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死聖潔


3樓貓 發佈時間:2023-06-07 08:37:05 作者:黑邏 Language

殺死聖潔
亞倫.巴特勒.阿提利烏斯:
我的朋友,關於你個人的出生背景,我已經完成調查,通過委託熾光培育院的人對比檔案記錄,確認你是來自普魯塔克和黑格爾兩國於北方交界處的馬納洛村。
我知道,你剛剛獲得鬥王康莫德斯的自由赦免,不免迷茫於要去何處,回到自己的家鄉調整也是一件好事,但你要注意,我聽聞我們普魯塔克的東部有“沙林瘋子”的傳言,那些圓滿信徒的出現往往都帶著死亡與瘋狂。
務必小心,若是察覺到什麼,或是遇到棘手的事情,你可以聯繫我的一位朋友,至少……他能帶你脫離險境,我將他的聯繫方式留在背面。
最後,祝你好運!
——賽德里克,蒂烏紀7053年12月12日
——
雪花的下墜捲起冬季的呼嘯,烏黑的蹄鐵踩踏著潔白月光向前疾行,披帶兜帽的男人呼出水氣,短暫地模糊方向,他勒住馬匹的迅捷步伐,環顧四周將他包裹的白色,不禁低聲呢喃起來。
“這場大雪弄得我方向感丟失不少,不過現在離馬納洛村沒多遠。”喘息過後,男人從衣兜掏出用來指引方向的羅盤,“還有一小時的路程就到了。”
壓下多餘想法,踢躂的聲音在科赫姆平原迴盪,重整旗鼓的良駒破開凜冽的寒風,強烈地表達出要帶歸鄉遊子回家的意願。
駕!駕!
低矮的建築登時飄出暖黃的燈光,穿過地平線的阻隔,顯露前進之路,男人臉頰泛起笑意,他握緊韁繩,再次加快速度,於片刻後抵達牌匾上印有托爾尼奧字樣的酒館。
推門而入的男人卻不得不凝固笑意,他收斂略微肆意的表情,一點一點地完成沉默神色轉化,擺露出穩重且不失風範的姿態。
“外來的?怎麼會有外來人?誰放他進來的?”
“進來又如何?”
“對啊,對啊!遊行剛好也要開始了。”
“哦,外來人可真幸運!”
竊竊私語在酒館此起彼伏,然混雜的聲音沒能把確切的言詞傳遞至男人耳朵,騎行過程中迷失方向的感覺也再次浮現,異樣的氛圍把他團團包裹,他下意識地將右手放於腰間的老舊長劍。
吧檯邊上有爬滿皺紋的中年女人,她拿著空白杯子來到這名外地人前,先是上下打量,再是看看那些始終將目光提留於男人身上的村民,她輕輕咳嗽兩聲,古怪的氛圍被平復,斟酌少許後發起問候:“外鄉的,喝點什麼?”
“清水。”男人珍惜著詞語的使用,眼角餘光掃視四周,那些人依舊沒有把目光轉移,他開始籌措是否要在酒館住下,“住宿怎麼算?”
“住下來?一夜500枚綠銅幣或者半枚錫銀幣,外鄉人先生。”
“外鄉人……叫我亞倫.巴特勒吧。”逐漸謹慎的亞倫隱藏了自己的姓氏,他一邊用右手從劍柄轉移至下巴,磨拭少許鬍渣,一邊用左手端起水杯,清涼的液體在喉嚨咕咚,預想的雜質沒有向他反饋,故而僅剩一半清水的杯子停於半空,“我想在這裡住三天,一起算作1枚錫銀幣如何?”
印有普魯塔克標識的嶄新銀幣被拋向半空,幾次旋轉後落於木質桌面,中年女人未作回答,她拿起銀幣,於燈光下仔細端詳,“亞倫先生,看不出你還挺闊綽,這可是1枚品質上佳的錫銀幣,頂得上2000枚綠銅幣了。”
“說吧,還想知道什麼?”
亞倫輕輕地晃盪水杯,任由清水搖曳出男人和女人的倒影,他的眼光流轉於酒館的每個角落,“首先,我可算不上外鄉人。”
“嚯,你是哪家的?”
“關於這個,我也想知道,我能確認的是我在這裡出生,在這裡度過幼年,而後被送到黑格爾學院國,最近才確認我出生於馬納洛村。”亞倫拿出朋友為他準備好的說辭,皺起的眉頭、挑動的嘴角和抽動的鼻子合成精妙的面具,用於應對現下的不明。
中年女人從吧檯接過村民遞過來的大木杯,熟練地晃盪後將殘餘的液體全部傾倒,快速擦拭後刻意地放於亞倫身前:“看不出來,亞倫小先生您還是一名黑格爾的研究者。”
“所以能告訴我馬納洛村哪幾戶是比較出名的?我好去拜訪,以便落葉歸根。”亞倫再次端起水杯,將餘下的清水一飲而盡,順便從衣兜掏出提前切割好的半枚錫銀幣,“這是報酬。”
錫銀的金屬色澤衝進中年女人翠綠眼瞳,她速即伸手,卻被亞倫的右手按住。
“等等,這是信息屬實的報酬。”
“你想要找你屬於誰家的,直接去找馬納洛村的村長托勒父子就行了。”中年女人即刻開口,她加大手指的力量,想要將半枚錫銀幣攥於手中,“如果,如果托勒父子不知道,那你去找舒爾茨醫生,他絕對知道你想要的信息。”
“沒有別的了?”亞倫稍稍減低力度,不再固守錫銀幣,保持剩餘一小部分停於右手指尖,“有關的都可以告訴我,我查到的東西也算不上一定準確,說不準我並不是馬納洛村的。”
聽到亞倫如此言語,中年女人忽地停下攥取錫銀幣,她躊躇一會兒,思索著接下來的行為是否值得半枚錫銀幣,“好吧,好吧,要是托勒父子、舒爾茨醫生都不知道,你可以考慮問問阿提利烏斯的小怪物。”
“小怪物?”
“到時,你會明白的。”中年女人略微無奈地從亞倫右手拿過半枚錫銀幣,在吧檯下簡單檢索一番,將一串鑰匙遞向亞倫,“2樓205是你的房間,今天才打掃好的。”
“馬匹還麻煩牽進馬廄,好好照顧下。”走上臺階的亞倫又從衣兜拿出另外半枚錫銀幣,精準地拋擲到吧檯上,而後晃盪腰間長劍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音,隱入二樓。
待安然迴歸托爾尼奧酒館,中年女人的五官隨即表露嫌棄,她向後依靠酒櫃,由著吧檯下方的褐金幣綻放能夠吞噬錫銀幣的光澤:“該下注了,亞倫小先生活不過今晚的賠率是1:10。”
——
狹小的空間放有整潔的床鋪和爬滿歲月痕跡的桌椅,亞倫雖然放下揹著的行李,但腰間的老舊長劍並未解開,彷彿時刻保持能拔劍的狀態。
這酒館住宿一晚需要500枚綠銅幣,一般普通城市的住宿價格才300枚綠銅幣左右,為了探明這裡面門道,我嘗試揮霍錫銀幣。
可女老闆僅明面上表達了驚歎,實際上她的眼神始終停留在我腰間的長劍……她是,不在乎錢?
思考的間隙裡,亞倫坐於床邊,將長劍從劍鞘抽出,仔細端詳。
一把「公會」提供的制式武器,隨處可見,沒有獲得門檻,不是什麼稀罕物,就算是定製的巴羅爾長劍僅限於更鋒利、更堅硬……對「公會」抱有別的想法?
歸鞘的長劍被放於床頭,他走到窗戶邊,向外打探,得到的只有不可窺視的黑夜。
來酒館的村民,對於我這個外來者似乎不懷好意,但是我揮霍錫銀幣的行為沒有真正引起他們的注意,是我的表演有些拙劣?
不應該,1枚錫銀幣對於馬納洛村這種邊緣村莊足夠一個村民瀟灑兩三個月了,我能夠這樣揮霍,代表我身上應該存有100枚左右的錫銀幣……如果他們都不在乎錢,就是對公會有想法,難道是在害怕公會的「先鋒」過來進行調查?
迷霧纏上心頭,亞倫輾轉分析未得答案,他只得退回床邊,拿起被子蜷縮於床角,以倚靠的方式準備進入淺層休息,小憩不足半小時,他又起身來到房門前,欲要將其反鎖時,才赫然發現他的房間早已經被封鎖,無法打開,也無法進入。
是誰?
握住門把的右手被亞倫換成左手,他施以更強,然死寂向著房間內侵入,好似攥住喉嚨,令其無法言語。
他們要做什麼?
黑店?
黑店做不到這種程度,普通級別的「特性」是沒法將房間完全封鎖。
亞倫即刻轉身,握住長劍,錚然的聲音劈砍於門扉,幾道淺顯的痕跡映入黑眼瞳,他只得拉開距離,調整姿態,讓體內流動的氣息轉化為深邃的幽藍附著於長劍。
“施加特性:「破壞」。”
新的碰撞也只是多了一道較深的痕跡,倒退幾步的亞倫感到握劍的右手滿是震動,他放棄繼續加大力度和劈砍房門,收長劍於鞘。
施加破壞都沒法將門打開,要增加深度嗎?
不,增強特性的深度只會弄出更大的動靜,容易讓自己陷入被動。
門外可能有村民在持續施加「特性」來達到預想的封鎖效果,但為什麼要將我鎖在房間裡?
是…是……是我遺漏了什麼重要信息?
無法離開房間的亞倫又一次來到窗戶邊,然黑暗不復,裹挾冰冷的白色油火串聯成夜光長龍,體形怪異的人形生物各自分散排列,將馬戲團特有的雜耍服裝穿著於身,滑稽可笑的同時又滲出悚然的歡聲笑語,它們盡情揮動肢體,欲要把它們的快樂展現給“觀眾”。
「蛻獸」?「達克特」?
不是,不是,不是!
死亡的威脅驟然增強,刺激著身體汗毛倒立,亞倫下意識地直接用左手握住長劍,使其錚然出鞘,幽藍的氣息快速覆蓋全身,腦海裡正在快速構築新的特性等式,但一切已成徒勞。
咚咚,咚咚,咚咚!
