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 X 潜渊症 (间章) 《下沉,上浮,苏醒》


3楼猫 发布时间:2023-04-14 12:06:19 作者:IOWA_MY_WAIFU Language

注意:本文为结合《明日方舟》与《Barotrauma》背景故事与游戏设定后进行的二次创作。

角色可能存在轻微ooc成分,轻喷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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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篇章可点进作者主页查看。

#「惊霆无声」征稿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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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纷飞的白雪与坚硬的土块随着那一声巨响散去后,博士重新在战壕内直起身子;

战场上的情况甚至没必要用望远镜确认了:那只自云隙间陨落的噬云母妖此刻就横瘫在阵线前,砸坏了正前方的城墙与墙上的四座电磁炮炮塔。更要命的是,因为母妖庞大体型的掩护,后方的轨道炮此刻无法击中那躲在母妖尸体之后的末日蠕虫。

少了四座电磁炮的火力后,不断有越来越多的海嗣从空中落到地上;肆意蔓延的溟化丘脑迅速向着人类阵线延伸着自己的腕节:所过之处源源不断地冒出一颗颗白色的圆球,然后继续从圆球下方长出一截“树干”,最后“树干”分化成四肢与身躯,一只人形海嗣便就此诞生,跟着不断蔓延的溟化丘脑一同奔向弹雨铸成的死亡地狱。

“第一防线的术士和炮手干员!对着溟痕倾泻火力!阻止它们的蔓延!轨道炮对准母妖尸体的中间,把它炸开!”

博士靠在战壕里,透过手中的PRTS指挥终端下令道。战场上空,六架无人机闪着信号灯,忠实地为指挥者记录下变幻莫测的战场环境。

他紧紧盯着屏幕上那条不断在空白中蠕动的黑色粗线:400米、300米、150米……

“轨道炮再次准备!蠕虫要抬头了,全部对着无人机指引的部位瞄准!”

话音刚落,蠕虫轰地一声腾空而起,那对恐怖的螯牙在空中一张一合,发出瘆人的嘶吼。一只无人机抬起腹部搭载的激光辅瞄仪,将红点精准地打在蠕虫首级下方螯钳稍后的位置,接着,五六根轨道炮炮弹呼啸而至,深深嵌进了蠕虫甲壳之下柔软的躯干内;短暂的延迟过后,一团刺眼的光球突然炸开,照得那蠕虫通体透明;

等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散去,蠕虫的脑袋已经从后面的躯干上搬了家,轰然落在了数十米开外的雪地上,了无生机。

防线内的众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天上的母妖们突然开始接连发出少女啼哭般尖锐的嘶鸣,随后竟纷纷侧过脑袋,对准地上的防御工事和还在下沉的哨站城核心舍身砸去。

「怎么办?」

博士绝望地自问自己。

「该怎么办?」

他知道答案,但他的内心强烈地抗拒着他理性的部分做出那个选择……

他只能握紧双拳,用颤抖着的语调下令:

“所有炮塔和填弹人员保护哨站城核心!其余人员放弃第一防线,退守第二阵线!”

周围的工程部干员纷纷向博士投来目光,他硬着头皮,抬起双眸与之一一对视:

“……”

他看到有几位工程干员的眼角泛起了涟漪,鼻头也迅速红了起来;

这些干员的年龄都不算大,脸上还夹杂着一丝稚气。

他们刚踏出学堂,本该尽情释放自己的热情与才能,但这一切只因一句话便化为了泡影;他们眼中对生存的渴望从未如此刻般热烈,但他们迈向明天的资格已经被无情剥夺;

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在短暂的愣神过后,一众工程干员们还没来得及留下一两句话,就只能义无反顾地扑回自己的岗位上,而剩下的各类干员则迅速地收拾起装备,沉默着奔向后方的第二防线。

“博士,走了!”

那位狙击干员从高台上一跃而下,一手搭上他的肩膀,推着他跑起来道。

他仍能听得见,工程干员们绝望地怒号着,将金属弹药匣不断推入填弹机、将轨道炮的炮闩用力抬上。

纷飞的弹雨如同一只巨手,将那两只正冲向哨站城核心的噬云母妖奋力推离了原本的下落轨迹。它们湛蓝的血洒满天际,却只能不甘地呜咽着,坠入一旁漆黑的海水中。

在巨大的落水声过后,博士只听到身后紧跟着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弹药殉爆的声音与金属结构弯折的哀鸣,为第二波攻势画上了一个惨淡的句号。

他还想回头去看看,但那位干员紧紧推着他,让他不得不一路向前:

“别看,博士,别看……”

……

第二防线,横陈在哨站城核心下降井前的一连串碉堡群,它们从火力布局上来说远不如第一防线,但是由于靠近核心,因此主要火力来源于核心上布设的众多炮塔,而碉堡群只负责阻滞敌人从地面接触到核心。

反应堆从启动到达到额定功率需要一些时间,因此碉堡内的各类光源暂时还无法运行,只有通讯系统和基础控制系统率先上了线。

“各位,刚刚气象系统更新了极端天气预警:代号「维斯比」的极地气旋似乎比半小时前更加暴躁了,现在它的每小时风力达到了80km/h且仍在不断提升,预计半小时后抵达防线……我强烈建议各位避免外出接敌。”

可露西尔的声音随着碉堡内各处控制面板的亮起,一并通过喇叭传出。不少好奇的干员听完,纷纷挤到狭长的窥窗前:原本高居雪山峰顶的那团云墙此刻正不断向前进军;气旋外围的狂风已经抵达了第二防线,厚重的钢筋混凝土外,呼啸的风声卷起阵阵哀嚎,时而尖利时而低沉,好像无数亡魂正对着幸存下来的战友不断发出诘问……

碉堡内一片沉默。

窥窗外的天色也越来越暗,明明现在是正午,最后却如傍晚时分一样昏黑,天上的云也如同海中漩涡周侧白色的碎浪般,被凶猛的飓风撕扯成一条条细碎的残云,随后化为一道道蜿蜒的弧线,被气旋吸入,只留一片螺旋状的残迹。

忽然,外面的雪花纷纷扬起,轻轻拂上窥窗的玻璃,起先如小雨拍窗,然而在随后的短短一分钟内却骤然加剧,噼里啪啦地拍打着玻璃,粉身碎骨后只留下朵朵冰渍。

那些站在窥窗前的干员们见暴风雪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在宛若天灾过境般的压迫感下,也只得退了下来,同其他干员一起蜷缩在远离窗户的角落里。

随着风力无休止地提升,碉堡内的灯光开始不断闪烁,无线电通讯也是一片嘈杂,完全失去了与哨站城核心的通讯:恶劣的极端天气不仅仅压迫着干员们的心理防线,同样也在干扰着碉堡的电力系统和通讯系统;

终于,有人忍受不住,以稍微高出风声的声音问道:“为什么那些海怪还不来?这种天气对它们而言不是很有利吗?”

