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結束了 9 個月的實習，手頭裡有了一些積蓄，今天和我爸打視頻的時候給他轉了一千塊錢，在視頻中叮囑他一定要收下，他雖然嘴上說著自己有錢之類的話，但能明顯能看出他疲憊的眼神中透露著一絲喜悅。剛剛放下手機準備睡覺，腦海裡卻突然開始浮現從小到大關於我爸的種種回憶……
我爸出生在一個農村家庭裡，家裡一共 3 個孩子，他排老二，老三也就是我的老叔（按我們家那邊是這麼叫的）出生就體弱多病，長到十五歲那年就早早過世了，以至於我都不知道我還有一個老叔。那是我爸第一次面對親人的離世。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放在他身上一點都不假，小學上完，他也就不念了，因為當時身邊的孩子一般都是上完小學就外出打工，他也選擇了同樣的道路。來到了北京，從汽車學徒開始一點點往上慢慢爬。很難想像一個農村來的孩子剛來北京時的手足無措，就這樣，他在北京開始了長達幾十年的工作生涯。
我不知道我爸我媽什麼時候結婚的，因為我平時幾乎不怎麼跟他們交流，但我爸認識我媽那會已經是一個泥罐車的司機了，他們在豐臺區租了一個不足十平米的小平房，（我記得叫什麼小郭莊，有朋友知道現在這地方變成什麼樣了嗎），我自打記事起就住在那裡。當時他倆還很恩愛，雖然屋子很小，但是那段日子過得特別幸福，我爸隔些日子就會給我帶個小玩具回來，因為看別人都有自行車騎，也咬咬牙省出點生活費給我買一輛。買了自行車後，那條衚衕多了一個髒兮兮騎著車到處摔倒的小胖子。
大概在一個夏天，我爺爺突然來北京了，一開始，我不明所以，只是好奇為什麼大老遠來這了。後來我才知道，我爺爺心臟病嚴重了，來北京需要住院。我爸忙前忙後一天天累的不行。可即使這樣，我爺爺依舊沒能等到下一個新年。這年秋天樹葉開始落下的時候，我的父親失去了他的父親。
我不知道這是怎樣的一種感覺，但我時常會想，要是發生在我的身上我是絕對接受不了的。爺爺走後，我爸只是沉默了一段時間，又開始了往常的生活。當時上學前班有事需要我爸送我去車站坐車，每次臨走的時候都會塞給我一塊錢，有一次塞給了我兩塊錢，我很疑惑，他說今天是六一，多給你一塊錢，從那之後我就天天盼著六一兒童節。
時間就這麼飛快地過去著，08 年奧運會結束之後，我到了上一年級的歲數，為了繼續上學，全家又從北京搬到了老家的小縣城，我媽負責照看我倆，我爸繼續留在北京工作。整個小學階段我都過得特別開心，家裡不算富裕，但也絕對不是貧窮，每次我爸回來總會變著法給我和我弟買好吃的（我弟 06 年出生，節省篇幅不多贅述）。也正因如此，我倆每次都特別期待我爸回來。
但好景不長，從我上初中的那年開始，我們家的噩夢也就開始了。我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平時也不和父母交流，所以對於他們的一些事都不太清楚，因為我媽很強勢，從小到大管我管的很嚴，所以養成了我平時沉默寡言的習慣，但也就是這個習慣，讓我每次回憶起這段痛苦的經歷的時候都巴不得穿越回去改掉它。
我媽出軌了。現在回想起來確實是這麼一回事。
那是一個冬天，我爸在用鹽酸清洗車子上殘留的水泥時候眼睛被一陣大風颳起的鹽酸灼傷了，由於我媽當時出軌了，所以對我爸的態度十分冷淡，但我爸並不知道我媽出軌這件事，由於要過年了，我爸也就沒去單位工作，這期間我媽對他也是冷嘲熱諷，我和我弟聽的十分不是滋味，但也不敢摻和他倆的事。
可偏偏禍不單行，這年春節，我爸又把腿摔骨折了，這下徹底不能工作了，只能在家靜養，但我媽很生氣，大罵我爸無能，還總和我說我爸沒用。每次我都很生氣的反駁她，她也總是不屑一顧。
這世界沒有捅不破的窗戶紙，我爸還是發現了我媽出軌的這件事，他很憤怒，開始天天和我媽吵架，一天 24 小時不間斷的吵架，我和我弟只能無助地看著他倆。心裡祈禱別再吵下去了，我也大聲呵斥過幾回讓他倆別吵架了，但沒過一會兒總能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又開始大吵特吵。有一天我爸終於忍不住打了我媽，倆人吵架話題也從瑣事上升到了離婚。其實代入到我爸的處境真的挺難受的，自己只能躺在床上什麼也幹不了，每天還被自己老婆瞧不起，兩個兒子跟窩囊廢一樣，這種無形的憤怒早晚有一天都會發洩出去。
