一部分。也正是為了表明自己的民族身份,哈桑做了一個史無前例的決定—用波斯語取代阿拉伯語作為波斯尼扎裡伊斯瑪儀派的宗教語言。
這一決定使得接下來的幾個世紀內,波斯、敘利亞、阿富汗和中亞的所有尼扎裡派文獻都用波斯語抄錄。
幾年內,包括哈桑在內的伊斯瑪儀教徒們在伊朗高原的山區中建立了幾個據點,站穩了腳跟。除了阿拉穆特和鄰近的厄爾布爾士山脈西段地區外,他們還奪取了山脈東段的另外兩處據點。
彼時哈桑佔領的幾座城堡
哈桑受過高等教育,以苦行、學習、翻譯、祈禱、齋戒和指導“傳教”活動而聞名,是一個組織者和高水平的政治戰略家,同時也是一個訓練有素的神學家。
他過著樸素的生活,據說他自己非常嚴格地遵守伊斯蘭教法,同時也把它強加給他的尼扎裡派社區,並將尼扎裡派傳播教義的大本營設在阿拉穆特。他對朋友和敵人同樣嚴格,他的兩個兒子一個因涉嫌謀殺,另一個因涉嫌飲酒,而被哈桑處死。
據說,他還把妻子和女兒永久地送到了另一個城堡,在那裡他們以紡紗為生。哈桑對《古蘭經》瞭如指掌,能廣泛引用大多數穆斯林教派的典籍,除哲學外,還精通數學、天文學、鍊金術、醫學、建築學以及當時主要的科學學科。
當哈桑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時,召見了他在拉馬薩(波斯語:Lambsar, 另一處伊斯瑪儀派的城堡)的得力副手Kia Buzurg-Umid (波斯語:Kiyā Buzurg-Ummīd),指定他為阿拉穆特的繼承人。在短暫的病痛之後,於公元1124年6月12日(或可能提前二十天)去世,並被葬在阿拉穆特附近。經常有尼扎裡-伊斯瑪儀教徒參觀哈桑·薩巴赫的陵墓,直到公元1256年被蒙古人毀壞。
敵軍圍攻阿拉穆特
前兩部分主要介紹了哈桑的成長史以及如何奪取阿拉穆特城堡,而作為作為尼扎裡伊斯瑪儀派的第一位領導者,他還對原有的伊斯瑪儀派教義進行補充和完善,用思想武裝自己的教徒們。
通過這些教義,爺爺把自己和教徒們綁定在了一起,也把自己往伊瑪目的位置上去靠。但是他自己卻不是伊瑪目,他有另一個稱號,hujja,阿語為“見證,證據”之意。
哈桑·薩巴赫的「新教義」
在開羅,伊斯瑪儀派的法蒂瑪王朝自己的官方教義融入了新柏拉圖主義,並發展成一種宇宙學體系。在這個體系中,“傳教者”da’i以及組織中其他級別成員的使命是學習以及教授深奧的學說。在埃及以外發起抵抗活動的伊斯瑪儀教徒也接受這一教義,但是有一種“新教義”在抵抗活動中誕生,並與舊教義形成對比。這種“新教義”並不是一種新的體系,而是對伊斯瑪儀派教義以及什葉派教義的完善和發展,既“權威教義”ta’lim(阿拉伯語:ta’līm,原意為“教育”、“教誨”)。
哈桑曾用波斯語寫過一篇文章來闡述ta’lim教義,名為“四章”(阿拉伯語:al-Fusul al-arba’a),這篇文章已失傳,但同時代的一些波斯歷史學家在他們的著作中引用並摘錄了此文。
從先知穆罕默德的繼任問題開始,什葉派就一直指責遜尼派在宗教問題上妄自選擇,因為他們與先知同族而任意解釋教義,甚至稱呼一些大教法學校的創始人為伊瑪目。而什葉派聲稱真理以及對教法的理解建立在真正的伊瑪目的教誨之上,而伊瑪目和先知一樣,只能由真主選擇指定。如果伊斯蘭教由神聖的權威來建立,那麼就必須由神聖的權威來解釋。先知時代之後的人們並沒有資格來解釋真理。因此為了對抗遜尼派決定規則的這個體系,什葉派確立了自己的教義,即聽從伊瑪目阿里及之後的幾位伊瑪目們的教誨,即“權威教義”ta’lim。
法蒂瑪王朝的伊瑪目首領al-Mustansir(死於公元1094年)的繼承權之爭導致了伊斯瑪儀派永久的分裂,伊斯瑪儀派分裂成敵對的尼扎裡派和穆斯塔利派。
哈桑·薩巴赫當時是波斯伊斯瑪儀教派無可爭議的領袖。
他當時已經獨立,哈桑承認伊瑪目尼扎爾才是法蒂瑪王朝伊瑪目的繼承人,並切斷了與在開羅的法蒂瑪王朝的聯繫,哈桑在實際上已經建立了一個獨立的尼扎裡伊斯瑪儀“傳教”da’wa組織,他支持伊瑪目尼扎爾事業的決定得到了波斯和伊拉克所有伊斯瑪儀教徒的支持。
對於認定誰是真正的伊瑪目,什葉派教徒則是通過舉證聖蹟;雖然所有的舉證都是以歷史為依據的,但是說服力有限。按照當時的邏輯,真主已經確定了先知以及往後伊瑪目的人選,並等待人們發現。所以人們一旦認定了一位真正的伊瑪目,就會去尋找任何有關的跡象,並且有關先知穆罕穆德的軼事並不難找,比如先知曾隱晦地表示阿里為他的繼承者。同樣,阿里和其他每一位伊瑪目都認定了自己的繼承者。