他旁边的人兴许是受不了无止境的沉默,便随口答道:“或许它们还没进化出克服这种气象的能力。”

博士打开PRTS终端,上面显示的哨站城下降时间已经过了一大半,这无疑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大伙再坚持一下,半小时后就能回家了。”

“好哦!”

“终于能见到老婆啦!”

听见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博士紧绷着的神经也终于稍稍放松了下来:

「再熬半小时就好了……只要半个小时。」

……

窗外的风声有增无减,此刻已经到了振聋发聩的地步。博士默默推测着,这大概是气旋的风眼周围正在经过碉堡群周围吧。

突然,一道刺耳的巨响自墙外响起,就好像有什么人正拿着镐子用力划过碉堡的混凝土墙壁一样,尖锐的声响磨得碉堡内众人差点耳背过气。

还没等干员们从刚刚直击脑髓般的声响中回过神来,又一道尖锐的刮擦声再次响起;不少听觉灵敏的干员被这种攻击折磨得受不了,只能一边拼命捂住耳朵,一边痛苦地叫喊着。

「是金属碎片的剐蹭吗?还是海嗣的攻击?」

博士一边捂着耳朵,一边艰难地思考着,但这些问题并没有困扰他太久,因为下一秒答案自己出现在了他面前:

随着一声震人肺腑的巨响,他们所处的碉堡的房顶像豆腐般被整齐地切开、随后被狂风卷到一边,露出了那片覆盖了整片天空的风暴云;

头顶是密密麻麻的无数只在风中不停旋转的双头镰刀,首尾两只镰刃在高速旋转下形似一只圆盘。它们的大小与形态各异,最大的一只刚刚从他们头顶掠过,正重新盘旋回空中。

“这……这些都是什么?!”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后,仿佛是回应他们的疑问般,一只小型“飞镰”快速自旋着,猛然插入碉堡的残垣之上。它的“镰柄”部位被光滑而湛蓝的皮肤所覆盖,一对形状酷似羽翼的鳍正奋力拍打着,刃与柄相交处则长着两对浑圆的黑色大眼,死死盯着眼前的众人,然而那蜡黄的几丁质镰刃却深深没入了混凝土墙壁中,令它动弹不得;

毫无疑问,这是一只恐鱼。

博士再次抬头望去,那些与风暴中心伴飞的高速旋刃,此刻在他眼中更像是一只只高居于空中、伺机待发着准备随时收割生命的死神。

“所有人!向着哨站城核心撤退!!”

他扯下那早已失效的耳麦,在轰鸣着的狂风中用尽全力对着干员们大吼道。

勉强听清了博士的喊话声的一部分干员,立马从身边找了些重到被旋风卷起的混凝土碎块,随后抱起碎块一步步朝着后方撤去;没听清命令的那些干员看到身边人的行为后,虽然不甚理解,但也纷纷效仿。

他们前脚刚跨出碉堡后门的门槛,身后残破的碉堡便在下一秒被数十只“镰鱼”彻底斩碎,化为一片齑粉消散在风暴之中。

幸亏一直跟着博士的那位狙击干员是丰蹄,他一边抱着石块,一边驮着用安全绳带绑在背上的博士,这才带着羸弱的他一步步赶上了撤离队伍。

……

白色的雪片混合着细碎的尘土打在脸上,打得人生疼。博士朝两边看去,他的视野中只有无尽的黑暗和伴随着疾风飞舞的雪屑,除此以外再无他物,就连现在前进的方向是否正确,都不得而知。

突然,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一声惨叫,随后残肢拖曳着不断喷洒而出的鲜血,在风的裹挟下自博士与那位狙击干员二人的视野中一闪而过。

躲避是无用的,在这片地狱中,就连敌人来袭的方向都被黑暗所隐藏,它们划破空气的呼啸声也被暴风雪覆盖,一切踪迹皆无处可寻。

周围的惨叫声与身躯被撕裂声并没有停下,反而越来越多;博士麻木地数着:一个,两个,三个……他同样在默默等待着死亡的降临。面对随时可能到来的惨死,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早已停止了思考,直到侧面突然撒来一泼被风卷着、仍温热着的鲜血,淋满二人全身,他才终于抵达崩溃的边缘。

他开始下意识地乞求死亡,至少死得痛快一点,总比现在无力地挣扎要强……

“呸……博士坚持住!哈啊……俺已经看到哨站城核心了!”

他啐了一口刚刚滑进嘴里的血,大声呼喊博士道。

博士抬起头,哨站城核心的灯火在风雪中如残烛般忽明忽灭。

……

在风暴中跋涉数十分钟后,他们终于抵达了撤离用潜艇的登艇点,那座圆筒状的建筑,只要打开门走进去,电梯就能把他们一路送到建于地下溶洞内的船坞,然后他们就能开着潜艇与下沉完毕的哨站城核心对接……

可惜,事情的发展并不如博士料想那般。

等他们走近登艇点,这才发现周围已经坐了一圈与他们一样的幸存者。但他们面若死灰,再也看不出一点对生的希望。

狙击干员喘着粗气,一步步走到登艇点的门前,扶上门框,这才发现电子锁上显示着两行字:

权限不足,无法开启。

他单膝跪到地上,俯下身子,好让趴在他背上的博士能够电子锁:

“博士,你试试。”

博士伸出手指,碰上电子锁的指纹扫描仪,但电子锁上的那两行字依旧不变:

权限不足,无法开启。

狙击干员抬起头,看到这样的结果后,忽然大笑起来,但在博士听来,他笑得比哭得还惨;

短暂的宣泄过后,他不再大笑,而是解开安全绳带,放下了背上的博士。二人就这样与其他人一起,靠着登艇点坐下。

“……抱歉,各位,看来我们没法回去了……”

博士对着仅剩下的干员们说道。

飞镰仍在无情收割着幸存者们的性命,一个接一个。有些不愿坐以待毙的术士与弩手徒然地举起自己手中的武器,企图拦截可能从各个方向袭来的镰鱼,可悲的是,他们的反应速度终究不可能超过此时的风速。

终于,周围又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自知终于轮到自己后,那位狙击干员从怀里掏出一只银光闪闪的小东西,塞到博士怀里,他拿起来一看:是一只口琴。

“这是……?”