富有規律的敲門聲鑽進房間,門外是穿著紅綠、藍紫、白灰混合的小丑服飾的人形,它一手提著釋放光熱的煤油燈,保持著人類的儒雅,未有施加暴力,甚至禮貌地吐露言語:“你好,巴特勒先生,打擾了。”
門鎖被緩緩地轉動,怪形小丑岣嶁地走進狹小房間,亞倫的身體卻沒有察覺,他的眼瞳凝視窗戶下的遊行隊伍,他的聽覺集中於外邊的嘈雜,他的觸覺正與體內的幽藍氣息相通,僅是常年在鬥技場戰鬥所磨練的直感促使他轉身。
揮出的長劍停於半空,詭異的觸感通過空氣蔓延至亞倫的肌膚,進而鑽入身體,鎖住四肢,麻痺大腦,扼住靈魂。
怪形小丑踩踏出精妙的步伐,既具機械的標緻,又有自然的天成,它將針管的液體送進流淌的血液,予亞倫以沉眠。
軀體轟然倒地,怪形小丑依舊保持它的優雅,活動它的三對手臂,欲要抱起亞倫時,第三人堂而皇之地進入房間,沒有交談,沒有對話,好似熟悉已久,他直接抬起手臂向下按壓,驟然間大地的引力陷入狂暴,怪形小丑因此更加岣嶁。
“希金斯燈塔的……”稱呼過後,怪形小丑忽地露出燦然笑容,它釋放新的特性力量,與第三人的引力控制進行抗衡,“……苟延殘喘。”
木質櫃檯發出不堪重負的擠壓聲,恰好第三人的同伴施施然地走進酒館一樓,怪形小丑只得擺動手臂,將優雅的禮儀展露,用告別的姿態緩緩退入黑暗的角落。
門外站著的同伴打量依舊完好的房間,她砸吧著上下牙,發出嘖然,“一個外鄉人而已,過去那麼長時間來來往往多少個,也不差這個吧。”
“我只是感覺他還能弄出點別的什麼動靜。”
“難不成你認為他可以終結馬納洛村?”
“不,但我們的時間真的所剩無幾。”
——
——
清晨的陽光灑落在平躺於地板的亞倫,渾身的痠痛令他發出呻吟聲,勉力撐起上半身,環視已無異常的房間。
酒館外皚皚白雪從道路綿延至遠處的斯泰恩河,零星腳印橫七豎八的隨意分佈。
“昨晚……昨晚的那個怪物應該是「厭獸」,有其他人介入我才僥倖存活嗎?”亞倫緩緩地挪動身體,背靠窗戶下方的棕木牆壁,他從衣兜拿出能夠佐證身份的普魯塔克之國的鬥士徽章,“曾經作為奴隸,在瓦菈塔不停地參加鬥技比賽,只是為了活下去這一目的,因新鬥王加冕的赦免獲得自由後,卻疏於對賴以生存技巧的掌握,甚至差點就死了,可真難看啊,亞倫。”
自嘲爬滿眼角,亞倫快速且精準地調整身體,驅散疼痛,摒棄雜念,藉著窗戶窺視外面依舊沒有消散的怖然。
黑雲已將太陽完全吞噬,始終保持大雪紛飛時的陰沉,連檣接棟的灰暗房屋,猶如盤踞於此的巨蟒,向著亞倫展露它凌冽的豎瞳。
偏轉視線,陽光溫暖地貼於地板,清晰可見,觸手可碰,似乎沒有蛻獸,沒有達克特,沒有厭獸,更沒有怪形小丑和驚悚馬戲團,稀疏平常的彷彿只有他才是那個最不正常的人。
想要言語,醞釀的字詞到了喉嚨又退回去,想要動作,抬起的左右手發出金屬的摩擦聲,想要突破附著身體的沉重,那無從下手的眩暈感,促使後退的腳步啪噠啪嗒。
千錘百煉的直感,讓亞倫感覺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被絲線所纏繞,在一個名為馬納洛村的舞臺上,演繹惹人發笑的話劇。
“托勒父子,舒爾茨醫生,阿提利烏斯的小怪物。”
嗓音低啞的亞倫離開窗戶邊,來到行李放置的櫃檯前,依次拿出必備的物品,烏金色的金屬方塊,在幽藍氣息的刺激下轉動齒輪,緊貼他的手腕進行變形,直到特殊的手環完成佩帶。
“施加特性:「狂熱」,深度等級5,時效等級:被動常駐,特性對象:我。”
少許恐懼、少許顫慄、少許沉悶和忐忑不斷的害怕被亞倫體內的幽藍所轉換、熔鍊,他開始武裝,開始完成鬥士的武裝。
融入各類合金的戰鬥手套將光澤映射於玻璃窗戶,嵌合皮質護甲的肩帶被裝滿各類道具,老舊的長劍和老舊的手弩掛於腰帶。
亞倫來到酒館一樓大廳,他看到吧檯上忙碌的中年女老闆,也看到打掃酒館衛生的其他酒保,低啞變為平靜,替他開口:“舒爾茨醫生在哪裡?”
——
腳印一個接一個地烙印在雪地,亞倫來到橫穿半個馬納洛村的斯泰恩河,他眺望河對面的韋爾蘭醫館,是舒爾茨醫生所在。
錯落有致的房屋,壯闊的佩洛山,青色遍野的登納牧場,與斯泰恩河將韋爾蘭醫館團團包裹,若不是天空黑暗仍舊,亞倫會以為他的家鄉如詩畫般祥和。
撥開銀雪,撿起石塊,流動於血管的幽藍髮動侵染,亞倫在心裡默唸:“「腐蝕」。”
噗通的聲響濺起水花,石頭沉入水底,意外的是腐蝕的力量直接混入水流,不起任何波動,就好像斯泰恩河之下蘊藏著烈性劇毒。
問題多到已經不做遮掩?
醫館還是晚點再去,先去海岸看看薩卡拉之海的情況,我記得老村長羅斯.托勒住在海岸的希金斯燈塔。
微微擺動右手,摻去沾染的雪花,從村道向著北方進發,亞倫邁著不快不慢的穩健步伐,行走過馬納洛村的藍寶石塔樓,正巧看到議事大廳聚集著村民,他們將現任村長米切爾.托勒圍住,臉紅耳赤地爭論事情。
稍作駐留,亞倫用右手壓拽下兜帽,進一步遮蓋容貌後,穿過道路,徑直走向遠處聳立於海岸的藍白色燈塔。
深藍的海水裹挾沙粒一浪接一浪,持續地衝刷被冠以烏特之名的簡陋港口。
簡單地掃視一番,亞倫發現停留於烏特漁港的船隻佈滿蛛絲和灰塵,荒蕪的氣息隨著浪濤拍打於他的心頭。
馬納洛村……在一百多公里外的布里尤德市打聽到的信息是:整個村莊的漁業發達,能夠捕撈足夠數量的鱸魚、鯛魚、龍利魚、馬納洛魚等薩卡拉海的特產,村莊名字的來源也是取自馬納洛魚。
這些漁船的棄用至少有好幾年,可能時間更長?
變動位置的亞倫得到深入的發現,離港口不遠的薩卡拉海面上漂浮著龐大的捕撈船,百米的姿態在他的視野內搖擺,且捕撈船的龍骨被各類扇貝所吸附,密密麻麻好似巨船睜開它的百眼,毫無規則地扭動眼珠。
這…這有十年了?
他們不靠漁業怎麼生活?依靠牧場和種植園?到底要養殖什麼、種植什麼,才能讓他們心甘情願地放棄利潤豐厚的捕撈薩卡拉海的特產?
飄散的思緒還未進一步,就不得不被亞倫全部收攏,他的毛髮異於常態地發出刺痛,墨黑的眼珠死死地盯著海面上唯一的巨船,隱約可見加班上有陌生人影駐足。
黝黑金屬鍛造的重弓,被那名監督者一點一點地拉開,印刻有逆三角和逆十字重疊印記的弓箭,也被監督者搭於重弓。
而後雷鳴響徹大海,捲起浪潮,穿透空氣,釋放顯赫威力,與老舊長劍的碰撞激起更高的新浪潮。
亞倫腳下的沙礫更是向上漂浮,為這場突如其來的襲擊遮上朦朧,他加大雙臂的力度,釋放濃厚的幽藍氣息,纏繞長劍令其砍斷弓箭。
然新的攻擊接踵而至,如脫韁野馬的弓箭直奔亞倫手中的長劍,嗡嗡地震動讓劍身多出難以控制的殘影。
“「加速爆發」!”
野蠻的不講道理的力量瞬時彈開弓箭,為亞倫爭取喘息的間隙,他嗑出淤血,雙手加大力度握住劍柄,嘗試穩住依舊震動的長劍。
看上去像是試探。
也可能是昨晚對我個人實力的判斷出現錯誤。
去哪裡?回酒館嗎?跑向希金斯燈塔?
不行!現在沒有人值得信任!
敵人是誰?
托勒父子?舒爾茨醫生?
養殖?種植?舒爾茨醫生一定逃不脫關係!
決擇已下,躲藏於船隻陰影下的亞倫快速調整身體,他呼出,又吸入,新鮮的空氣流進肺部,為鮮活的軀體提供新的動力。
幽藍的氣息將亞倫包裹,他奔馳的步伐一秒接一秒地留於地面,甩掉了巨船的監督者,甩開了鱗次櫛比的房屋,把石頭鋪墊的村道悉數拋置身後。
僅是分秒輪轉後,亞倫抵達韋爾蘭醫館的門口,正欲敲門,濃郁的黑色之霧鋪天蓋地般向下降落,斯泰恩河被黑霧吞噬,登納牧場被黑霧籠罩,就連巍峨的佩洛山也難逃黑霧的魔爪。
轉瞬的功夫,黑霧漫漫,不見過去,不見未來,只有亞倫和那扇醫館的大門,他還未用力,門被輕輕一推,居然露出醫館大半空間。
煤油燈恰到好處的被人點燃,他提起手中的光火,驅散環繞的黑霧,把自己那張標誌性的銀灰短髮給以展露。
“米切爾.托勒……”
“初次見面,哦,應該算是第二次。”男人滑動翠綠的眼珠,從上到下地觀察眼前的亞倫,“你好,巴特勒先生,我是米切爾.托勒,馬納洛村的現任村長。”
——
數盞煤油燈被依次點亮,炭石的熾熱催動壺內的熱水滾燙,彷彿醫館外的黑霧未能撼動絲毫。
亞倫的戒備未有遮掩,他左手食指搭在制式手弩的扳機,果決的態度不言而喻。
“亞倫.巴特勒?”米切爾拿起水壺,沏好紅茶,溫潤如玉的液體正倒映沉穩的他和緊張的亞倫,“我聽酒館的老闆說你是來歸鄉的,有找到什麼嗎?”
