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废话
声之形在大陆上映已经过了5年了,我是在20年的时候接触到这部作品的,第一次看完的时候其实就有了写长评的打算,没想到拖着拖着就拖到22年了。但即使过了两年,这部作品带给我的思考依旧令人印象深刻,这一次希望能重点从这部作品的结构角度来进行分析,简要的谈谈作品的优缺点和我的一些看法,文笔较差,还请轻喷。
正文
结构,是对人物生活故事中一系列事件的选择,作家通过这种选择来将事件加以组合,进行人物塑造或是激发观众的某种特定情感,并借此表达某种具体的人生观
从故事的开始到故事的结尾,在经历了最后一幕的高潮之后,价值负荷通过一系列结构的编排发生了绝对而不可逆的转折。在这一逆转过程中,不同人物在主次情节的的编排下得到塑造。同时,导演也通过这样一个价值负荷的逆转向观众表达了自身的某种观点。可见,要研究一部电影,对其结构的解析是必须的。
而下面,我将详细谈谈《声之形》中的幕设计、高潮这两个部分
一、幕设计
1、紧凑的转折设计
结构之中最核心的要素就是转折。一部电影可以通过几个连续叠加的负价值场景创造一个充满了绝望与压抑的序列,随后在下一个序列中开始展开一系列力度更大的正价值场景,给观众们一个充满了爱和希望的大转折。但是不论是正向价值转向负向价值还是负向价值转向正向价值,不论是个体间矛盾的转折还是个人内心层次矛盾的转折,转折都是必须的,否则就只是用于解说的白开水,只会让影片节奏拖沓。
我这里把电影的主情节划分为了四幕,第一幕是将也和西宫小学的故事,第二幕是将也交到朋友,生活似乎出现转机,第三幕是西宫自杀,醒悟过后与将也相互帮助着成长,第四幕是将也鼓起勇气,最后成功与自己和解,回归社会。
不难发现,第一幕是西宫和将也之间的矛盾推动的,第二幕的主要刻画对象为努力去交朋友的将也,而第三幕则围绕着西宫因自卑心理导致自杀展开并达到整部电影的高潮,最后第四幕又再次由两人的成长共同推动。四幕剧情以西宫和男主的心理变化为连接点,并且进行着转折力度的逐级递增,很好的完成了承接与矛盾的突显,同时共同的内心矛盾也将西宫和将也两个角色联系了起来,并突出了自我和解与成长这样一个主题。
2、延后的激励事件
一个事件打破人物生活的平衡,使之或变好或变坏,在他内心激发起一个自觉或不自觉的欲望,使他意欲恢复生活平衡,于是把他送上了一条追寻欲望对象的求索之路,一路上他必须与各种(内心的、个人的、个人外的)对抗力量抗衡。而负责彻底打破主角生活平衡的这个事件便是激励事件。一般来说,为了使第一幕的高潮得以正常发生,激励事件会在电影第一幕的前半部分发生,但《声之形》这部作品对激励事件做出了特殊的处理——延后激励事件。
《声之形》在开篇便用细节特写与将也的想象暗示了将也自杀的意图,而在调动了观众的好奇之后作品没有选择平铺直叙,以一个闪回镜头直接转到了小学时期,选择延迟激励情节的入场,让激励情节,也就是将也欺凌西宫导致其转学这一情节成为了第一幕的高潮。
而除了矛盾的刻画,《声之形》中延迟的激励情节还做到了人物刻画与共情的作用。胆小怯弱但是又十分努力的西宫、因无知与无聊而犯下过错的将也、避重就轻不负责任的老师、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佐原……15分钟的延后带来的是更加深入的刻画,西宫情感压抑之后的释放更是狠狠的引爆了观众自心底对欺凌的厌恶,而在共情之余,小学时复杂的人物关系网又为高中时埋下了伏笔。可以说,《声之形》中激励事件的延后是设计的十分成功的。
但很可惜的是,令我感到惊艳的延迟激励事件紧接的是平白的结论性叙事,《声之形》引发了观众的对欺凌的厌恶之后却没给出宣泄的途径,而是以平铺直叙的方式表明将也也受到了欺凌并且认识到了错误,弱化了对将也认知转变的刻画,而将也成为受害者并且感到自责这一情节也更加难以赢来观众的共情。不仅是将也,先前刻画的西宫努力发声的特点后文也是鲜有提及,直接导致了西宫人物的扁平化。