“是俺娘传给俺的,她说当年就是靠这个追到了俺爹……哈哈,说来好笑,俺后来也是靠着这个追到的俺媳妇的。”

或许是因为太冷,又或许是因为不太好意思,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戴着手套的手擦了擦鼻子道。

博士似乎猜到了什么,先是沉默了一会,想了想后还是说道:“我没法帮你把东西转交给你的家人,今天我们谁都走不掉了。”

丰蹄狙击干员没理他,只是扶住墙,背对着博士,在风中缓缓地站了起来:“俺没什么文化,一直搞不懂你们这些聪明人,整天捣鼓的那些道理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俺一直觉得俺娘讲过的一句话也很有道理……”

他回过头看向博士,道:

“等你快饿死的时候,只要有机会逮到东西吃,什么方法不都得试一试?”

他走到昔日战友的尸体边,左右手各拽起一具,然后一步步走回到博士身边,口中喃喃着:

“各位兄弟……多有得罪了,下辈子给你们做牛做马都行,只是博士万不能死在这里……”

“等下,你这是准备要——”

博士赶紧开口准备说些什么,但却被他打断:

“可能确实会有些难熬,博士,但,就当是为了帮俺这个将死之人一个忙吧,没成大不了一死,成了更好。”他卖力地扛着被镰鱼割得不成形状的尸体,同时强忍着悲痛与剧烈的呕吐欲,一具具将尸体垒在博士周围。

“……为什么是我?”

博士蜷缩在其中,无力地问道。

“因为你跟其他人相比,体型算小的,更容易藏……而且俺信不过别人,虽然他们都是好人,但真要进了哨站城,也不一定有手段找到俺媳妇跟儿子。”

堵上最后一块缺口后,他站在外面看着博士,后者同样注视着他的双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对家人的执念融化在他的眼眸中,显得他甚至有些歇斯底里;

他对着博士笑了笑,刚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一道利刃划破衣物的撕裂声突然从他背后响起,凝固了他的表情。

他拼命撑着眼皮,身体却迅速失去力气;从背后溅出的血液顺着纺织物的纤维结构逐渐浸染到他胳膊侧面,染红了他袖章上的那枚罗德岛的标志。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前挺出身躯,扑倒在博士头顶的缺口上,盖住了最后一缕从登艇点门口灯处射来的光线。

最后,周围只剩下风雪声,和不时响起的刺耳的切割声。

……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风雪声终于消失,缝隙间撒进来一丝微弱的阳光,照在博士紧紧握着的那只口琴上,甚是耀眼。

他抿了抿开裂的嘴唇,用肘顶住头顶的那位丰蹄,一点点艰难地把他挪开:长时间暴露在低温环境下,他的身体已经硬得像块石头。

扑通一声,他终于从小坡上滑了下去,露出了头顶的万里晴空;博士木然地撑起身子,灿烂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也一并洒满了这片冰原,以及冰原上面的一切遗骸。

他小心翼翼地跨出第一步,随后是踉跄的第二步;因为极昼现象,他无法弄清到底过了多久。不过随后他粗略检查了一下尸体的情况,大致判断是过了七八个小时。

攥着那只口琴,他不知该去向何处:向前看,茫茫白色荒野之上,只有永不停歇的风与死亡的荒凉;向后看,哨站城核心已成功完成下降,从此人类终于在磕磕碰碰中迈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他决定碰碰运气,折返回登艇点的电梯门口,所幸的是,那可憎的电子锁已经被切成了两半,上面正插着一只死去的镰鱼,而电梯门也因此终于对着他静静敞开怀抱;

他喘着粗气,身子不断颤抖着,走近了电梯里,内部冰冷简洁的金属结构竟令他产生了一丝亲切感。

楼层选择只有两个按钮,上面印着一上一下两个箭头。他按下向下的那个箭头,电梯门便顺从地合上,没给他再多看一眼外面的机会。而直到大脑切实感受到了电梯正在下降,以及听到了钢缆运行时互相碰擦的隆隆声,他才终于有了一丝实感,从之前行尸走肉的状态中稍微脱离出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如海啸般涌起的懊悔、自责,与悲痛;回忆与情绪终于击垮了他,他的双腿再也没有任何力气,只能靠着墙一点点瘫坐到地上,双手掩面。

……

……

电梯门再次打开,他收拾好心情,将那只口琴郑重地揣进了最里面那层衣物的口袋里,最后踏出电梯。

一艘野獾级潜艇正静静躺在巨大的水池中间,他踏上铁泊桥,一步步走向那艘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小潜艇;脚底踏在铁板上发出的声响如同心跳,在空无一人的海底溶洞内声声回响。

他不知道该怎么进城,罗德岛作为哨站城项目的领头企业,他、凯尔希和阿米娅的权限自然比绝大多数人要高;如果想要剥夺他们中任意一人的权限,只能通过NORC联合会议提交议程,再获得半数以上的票数才能通过该议程;

这也就意味着理事会中有超过一半的人希望他们全灭于这场下沉作战。

至于有没有可能是黑客走后门篡改了他的权限,博士倒认为没可能:哨站城核心的服务器防火墙采用了类似锁定战略武器时用到的加密模式,无时无刻不在变幻着,当它的设计者将这套系统安装完毕后,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能够破解,包括开发者自己。

他攀着舷梯滑进驾驶舱,先是清点了一下燃料棒剩余,又把钢柜里的氧气面罩跟焊接枪揣进兜里,以备不时之需。

完成一切例行检查后,他走到导航终端前,开始了最后的规划:

首先,由于失去了所有权限,他没法再依赖核心城服务器查找某一个人;当然,他也不能直接闯进NORC总部,那无疑是自投罗网。

至于阿米娅跟凯尔希,虽然他不愿意这么想,但眼下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在没有充足的情报之前,他必须默认整个NORC都是他的敌人。

将开关从自动驾驶扳下到手动驾驶模式后,导航终端的大屏幕闪了闪,随后将界面布局改变为相应模式。

他将操纵杆推下,水泵便开始嗡嗡作响;野獾缓缓沉入水池深处,最后通过管道驶入了冰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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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哨站城刚刚落成,大量运送居民的潜艇仍在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对接放人;而来自阿戈尔的工程潜艇也同时在哨站城周围忙着施工,它们将搭建起无数根水下运输管道,从核心城延伸出去,然后各个国家才可以依靠着这些主干,再次搭建出繁杂的枝节供国民居住,并再次划分出领土范围。

也正是因为港口外过于忙碌,博士才能钻到空子,紧紧贴着前方的一艘御冬级成功混入港内。

……

泊位排水完成后,博士从气闸室内走出潜艇,站在舰艏上;

外面的过道上人声鼎沸,摆渡车的喇叭声和人们的叫喊声混杂在一起,吵得他心里烦躁不已。

旁边的工作人员低着头将铁梯架到舰艏上,然后抬头看了看,却被吓了一跳:

“那个……先生?需不需要我给您叫辆救护车过来?”