也是倆人鬧離婚的這一年秋天，老家那邊傳來了我奶奶去世的消息。我清楚地記得那一天，中午放學回家，我爸一個人喝著悶酒，眼睛裡早就噙滿了淚花，但始終沒有流出來，只是照常地做飯給我。在我爸人生最困難的時候，他的媽媽也離開了他…
兩個人鬧離婚鬧了三年，我的初中三年也是在他倆的爭吵中度過的，初中每次看到我爸回來，我都心裡一顫，不同於小時候的那種期望，初中每次我爸回來必和我媽吵一架。久而久之我都有些心理陰影了，家裡親戚也都勸我平時多勸勸他倆別吵架了，我很像這麼做，但從小到大養成的沉默寡言的習慣讓我很難開口，有的時候鼓起勇氣還會被他倆一起罵回去。也就在這個階段養成的習慣，我現在看見人吵架就下意識想去勸阻。
兩人吵了三年，轉眼到了高中，我離開了家選擇住宿生活，兩個人的爭吵也逐漸減少，更多的是共同關心我獨自離家的高中生活。
高中的三年是我難得舒服的三年，遠離爭吵，父母兩個人也逐漸不再爭吵。可偏偏高考的結果讓我心灰意冷——我沒考上。那天我顫顫巍巍地撥通了我爸的電話，想問他支不支持我復讀，我以為他會破口大罵然後讓我找個班上，沒想到他沉默了一會，就把錢轉給我了。後來我才知道，他把陪伴他 9 年的車給賣掉了。（因為當時口罩的原因不怎麼掙錢，我選的是機構復讀，一次要交 3 萬塊錢，每個月還有房貸壓力，所以我爸思來想去就做出了這個決定）
好在復讀的一年沒有白白浪費時間，查詢錄取信息的那天晚上，我激動地把截圖發給我爸，我爸向周圍人打聽我錄取的這個學校，聽到還不錯，也笑了一聲。
有時候倒黴事太多總會讓你懷疑是不是你被命運故意針對了。剛上大一的那年冬天，我像往常一樣在操場溜達，突然接到了我媽打來的電話，我當時就有種不詳的預感，因為我媽平時基本不怎麼給我打電話，有事也只是微信上說說。電話裡，我媽帶著哭腔說我爸出車禍了，還在搶救中，親戚說別讓我太早知道怕影響我。當時我大腦一片空白，找了一個沒人的空地，偷偷抹起了眼淚。我至今都會記得那天，2021 年 11 月 6 日。但我也從我媽的哭泣聲中明白其實她還是愛他的。
這次車禍雖然沒致死，但也撞碎了幾根肋骨，我只是感嘆我爸為什麼這麼苦，年近 50 了 還走了一遭鬼門關。我爸修養了大概半年，在等待打官司結果的時候又兜兜轉轉去北京找了好幾個工作，但都不合適，中途還因為心臟問題住了幾星期醫院，我勸他別幹了，我也能掙錢了，好好在家歇著吧，他卻堅持要去，他說他閒不住了，閒下來就心慌。就這樣一直到今年年初，他找了一份夜班保安的工作。
從我爸出車禍的時候起我就發誓我一定要早早掙錢，因為我害怕我爸突然離我而去而我卻來不及讓他享福，從大一開始，工廠，保安，服務員，家教，攝像，剪輯，我幾乎都幹了一遍，但往往刨去生活費也所剩無幾。
今年 5 月份，給北京的一個公司投遞實習簡歷沒想到通過了，面試完之後我興奮地給我爸打電話報喜，我爸當即轉了一萬塊錢給我，他說你剛來北京，要花錢的地方多著呢，不夠再跟我要。當時我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只能連聲應和防止哭出聲。也就在那時候，我才意識到他已經老了。
去年過年我爸總是問我有沒有結婚的對象，我總說不著急。但我想的其實是以後掙錢給我父母養老，能遇到一個合適的人何談容易，但我想，讓我爸開心可能是我所能做的最容易的事情了。
回顧我爸這半輩子真是吃盡了各種苦，他很像那種傳統男人，有事自己扛著一聲不吭。談到那些痛苦的往事也總是一笑而過。希望這個小老頭以後能順順利利地度過後半生，也祝各位朋友的父母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樓主第一次寫，半夜有感而發有的地方可能不太通順，還請各位包容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