3、次情节设计
一部电影的次情节占用屏幕的时间比主情节少很多,甚至部分情节是要放在画外进行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次情节不重要。
一般的三幕式电影的幕分布大致如图(只是一般情况下,不是所有都适用)。
手绘,有些抽象
其中前30分钟处为第一幕,作为故事的开篇,118-120分钟为最后一幕,是故事的结尾(最后一幕为了营造一种加速感,一般来说会以一个急剧上升的动作以直逼情感高峰,故通常会比较简短。)而这也导致了一个问题,即约长达70分钟的泥沼般的第二幕,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作者往往需要引入次情节以吸引住观众。同时,次情节还可以用于与主情节的主控思想进行呼应,从多个角度来解读同一主题。
在这里《声之形》选择以男女主的爱情作为影片的次情节,这确实可以与相互理解帮助的主控思想构成回响,但是碍于主情节结构的紧凑,导致了次情节展开的篇幅不够,可以说是设计上的一个遗憾。将也和西宫在约55分的电车上刚有那么一点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的味道,而在10分钟的主情节之后,西宫直接就对将也表白了。这毫无疑问是极为突兀的,且不谈被众多网友诟病的受害者爱上施害者的问题,缺少铺垫的关系进展实际上也没有达到作者希望的暗示西宫试图接纳自己的效果,反而使得观众对西宫的心理与剧情的进展产生了更多的疑惑。
4、主视角的缺陷
事实上不单单是爱情这一次情节的设计,《声之形》在主情节上的很多剧情进展都是比较突兀的。
主情节的编排会直接影响影片的幕节奏与次情节,我在第一点中概括性的给出了声之形的四幕主情节,这四幕确实满足转折原则且十分紧凑,但是过于紧凑带来的便是叙事上的选择难度加大,而我个人认为《声之形》中各部分的时间分布实际上是有问题的。四幕情节单单概况出来或许看不出刻画力度,但实际上,影片碍于以将也的视角作为主视角,对于西宫的刻画是十分薄弱无力的。山田在访谈中谈到,希望通过将也和西宫这两个相似的角色来进行相互刻画,以克服西宫台词较少的问题,但是在实际呈现的过程中,我们很难感受到对西宫的塑造,山田希望塑造的坚强而又温柔的西宫在结局之前似乎只有着懦弱与胆怯。《声之形》最大的问题可能就在这里,这样一部试图反应校园欺凌、人际沟通、自我和解、生与死等多个主题的电影,《声之形》陷入了一个多而不精的尴尬局面。我们看不到西宫在受到欺凌时的丰富内心活动,也看不到西宫在面对试图赎罪的将也时的复杂心理——它们都被简单化了,或是化为几个镜头的潜台词,或是直接省略。作为主角之一的西宫尚且如此,毋谈其他配角了。
作为一部以人物内心矛盾作为主要冲突的电影,人物心理刻画的缺失会直接导致移情的失败,《声之形》确实运用了大量的潜台词试图补充对人物心理的刻画,但是在影院环境下并不是人人都有时间去思考这些镜头的含义的,其本身紧凑的情节设计更是缩减了思考的时间。最后的结果是观众无法知道人物想要什么,也不知道其背后的行为动机及其所压上台面的价值。在这样的情况下,价值的改变是无法打动观众的。
事实上,《声之形》完全可以把西宫的视角作为主视角,描写西宫通过种种努力克服困难,最终走出自卑的故事。而在故事的次情节设计上,再加入将也的赎罪以及其他同学对小学时经历的思考。这样纵使因时间缘故刻画有所弱化,我想也不会导致如今的争议。
二、高潮
高潮是充满意义的一个转折,它可以从正面到负面,也可以从负面到正面,可以蕴含着反讽,也可以平铺直叙,不论如何,它都应该是一种价值处于最大负荷时的绝对而不可逆的转变。而这种激烈的转变产生的意义往往最能打动观众的心。