回过神来的博士困惑地看了眼那名工作人员,又打量了一下自己,这才想起来他浑身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上面沾满了凝结后的暗红色血迹。

他赶忙答道:“不用了,我只是刚刚在货舱里摔了一跤,箱子里装的兽肉的血碰巧全流到地上才弄脏了衣服。”

“那需要我帮您卸货吗?”

“没事,我一个人就行。”

听博士这么说,工作人员挠了挠头,只好半信半疑着走出了泊位。

见他仅仅被三言两语就打发走,博士这才松了口气,攀着梯子一节节爬下潜艇,随后硬着头皮挤进了人山人海的过道。

……

“亲爱的!我们真的活下来了!!我不敢相信我们真的——”

“妈妈!妈妈你在哪……”

“你知道吗?昨天我还在跟那些怪物赛跑!它们的口水都喷到我腿上了,还好有个倒霉蛋摔了一跤……”

他被人流裹挟着,任由双腿带着自己走动,感觉就像不幸落在湍流里的一片枯叶,只有被水推着动起来时才会显得有一些生机。

核心城的内部相当空旷,整片灯红酒绿的大街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庆幸里。但这一切与他都无关,他未来的人生只规划了如何找到那位丰蹄的家人。

不过对现在的他来说,找人任务的优先级可能得往后排一排了;他刚刚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两天没好好吃过饭,之前飙升的肾上腺素散去后,被麻痹的感官慢慢重新复苏,腹中传来的饥饿感开始不断催促他起来。

大街上的酒楼与餐厅并不算少,但他只是看了一眼外部的装潢,就敢断定那些地方不是他所能消费得起;之前他已经试过了用自己的ID卡在商店内买一套干净的衣服,但很可惜,他的账户也随着他的权限一并消失了。

兜兜转转一圈后,他的肚子里依旧滴油未进,而穹顶上的模拟天空此时也已经转换到了夜间模式。在饥饿与疲惫的双重压迫之下,无奈的他只好走进小巷子里,准备在餐厅后门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等到些残羹剩饭。

他一路翻开那些酸臭无比的垃圾箱,里面的食物全都已经化为了泔水,被装在一只只黑色塑料袋里,显然无法被他“再利用”。沮丧之下,他刚准备走出小巷,刚刚身后路过的那扇铁门突然被打开,一位看起来有些上了年纪的菲林女人端着一个大铁盘从门后走了出来。兴许是感受到了他炙热的目光,那菲林女人在即将把盘内的剩饭倒进门旁下水沟里前,下意识地转过头,然后不出博士意外地,被他这一身行头吓得楞在原地。

菲林女人虽然看不清那张隐藏在兜帽和黑暗之中的脸,但她能感觉到这个人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在她手中的盘子上。

“……可以把那个,给我吗?我站在这吃完就走,很快的。”

博士感觉到对方似乎挺好说话,从面貌和穿着上看又应该是炎国人,便用大炎话赶忙问道。

见对方文质彬彬的,老菲林谨慎地把铁盘放在垃圾桶盖上,随后通过眼神示意他过来;得到了赦免的博士迫不及待地走到垃圾桶旁,立马狼吞虎咽起来。

“你从哪来的?怎么身上全是血……被仇家追杀的?”

老菲林看着正对剩饭风卷残云的博士,似乎有些动容。

他努力咽下一口干硬的老馒头,含混不清地回答道:“嗯……但他们现在已经没法再追上我了。”

老菲林恍然,点了点头,似乎是想到了一些已经褪色的往事,干脆靠在门框上仔细打量起这人来,她注意到他衣服上那个被血染得已经模糊的标志,似乎跟她在电视上经常看到的标志有些眼熟……

“你是那个……罗德岛的人?”

博士手中的动作猛然顿了一下。

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后,老菲林也有些紧张起来:毕竟电影里的那些流浪杀人犯都会把知道太多的人给灭口……

“不是,但这衣服倒确实是从他们那扒来的……如果他们确实如他们自己所说那样是帮助弱者的企业,那想必也不会介意我走投无路下顺走他们一件衣服吧。”

博士满口胡诌道,但老菲林显然信了这套说辞,重新放下心来。

快速解决完这盘剩饭后,博士郑重向老菲林道了谢,刚准备走人,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老菲林居然跟他说:

“光吃这些哪够啊,你先进来,楼上是我家,等我在这饭点忙完,昂?”

“这、这怎么好意思……”

不等他拒绝,老菲林一把拽过他的胳膊,把他拉进了店里。

那菲林显然是这家餐馆的老板娘,她丝毫不在意博士袖子上的血迹,一路拽着他上了楼。

餐馆二楼倒是标准的住户户型,有点类似于炎国工厂提供给工人家属居住的筒子楼的内部装潢,原本应该是白色的粉漆墙壁上微微有些泛黄,地板则是深棕色木板铺成,踏在上面会发出令人安心的脚步声。

“再过两个钟头我就来了昂,这里就我一个老太婆住,那小崽子也常年没回来过……哎,不提他了,卫生间在那拐,我给你找俩件我家娃儿不穿的衣服,你这段时间先给我把身上洗干净咯……”

老婆婆一边操着一口夹杂了方言的大炎话,一边在各个房间中穿梭,几分钟后便给他打点好了一切。

……

终于洗净了一身的污秽后,博士套上那套对他来说相当宽松的衣服,随后蹲在卫生间里,把那套他之前一直穿着的罗德岛制服泡在大红木盆里,一边等一边发着呆。

血渐渐染红了盆里的水,颜色十分瘆人,当看到这潭暗红色的液体后,他才重新回想起冰原上发生的一切……

从硝烟弥漫炮火震天的第一防线,到这间小小的浴室,世界转变之快好似一场梦;但就是这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场景,却真实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且相隔并不算远,实在是难以形容……

博士这样思索着,但又转念一想,觉得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的话,那一定是从暴风雪席卷之后才开始。

镰鱼、暴风雪、噬云母妖、下沉作战……

他摇了摇头,赶去了这些沉重的回忆,随后倒掉了盆中的污水;血水淌在卫生间里的防滑地砖上,哗哗流进地漏里,最后一点点消失在视野中。

等盆里的水完全被沥干,博士抓起洗衣粉袋,倒了一点洗衣粉在盆里,随后重新接满水,用力搓起衣服来。

……

他刚刚拾掇干净自己那一身行头,老婆婆终于也忙完了自己的事,端着一碗从餐馆后厨出锅的大肉面,噔噔噔踏上了木楼梯:

“快来吃吧,小伙子,饿着肚子的感觉肯定难受死了吧!”

