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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一直不知道為何葦草這麼喜歡這家麵包店。
明明大街上隨處可見餐館，但她堅持每天早飯晚飯都在這家店解決，午餐則是從這家店買好打包帶走的便當。
他不禁苦笑一下，沒想到平常總是對周圍事物表現得漠不關心的葦草，居然會在這種小事上堅持。
不過關於她如此執著的理由，博士也能猜到個八九不離十。
還好這家麵包店不止是在賣麵包，一日三餐倒也湊合，每天高強度光顧這家店也逐漸讓二人跟店內那位前臺小哥漸漸熟絡了起來。
“喲，小哥～”
又是新的一天，吃完早飯，博士雙手插兜走到前臺。
“啊，歡迎光臨……啊！”
正忙著在櫃檯下翻找著什麼的瓦伊凡青年聽到招呼後，急著抬起頭來，卻沒注意到自己頭頂的桌沿，腦袋和桌底狠狠撞在一起，發出了一聲沉悶的碰撞聲。
“沒事吧？！”
“嗚……沒，沒事……啊，客人您今天要點什麼，還是和昨天一樣嗎？”
“是的，麻煩你了。”
“哎，沒想到現在還有人天天來這家店消費，明明都快倒了……”
“嗯？倒閉？”
“是啊，你不知道嗎？”
威爾遜收拾好了桌下的物品後，拿起一副夾子和一隻餐盤，轉身去取食品櫃裡的三明治。
“政府規劃局的，一直想把這條老街道改建成……我想想啊，‘更能體現南安佩利亞積極發展新樣貌’的特色街道。”
瓦伊凡店員說完後，又補充道：
“那個下來協商的阿斯蘭是這麼說的。”
“阿斯蘭？在政府規劃局當跑腿的？”
博士有點不敢相信，擁有著這樣高貴的皇室血脈，為什麼要在倫蒂尼姆之外的城市裡當一個小小的公務員。
“害，說不定人家來體驗生活的呢。”
威爾遜無奈地說著。
“但我叔叔不肯啊，他說什麼都要保住我爺爺傳下來的這家店。”
這麼一說倒也稍微有些能理解，釘子戶嘛。羅德島在其他地方做巡迴治療的時候也多多少少遇到過類似的情況。
“哦，對了小哥，問你個事兒。”
“你說。”
博士偏了偏頭，向威爾遜示意了一下窗外正揹著長板條箱，手裡捧著書邊看邊等著博士的葦草。
“那個白髮姑娘，你有沒有印象？”
“唔……有點印象。幾年前我剛上崗的時候看到過一個和她很像的女人，那外表，那氣質……嘖嘖嘖，我想忘都還忘不掉。”
“和她很像？”
“氣質上不同。那個女人，即使沒說什麼話，但她的舉手投足之間都透露出一股……怎麼說呢，威壓？還是自信？”
博士注意到，他說的是“女人”，而不是“姑娘”。
“啊，要是讓叔叔看到我在偷懶，又得捱罵……這是您要的三明治，請拿好，歡迎下次光臨！”
博士微笑著接過袋子，付錢時多給了他幾個鋼鏰，隨後轉身離去。
“好了嗎？”
拉芙希妮見博士走出了麵包店，問道。
“嗯，我們天天來這家店，裡面那個店員都認識咱倆了，我不說他都知道我要買什麼。”
拉芙希妮收起書。
“那我們走吧，博士。”
正午的太陽，雖說不如盛夏時節那輪，但依舊有些逼人，二人只得找了處背陽的老牆根，以躲避正午陽光的暴曬。
今天的行程相較於前兩天，倒顯得有些平淡，只是在大街上逛逛，感受下南城的風土人情。
雖說南城是座現代化程度很高的城市，但它悠久的歷史所留下的痕跡，目前仍有一部分存活於地塊邊緣。
博士估計這堵牆起碼得有幾十年了。但富有視覺衝擊力的是，這堵長滿青苔、石磚微微開裂的老牆根周圍，擠滿了各種光鮮亮麗的現代風格建築。
老牆根身陷囹圄，如同一座孤島。
“博士，如果這座城市過去的一切，都被拆除、重建了一遍……那麼，它還是過去的那座城市嗎？”
拉芙希妮突然問道。
“唔……我覺得，在一切都被重構前，它就已經不再是過去的那個它了。事實是，當它的人民決定將它推翻時，人們已經先從心裡將過去的那座城殺死一遍了。”
博士誠實地給出了自己的看法。
“不過一座城市存在與否，無論是標誌還是建築，都沒有資格做代表來回答這個問題。說到底，建築只是人們內心的意識形態和審美觀念反應到外在的一種表現形式。我認為一座城市，只要它的人民還沒變，那不管它被重建多少次，天際線變換過多少種形狀，它都是原來的那個它。”