在《声之形》中,我个人认为存在两个高潮,第一个高潮在影片的约98到100分钟处,,第二个高潮在107到115分钟处。在这两个高潮中都出现了大量的潜台词与巧妙的运镜设计,虽然我在前文中提到了很多潜台词的弊病,但我本人其实还是很乐于去解读这些潜台词的,在解读完这些潜台词之后,我发现《声之形》的高潮设计的还是挺不错的,虽然可能有度解读之嫌,还是想和各位分享一下自己的见解,希望能帮助大家更好的了解剧情。(都看完了才了解是不是有些迟了orz)
首先是94分钟处,西宫个人的静止中景镜头,与之前热闹的行人动景形成了对比,暗示了此刻尚无人理解西宫的内心,停下的bgm也暗示了这一点
然后是96分钟处,西宫通过烟花爆炸时的震动来感受烟花的声音,暗示着西宫虽然听不到,但是对于他人的情感其实是可以感受到的。结合之前的台词可以得知,由于自我厌恶,她认为别人给予自己的温暖只会给他人带来麻烦,而正是这种消极的想法,导致了西宫接下来的自杀行为。
97:14处的镜头,这里将也如往常一般对西宫说了再见,可是西宫却没有做出与平时一样的手语,再次暗示了西宫将要自杀。
随后妹妹让将也回家拿摄像机,这时候bgm响起,并随着将也靠近西宫而逐步加强加快,
98分处,将也发现了西宫意图自杀,bgm随着西宫爬上栏杆逐步加快,在这里以阳台门为分界塑造了两个不同节奏的世界。
西宫所在的画面只有一个固定的中景镜头,远处的烟花正缓慢爆炸,飘动的窗帘不时遮挡着西宫的身影,仿佛下个瞬间她便会纵身跃下,稳定的镜头描绘着自杀这一不稳定的事件,形成了强烈对比,加剧了观众心中的紧张。
而针对将也则进行了多次的景别切换,先是以将也的视角将镜头进行摇晃,随后切换到了将也撞翻凳子的全景,最后是一个快速而有力的腿部特写,一系列景别的转换一方面拉长了节奏,增加了观众的紧张感——将也到底来不来得及拉住西宫?另一方面,也暗示了此刻将也焦急的心理。
西宫的慢节奏与将也的快节奏,两者在相同时间内的不同速度很好的进行了对比,使得这一段高潮的镜头极富张力,渲染气氛的同时将观众的情绪推上了一个高峰。
而在在窗帘彻底遮住了西宫的身影之后,本作并没有急着揭晓最后的结果,而是让紧张的bgm随着窗帘的遮挡停下,并将镜头留给了一段无声的烟花。刻意设计的延迟揭晓让观众的情绪得到了最大化的发酵。
在烟花爆炸之后观众终于得知了事情的结果——将也拉住了西宫。但是危机到这里还没有结束,西宫随时都有坠落的可能,于是将也开始了向神的祈祷,并展开了一段内心独白。
“神啊,请再助我一臂之力吧“
“我不会再逃避厌恶的事情了“
“从明天开始,我会好好正视大家的脸“
“从明天开始 我会好好倾听大家的声音的“
“从明天开始 我会做到的“
“西宫“
“啊 是那时候的伤“
“我有好好道歉过了吗“【我之前还是没有好好面对过去】
“对不起”
“对不起 西宫”
“还在生气吗”【这里想象中的西宫露出了没有展示过的灿烂笑容,暗示了将也希望能够补偿西宫的心理。】
“早知道就该问问西宫是怎么看待我的”【一如拒绝理解他人的西宫,将也也并不像他想的那样理解西宫,在假期中的所谓的挽救其实仍然是一厢情愿】
这一段在危急时刻发出的独白与高潮定义中的不可逆转的转变是完美契合的,它先是直接道出了男主内心层次的自我矛盾,同时又体现了在西宫自杀这一巨大外力的逼迫下,将也意识到即将失去面对过去的机会,从而以巨大的内心驱动力试图跨越过去与现在的鸿沟,完成了对过去态度的转变。
而是事实上不只是将也,西宫也在此完成了自己内心的转变。看到第一时间奋不顾身冲上来拉住自己的将也,西宫认识到了自己并不是只会给他人带来不幸,逃避式的自杀也并不能解决问题。
更令人感叹的是,在双方都完成了属于自己内心层次的不可逆转换之后,他们在物理位置上关系也完成了不可逆的转换(误)。西宫被成功拉起,但是将也却坠入水中,生死不明,两人内心层次上刚刚越过的沟壑又因生死而再次裂开。短短2分钟内就完成了三次逐渐加速的价值的正负转换,将矛盾最大化之余又顺势引出了接下来的医院剧情,节奏紧凑而又深入人心。
物理位置上关系不可逆的转换
在第二个高潮中,首先展示的是西宫的梦,梦境之初展示的粉色仙客来暗示着西宫对于羁绊和友情的憧憬