但這種對伊瑪目身份的認證並不嚴格,並且大前提是假定人們已經接受穆罕穆德為先知。在哈桑的著作已一種尖銳且自成一體的方式,來驗證伊斯瑪儀派的立場。哈桑的論證了四個命題:
- 一個人必須要由一位導師引導才能去探索關於真主的真理;如果沒有這個導師,那麼他就沒有道理覺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而別人的是錯誤的,因為這暗含著教導另一個人的意思,或者是立自己為權威。這一命題一般是針對那些聲稱不需要任何權威支撐的哲學家。
- 這個導師必須有權威性:如果任何人都可以當做這個導師,那麼這和沒有導師無異。什葉派因此堅稱需要權威的教誨,即ta’lim。這一命題針對的則是遜尼派。遜尼派每一代人中都有許多教法學家,但是卻沒有一個權威的人物。
- 哈桑的第三個命題暴露了其他什葉派的弱點。要麼必須認證權威性導師的權威,要麼接受任何一位導師的權威。只有用更高層次的權威來認證這一層次的導師的權威,因此權威必須要一層層地證明。那如何來證明最高層次的權威?(誰敢呢,攤手…)
- 哈桑在第四個命題中,論證瞭如何不依靠高一層次的權威認證,而是通過知識結構本身來證明最高一級導師的權威性。所有真正的知識都需要兩種對立面的對比,而這兩種對立面只有通過彼此才能瞭解。
- 如清真言中“萬物非主,唯有真主”這句話中,唯一的真主只有與其他眾多神靈對比才能構想出來;也只有與真主本身對比,才能體現出其他異教神靈的愚蠢。而“萬物非主,唯有真主”這句話又需要“穆罕穆德是真主的使者”這句話作為補充。只有通過先知的啟示才能正確地認識到真主的統一性, 而先知的概念本身就是以真主的概念為前提的。
- 類似的對立面的辯證統一決定了終極知識的根本來源——希望瞭解真主真理的個人與他必須瞭解的權威導師之間的關係。如果單獨一個人嚴格地論證這個問題,他就會陷入第三個命題所提出的兩難境地:這個論證不僅不能用來發現終極真理,甚至連可以求助請教的權威也沒有。
- 另一方面,象徵最高權威的伊瑪目,就沒有更高層次的權威來認證自己,否則就不是最高層次的權威了。但是把個人的論證,權威導師以及伊瑪目放一起,就可以解決各自的問題。個人只需要論證自己需要伊瑪目以及伊瑪目教誨ta’lim,回應並且滿足了這個人需求的,就是真正的伊瑪目。
- 真正的伊瑪目不需要其他外在的證明,他只要,也只能滿足這個論證。哈桑說這才是伊斯瑪儀教徒們的伊瑪目。(這部分命題其實很有古典時代哲學的味道,其實可以延展閱讀阿奎那的作品,看看基督教經院哲學類似的論證。)
這樣一個論證的前提,是存在一個絕對的、終極的、但卻無條件理性的真理。在哈桑的時代,只有蘇菲派成功論證了這個問題。
與其他什葉派對比,哈桑精煉過的教義不僅邏輯上更嚴謹,且更自洽。他不是從先知的地位推導出伊瑪目的地位,而是從伊瑪目的地位論證出先知的地位,伊瑪目的權威教誨也是先知地位的唯一證明。
因此,伊斯瑪儀派教義是以其自身的條件來支持的,而不依賴於遜尼派社會普遍接受的任何學說。
這一教義的嚴謹和自洽適用於一場積極和普遍的反抗運動。實際上,它把重點放在運動本身上,而不是放在以運動為手段的不可告人的目的上。伊瑪目是自洽的,建立他的權威的運動是自洽的,不受任何給定的實際後果的證明。
引用哈桑著作的歷史學家評論到,哈桑這位權威導師只教授了自己的權威。對於參與叛亂的人們,最重要的是對這場抵抗運動的忠誠,表現為對作為他們首領的伊瑪目的忠誠。一旦他們參加這場運動,就沒有時間和精力去考慮使他們分裂或者困惑的問題了。雖然他們也同時教授更古老的伊斯瑪儀派教義,但是哈桑的ta’lim教義在當時艱苦的條件下,促進了伊斯瑪儀教徒們的團結,並維持了秩序。
多語種對照
後記
內容基於原作者「圓桌上的醃鱈魚」與「Merlin」對話的補充。
圓桌上的醃鱈魚
梳理了哈桑的這一生,我們會發現他其實和我們瞭解的“王哈桑”或者“山中老人”的差距非常大。雖然他常年遊歷在外,有一定的武力,但是他最主要的還是思想、理論方面的工作,也並不參與暗殺等活動,而且是由他的繼任者將暗殺發揚光大的,所以爺爺就應該是個caster嘛(誤)
Merlin
作為英語中暗殺和刺客的詞源,assassin一詞實在是包含了太多的內容。
哈桑,或者說「刺客」在小說、遊戲等泛文化領域內實在是太過於知名了。我想絕大多數華語圈的諸位最早接觸到這個概念是藉由金庸的《倚天屠龍記》裡的「聖火令」和「山中老人霍山」。