拉芙希妮伸手，指尖一點點劃過老城區的牆上的溝壑，春去秋來，行人往復，雨水打溼了牆磚又被風吹乾，積雪覆蓋住牆頂又被陽光融解......溝壑見證了無數日夜更迭的證明，歲月在這座城市中留下烙印。
二人沉默著，各自想著什麼心事。
博士想了想，還是決定把那家麵包店的事告訴她：
“小草……那家麵包店，已經快要開不下去了。”
“誒……？”
聽到這話的拉芙希妮微微一愣，隨即看向博士，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困惑。
“那個前臺小哥跟我說的。想想也是，本來平常就沒多少人去，加上本身就開在老城區中間，城市規劃局的已經找他們談過很多次了，大概就是……‘你這家店已經跟不上時代了，快點把位置騰出來，留給其他人發展吧，’這種意思。”
拉芙希妮沉默了半晌，緩緩開口道：
“那麼……那家店的老闆，他的想法呢？”
“按照那小哥的描述，老闆應該是個很固執的人吧，估計不會輕易把自己的店拱手送出去。”
二人迴歸了沉默，拉芙希妮靠在牆邊，尾巴無精打采地耷拉著。
“博士，我……”
拉芙希妮開口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沒有說出口。
她不想讓博士知道自己的過去，即便她知道，以博士的頭腦和羅德島的能力，他們可能已經瞭解了個大概……
雖然這幾天，自己一直在無意識地在把博士拖入自己過去的回憶裡。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想這麼做，是是無法和自己的過去和解？還是做不到一個人面對那些往事？
還是......
但這層窗戶紙，她暫時還不願捅破。
博士並不傻，他摸了摸拉芙希妮的腦袋，溫柔地：
“嗯……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小草你確定不回去看看嗎？我看你對那家店挺上心的？”
“博士……”
拉芙希妮緊緊抱住了博士。
圖源Pixiv，侵刪
回到那家名為“諾曼烘焙”的麵包店前，門口已經擠滿了三四十個身穿西服的人，不過與他們文明的外表衝突的是——
他們每個人手裡都握著一截鋼管。
看到眼前這幕，博士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即將衝上去的葦草：
“等等，小草，我先進去看看。”
博士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我們現在是普通遊客，就算他們要動手，你也別鬧出人命，羅德島在維多利亞境內必須儘量低調。”
拉芙希妮緊緊盯著店內，裡面，胖菲林似乎正在與西裝革履的阿斯蘭進行著一些討論，從動作幅度來看，菲林似乎很激動。
聲音被玻璃擋住了，即使是德拉克，也無法聽清裡面在說什麼。
博士走進了店，曾經和各路大人物對峙所鍛煉出來的氣場，讓店內的兩人不由得將目光投向他。
“抱歉，我們現在打烊了！”
胖菲林沒好氣地對博士說。
“你們門口牌子上打烊的那一面可沒翻過來啊。”
“這位顧客，您可以先去旁邊轉轉，我們城市還有不少其他餐廳的。”
阿斯蘭也文質彬彬地勸說著博士。
博士沒理他們，然後隨手拉過來一張椅子，坐下。
“我就喜歡這家店，怎麼，你們還能管到我一個普通小遊客該去哪家店？還是說……”
博士停了停，盯著阿斯蘭一字一句地說道：
“就因為我想來這家店消費，你就要讓外面那群人衝進來打我一頓？”
二人被博士說得一陣無言。
“對了，威爾遜呢？”
博士對著胖菲林問道。
“你為什麼還不出去？”
胖菲林氣得瞪圓了雙眼，然而博士根本沒打算理他。
“唔……我猜猜，你又讓他，‘滾’去幹雜物了，是吧？”
“你……！”
“啊哈，抱歉，我只是很好奇啊……這家店是他爺爺傳下來的，為什麼現在不由他爸爸打理，而是被你，他的叔叔，經營著呢？”