博士实在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有机会重新吃上一口热乎饭,至于热水澡更是想都不敢想。他有些手足无措,拘谨地拉开桌旁的椅子,慢慢坐了下去。

“别紧张,当这里是自己家就行!”

「家吗……」

博士默默回忆起自己残缺的记忆中究竟有哪可以被称为家,最后他发现,唯一跟家这个概念能沾得上边的地方,似乎只有那艘陆行舰了。

不过现在它大概率已经被溟痕分解掉了。

“为什么……要这么帮我?你难道不怕招来什么麻烦吗?”

他终于开口问出了一直藏在心里的问题。

老婆婆似乎有些失落,她走到客厅的电视机柜旁,拿起上面的一个相框,端详起玻璃片后印在照片上的那个男人:

那是一位身材高大、面庞坚毅的丰蹄。

她用护袖擦了擦相框,怅然道:“我儿子,今年应该应该也跟你差不多大啦,可惜他一直说公司忙,缺人,走不开……”

她停顿了一下,悄无声息地拭去了眼角的泪花,然后继续说:

“那臭小子,老是跟我说他进的那家企业,叫什么罗德岛来着……说里面都是好人,每天都在帮许多像咱家以前那样穷苦的人过得更好。害,这些个企业能有啥好心思,做这些还不都是想着怎么捞钱?”

听了这话,博士感觉有什么东西好像卡在喉咙里,有些难受。

“不过好歹这个罗德岛确实是在做好事的,就算它是装样子,起码也把样子装到了……哈哈,那臭小子每次写信都跟我念叨他又跟着他同事干了哪些好事,收拾了多少坏家伙,我就寻思,我这当妈的也不能输给儿子了呀……”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相框放回柜子上。

博士沉默着,用筷子挑起一坨面,送进口中:面条富有嚼劲,裹着棕色的肉汤,与鲜咸温热的味道一起温暖了他的身体。

“他爹一辈子都在厂里干活,早年是个看大门的;我却是个没爹没娘的小偷,有次进他们厂碰运气,都要出来了才给那死脑瓜逮着,那给我一顿追啊……”

老婆婆一边绘声绘色地说,一边怀念起自己曾经拥有过的青春。

博士喝了一口面汤后,好奇地问道:“那他当保安的怎么跟您好上了?”

老婆婆咧嘴一笑,乐呵道:“因为他觉得我实在可怜,又长得好看,就把我拽回他家里,管我吃喝住,我为了报答他,就管他家务,哈哈,得亏以前小偷小摸没留下什么踪迹,没给人认出来我!”

她说到一半,叹了口气,似乎是为那段美好的回忆打上了个逗号,停了半晌后继续说:“那老头子当年远远看过去跟堵墙似的壮,哪想居然还吹得一手好口琴——”

她说着,伸手去按开了柜子上的电视机;

博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如果说之前她提到的罗德岛和丰蹄都可以看作巧合,那现在又提到的口琴又该怎么解释?不可能这么巧吧?

他看着老人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孤单佝偻的背影,心中的苦涩愈演愈烈:原来那片地狱一直未曾离去,先前给予他的美好只是为了更好地折磨他而已。

博士不敢上去跟老人家确认信息,他怕老人家意识到自己认识她儿子,然后追问起他的下落来,到时候又该怎么办?骗她?他忍不下心;直接告诉她?那几乎得算带走她半条命了!

电视嗡嗡响着,而老婆婆的面庞还是那么平静,她布满沟壑的脸庞被电视发出的光照得更显皱巴;她注视着电视屏幕,光同样洒在她的眼底,令她那对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眸中虚假地流露出一丝年轻时才有的生命力;

此刻,她就像无数个家庭中每一位老人那样,在一天的繁忙过后,惬意地坐在电视机跟前,准备看看电视,或者单纯把电视开着只图个声响的热闹。

今天的新闻却有些与众不同:

“本台消息,据刚刚重返冰原的调查团确认,十二小时前由于暴风雪天气失联的罗德岛作战部队,经确认,已全部——”

博士听到这里,瞳孔骤缩,他猛然抬起头想让老人家别听,但已经太晚了;

“——已全部英勇牺牲,部分遗骸下落不明。北洋航线理事会总理阿米娅于刚刚召开记者发布会,在会议上对为全体人类献出生命的烈士,表达了沉痛的哀思;”

他不知道此刻到底该关注哪一边:电视上,阿米娅每说一两句话,就不得不低下头,掩面一会,他能看到她的肩膀在那时正剧烈颤抖,但一小会过后她还是整理好情绪,抬起头,以尽量平稳的语气念起悼词与阵亡人员名单:

“……Blaze,Medic,Mechanist,Doctor……”

另一边,老人似乎还没从刚刚的消息中回过神来,仍盯着电视,似乎是在寻找着一丝可能性;不过很快她就站起身,跑到座机跟前,拨下了她儿子的电话号码,尽管她儿子曾经不止一次告诉过她,终端通讯只有在拨打的电话还在城里时才能被接通。

不出意料地,系统提示她:“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服务区外,请稍后再拨;Sorry,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她一手挂断了电话,另一只手按住胸口,脸色煞白,慢慢蹲了下去;

“奶奶!您没事吧奶奶!!”

博士赶忙跑上前,准备把她;而老婆婆则一把推开他,喃喃道:“我,我要去找他,我要把他带回来……他还没……”

“……Harmonica……”

电视上的阿米娅没等老婆婆说完,便念出了这个代号;博士知道,那就是那位丰蹄的代号。

老婆婆也回想起了这个代号,他在跑去罗德岛后写回给家里的第一封信里就跟她强调过,这是他给自己取的代号,意思是“口风琴”,也就是爹追她时用的那只口琴。

她终于靠着沙发,瘫坐到地上;

她张大嘴巴,想要哭,她也应该要哭,但半天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她全身所有的力气已经跟继续生存下去的理由,一起消散了。

博士此刻再也忍不住,他不再考虑此刻这么做会不会让老人家反应过激立马把他赶出去,他只想履行好自己答应Harmonica的最后一件事;

他从衣兜里掏出那只银色的口风琴,单膝跪地,双手递到老婆婆面前:

“这是你儿子的口风琴……很抱歉骗了您,其实我是他的同事,他要我活着回来,把这东西交给您和他妻子……”

老婆婆木然地接过口风琴,看了看,随后狠命攥着它,把它往地板上掼去:

“这个杀千刀的!!我要这玩意回来有什么用?!我要他人回来啊!!”