其時波斯大哲野芒設帳授徒,門下有三個傑出的弟子:峨默長於文學,尼若牟擅於政事,霍山武功精強。三人意氣相投,相互誓約,他年禍福與共,富貴不忘。後來尼若牟青雲得意,做到教主的首相。他兩個舊友前來投奔,尼若牟請於教主,授了霍山的官職。峨默不願居官,只求一筆年金,以便靜居研習天文歷數,飲酒吟詩。尼若牟一一依從,相待甚厚。山中老人的故事,名著史冊,但這裡說的一段故事,則帶著一點小說家語,早年讀到這裡我一直無法分辨是否史有其人其事,及至後來,才能判斷出究竟。
《倚天屠龍記》第三十回
張無忌突然橫腿疾掃,捲起地下大片積雪,猛向四俠灑了過去。這一招聖火令上的怪招,本來是山中老人霍山殺人越貨之用。他於未曾創教立派之時,慣常在波斯沙漠中打劫行商
《倚天屠龍記》第三十二回
除卻「圓桌上的醃鱈魚」在本文開頭部分提到的《馬可波羅遊記》之外,大仲馬在《基督山伯爵》中也有描寫涉及到「阿薩辛」與「山中老人」。
背景信息是阿薩辛派分別在 1152 年和 1192 年暗殺了的黎波里公國的雷蒙二世以及耶路撒冷國王康拉德,並且嘗試暗殺有「狐狸」之稱,彼時正參與第三次十字軍的時任法國國王腓力二世(Philippe II Auguste)。
“你有沒有聽說過,”主人問道,“那個想暗殺菲力浦•奧古斯都的山中老人?” “當然聽說過。” “那好,你該知道,他統治著一片富庶的山谷,山谷兩旁是巍然高聳的大山,他那富於詩意的名字就是這麼得來的。在這片山谷裡,有山中老人海森班莎所培植的美麗的花園……而就在那兒,據馬可波羅講,他把某種草藥給他們吃,吃下去以後,他們就飛昇到了樂園裡,那兒有四季開花的常青樹,有長年常熟的果子,有青春永駐的童男童女。嗯,這些快樂的人所認為的現實,實際上只是一個夢,但這個夢是這樣的寧靜,這樣的安逸,這樣的使人迷戀,以致誰把夢給他們,他們就把自己的肉體和靈魂賣給他。他們服從他的命令象服從上帝一樣。他指使他們去殺死誰,他們就走遍天涯海角去謀害那個犧牲者,即便是他們在毒刑拷打之下死去,也沒人發出一聲怨言,因為他們相信死只是超度到極樂世界的捷徑,而他們已從聖草中嚐到過極樂世界的滋味。現在放在你面前的就是那種聖草。”
《基督山伯爵》第三十一章
同樣在文藝領域內的遊戲作品,《波斯王子》也好,《刺客教條》也罷,太多太多的作品都會提到他。而「刺客」、「阿薩辛」這些概念在泛文化領域太知名了,一定程度上已經成為了一種「符號」或者「文化象徵」。
圓桌上的醃鱈魚
知名的其實更多不是爺爺,而是他之後的那些繼任者。
我們看到的「山中老人」的形象,實際上是基於數個在歷史上真實存在人物的縫合,再加上十字軍的浪漫化。
而這一切的濫觴,則始於十九世紀之初約瑟夫·馮·哈默-普格斯托爾筆下的作品《刺客史》"Die Geschichte der Assassinen aus morgenländischen Quellen",英譯本名為"The History of the Assassins"。
- 約瑟夫·馮·哈默-普格斯托爾 (Joseph Freiherr von Hammer-Purgstall,1774年6月9日-1856年11月23日)奧地利東方學家、歷史學家和外交官。他被認為是他那個時代最有成就的東方學家之一。
另外如果沒記錯的話,育碧(Ubisoft)則是基於這本書創作的《刺客教條》和 2005 年之後的《波斯王子》。
這本書的中文譯本是 21 年翻譯進入中國的,相關討論在知乎上還能看到。
最後補一句,哈桑他們那一派現在還有遺存,教眾主要集中在印度,而且還有教主…(呃)
參考
[1]^ [意]馬克.波羅.馬可波羅遊記[M].陳開俊, 等, 譯.福州:福建科學技術出版社, 1981.
[2]^ Daftary, Farhad (September 2007). "Nizari Isma'ili history during the Alamut period". The Ismā'īlīs: Their History and Doctrines.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p. 313. ISBN 978-0-521-61636-2. “His father, 'Ali b. Muhammad b. Ja'far b. al-Husayn b. Muhammad b. al-Sabbah al-Himyari, a Kufan Arab claiming Yamani origins, had migrated from the Sawad of Kufa to the traditionally Shi'i town of Qumm in