随后展示的几个画面也印证了这一点,面带笑容的老师,能和自己快乐玩耍的植野,班级里和自己做朋友的同学们,可见西宫对这样子的校园生活是十分向往的。
之后的几个镜头则体现了西宫希望自己能在被欺负时发声,告诉别人快住手。暗示了其对于能好好表达自己意愿,正常与他人沟通的期盼。
而当西宫正欲回头时斥责将也时,却发现将也已经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警车刺眼的灯光,以及将也在梦中的自白。象征着欢乐时光的星期二的结束让西宫感到恐惧,她害怕将也会就这样死去,而自己将再没有向其表露心声的机会。
在梦醒之后,西宫与将也两人同时跑向了桥边,开展了一段颇为精彩的对话。
“西宫”
“在来这里之前我还在和你说话”
“我貌似在梦中放弃了很多事情”
“不过,那是不对的”
“虽然我一直和西宫考虑同一件事情”
“不过”
“我觉得不需要为此轻生”
“我还想跟大家好好道歉”【先前梦中小学时是男主既指代了过去犯过错误的男主,也指那个还未曾和自己和解的男主,而这样的心态往往导致和西宫一样的结果,所以说他在梦中依旧选择自杀,但是梦醒了,从这段对话中也可以看出来,男主成长了很多,他开始愿意面对过去的过错而非逃避,也知道了生命的重要性,尝试着和过去的自己和解。】
而在发现西宫依旧在自责时,将也没有选择反驳,而是选择约定,希望西宫能帮助自己活下去,也希望西宫能借此发现自己的重要性。【既然我们都还在尝试着和自己和解,希望你能和我一起相互支持着面对过去,让我们一起走向未来】这是我对将也这段台词的理解,西宫与将也完成了身份上的对调,不再是将也一个试图去帮助西宫,而是两个人互相帮助。突出了“人与人之间互相沟通,互相支撑着走向未来”这样一个主题。
最后,将也和西宫两人共同做出了朋友的手语,和小学再次呼应,预示着两人走出了小学时的阴影,和过去和解。
相较于先前更多营造紧张氛围的第一段高潮,这一段桥上的互诉心声更注重解决两人不愿正视过去这样一个矛盾,同时这一段潜台词的设计也更为合理,不像先前一般只是闪过几个物象,舒缓的节奏也可以给予观众更多理解的时间,对观众的共情还是能起到一个比较好的效果的。
三、不算总结的总结
《声之形》作为一部试图反应少年成长的电影是比较特殊的,在加入了校园欺凌这样比较严肃的元素之后,其成长的代价是被放大了的,将也与西宫两人甚至都差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山田尚子在接受文部科学省的访谈时曾表示,电影给观众呈现的是霸凌和听障问题,但是如果观众对电影进行进一步的挖掘便可以意识到,电影的真正内核是人和人之间的表达问题。包括在交流中了解对方的欲望,拥抱未知事物的欲望,以及在交流中尽管表现得很笨拙但还是期待能与对方的心灵进行沟通。
但是正如前文所分析的,因为诸多原因,观众的解读其实和山田的意图还是有偏差的,主视觉的局限导致了人物塑造的薄弱,院线的环境也限制了观众对潜台词的解读。最终,偏差导致的对校园欺凌与被欺凌者形象扁平化的聚焦为这部作品带来了巨大的争议,山田本人希望的美好结局也可以解读为将问题简单化,这里只能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结尾的碎碎念
虽然提到了很多缺点,但是《声之形》这部作品我个人还是很喜欢的,漫画也是在看了电影之后就立刻补掉了,电影在看了约20遍之后也是有了很多的体会。所以其实对这部作品未能完美呈现的,可能更多的还是感到惋惜吧。
说来惭愧,这篇漫评我整整写了三个月,从2月到5月。而距离我上一次更新更是过了9个月。。。。期间Apex、大镖客、老头环不间断,文章那个是一拖再拖。说实话,这篇文章真的能写出来,我本人应该是最吃惊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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