肆意的醇香瀰漫整個醫館,亞倫卻巋然不動,弩箭的箭頭對準米切爾的大腦,不容半分的夷由。
“哦,你去港口了啊,早些年村裡確實是依靠馬納洛魚來賺取金錢,不過後來南方的弗朗索瓦王國來了商人,說這裡適合中縈慄。”
“我本來是不願意的,但我也不能憑藉一面之詞就下決定,於是花時間跑去東邊的黑格爾學院國,費時費力地捕捉一條20斤重的特等馬納洛魚賣10枚錫銀幣,普通品質的則不過1枚錫銀幣,一個月能有10枚錫銀幣就能算是一把好手。”米切爾有條不紊地梳理現狀,他從醫館的接待桌抽屜裡拿出經過燒煮發酵後的縈慄,金燦燦的讓人目不轉睛。
“經過我的調查、比對,不需要花費太多時間精力所栽培的縈慄,經過加工後製成的慄煙,和特等馬納洛魚一樣重量的,居然能賣100枚錫銀幣!”
“10倍啊?還是普通品質的!試問知道這些後,誰還會選擇馬納洛魚?”大幅度揮動手臂的米切爾將準備好的信息擺放出來,他神態真摯,言辭間並無破綻,可惜醫館外的黑霧沒有消散趨勢,反而越發濃烈。
亞倫挪動腳步,他分出少許注意力觀察四周,接待桌、等候座椅、臨時急診臺、常用藥物櫃、可供1-2人通行的小通道等構築了醫館的簡陋。
“托勒村長,能讓我見識這能產生黑霧的慄煙嗎?”
嘲諷的語意浮於亞倫的五官,米切爾依舊安如磐石,他將縈慄放於接待桌,一邊把溫度正好的紅茶推向亞倫,一邊微微張開嘴巴,吹散自己茶杯裡盈餘的熱溫。
“亞倫.巴特勒,馬納洛村近五十年的時間裡好像沒有巴特勒這個姓氏,就連亞倫的名字我也從未在這裡有聽過,要不您這位來自黑格爾的學者為我解釋一二?”
烏黑的眼珠短暫停留紅茶片刻,亞倫注意到溢出的香氣,出於謹慎,他後退幾步,用空出來的左手捂住口鼻,隔絕可能存在的隱患。
“我聽聞,除了你這位現任托勒村長,還有一位居住在希金斯燈塔的老托勒村長?他對於這特殊到可以產生黑霧的慄煙,沒有意見嗎?”
老托勒字詞的出現,讓米切爾下意識吞嚥口水,微末的情感從臉頰流淌,而後他調整自身,把厭惡掛以眉角:“你說老傢伙?他老了,羅斯.托勒已經老了,落後時代的老東西,馬納洛魚能值幾個錢?別人種的了慄煙,我們種不得?”
亞倫感受到氛圍的變化,像是他戳中了米切爾的軟肋,說出了米切爾的痛處,他有些猶豫,懷疑內裡的隱情。
然談話的餘暇間,黑霧穿透阻隔它的木板和石牆,向著醫館裡兩人顯露獠牙。
“看來,閒聊要結束了。”米切爾忽地起身,寬厚肩膀在煤油燈的照射下,化作遮擋接待桌的陰影,“亞倫,馬納洛村只是一群種植慄煙的人,雖然各個國家間明面上是禁止慄煙製作和銷售的,但這種東西存在就有道理,能否不要參與進來?”
“你想要找到巴特勒、黑格爾、亞倫,無論什麼,我作為馬納洛村的現任村長,會為你提供一切便利……意下如何?”
米切爾伸出左手,以懇切的語氣表達誠意,他甚至右手緊握成拳,烏金的氣息纏繞其上,揮動後遏制無休止蔓延的黑霧。
亞倫緩緩垂下手弩,同米切爾對話所產生的汗水,順著掌心滴落地面,沉重的壓力依附他的肩膀,想讓他就此屈服。
遊行的怪物,想要殺死我的厭獸,中途插手的疑似為老村長的羅斯。
海岸港口再次想要殺死我的某人,瀰漫的黑霧,韋爾蘭醫館的主人舒爾茨醫生和米切爾為一夥。
我這是捅了馬蜂窩?
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無法解釋明白的混沌事實……應該離開…應該見好就收。
不要把事情複雜化,我不是公會的先鋒,讓專業人士來處理後續事情,只是來找找還有沒有我的親人尚存,只是來看看家鄉。
想法輾轉後,亞倫把手弩從右手換到左手,緩緩抬動胳膊,欲要同米切爾達成一致時,幽藍被觸發,埋下的「狂熱」得以湧現,以特性之力,為他驅散雜念,讓回憶予他決意。
宏偉的瓦菈塔鬥技場屹立於大地,烏鋼巖堆砌它四周的肅穆,清澈玻璃鋪墊它上方的晶瑩,內部更有無以數記的血液把戰鬥的歷史塗抹天上天下。
熱切鼓掌聲、拍打桌椅聲、重重跺腳聲等一同匯聚成亢奮浪潮,為普魯塔克的鬥士歡呼,為鬥技場的精通之人吶喊,為冠以特別稱呼的男人揮灑溢美之詞。
狂熱幽靈!狂熱幽靈!狂熱幽靈!
於此刻,亞倫的右手從中途撤回,緊緊握住手弩,他糾結又猶豫的神態變得舒緩。
這裡,是我的歸鄉,我不救它?誰來救它?
瞬時,手弩被亞倫徑直對準米切爾,以無可撼動的果決扣下扳機。
弩箭險之又險地劃過米切爾的臉頰,殷紅的鮮血滴答滴答地表達眼前鬥士的決意。
“看來,你做出選擇……克拉肯!”
毛骨悚然的直感促使亞倫想也不想地丟掉手弩,雙臂抱住腦袋,抵擋住後背的襲擊。
狂暴的力量從背部傳達至他的四肢,晃動不清的視野,讓亞倫感覺自己被拋出,以誇張的速度穿過醫館外的斯泰恩河,在登納牧場滾動數十米遠才堪堪停下。
亞倫想要嗑出淤血,他張大嘴巴,用盡力氣了,也沒能將卡在喉嚨的東西嗑出,他只得嚥下,把汙濁呼出,待他重新凝聚視線,端詳眼前非人之物時,苦澀從瞪大的眼瞳蔓延至眉角。
三對紅眼白的黑眼珠隨頭腦的晃動而快速轉動,悠長的脖頸連接類同鱷魚的軀幹,硬質的鋼鐵皮膚覆蓋身體、四肢和齒狀的深藍之尾。
“這就是慄煙嗎?看上去能賣個大價錢!”
——
鏗鏘的金屬與硬質碰撞的聲音,在登納牧場此起彼伏。
幽藍把長劍包裹,特性破壞的力量由亞倫施加,他一擊接一擊地提升特性深度,加大破壞的威力。
“破壞!深度2!”
藍紅交錯後迸射灼熱火花,牧場的青色草地因此被分裂,濃稠的黑霧也因此被力量的衝擊波吹散,展露人與怪物的對抗。
“破壞!深度3!”
幽藍進一步地顯赫,銳利的劍鋒與空氣交觸,令尖銳的聲音迴盪牧場,亞倫拉開雙腳的距離,做出防禦的態勢。
經由人為干預所製造的另類厭獸克拉肯,它小幅度地挪動四肢,而悠長的脖頸和齒狀外表的深藍尾巴一同晃動,難以辨識它的進攻前兆,能夠體會的只有作為混沌生物的無常。
閉眼,再睜眼,深藍的鋸齒之尾已然同幽藍的長劍發生激烈交鋒。
嗡,嗡,嗡!
裹挾破壞特性的長劍,停留於鋸齒之尾的表面,媲美鋼鐵的硬質皮膚儼然凌駕亞倫之上,且未及反應,脖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亞倫纏繞,讓死亡逼近它的敵人。
“感官剝奪!深度5!”
驟然的言語促使幽藍如流動的氣體,由亞倫將其塞進厭獸克拉肯體內,剝奪它的視覺、聽覺、觸覺。
分秒後克拉肯恢復常態,原本被束縛的亞倫早已逃脫,他完全拉開與克拉肯的距離,積攢的淤血藉此全部吐出,長劍垂於草地,小頻顫抖的右手顯示問題所在。
這皮膚比鋼鐵還要硬,是厭獸自身的根基特性?
它的脖子也不對,纏繞不到2秒,我的右手就很難握住劍了。
它會有毒牙嗎?不,換我,我一定會讓它有毒牙。
它肯定還掌握了可以其他能自由釋放的特性力量和較高的智慧。
必須繼續試探!把它的底牌都套出來!
長劍被亞倫插入地面,他從腰帶拿出有些破損的手弩,核心的發射裝置雖完好,但用於瞄準的裝置被毀壞殆盡,他需要和厭獸克拉肯拉近距離才能進行有效射擊。
“呼……加速!深度3!減輕!深度3!暴戾!深度5!”
減輕的重量,加速的血液,暴戾的意志為亞倫鋪墊新一輪的進攻狂潮,他遊走於克拉肯的攻擊間隙,從脖頸、軀體、四肢、尾巴依次射入弩箭。
脖頸的弩箭被暗紅色的氣息所束縛,進入軀體硬質肌膚空隙的弩箭,也因深紅色所釋放的某種腐蝕特性所融化,射向尾巴的弩箭更是被悉數擋下,不起任何作用。
“腐蝕破壞!深度4!”
弩箭的表層被增添足以破開克拉肯鋼鐵肌膚的特性力量,亞倫加快速度,以赫赫雷鳴的疾速用弩箭打開怪物的防禦缺口。
外層的腐蝕製造防禦漏洞,內層的破壞製造二次攻擊,加以弩箭的尖銳,使得克拉肯發出疼痛的叫聲。
掀起的陣陣聲波把青草盡數捲入,亞倫雙臂向前將其擋住,他眼角的陰影透露出彼時的搖擺不定,試探並沒有取得預想的效果。
它能夠釋放「腐蝕」、「束縛」,加上自身類似「鋼鐵」的特性,已經有3個特性……而且弩箭沒有對它造成真正的傷害,剛剛的吼叫,不過是暴露它自身所持有的力量上限。
要用快攻決定勝負?