Pers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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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Daftary, Farhad, The Isma'ilis, pp. 3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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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Willey, Peter (2005). Eagle's Nest: Ismaili Castles in Iran and Syria. London: I.B. Tauris. ISBN 978-1-85043-4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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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Farhad Daftary. The Isma‘ilis: Their History and Doctrines. Cambridge, 1990, pp. 324-71, 669-81 (citing further references).
[12]^Idem. The Assassin Legends: Myths of the Isma‘ilis. London, 1994, inde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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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Idem. ‘The Isma‘ili State,’ in Cambridge History of Iran, IV, pp. 424-49.
[18]^Wladimir Ivanow, ed. Two Early Isma‘ili Treatises. Bombay, 1933.
[19]^Bernard Lewis. The Assassins: A Radical Sect in Islam. London, 1967, pp. 38-63, 145-52.
[20]^Wilferd Madelung. Religious Trends in Early Islamic Iran. Albany, NY, 1988, pp. 9-12, 101-3.
[21]^George C. Miles. ‘Coins of the Assassins of Alamut,’ Orientalia Lovaniensia Periodica 3, 1972, pp. 155-62.
[22]^Ismail K. Poonawala. Biobibliography of Isma‘ili Literature. Malibu, CA, 1977, pp. 251-54.
[23]^Joseph von Hammer-Purgstall https://en.wikipedia.org/wiki/Joseph_von_Hammer-Purgstall
[24]^Die Geschichte der Assassinen aus morgenländischen Quellen (Stuttgart und Tübingen, 1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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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桌上的醃鱈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