“你**給我閉嘴！”
“我勸你別太沖動，畢竟……”
博士掏出通訊終端晃了晃，屏幕上赫然亮著“正在錄音”四個大字。
“（維多利亞粗口）！”
“那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既然他父親不在，那麼他有沒有留下過什麼書面文件，或者錄音文件，明確說明了要將這家店交由你管理呢？”
站在一旁的阿斯蘭沒忍住，輕輕笑了兩聲，而菲林則沉默著。
“我瞭解了。”
“那麼這位阿斯蘭先生，您又為什麼要帶著這麼大的陣仗，堵住這家店的門口呢？您看。”
博士指了指在門口站著的葦草。
“您都耽誤到客人進店用餐了。”
阿斯蘭掏出一疊文件，放在博士旁邊的餐桌上：
“我是城市規劃局……”
“我知道你是誰，既然您想跟我裝糊塗，那我也就不藏著了。”
博士深吸一口氣，以儘量平和的口氣說：
“請問您憑什麼，只因為一家店業績不好，就想強制要求他搬遷？您是否為他們想過，想過如果他們沒有能力搬遷，他們該怎麼辦？”
“政府會給他們補貼。”
“政府不會！”
沉默著的菲林吼了一嗓子。
“你們**的規劃局之前趕走了多少人？你知道那些經營者最後都到哪去了嗎？政府承諾的補貼最終又有幾個子兒到了他們手裡？！”
“我說過了，哈羅德先生，情緒激動不利於我們處理這個問題。”
“我*你*！”
“咳咳！”
博士乾咳兩聲，制止了無意義的爭吵。
“哈羅德……先生？我想，既然威爾遜他也擁有一定的管理權，不讓他參與這次討論，應該是不合法規的吧？”
“嘖……威爾遜！”
後廚傳來一陣雜物碰撞聲，
“馬上來！先生！”
“我叫你現在就過來！”
碰撞聲消失了，隨後，一名俊朗的瓦伊凡灰頭土臉地從後廚跑了出來，畢恭畢敬地站在哈羅德身邊。
“啊，客人！您怎麼在這？”
“先別管這個，威爾遜，我只問你一個問題。”
博士豎起一根手指，繼續道：
“威爾遜先生，您願不願意關停該店？”
“啥？”
「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哈羅德並沒有能力奪走威爾遜一些關於這家店的重大決策權，但是威爾遜應該並不知道自己還有這種權力……只能賭一賭了。」
博士快速分析著。
哈羅德沒好氣地瞥了眼威爾遜，催促著：
“說話！威爾遜！”
“啊……！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這家店一直開下去！”
旁邊阿斯蘭的臉色稍微變了變。
“那麼，先生，根據在下對維多利亞法律粗淺的研究，您是否有證據證明，這家店鋪為違法建築呢？”
眼見阿斯蘭說不出話，博士翹起二郎腿，繼續不緊不慢地說：
“先生，您作為一名在政府機構工作的人，不應該不知道，如果在被徵收人對於補償方案有異議的情況下，使用威逼恐嚇的手段對當事人，甚至強拆房屋，這一行為是構成犯罪的吧？”
一套完美的連擊。
“很好，你們最好祈禱別被我逮到把柄，不然我一定會在你們眼前把這家店拆掉！”
那人知道自己踢到了鐵板，暗暗罵了一聲，只得收拾東西悻悻離去。
門口那一隊人馬也只得隨著他一同離開。
“啊，他們走了，謝謝你！啊對了，我還不知道怎麼稱呼您……”
“別急，你出來，我想跟你說兩句。”
屋外，拉芙希妮見那堆人已經散去，剛想進店找博士，沒想到他帶著一個人出來了。
既然事情還沒解決，那博士讓自己的等待就還沒有結束。
拉芙希妮只好走到一邊獨自看著路旁的花花發呆……
“客人……”
“你可以叫我博士。”
“誒……您是一位學者嗎？是學法學的？”
“呃……應該算醫生？”
“醫生？”
“這不重要，聽我說，你爺爺……有沒有書面文件交代過要把店鋪繼承給誰？”
“唔……這事兒我還真不清楚，我爺爺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那你父親呢？”
“父親……也過世了，和母親一起，死於一場車禍……”
威爾遜的眼神逐漸黯淡下來。
“一直以來，都是叔叔和我相依為命。”