不,不不,這種人造的厭獸,我在鬥技場見過,無論多麼優秀的鬥士,一旦和厭獸的戰鬥中陷入急促和焦躁,必然會死亡。
我,我需要耐心一點,需要再謹慎一點,讓我看看怪物你還藏著什麼。
亞倫將左手伸向腰間,進入裝有弩箭的口袋,零星的聲響對他提醒試探的次數所剩無幾,一把抓起所有弩箭的他不得不鬆開手指,只拿出一根弩箭,搭上弩弦。
“弩箭加速,深度5。”
“弩箭重量減輕,深度2。”
“賦予腐蝕侵蝕之毒,深度4。”
“賦予範圍爆發,深度4。”
“賦予視覺剝奪,深度5。”
幽藍開始洶湧,形如燃燒的火焰,經由亞倫的意志變為粗細不同的絲線,將弩箭纏繞,為其增添破軍之勢。
陷入對峙的雙方,如此閃亮,如此混濁!
察覺危險的克拉肯收縮晃動的脖頸,它四肢尖銳的利爪把地面攪作一團,無處安放的尾巴拍打草地,令土壤和青草散佈的漫天遍地。
穩固的空間被撕裂出一條直線,凌烈似光,汙穢似泥!
烏黑的硬質抵擋住勇猛的弩箭,重整態勢的克拉肯已然掌握訣竅,縫隙被它填補,使得亞倫沒有可趁之機。
然幽藍氣息所覆蓋的男人正在鼓動肌肉,他丟棄手弩,大闊步地抽出長劍,待弩箭不再旋轉前進,幽藍之花砰然綻放,混合的蝕之毒經由金屬弩箭為載體,分裂成無數細小的碎片,鑽進克拉肯身體的每一處,令它頭部三對紅黑魚瞳染上黑暗。
緊接著,男人的疾馳速度加快,長劍在他手中勾勒出遊走虛空的弧度,朝著失去視覺的克拉肯揮砍。
滑動、晃動、爬動。
橫掃、豎劈、突刺。
高速的攻擊被男人編織出籠罩厭獸克拉肯的大網,尾巴被削掉小部分血肉,鋼鐵的四肢遭到腐蝕和毀壞,甚至眼睛有被戳穿,僅餘脖頸尚好。
“呼……”
男人用呼吸替換肺部的雜質,他立住下身的重心,幽藍又一次附著長劍,向著克拉肯的脖頸發起決定性一擊時,異樣的悚異感從頭澆灌至腳底。
無以數記的細小觸手從克拉肯的脖頸生出,它們深灰且沾染著腥味十足的新鮮液體,以密集驅散敵人力量,並纏繞武器,束縛他身,把優勢劣勢的所屬顛倒。
收縮開始,男人的防禦範圍被擠壓,雙臂同長劍的距離轉瞬便只有寥寥數釐,他的神態流露出下意識的焦躁,他沒有等到想要看到的事物,脖頸長出的觸手仍然不是克拉肯的強大所在。
還藏著掖著?
到這一步,我自己的底牌先被逼出來嗎?
克拉肯的力量逐漸增強,它長脖頸上的觸手散發著暗紅的氣息,束縛、纏繞等多重的特性力量藉此釋放,為它奪取更多的優勢,死亡的徵兆正從高懸的虛無向大地降落。
“空氣啊,狂熱起來!深度3!”
幽藍的灼熱從劍柄點燃,燒至劍尖,亞倫終於將他的特性力量完全釋放,通過擾亂其他事物原本的性質,來達到扭曲的目的。
熊熊烈焰衝向克拉肯的觸手,然暗紅的氣息為其添加防護層,隔絕阻礙,乃至它的力量於瞬時呈現猙獰,再次壓縮亞倫的生存空間。
“空氣啊,暴戾起來!深度3!”
磁弧在火焰上開始跳舞,宛然不安分的線條,四處揮霍多餘的精力,墨黑的眼瞳映照出洶湧的幽藍,亞倫握緊長劍,於心底默唸:
我可以確認,你藏著的不是攻擊力量,是防禦,是狀態……以為躲在烏龜殼我就拿你沒辦法?
迸發的雷霆和火焰盤繞於長劍,揮砍出破開克拉肯觸束縛的斬擊,亞倫藉此後退再後退,他重新調整身體,有意識地控制流動於血管的每一分力量,而後牧場草地迎來毀滅性衝擊。
幽藍兇悍,駕馭它的人亞倫發起進攻,璀璨的光亮使得黑霧盡數退散,怪物克拉肯的身形逐漸清晰,十多米的巨型之身高速扭動,用鋼鐵的齒狀之尾同火焰雷霆對抗。
是鬥士的搏鬥,是野獸的掙扎。
炙熱的力量將脖頸生出的觸手悉數焚盡,呼嘯的雷鳴連同幽藍氣息下潛藏的其他特性,在厭獸克拉肯的軀體留下大小不一的深坑,或是腐蝕,或是劇毒,或是加速後的震動斬擊。
戰鬥不再侷限,大開大合的攻擊與反擊,交錯碰撞後製造出獨屬兩方的真空區域,粗重的喘息,顫慄的意志,智慧的抗衡,短暫停滯後,一如既往地迎來純白無暇的克拉肯。
光潔如月,是暴戾和優雅的混合體,它無傷無痕,無物不侵,刀槍不入,百毒無忌。
“……真是美麗的慄煙啊。”
長劍被賦予更強深度的特性力量,高溫已然焚燒土壤,製造出乾涸的空間,電磁一度高升向上,魁麗如寶石般的流光昭然赫赫威能。
長劍被擲出,猛烈的攻擊如預料般,徹徹底底地化為粉末從克拉肯兩旁散開,它咧開頭大嘴,和三對紅黑魚瞳一同顯赫勝利的底牌。
然耐心的獵人永遠會為獵物製造虛假幻象,於勝利的陰影中將死亡贈予獵物。
捨棄長劍的亞倫更換了戰鬥的姿態,他雙手緊握成拳,戰鬥手套在幽藍氣息的激活下發生變形,變得更加高昂激越,猶似一雙可以繼續戰鬥的格鬥手套。
“減速!深度5!”
滑稽又扭曲的場景上演於此,亞倫陷入了緩慢行走和出拳的狀態,可當克拉肯向著亞倫發動攻擊,減速的特性力量又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比巨大的悶響,恍如鑽石之拳擊打在厭獸克拉肯的身軀。
咚!
揮拳,收拳,再揮拳,被極致延緩的速度同力量交錯,讓亞倫不斷地重複,不停地向克拉肯使出堪稱霸道的拳擊,厭獸怪物的皮膚表面掀起陣陣衝擊的漣漪,穿過它無敵的白玉外殼,深入內裡,綻放破壞之聲。
咚!咚!
白玉般的克拉肯不甘示弱地想要反攻,然每一次的行動都會被亞倫那古怪的拳頭擊打,他那精粹的戰鬥經驗斬斷了厭獸怪物的任何可能性。
咚!咚!咚!咚!咚!
出拳,出拳,出拳!
不知疲憊,不知疼痛,悍勇的拳頭揮有無數。
克拉肯忽地張大嘴巴,它沒有發出聲音,尖牙微微顫抖,長脖頸的觸手伸向虛空,於寂靜到來後,它轟然倒地。
亞倫從嘴角溢出多餘的淤血,看見眼前不再動彈的敵人,他垂下震顫的雙臂,不免淺淺一笑,目光凝聚於外表未有任何傷害的厭獸,它開始抽搐,而後內部的死亡被悉數吐出,破碎的內臟、汙濁的血液和混沌且扭曲的血肉,共同繪就怪誕之氛圍。
“都說了,中看不中用,這種人造厭獸隱藏起來的特性力量,大概率不會是完整,就算完整,也存在漏洞,外面保護的越好,內裡就越脆弱…我說的對嗎?米切爾村長?”
讚賞的鼓掌從黑霧裡傳來,躲藏陰影的翠綠眼瞳顯示來者身份,米切爾同亞倫保持著距離,他不會靠近沒有退路的人,瀕死一擊總能出乎意料。
“利用對自身的減速,製造蓄力的機會,不愧是黑格爾的學者。”
“那亞倫,我再問一次:慄煙一事,能否當作不存在?”
“你們…你們在我殺死這樣一隻人造厭獸後,還要做出這種姿態,你們到底藏了多少罪不可赦的東西!?”青色血管瞬時暴起,不容否定的意志讓亞倫重新握緊拳頭,呈以戰鬥的架勢表達其態度。
“是嗎…”黑霧開始湧動,更多的人造厭獸從牧場的深處、斯泰恩河的河底、韋爾蘭醫館的地底、佩洛山的林木陰影爬行而出。
它們聚集成吞噬的浪潮,將要依照米切爾的意志,把馬納洛村的秘密藏於永恆黑暗時,特製的燃油灌入燈光的裝置,令希金斯燈塔閃耀光芒,穿過重重的黑霧,照亮整個登納牧場,使得一切宵小不敢妄動。
等到光芒不復,亞倫身影消失不見,米切爾未有言語,他僅是緩步向前,走到怪物屍體前,象徵性地踢打幾腳後,把目光投向希金斯燈塔所在位置,躊躇半晌開口。
“老東西,馬上要死了,還非得插手?”
——
“我想我那個兒子,肯定會在這個時候罵我老東西非要插手。”溫暖如春的煤油燈從左到右排列,飽經風霜的痕跡塗滿面部,老人背對亞倫,輕聲呢喃。
燈塔房間的角落亦有人的氣息,她的姿勢寬鬆灑脫,不拘一格的裝扮,把圍巾、皮甲和戰裙混合在一起。
一身汙泥和傷痕的亞倫停於房門,他沒有相信眼前的兩人,儘管猜測他們就是昨晚的第三方:“羅斯.托勒,現任村長的父親,希金斯燈塔的管理者?”
“我剛剛可是冒著極大的風險,從我那個蠢兒子手裡救下了你,沒必要跟個炸毛的貓一樣。”老人羅斯打開話匣子,絮絮叨叨,他轉過身,把背影留給窗戶邊的煤油燈,右手伸進大木桌的屜子摸索一番,拿出茶壺和茶杯。
亞倫毫不懼色地為手弩搭上弩箭,準星直指老人,“羅斯,你們是哪一方?”