她终于崩溃,绝望地哭起来,整个身体随着抽泣而上下起伏,但很快又因缺氧改为大口呼吸着。博士连忙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等她稍微平静下来一些后,博士小心翼翼地开口,说:“他的妻子和孩子呢,要不打电话来让他们陪陪你?”

老婆婆徒然地摇了摇头,不断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他都好几年,都不回来了……天底下哪有几个女人能等得起啊?苦苦等了好几年,连个图像都没有……现在早就跟别人跑了……”

博士哑然,沉默许久,走到一旁拾起了那只口琴。

虽然他很想留下来多陪陪老人家,但刚刚通过新闻透露出来的信息,对他而言已经可以算相当危险:调查团抵达冰原后,一定会发现登艇点上插着的那只镰鱼,如果他们之后打开电梯进入船坞,却发现本该停靠在那的潜艇却消失不见……

他走到老人面前,将口琴塞进她的手心里,紧紧握住她的手,郑重地说道:

“奶奶,您儿子的死其实有蹊跷,我现在只能这么跟您说……我马上就得走了,那些人还在追我,如果他们问您见没见过我这样的人……”

老人听罢,眼中似乎重新燃起了什么,她赶忙打断了博士:“放心,我以前好歹也不是个善茬,自然是知道该怎么做的……”

她将口琴揣回进博士怀里,虽然有些恋恋不舍,但还是决绝地说:“这东西对我来说已经没用啦……老头子也走了,现在臭小子也找他爹去了,我留着又有什么用?还弄得睹物思人……他既然跟你关系不错,这口琴就留给你做个念想吧!”

见老人家如此坚定,他强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语气低沉地说道:“……奶奶,您一定要好好等我,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不会让这事就这么过去——!我会给您和您儿子一个交代的,我保证!”

……

夜晚的哨站城,清冷的大街上。

他拖着行李箱,里面放的是他的那套罗德岛制服。老婆婆在他走之前帮他把上面的破洞都缝好了,不过在他的请求下,那块罗德岛的标志也被一块布缝了起来:

补丁周围针脚细密,手艺极佳。

他最后回头看了眼那栋房子,发现老人家也正趴在窗台上,目送着他。

对视片刻后,他朝着老人家点了点头,随后拖着行李箱,再次踏上流浪的旅途。

……

接下来的三年,他辗转了许多个城市,做过路边大排档的厨子,干过工地搬砖,也登上过街头,一人一口琴,赚些赏钱。

在这三年间,得益于阿戈尔工程技术的帮助,无数分属哨站也如新生枝桠般,从哨站城核心的身上向四周的冰洋延伸而去,不断扩大着人类在水下的活动范围。

……

最后,他回到了核心城,准备换个方向进行调查。但在那之前,作为对一个阶段的告别,他还是想来点富有仪式性的结局。

一日,他拖着早已布满烟尘的行李箱,准备钻回他搭在城市暗巷里的小篷窝。整日为了生计而奔波,疲惫感从未有一刻离开过他的身躯,而三年的四处躲藏与打探却是碰壁无数。人脉,他是有的,但那些人的地位太高了,对现在的他来说,如果直接暴露在“阳光”下的话,一定会被时刻盘踞在天上的“鹰”……

忽然,他瞥见了一只衣角从他那小篷窝前的岔路口旁伸出来……

直觉在他脑中瞬间炸裂,尖声作响。

他一步步慢慢往回倒,倒出小巷,然后快步融入人群中;

他敏锐地捕捉到背后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冲入人群时的推搡声,听到这,博士立马加快步伐,直到走出人群后,突然撒开双腿一路狂奔;跟在他身后的那堆便装见此情景,也一齐迈开脚步追了起来。

博士抽出空,回头一瞅,发现那些人紧追不舍,便扯开嗓门,在大街上喊道:“救命啊!传销逮人啦啊啊啊!!”

路人们纷纷侧目,不少人一件这景象,先是看了看浑身泥尘的博士和他老旧的行李箱,又看了看他后面那堆穿着五颜六色、满脸横肉的沉默不语的便衣,纷纷停下脚步聚在一起,掏出终端录起视频;

世界上好人还是多的,博士这样感慨着,依靠群众给他打下的掩护,左转右转后终于把身后那堆人甩没了影。

确认已经安全后,他弯下腰,大口喘着气;肺火辣辣地作痛,心脏仍在狂跳,血液迅速在全身循环,冲得他大脑发涨;等到稍微平复下来后,博士又马不停蹄地拽着行李箱,一路朝着记忆中的那家餐馆跑去……

但他最后找到的,只是一栋已经废弃的居民楼:房檐上的招牌已经被拆下,玻璃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从街上往里看去,虽然一切陈设没变,依旧保持着他记忆中的那样,但时间同样把它的灰细细洒在了那些物什上。

顿感不妙的博士赶忙跑到隔壁的小超市里,那小超市的老板还没反应来得及迎客,博士便双手拍在玻璃柜台上,焦急地问道:

“请问一下!你家左边那个餐馆,怎么不开了?老板娘呢?!”

老板靠在躺椅上,瞪着两颗圆圆的小眼珠,结结巴巴地讲:“突发心梗,三年前一郭夜里就走咧……”

“三年前……?”

“昂……你似她谁哦?噶里人吧?”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瞬间裹住了他,他只能握紧双拳,深深把头埋下去;

「为什么?」

「为什么又是这样?!」

……

他颓然地走在大街上,大脑一片空白;

「去哪?」

他问自己。

但他知道,自己答应他的事已经做完了,虽然结果相当差劲……

「啊……是这样啊,那家伙叫我活下来,不就是传个话吗,现在我做到了,还有什么好活的呢?」

不知不觉中,他的双腿把他重新带回了那处暗巷前。

他猜,自己如果就这么直接走进去的话,一定会被埋伏着的那些家伙抓个正着吧……

「……无所谓了,都一样。」

他不想再躲了,他已经累了,一次次的希望之后,等待他的不是什么奇迹,而是一次比一次更深的绝望。

他心想,如此无能的自己,还赖活在世界上,有什么用呢?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说到底自己从一开始就死在那场暴风雪里,就没这么多破事了……

拐进那个路口,迎面而来的,不出意料地是拳头。拳头狠狠砸在他鼻梁上,痛得他眼冒金星,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在满是污水的地上;

行李箱也倒在了一旁;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只脚又狠狠踹中他腹部,令他忍不住冷哼一声,蜷缩起身子;

“喂,你怎么不跑了?之前不挺能跑吗?”