博士尷尬地轉移了目光，看向遠處的葦草，她正蹲在路邊，仔細觀察著一朵花……
「還怪可愛的……」
“抱歉，但是我還是得問一下，您的父親有沒有過什麼書面文件，或者錄音形式的遺囑？”
威爾遜搖了搖頭，道：
“其實我知道博士您想要幫我爭取店鋪的管理權……”
隨後順著博士的目光一同看向遠處的她。
“哈羅德叔叔雖然兇是兇了點，但父親去世後，只有他一個人願意來接濟我，實際上也算我的第二個父親了吧……別看他這樣，店鋪能運營到現在，都是他努力的成果。我從小就不懂什麼管理方式，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給他打打下手這樣的……”
威爾遜話鋒一轉，道：
“她是你女朋友嗎？”
博士被這略顯突兀的問題嚇了一跳，隨後笑了起來。
「不過想來，發生了那種事之後，應該也算男女朋友關係了吧……」
“是哦。”
博士欣然答道。
“真好啊……和博士您很般配哦。”
“那是，她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孩。”
“最漂亮嗎……我覺得跟我早上和您說的那位比起來，還是差點意思。”
博士讀懂了威爾遜的意思，只好說道：
“那我不打擾你了，記住，那個人只是暫時離開了，我們馬上過一天也就要走了，到時候，這家店能不能繼續開下去，還是得看你們自己。”
感受到身後有人靠近，拉芙希妮快速起身。見到是博士後，才鬆了口氣。
“博士，怎麼樣了？”
“暫時是解決了吧，不過之後會怎麼樣，還是得看他們自己的努力了。”
聽到這話，拉芙希妮那顆懸了許久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她默默摟住博士的胳膊，小聲說道：
“謝謝您，博士......”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攻勢，博士感覺自己的大腦短路了一小會，但很快便不甘示弱地抱住拉芙希妮，用力揉起她的腦瓜來：
“你怎麼可以這麼可愛——！”
“唔啊......!博、博士！快放開......周圍人都要看過來了......”
“不管，隨他們看去吧，正好讓他們知道，我女朋友到底有多可愛！”
博士一路高歌猛進，準備直接攻破葦草最深處的心理防禦。
“嗚......博士......回去之後，隨您怎麼樣都好，但是在外面......”
拉芙希妮被博士逼得沒辦法了，只好向這個男人示弱，但她不知道的是，這句話直接點燃了博士心中的慾火。
博士湊到葦草耳邊，小聲問道：“真的怎麼樣都行？”
拉芙希妮剛想反悔，一想到眼下週圍這麼多人，萬一博士來真的......
她想象著博士模仿她之前在通訊終端上刷到的視頻裡的人那樣，走到路中間，振臂高呼：“OK兄弟們,全體目光向我看齊，看我看我！我宣佈個事兒......”
“只要你不在外面做那種事的話......”
拉芙希妮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乾脆不說話，只是把臉貼在博士的懷裡。
[雖然說和博士做那種事情，自己並不反感......]
聽了這句話的博士，就像得了聖旨一樣，抱住葦草就想扛著她往回跑。
但很可惜，他似乎忘記了德拉克這一種族身體素質之所以如此強悍，是因為其肌肉與骨密度遠超大多數種族，這就導致了德拉克們的體重一般比其他種族要重數倍。
更何況拉芙希妮還有頭頂那對碩大的龍角，身後拖著一條長長的尾巴，現在背上還揹著個板條箱，裡面不知道裝了個啥。
博士紋絲不動，而拉芙希妮站在原地，雙手捂臉，已經想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掉了。
圖源Pixiv，侵刪
P.S.：（最後拉芙希妮還是乖乖跟著博士回了小屋，一直做到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