“哪一方?”女性的聲音插入對話,不規則形態的石頭被她拋起,又落下,“真要說,老托勒是旁觀者,我是既得利益者。”
直白的信息就這麼擺放出來,氛圍轉瞬變得肅穆和沉重。
手套和手弩的摩擦聲,傾倒熱水的嘩啦聲,石頭落入掌心啪噠聲,共同編織晦澀不明的氛圍。
“想要阻止馬納洛村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的人,是你羅斯。”亞倫取下弩箭,收起手弩,表達出自己僅剩不多的信任,並將視線投向角落的女性:“而阿提利烏斯的小怪物、馬納洛村的受害者則是你。”
聽到亞倫推測的老人羅斯砸吧地嘖嘴,他將沏好的紅茶依次倒入三副茶杯,“比我兒子聰明多了,我兒子要是有你一半的聰明,怎麼會變成那種傻樣。”
“不過,談事情前,先喝杯紅茶吧。”老人羅斯把茶杯推向兩人,然沒有人伸手,任由香氣溢滿房間,讓他只能嘆出可惜,“你們這些年輕的不知道品茶能修養身心嗎?真糟蹋,一個個的,唉,亞倫先生,你可以問了,我知無不言。”
“托勒父子是誰?”
“你不是知道嗎?”
“問什麼是我的自由。”亞倫驀然向前幾步,端起茶杯一飲而盡,他果決的身姿更是讓老人和女性感到一股無法言說的壓迫力,“托勒父子是誰?”
“是我羅斯.托勒和米切爾.托勒,我是馬納洛村的前任村長,現在只是個守在希金斯燈塔的落魄老頭子,而米切爾是馬納洛村的現任村長,也是我的傻兒子。”
“舒爾茨醫生除了會在韋爾蘭醫館,還會去哪裡?”
“舒爾茨……”一直磨拭茶壺的右手停了下來,老人羅斯轉動眼珠,從煤油燈看向燃燒的爐火,似乎灼熱能驅散縈繞心頭的陰冷,“威利.舒爾茨,是一名…學識淵博的信徒。”
“韋爾蘭醫館、登納牧場、賓達爾種植園都屬於他,為人較冷淡。”
“聽上去馬納洛村現在遍地都是屍體。”
“亞倫,你覺得之前殺死的海怪克拉肯戰鬥力如何?”老人羅斯忽地提起反問,似陰冷侵染空氣,於燃燒之光的照耀下,變作扭曲的灰暗,製造怖然的氛圍,“像那樣的怪物,在這裡可有成百上千,就算這種現實,也還執意於此嗎?”
亞倫沉默地拉開椅子,坐在老人羅斯和女性的對面,他下意識地將手搭於腰帶,想要握住劍柄,才發現他的長劍在戰鬥中被損壞。
“阿提利烏斯是姓氏還是名?”
“妮可.倫納德.阿提利烏斯。”自報全名的妮可從椅子起身,她走出遮蓋面容的角落,棕色的長髮、黑色的眼珠都不如她胸口那道扭曲又可憎的疤痕,“亞倫.巴特勒,你不問馬納洛村的真相,不問自己遭受的攻擊,不問接下來,我也沒有見過如此精通戰鬥的黑格爾學者,你也藏了很多東西,我們又如何確認你不是那邊的人?”
語句咄咄逼人,不留情面,直指核心,妮可就像一位不斷髮動攻擊的女戰士,在燈塔內盡情地施展她的技巧。
亞倫的左手從腰間挪開,活動手指,轉動手腕,手套上附著的金屬發出鏗鏘,手環內部的齒輪運轉幽藍氣息,得到想要答案的他緊緊盯住妮可:“是,不是,他們都會來殺了我。”
象徵普魯塔克標識的鬥士徽章被拋出,落在大木桌上,讓亞倫的真實身份擺在羅斯和妮可眼前,他整理語言和身體姿態,繼續說道:“亞倫.巴特勒,受普魯塔克的伊曼努爾審議委員會,幹部賽德里克委託,前往馬納洛村調查近年來的各類傳聞。”
“這是,鬥王傑拉德.斯卡.康莫德斯直接簽署的命令。”不可仿製的「血眠」印記被亞倫展示出來,他混淆真實,小心翼翼地透露真假混合的信息,嘗試掌握談話的導向。
然羅斯背後潛藏的陰冷要更加驚駭,他從身後提起放置依舊的木箱,笨重磕碰聲響搖晃著木桌,木板被抽開後,真正的邪惡於此展現。
灰白肌膚將頭顱包裹,無眼無嘴的面部依舊在掙扎活動,凸出的血管正有青色液體流動,如此不詳的事物令緘默填滿燈塔。
“這才是普魯塔克的敵人,亞倫。”
——
——
白夜交替,黑霧雖盡數消散,但太陽也如昨日,藏於黑雲背後,任由烏黑的色彩塗抹大地。
亞倫從燈塔走出,緊隨其後的有女人妮可,她作為嚮導為亞倫指引方向,兩人保持著適當的距離,行走在海岸砂石上。
昨夜,羅斯給我看的“東西”不是蛻獸、厭獸之類,但也不像達克特這類純粹的精神、靈魂。
毀壞軀體後僅剩頭顱還能活動的生物,屈指可數,泰獸系下的自然生物「奈獸」、異常生物「蛻獸」、混沌生物「厭獸」,都不是遭受致命傷還能活下來的。
百厄系中的惡魔「珀特克斯」、詭怪「達克特」、死靈「叟特」,珀特克斯的大部分頭部生有雙角或獨角等,達克特基本上全是精神生物、靈魂生物,不存在肉體軀殼。
叟特是符合標準,肉體不會輕易被破壞……只不過那“東西”散發的氣息不是自然跨越死亡後所誕生的死靈。
腳下的砂石已走完,細軟的雪地漸入眼簾,亞倫從思考中迴歸,他把注意力投向彼時走在前方的妮可,她的衣著仿若身披厚重的鎧甲,行於陌生環境,隨時做好出鞘的準備,舉止、動作、姿態皆這般形容。
亞倫的眉頭又擰在一起,他呼出白氣,踢開腳邊的攔路石,掀起飄揚的雪花,彌蓋他的身姿,想要藉此揮散纏繞心頭的晦暗。
和羅斯的對話,可以確認舒爾茨醫生是馬納洛村的問題核心之一,米切爾則和舒爾茨是合作關係,不然他沒法在羅斯身體狀況良好的情況下,勝任村長一職。
舒爾茨為了他的實驗,或者說某種目的,推動米切爾成為馬納洛村的村長,代替羅斯平息村民的情緒。
可米切爾的言語、行為不像是一名合格的合作者,如果早讓數只海怪克拉肯一擁而上,初次面對這種人造厭獸的我,很難勝利,就算勝利,也離死不遠。
是羅斯,還是米切爾在撒謊?
如果是謊言,妮可扮演的角色又是什麼?
村道兩旁的樹木被依次拋置身後,亞倫不緊不慢地跟隨妮可身後,他忖量周遭,注視逐漸清晰的馬納洛村議事大廳,它的附屬建築藍寶石鐘樓正在搖盪陣陣鐘聲。
昨夜在我戰勝海怪克拉肯後,羅斯為我提供庇護所,米切爾、舒爾茨和那些怪物確實沒有對羅斯、對我發動襲擊,休息的時間裡,我也沒有感覺到惡意纏繞。
從這點來看,羅斯和妮可在現階段可以作為友方看待,米切爾的行為與真實態度持保留想法,舒爾茨還未正式接觸,依舊做他是我敵人的假設。
……妮可,仍是個無法確定的變化?
但阿提利烏斯可不是個常見的姓氏啊。
零散的思緒於彼時皆盡收束,亞倫排除多餘的忖量,把目光投向議事大廳的厚重木門,妮可以古怪的蠻力將其推開,迎接他們的是等候多時的馬納洛村村長——米切爾.托勒。
黑黃相間的雙排扣長禮服和深色馬甲相互疊加,內裡的淺色襯衣配有灰藍色的領帶,法蘭絨的長褲同鋥亮的長靴構築米切爾威嚴、剛毅的形象,且他施以禮節,對二人的到來表達愉悅的心情:“巴特勒先生,這兩天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亞倫沒有開口,他謹慎地後退半步,做好戰鬥準備。
妮可卻驟然開口,用尖銳的話語來回應:“別狗叫了,趕緊讓開。”
米切爾像是沒看見妮可一般,忽視她的話語,也毫不在意亞倫的謹慎戒備,他繼續說:“今天是來參觀馬納洛村的吧,正好馬上要舉行儀式,還請巴特勒先生到議事大廳稍等片刻。”
妮可即刻向前一步,她神情兇惡,直觀地表達自己拒絕的態度。
亞倫卻越過妮可,來到米切爾身前,對他的邀請作出回應:“可以直接觀看你們的儀式?”
“是的,畢竟您是黑格爾的學者,特意來馬納洛找尋根源,我作為村長,理應提供便利。”米切爾隨即大開木門,將議事大廳內三張巨大長桌顯露於亞倫和妮可面前。
亞倫剛要進去,妮可便伸手拉住,對他示以搖頭。
如果你和羅斯真的可信,那我執意觀看米切爾口中可疑的儀式,也會護我周全,如果不是……不也有“同意”縈慄的選項。
亞倫掙脫妮可的阻攔,他走進議事大廳,正看見二層和三層的護欄邊站有村民,他們有的曾在酒館飲酒,有的則在他探索馬納洛村時有過一面。
妮可看到亞倫的舉動,下意識地咂嘴,她不得不也邁開腳步,一同走進議事大廳。
最後的米切爾向外掃視兩眼,確認再無干擾因素的他握住門栓,關上木門時,為歡迎所作出的笑容被收斂,某種暫時被歸類為憤怒的情感溢出微末,沒等大廳氛圍發生變化,他再次掛上笑意,走向長桌,握住主持大廳的話語權。
“各位,今天我們有貴客來,是黑格爾學院國的學者,亞倫.巴特勒!”
說著,米切爾自顧自地鼓起章來,清冷的掌聲顯得滑稽又透露出少許悚然氣息。
“除了巴特勒先生,還有來自阿提利烏斯家的妮可.倫納德.阿提利烏斯。”
輪到妮可時,米切爾雖也鼓掌,但二層、三層的村民卻噴吐口水,並用跺腳的方式表達他們對妮可的厭惡。
“各位,我知道,我知道,不過妮可也只是其中之一,非全部,何況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米切爾驀然高舉雙臂,他嘴角的笑意向著某種亢奮轉變,而後拳頭緊握,卒然向下揮動!