那个行李箱是老婆婆给他的,他感觉有些对不起那跟着他颠沛流离了三年的箱子,便强忍剧痛,一点点爬到箱子旁,用身子护住了它。

为首那人见他不说话,反而抱住个烂箱子,便啐了口唾沫到旁边的地上,随后取下别在腰间的甩棍,照着他的背狠狠抽去,其他人见老大率先动手,也纷纷取出甩棍,一齐围殴起他来。

刚开始他还能坚持住紧紧抱着那个箱子,但仅仅几轮过后,他的大脑就因为钻心的剧痛而渐渐朦胧起来;手中的力气越来越小,直到最后被一脚从行李箱上踹开。

“呵——呸!这么死命护着,老子倒要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那人将甩棍别回腰带间,随后夺过行李箱,一把扯开拉链;

几件打满了补丁的衣服展现在他们面前,经过长期的反复水洗,上面的颜色已经逐渐淡褪了下去。

他不死心,一把抓起衣服,把它们扔到旁边的地上,又倒腾了一番行李箱,确认这箱子里装的就这么几件破衣服后,气急败坏之下便拎起箱子,狠狠朝博士身上砸去:

“***的,几件破衣服当个宝贝一样护着!”

他偏了偏脑袋,示意手下赶紧解决这人;

……

“……都已经缩进海里了,还在首都干这种事,看来你们陆上人还真是彻底没救了呢。”

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从巷口传来,令他们不得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那伙人的领头人别过脸来,横着打量了一下到底是谁这么不知死活:

造型奇异的帽子之下,一头银白色长发垂及腰间,眼眸却是一潭殷殷鲜红;面庞也生得相当靓丽,一身黑蓝红相间的长外套之下则是灰白色的衬衫包裹的曼妙身材。

他咽了咽口水,那束眼神在她身上肆意打量一番后,缓缓开口道:“小姐,您现在当没看到刚刚发生了什么的话,咱几个还能放你回去……不然,阁下怕是会在这里,寸步难行呢?”

她显然被刚刚那人猥琐的眼神扫得有些恼火,从腰间工具带中拔出一把扳手后,缓缓走向那几个人,说:

“啧,没想到散个步也有要动手的时候……不过对付你们几个也不用那么正式就是了?”

见她执意要插手,那伙人决定暂时放过已经失去意识的博士,先解决掉这碍事的女人;为首的那人舔了舔嘴唇,一下甩出甩棍,脑子里还在幻想着今晚能多个女人玩玩。

他猛然向她的脑袋挥去,棍的把手在他掌心间转了一周,随后棍尖呼啸着朝她的脑袋扫去;他却没想到对方比他想象中的要更会打一些;只见她稍稍向后一仰,下盘往左一步,便躲掉了他的第一击。

见势不妙,他刚收住力气,女人却不给他机会,抄着扳手从下往上抡出,狠狠击中了他的下颌,小巷内顿时发出一阵骨头碎裂声;

第一个人颤巍巍地往后倒了几步,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的扳手就已经乍现在第二人眼前,随着一声鼻梁断裂声,第二人也软绵绵地瘫倒到地上;

剩下五人互相看了看,心里一横,咬着牙一齐对着她冲去;而那女人也丝毫不怵,只见她微微弯下腰,随后两腿噔地一发力,结结实实跟那五人撞了个满怀,直接把他们撞得倒飞出去,最后靠着墙根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

做完这一切后,她抽出一块手帕,仔细拭去了扳手上的血,然后走到博士面前,蹲了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好,如果再来晚一些就该出事了。

“能自己叫救护车吗?还是说需要我送你去医院?”

她问道。

“咳……咳咳,哈……断了几根肋骨而已,小伤……”

“小伤?没死就算小伤,是这意思吗?”

她有些恼火:这人被揍这么惨,自己看不下去了出手相救,怎么他还能说得出玩笑话?

博士满身泥污,从地上挣扎着,撑着墙,艰难地爬起来:“哈啊……没想到被救下来了……”

“什么叫没想到,难道你是故意被他们——”

她话还没说完,博士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顿时有些诧异;但他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只是扭过头去弯腰拾起被扔在地上的那几件衣服。

虽然褪了不少色,又被缝补过无数次,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件衣服,但那个答案对她来说太过魔幻,令她一时间愣住了神;

半晌后,她问他:

“你这衣服哪来的?”

他笑了一声:“穿了几年了,从一开始就是我自己的。”

他重新收拾好行李箱,拉出拉杆,一瘸一拐地从她身边走过:

“好久不见,斯卡蒂小姐,以及再见,斯卡蒂小姐,有人问你的话,麻烦告诉他们我死了。”

“你要去哪?”

她问道,然后得到了下面一句答复:

“去死人该去的地方。”

……

博士被她硬拉着,拽进了那艘儒艮级潜艇。

“剑鱼和幽灵鲨去城里忙别的事了,你老老实实在这呆着,我去拿药——”

她感觉相当烦躁,不止因为被欺骗了三年,更因为三年之后的再次重逢,这家伙居然还想着继续独自逞能。

博士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他局促地站在潜艇里,生怕自己这一身污水弄脏了艇内的设备。直到脚步声再次靠近,斯卡蒂抱着一堆吗啡绷带和红霉素跟棉签,从艇艉赶回了中层舯,顺便一脚把旁边地上随意放着的电磁炮弹匣踢了过来,示意博士坐上去,然后也给自己找了个弹匣当凳子。

她把药品放到地上,先拧开了医用酒精的绿瓶子,再用棉签蘸了一点:

“往我这凑近点。”

博士只好闭上眼乖乖照做。

他能明显感觉到斯卡蒂的动作有些过于用力了,脸上伤口处传来的阵阵灼痛感几次令他差点哼出声。

“怕疼?怕疼你怎么还要寻死?”