“儀式!儀式!儀式!”
“儀式!儀式!儀式!”
“儀式!儀式!儀式!”
“儀式!儀式!儀式!”
“儀式!儀式!儀式!”
近乎狂歡的聲音於大廳迴盪,村民們從上面走下,他們除了自己還帶了蒙有頭套的“第三人”,先前的悚然氣息再次湧動起來,如黑夜幽靈般立於陰影的角落,一動不動地注視活著的生物。
“欽崇圓滿萬有之上。”
“欽崇圓滿萬有之上。”
“欽崇圓滿萬有之上。”
村民們摘掉頭套,被堵住嘴巴的外鄉人們的神情一覽無遺,驚恐、畏懼、憤怒、憎恨、絕望等情感匯聚於米切爾手中,經他轉化,變為新生的瘋狂。
“欽崇進化萬無之一。”
“欽崇進化萬無之一。”
“欽崇進化萬無之一。”
外鄉人被盡數束縛於長桌,他們竭力掙扎,但都是無用功,駐足觀看的亞倫更是注意到木質長桌已被血液滲透殆盡,從棕褐色變成褐紅色。
米切爾向前俯下身,他用雙手按壓住十數米的長桌,掃視固定在桌面的外鄉人,待準備妥當,他開始輕輕捶打長桌,咚咚,咚咚,村民們也作出回應,咚咚,咚咚。
“欽崇,永恆萬眾之後!”
“欽崇,永恆萬眾之後!”
“欽崇,永恆萬眾之後!”
儀式,於彼時正式開始,村民們倏地從腰間抽出精緻的刀具,他們切割外鄉人的耳朵,攪弄內裡的鼓膜,剜出血淋淋的眼珠,割開柔嫩的舌頭,甚有木槌鑿開鼻腔,細小的匕首切開皮膚,並在此情況下保住外鄉人繼續活著。
啊,這是怎樣荒誕又悲怨的場景。
眼前的扭曲讓亞倫體內的力量向外溢出,幽藍的氣息如將要燃燒的烈焰,緊閉的嘴巴亦有剋制的血液流出,他不敢相信,恐慌無法扼制,抖動未有停止,而憤怒已成最後的發洩。
然突如其來的鈍擊,讓亞倫倒向地面,在他陷入昏迷前,只看到揮出拳頭的妮可、被肅穆替代狂熱的米切爾、以及少許怪奇的對話。
“這次麻煩你了。”
“米切爾,你最好清楚你在做什麼,昨天你是怎麼想的,讓亞倫.巴特勒逃脫,老傢伙本來就有別的想法,你現在已經讓馬納洛變得不受控制。”
“馬納洛早就不受控制了。”
“米切爾,你在說什麼?”
“用於綁架外鄉人的每日遊行已經消失了。”
——
被黑暗遮擋的視野不消多久,便重回光明懷抱,亞倫甩動腦袋,嘗試將體內的恍惚消掉。
棕褐色的木質地板,倒映光彩的藍寶石玻璃彩畫,渾厚如鋼的大理石牆壁,叮噹作響的鐵鎖,一同繪製被囚於馬納洛村藍寶石鐘樓的景象。
果然不可信嗎?
疑問在亞倫的心裡輾轉,他活動束於後背的雙手,麻繩的粗糙觸感讓他生出更多的疑惑。
這繩子……隨便就能掙脫…米切爾和舒爾茨醫生的關係屬於互相利用?
昏迷前我聽到那對話,米切爾應該是故意讓一隻厭獸和我對戰,而羅斯對此行為有其他想法?
不對,米切爾的行為如果是屬於故意,未免過於明顯,換我是舒爾茨,不會將那些人造的厭獸交給米切爾,米切爾也不可能當這麼長時間的馬納洛村村長。
幽藍的氣息稍稍顯露,亞倫便掙脫束縛,他起身環顧房間,簡單對比後確認自己的位置,為藍寶石鐘樓的小閣樓。
假設,米切爾的行為在舒爾茨看來沒有問題,而米切爾依然和妮可、羅斯等人有聯繫,那隻能說明一件事:馬納洛有一位掌控所有局面的人物,是他默許這種互相利用的情形。
米切爾和舒爾茨是最先知道這個人已經離開馬納洛,舒爾茨為了保護自己,以及穩定局勢,選擇隱藏,先前我在港口遭受的襲擊,應當是舒爾茨的所作所為。
昨晚在醫館和米切爾接觸的原因也是如此,他利用和我的衝突,來測試舒爾茨的反應,其結果就是我逃脫死局,沒有遭到舒爾茨的弓箭射擊。
舒爾茨忌憚米切爾,米切爾正在逐漸掌握局勢,妮可從中發現情形的變化,故嘗試與米切爾聯繫…就剩下羅斯了嗎?
羅斯想做什麼?
靡爛的馬納洛,能做什麼?
拯救,未免太惹人發笑。
是殺死幕後……不對!
昨晚的談話中,羅斯從來沒有正面給出關鍵問題的答案,一直都是妮可在代替回答。
這麼長的時間,羅斯有大把的機會送米切爾和妮可離開馬納洛村,就算讓公會的先鋒介入馬納洛村,也是易如反掌……托勒父子羅斯、米切爾…原來是這樣……
羅斯想摧毀馬納洛的所有!
顫慄瞬時從後背流向躍動的心臟,亞倫睜大眼瞳,他不可置信地反覆推導論斷的漏洞,然所有的假定都導向這個唯一的答案。
寒冷被呼出,滾燙的血液於血管中躁動。
是的,是的,馬納洛早就是瘋狂的風暴中心,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我,我也,一樣。
登時,藍寶石塔樓外有腳步聲迴盪,來者散發著冷漠的氣息,他如同一具不知疲倦的機械傀儡,走進議事大廳,稍作觀察後將目光轉向和議事大廳相連的塔樓,他注視著閣樓房間,從後背抽出重弓,搭上弓箭。
雷鳴再臨,純粹的暴力穿透木門,和亞倫的格鬥手套發生碰撞,猛烈的力量迸射出光熱的火花。
攻擊沒有停止,來者拉弦搭弓,讓弓箭於虛空中穿刺疾速的殘影。
“減速!深度3!”
幽藍的氣息呈雲霧狀擴散,降低弓箭速度,為亞倫爭取喘息的空間,他閉上雙眼,思忖著馬納洛村的位置佈局。
藍寶石鐘樓位於馬納洛村的西部,北邊和希金斯燈塔比鄰,但亞倫在情形為明瞭之前,不會同羅斯等人接觸。
東部是錯落有致的房屋和韋爾蘭醫館、斯泰恩河、登納牧場、佩洛山,那裡不是米切爾,就是舒爾茨醫生在等著亞倫。
南邊則有七零八落的房屋和托爾尼奧酒館、比爾姆驛館。
酒館,驛館,那件東西?
流轉的想法令亞倫即刻做出判斷,幽藍於此躍動,低啞的嗓音依次念出施展的特性:“身體加速,深度5!”
驟然間,熱烈的風裹挾木質碎片,從閣樓一躍而下,落於血液尚未乾涸的議事大廳,以暴烈之勢對著闖入者揮動拳頭。
重弓和骨骼的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音,闖入者倒退十數步。
“減輕身體!深度3!”
趁著闖入者緩衝的間隙,亞倫對著手邊木質窗戶同樣揮以拳頭,將其破壞後,奔向外面的廣闊。
幽藍的氣息不斷湧動,壯碩的軀體奔跑於房屋之間的小道,越過數面矮小土牆,在泥濘的地面留下粗重的腳印,亞倫的五官向著堅定轉移,他已經從那個極有可能的野蠻猜想脫離出來。
嘭!
炸裂的聲響從背後傳來,熾熱的溫度侵蝕亞倫的外衣,他只得停下腳步,將外衣丟棄,露出精湛如鋼的肉體。
闖入者行走於焚燒之路,令赤紅的氣息似火焰般熊熊不息,胸口處鐵質輕甲上烙印的文字顯示其身份:達爾貝達.雷恩斯。
“看來,不會這麼輕鬆。”亞倫咧開嘴角,他恣意地揮動手臂,為戰鬥做準備,“那就看看…誰更快!”
震顫以亞倫為中心向四周擴散,他撕裂大地,向上空掀起汙泥,似飛散的烏黑遮擋身形。
如傀儡般的雷恩斯轉動重弓的視角,黑白混色的短髮隨躁動的風飄揚起來,赤紅附著弓箭,從燃燒的形態向著流動的形態轉換。
沉靜,流水,後潤物。
緋紅貫穿肩膀,急速的身形栽倒地面,汙水與汙泥將亞倫塗滿,他幾輪翻滾後才掌握身體,以半跪的態勢回望傀儡雷恩斯。
不是一般人,這種戰鬥技術,是經過生死歷練才會擁有。
果決地拔出箭頭,亞倫慎重地調整呼吸,讓幽藍集中於右手,按壓住肩膀的傷口,加速肉體恢復。
攻擊手法有點像黑格爾學院國的,是那邊過來調查馬納洛村,被完全控制,成為傀儡?
疤痕的觸感從掌心傳來,亞倫停止幽藍氣息的釋放,上下晃動左臂,已然恢復流暢,他凝視遠處的傀儡雷恩斯,驀然笑意爬上眼角。
很強,比我強,可惜,也一樣的中看不中用。
幽藍再起,比之前更迅猛,也更狡猾,多重的速度殘影和漫天飛散的黑泥,共同構築遮擋視野之牆。
箭羽接連射出,猶如冷酷的多條直線,緊隨亞倫的步伐,好似亡魂在低語,追逐前進的生者。
紅藍之間的對抗程度正在逐漸攀升,流動的緋紅重回燃燒的赤紅,灼熱的氣息向世界宣告其存在,焚燒之紅點燃泥土,令熊熊烈火如澎湃的海浪,席捲一起可以燃燒的事物。
幽藍也變得更加幽邃,賦予周遭特性暴戾,湛藍之光清掃阻礙前進的一切,讓極速闖進現實,以橫豎鮮明的藍色拉開雙方距離。
直至亞倫衝進酒館,奔向他的房間,從繁多的行李中找到想要的東西。
直至傀儡雷恩斯積攢出毀滅的暗紅,讓焚燒得以強化,讓速度得到提升,讓暗紅於酒館綻放璀璨的烈焰光火,戰鬥的對抗才迎來結束。
飛濺的木石散落滿地,火焰依舊洶洶,變作廢墟的酒館中心有身影如殘燭般搖晃。
傀儡雷恩斯踩踏乾硬的土壤,走過烈光閃耀,來到廢墟,似早有預料般,用重弓抵擋住從陰影角落發起的攻擊。
刺耳的拉擦聲,沙礫的挪動聲,角力的鏗鏘聲,一切都在描述紅藍的不死不休。
重獲武器的亞倫用猛攻填補差距,他手持造型怪異的短刀,刺探敵人的底牌力量,逼迫敵人不斷倒退。
凜冽的刀光和熾熱的火光互相照映,傀儡雷恩斯不知痛覺疲憊,他升騰赤紅之力,火焰被加速,被綿延,被持續,它們構築欲要焚燒一切的火龍,徹底將亞倫隔絕在外。
攻擊不成的亞倫潛入光明下的黑暗,他謹慎地保持距離,察看敵人的舉動。
真強啊,若是擁有神智,剛剛的攻擊必然會讓我重傷。
這具傀儡掌握的特性除開加速、減速之類的常規特性力量,其他的應該集中在燃燒和流水這兩種特性力量。
考慮到原身的戰鬥技巧熟練程度,可能還有1-3種隱藏的特性力量。
但,真的很可惜,傀儡。
“呼……”
收斂發散想法的亞倫,開始向記憶的黑暗下潛,視覺、聽覺、觸覺、嗅覺、知覺的五感被封閉,他在撥開擾亂行為的阻礙,他在一步一步地撿起丟失於腦海深處的戰鬥技能。
他要,一擊必殺!
斬斷情緒感性,排除致敗因素,淺色的幽藍氣息逐漸深藍化、暗藍色,仿若鮮活的世界色彩裡有一抹融入底層的底色。
向前邁步,聲音寂寥。
轉動方向,存在消弭。
抬起手臂,殺意全無。
行進,行進,行進。
走入火焰,卻不見燃燒,刀尖穿刺血肉,敵卻不知,為虛無,為鬼魂,為幽靈,為普魯塔克之鬥士!
五感重回的亞倫,審視早已倒地的敵人,他棕色短髮上沾染的泥水已凝固大半,右手握持的短刀刀尖正有血液滴答。
迴轉身體,看到殷紅液體順著心臟缺口向外流動,亞倫呢喃出其名:“達爾貝達.雷恩斯。”
傀儡的生命力正在快速流逝,待某個閥點到達,某種生動的氣息重回這具身體,他老練地用雙手按壓住胸口,遏制生命的流逝。
“呼…呼…呼……呼…呼。”
不平穩的呼吸說明雷恩斯的行為無力迴天,他沒有放棄的打算,轉動的黑色眼瞳環視周遭,看到燃燒的火焰、混亂的建築廢墟、對立面的男人。
“失敗了嗎。”平淡的自語,顯示雷恩斯很快完成對現狀的掌握,他欲要起身,然掙扎幾番,便以坐姿的姿態面對亞倫,“你是?”
“亞倫.巴特勒。”亞倫將短刀對準雷恩斯,他沒有放鬆警惕,幽藍氣息依舊纏繞其身,“我還以為你會以傀儡的身份死去。”
“你的名字…有點耳熟,但這不是完整的名字吧?”雷恩斯下意識地用空出來的左手,伸向腰間時,才反應他曾是馬納洛的階下囚,“雖然我沒辦法掌握身體,可我記得發生的所有,你,你的…你是普魯塔克的鬥士?”
短刀的刀尖滿是濃郁的幽藍,筆直且致命,亞倫再次湧動毫不遮掩的殺意:“在做這種猜測的時候,不應該先自報家門?”
“咳……咳咳…”雷恩斯的嘴角流出不堪重負的殷紅,像是回憶起什麼的他忽地發出大笑,“噗哈哈,哈哈哈哈,竟然是這樣,邪惡不會撒謊,正義才會啊!亞倫.巴特勒.阿提利烏斯!”
“你在說什麼!”
“我在說:普魯塔克鬥士國之人,布加勒斯特市的瓦菈塔鬥技場C級組七連冠,鬥士「狂熱幽靈」,亞倫.巴特勒.阿提利烏斯,你在這個時間來到馬納洛村並非偶然。”言語穿過幽藍和殺氣,直直地刺進亞倫的心臟,而雷恩斯垂下腦袋,只可看見他歪曲的嘴角弧度。
亞倫睜大眼瞳,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某種事實,“是誰……不,達爾貝達.雷恩斯,你想現在就死嗎!”
強烈的意志裹挾短刀猛然向前,那是經過廝殺所淬鍊的產物,不會輕易被撼動,因他所在之處,皆是戰場。
“雷恩斯,你不應該知道我,就算你是接下公會的委託、前往馬納洛村進行調查的先鋒也是一樣。”運轉的大腦找出言語漏洞,亞倫已有放棄獲取信息的打算,他手中的短刀正在釋放熾熱的溫度和磁光的弧線,“接下來,根據你的回答,我會考慮是否要將你虐殺,我可不是優柔寡斷的冒險者(先鋒),我是鬥士,拼殺後活下來的鬥士。”
“呼……呼……”雷恩斯的前胸起伏不定,時間所剩不多,他緩緩抬起頭,凝視無星的夜空,微末的失望不禁爬上額頭,緊皺眉角的他閉上雙眼,轉念一想,便又舒展開來,“亞倫,你想聽故事嗎?”
未等亞倫開口,整理好話語順序的雷恩斯就接著說道:“是‘幸福的阿提利烏斯一家’的故事。”
——
——
時間被扭動,向著過去一路狂奔,回到瑰麗的陽光傾灑山上山下,點綴碧藍之海,一艘艘帆船沿著浪潮前進。
編織的漁網被依次投出,待餌食勾引魚群,便收縮網籠,將新鮮的活魚放於大水桶內。
甚有龐大的捕撈船作為旗艦穿行海面,當作協調溝通之橋樑,提升捕魚效率。
尚是壯年的羅斯揮去汗水和海水,他立於船舵前掌控方向,身後是冠以阿提利烏斯姓氏的青年。
古銅色肌膚顯示阿提利烏斯是一名長年行於海面之人,他掌握紅白的旗幟,仔細觀察薩卡拉海面狀況,根據航行路線揮動雙臂,把羅斯的指示傳至整個捕撈船隊。
百米的旗艦大船於海面披荊斬棘,雄闊的船體龍骨走過晨光、午光和黃昏前的閃耀。
勞累過後的羅斯、阿提利烏斯和漁民們走下大船,順著烏特港口,三三兩兩地將滿載而歸的漁桶搬進倉庫。
“今天也是捕獲不少馬納洛魚,好幾條塊頭不是一般的大,能賣不少錢。”
互相談話的間隙有腳步聲闖進,來者喘著粗氣,似一路狂奔而來,甚有汗水滴答向下。
“得多虧托勒(羅斯)成為我們馬納洛的村長,有他在,駕馭旗艦居中協調,太便利了!”
撥開阻礙前進的人群,來者五官焦灼成一團,碧綠色的眼珠正左右搜尋。
“阿提利烏斯也是一把好手,一身狩獵技術,可以說我們馬納洛村最厲害的獵人,有他和托勒(羅斯)互補,興許有一天我們這馬納洛村能出幾個厲害的鬥士呢!”
穿過漁民們,來者終於抵達羅斯和阿提利烏斯身前,他彎著腰,大口大口地喘氣。
“怎麼了,酒館主。”羅斯微微皺眉,他注視來者—托爾尼奧酒館的主人,“什麼事,讓你這麼急?”
“托勒,有,有……”酒館主忽然停下說詞,他緊張地環顧四周,待漁民們已經完成漁桶入庫,才再次躊躇詞語組合,“托勒,有外人來。”
“來來往往,不停正常。”羅斯擺擺手,毫不在意地回答。
酒館主連忙搖頭,他神色古怪,漸起的肅穆氛圍促使兩人逐漸揮去玩笑想法:“托勒、烏斯(阿提利烏斯),他們,我覺得他們有可能是‘沙林’。”
“‘沙林’?他們來這裡幹什麼?南邊的他們現在不是和弗朗索瓦王國有新的衝突?長途跋涉來這裡幹什?”見多識廣的羅斯速即聯想當下局勢,他清晰地記得,前幾月在布里尤德市的公會會館瞭解的信息。
阿提利烏斯掃視周圍,確認此處僅有三人,才開口:“酒館主,你有問他們名字嗎?”
“有的,有的。”
“有個年輕的,有個上了年紀的,上了年紀的自稱藍道爾.戴維森,年輕的叫…哦,叫威利.舒爾茨。”
——
托爾尼奧酒館內沸沸揚揚,村民們各自佔據木桌,一邊品嚐麥酒,一邊議論吧檯的外鄉人。
握有手杖的老人從衣兜拿出懷錶,黃金和白金編織時針與分針,機械齒輪運轉時間的韻響,得到確切時間的他,便把目光對向旁邊的稚氣未去的少年,“舒爾茨,知道我為什麼要按‘程序’辦事嗎?”
冷淡的少年舒爾茨,稍稍偏轉腦袋,看向議論紛紛的村民,“院長,按‘程序’辦事會讓這些愚民真正接受‘真理’。”
“這個回答,尚可,但沒有看透本質。”老人用空出來的左手輕輕敲打吧檯,他似運籌帷幄的智者,“按‘程序’行事,會讓他們無法輕易違抗自己做出的選擇,歷經猶豫、拒絕、後悔、懊恨等所進行的決擇,他們會在那個時候對自己說:‘不能讓過去的一切變得毫無意義。’”
“他們會維護過去那個糟糕選擇的正義性、正確性,一錯二錯三錯,錯到無法挽回的時候,我們所求所取皆成事實。”
“舒爾茨,你要記住,對付人,不能用火,你得用水。”
砰然的開門聲闖入老人和少年的對話,配有刀劍的羅斯和阿提利烏斯一同走進,跟在他們後面的還有酒館主,甚有村民們為三人讓開通道。
“藍道爾.戴維森?南方人?”雙手插胸的羅斯提問道。
老人戴維森速即從智者切換,變作和藹慈祥之人,用學術研究之氣息作遮擋,“尊敬的托勒村長,我是來自南部詹姆士聯邦國的學者,為了醫學實驗,特意帶著我的學生來此,想尋一處靠近海岸的村莊,安靜祥和地繼續我的研究。”
“研究?”羅斯先是回望身後的酒館主,又看向身旁的阿提利烏斯,輾轉思考後繼而開口:“到底什麼研究會讓你跨越弗朗索瓦王國,來到普魯塔克這鄉下小地方?”