她有些赌气道。

“嘶……那也只是痛一下,后面就不疼了……”

听了这话,斯卡蒂原本微颦的双眉不自觉地又收了几分,她对着博士的小腿轻轻踢了一下;

不过对博士来说,这一脚的力度可不止“轻轻”而已;

博士终于忍不住,痛呼一声。

“除了我还有谁知道你还活着?”

她继续“审问”起来;

“没了,我没去找阿米娅和其他人,因为情况有些复杂……”

“那你怎么不在我面前装一下?”

“这不是,给你认出来了嘛……”

博士思忖片刻,还是认真解释道:“主要是深海猎人的身份不太受NORC影响。”

“你倒是拎得挺清……”

斯卡蒂叹了口气。

……

收到斯卡蒂的消息后,歌蕾蒂娅和劳伦缇娜几乎是马上就开始往回赶,但直到他们亲眼见到博士缠着浑身的绷带,正坐在船舱里,才终于相信了斯卡蒂。

“哇啊……博士,这三年你怎么过成了这个样子……”

劳伦缇娜惊讶万分,不禁用双手捂住嘴巴;她完全没法把眼前这浑身挂彩面黄肌瘦的人跟五年前站在罗德岛上运筹帷幄的那人联系在一起。

歌蕾蒂娅也看了眼博士,随后叹了口气,回过头去,一手扶住墙,透过舷窗朝外谨慎地望了望,确认四下无人后才走到控制面板旁,关上了对接舱舱门。

“所以,您现在或许可以同我们说一说您口中的「复杂情况」,然后我们才能开始考虑,从何种层面来为您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

歌蕾蒂娅从导航终端旁重新走过来,一边说道。

博士张了张口,却突然又不知该从何说起;这三年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他的身份也一变再变,经历更是“丰富多彩”,一路的奔波中,他甚至没空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过往;

“等一下,让我想想,我该从哪讲起……”

他只好一手扶住额头,把记忆一点点往前倒带。

最后,他终于一点一滴理清了三年间的经历;外面的核心城——不,现在应该叫它拉特兰城……笼罩着整个拉特兰城的穹顶,此时正在从午后模式转换为夜间模式。一抹金黄色的夕阳透过舷窗,静静洒在他的腿上;

抬头望向舷窗外,“太阳”正将今天的最后一丝“日光”毫无保留地送给拉特兰城的居民,一如他和他的干员们坚守在那片冰原上时,一起守望过无数次的极地落日;

又如更早些年间他一个人站在陆行舰的甲板上时,趴着护栏,迎着提前到来的晚风,独自欣赏过无数次的荒野余晖……

“啊……原来该从那片冰原说起了,冰原,「下沉作战」……”

……

……

故事听着很长,但去掉头尾,中间三年的辗转与颠沛流离其实并不有趣,充盈其中的只是些生活的辛酸与半夜从梦中惊醒时胸中那无尽的愧疚和自责。

但它们也是故事的一部分,小说可以不写那部分,但故事里的人必须要去经历它们——这就是生活的真相。

听罢这一长串故事,外面的天色早已黑了不知多久。在讲述的过程中,三位猎人一直默契地保持着沉默。直到博士完成复述,歌蕾蒂娅才缓缓开口:

“所以按照您的描述,NORC正面临着和曾经的阿戈尔一样的威胁,也就是不明势力的渗透……”

“是的。”

“那您的想法呢,您准备如何谋划,谋划一场怎样的反击?”

博士咽了咽嗓子;

他不知道。

缺失情报、长期脱政、心态转变……这些因素紧紧压在他身上,让他对于目前的局面完全无法下手。

更何况他已经太累了,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加入一个组织,然后再整日提心吊胆着会不会再失去一次同伴;

他已经没有力气能再遭受一次这些事了,若不是今天碰巧被斯卡蒂看见,他原本的打算是……

“……我现在只想攒点钱,买下奶奶的那家餐馆,然后重新开起来……”

“看来你还没想好。”

不等他说完,歌蕾蒂娅便打断了他;斯卡蒂和劳伦缇娜则有些吃惊:二队长一直礼仪得当,极少打断过别人说话。

博士沉默片刻,刚想开口纠正她,却被歌蕾蒂娅再次堵住:

“但你很幸运,博士;你活了下来,现在你有了对昨天的你来说多得多的时间和机会,来好好思考以后该怎么从你的敌人那夺回你的一切——如果你还是我记忆里的那个罗德岛的指挥官的话。”

他注意到歌蕾蒂娅不再用“您”,而改用“你”来称呼他,这一细节的背后到底有何用意,他心里自然清楚。

歌蕾蒂娅顿了顿,让他好好想了一下,然后说:

“我的船上还留了一个空职,如果你愿意,可以先与我们同行,相信这对你规划未来也有帮助。”

他抬起头,终于打起了一丝兴趣;

歌蕾蒂娅笑了笑,答曰:

“你可以做我们的,助手先生。”

————————————————————————————

一声刺耳的通知前奏音猛然将博士从睡梦中惊醒,他惊恐地喘着气,打量起四周:

温暖的反应堆,宽敞的引擎舱,他正裹着斯卡蒂的外套坐在反应堆前。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有三年那么长;

大部分都是真实的,只有结尾那段的情节与现实有出入。

他看了看正在吊床上小憩的斯卡蒂;她的身上正盖着他的那件外套。

他悄悄走到斯卡蒂身边,轻轻从她身上取下自己的外套,随后将她的那件长外套好好给她盖上;

她的胸膛正毫无防备地起伏着,原本应该盖在脸上的那只帽子,此刻也滑到了一边,露出了平日里不可多见的睡颜;

出人意料地比平常要更可爱些,也比平时更憨一些。

博士笑了笑,不敢再多看,提着自己的外套走到反应堆旁,随后穿好外套。

虽然梦里的那位歌蕾蒂娅对他说的话确实很值得深思一番,但在现实里,他在被斯卡蒂捡回潜艇后,实际上昏迷了整整三天,全靠着生理盐水才侥幸捡回一条命,而醒来后,他也并没有选择向三位猎人坦白自己这三年来的行程;

他还是习惯于一个人来背负……

好吧,他在格兰法洛站的那天夜里最后确实没忍住,告诉了斯卡蒂;

他伸出手,摸了摸袖子上的那块方方正正的补丁,也在心里摸了摸补丁下面的塔型标志;

罗德岛的标志;

手指抚上补丁边缘……

针脚细密,手艺极佳。

“奶奶,我不会食言的……罗德岛不会食言。”

(未完待续)

明日方舟 X 潜渊症 (间章) 《下沉,上浮,苏醒》-第0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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