“不,不是村長您想象的那種研究,我只是想搞明白泰獸系的身體構造,您也知道有些掌握了智慧的泰獸們在大城市很有話語權,我這不是沒辦法。”戴維森抖動爬滿皺紋的五官,他語氣真誠,似謊言無有。
羅斯未接話,就近將椅子拉到身旁,坐下後緊緊盯著老人戴維森和少年舒爾茨,他輕輕抖動雙腿,舒緩信息的接受,梳理地域、時間和人物關聯,想從中找到關鍵的信息。
阿提利烏斯見羅斯陷入思考,他便向前一步,接替對話:“戴維森,不妨說說你已有的研究成果有哪些,或者有什麼東西之類能讓我們看看的,畢竟口說無憑。”
“哦!哦,是的,瞧,我把這事都忘了。”戴維森展露歉意,他速即打開隨身攜帶的木箱,內裡滿是散亂的紙張,上面有文字、數字和少量的彩色圖畫,“那個,您怎麼稱呼?”
“叫我阿提利烏斯或者烏斯。”
“烏斯先生,這是我的一些研究資料。”簡單整理紙張順序後,戴維森將研究資料雙手遞上,其恭敬的表現令一旁的羅斯緊皺眉頭。
阿提利烏斯接過紙張,簡單掃視一遍,著重抽出帶有疑惑的幾張詳細查看,其餘的則交到羅斯手中。
接過研究資料的羅斯,卻將其放置手邊的木桌,他的潛意識判斷戴維森行為背後,藏著無法言語的不協調,然反覆斟酌忖量,仍未發現不協調之處,“戴維森,如果你想研究這些,大可以找個荒無人煙的地方,建立你的研究場所,沒必要來馬納洛村。”
戴維森雙手聚於手杖,他輕輕地磨拭,“村長,您說的也是一個方法,但是那需要很多錢,接著基本程度的保密也更難,最後很有可能被他人知曉,然後信息會被流傳到它們耳中,之後,就不用我多說了吧。(公會前C級先鋒羅斯.托勒。)”
話語的最後幾近無聲,羅斯僅可看到上下張合的口型,來確認自己過去經歷已被知曉,他豁然起身,似有躁動不安的氣息附於身體表面:“這麼做,馬納洛能得到什麼?”
“當然是財富,牧場、驛館、種植園、醫館、議事大廳等等。”戴維森拋撒談判的籌碼,他向後依靠酒館的木質吧檯。
阿提利烏斯剛想開口,便看到羅斯抬起手臂做出阻止的手勢。
“那你又能得到什麼?一些紙張?證明你的某個理論?”羅斯向前一步,拉近自己和戴維森的距離,放佛想將戴維森處於一劍之隔的位置。
老舊的褶皺爬滿臉龐,上了年紀的戴維森輕輕咳嗽,他像是意識到什麼一般,緩緩露出不是笑容的笑容:“我只是一名追尋真理之人,得到真理不就是最大的褒賞?”
“是嗎,那就請您去別處追尋真理。”
——
蒂烏紀7035年11月21日。
羅斯拒絕了戴維森提議,就跟之前想要來馬納洛建造大港口之人一樣,但,但我總覺得哪裡不對,是不應該拒絕戴維森?
還是有別的東西要來了?
算了,明天還得帶亞倫去布里尤德採購物資,莫琳還有幾個月就會為亞倫帶個弟弟妹妹,得最先照顧好她。
——阿提利烏斯
——
蒂烏紀7035年12月7日。
聽說村裡在東南方向的佩洛山發現點新植物,能食用,味道挺不錯的,種植也方便,老是吃魚也容易膩歪啊。
橫穿半個馬納洛的斯泰恩河也發現有新的貝殼?也不大明白,反正他們測試能吃廢料之類,食腐嗎?算是好事吧,能讓村裡更乾淨……逐漸,變好起來?
——阿提利烏斯
——
蒂烏紀7035年12月19日。
羅斯大哥的兒子米切爾,之前被送去黑格爾學院國那邊讀書,這次回來說了好多新奇玩意,說是我們身上的「魔力」,在黑格爾那邊叫做驅動力念想力什麼的,真拗口,還不如就叫「魔力」,還有「特性」,他們還分什麼原始特性、根基特性、繼承特性等等等。
我也,到了這個歲數了?要不等亞倫長大了,也把他送去黑格爾讀書,到時候讓他也跟米切爾一樣,他的弟弟或妹妹也一起去,兩個人互相照顧……羅斯,羅斯有跟我說,花費不少……學費和生活費嗎?
無非是多去捕魚,小事。
——阿提利烏斯
——
蒂烏紀7035年13月3日。
佩洛山下面的布登森林發生獵人死亡,據說遇到了厭獸,可是馬納洛附近從來都只有奈獸,別說厭獸,就連蛻獸也不曾出現過啊?
藍道爾.戴維森……他正好是研究泰獸的人,該不會……馬納洛能有什麼值得這般大費周章的?
不要胡思亂想了,真要這麼說,羅斯嚴辭拒絕過很多人,有些甚至想要武力逼迫,都被他解決,要說那些人才最有可能報復。
——阿提利烏斯
——
蒂烏紀7035年13月24日。
哈哈哈,亞倫今天守了他妹妹一整天,亞倫,你以後可要好好保護妹妹哦,你是哥哥呢。
妮可,你以後也要和哥哥好好相處,畢竟是兄妹……我在想些什麼呢?
嗯!
亞倫.阿提利烏斯、妮可.阿提利烏斯,不知道他們兩個以後會用什麼當中間名,想的也太遠了,早點休息,明天得早早起來,多多捕魚,希望能把最好的給他們。
——阿提利烏斯
——
蒂烏紀7035年1月11日。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怎麼能這樣?
——
火焰自森林綻放,而後和狂熱的獸潮奔湧向前,山林被啃噬,被碾碎,河流亦被硬殼所填充,入眼所見滿是破壞和毀滅。
老人戴維森緊握手杖,和年輕的舒爾茨登上佩洛山的山頂,俯瞰下方陷入苦難的人們,他空出來的左手在虛空遊走,似在彈奏美妙的樂曲來凸顯個人:“我的學生啊,你可以大膽猜測我到底做了什麼,才創造眼前這副美妙的‘圓滿’。”
金色髮絲隨逐漸閃耀的火光飄揚,舒爾茨滑動綠色的眼珠,從襲擊馬納洛的獸潮中收集信息:“老師,您是釋放足夠的泰獸,讓它們從東邊出發,一路不斷壯大隊伍,然後抵達馬納洛,用這種大規模的襲擊破壞,讓羅斯和阿提利烏斯不得不同意您的提議。”
“錯了,錯了。”戴維森抬起頭顱,任由暗紅的頭髮和白琥珀色的眼瞳相互交織,他拉起嘴角的弧度,“我從不會做多餘的事情,我只是移植了對於泰獸系的物種來說,成癮性極強的一棵特殊的水果樹,放養了在某種環境下會瘋狂繁殖的小貝殼。”
“而水果不會對血因系的種族有任何負面影響,貝殼能夠為血因系提供非常便利的服務。”
“用,還是不用,其實對於依賴捕魚的馬納洛村都沒有任何影響,但他們是人,他們會對抗火焰,前仆後繼,哪怕犧牲自己,也要將火焰拒之門外,可要是水,溫熱的水,他們會甘之如飴地吮吸甜美,忽略外面將要熊熊的烈焰。”
“羅斯或許能辨認危害,阿提利烏斯也可能謹慎對待,然而馬納洛村有很多人,多到犯下的錯誤,不是少數人可以解決的。”
話語揭露獸潮背後隱藏的鬼魅,平淡的語調更是為其增添不寒而慄的陰冷,戴維森抬起手杖,悠悠停轉後重重落下。
“舒爾茨,走吧,現在該給他們帶去火焰,將溫水蒸發,製造永世束縛他們的血肉牢籠!”
“一切,欽崇圓滿萬有之上。”
“一切,欽崇進化萬無之一。”
“一切,欽崇永恆萬眾之後。”
“一切,皆為真理。”
——
蒂烏紀7041年3月27日。
丘伊.克羅寧.阿提利烏斯(亞倫、妮可之父):死亡。
莫琳.桑德拉(亞倫、妮可之母):死亡。
亞倫.阿提利烏斯:失蹤。
妮可.阿提利烏斯:被藍道爾.戴維森收養。
安吉拉.赫斯萊恩:..死亡。
米切爾.托勒:黑格爾學院國。
自那天獸潮侵襲以來,馬納洛村累計死亡117人,失蹤39人,信奉藍道爾.戴維森243人,信任藍道爾.戴維森852人。
公會派遣先鋒調查馬納洛共5次,均被藍道爾.戴維森糊弄過去。
不能指望外面,一切得靠我自己。
第一,警告米切爾永遠不要回來。
第二,讓妮可脫離藍道爾.戴維森,由我撫養長大。
第三,繼續尋找亞倫的線索,若亞倫安全,便永不聯繫。
第四,殺死藍道爾.戴維森……暫時就這些。
——羅斯.托勒
——
蒂烏紀7042年5月12日。
亞倫.巴特勒.阿提利烏斯:經委託調查,疑似被一些不法商人強行捕獲,販賣到普魯塔克鬥士國,目前在普魯塔克的首都布加勒斯特市見到其身影,應該歸屬於瓦菈塔鬥技場的附屬孤兒院,姑且算作安全……
亞倫長大以後,只會被強制參加瓦菈塔鬥技場的鬥技,不行,聯繫達爾貝達.雷恩斯,得讓他持續關注亞倫,實在不行,動用武力也在所不惜!
不能,不能再死人了。
——羅斯.托勒
——
蒂烏紀7044年9月27日。
米切爾,米切爾!
你他媽的在想什麼?!
回來馬納洛?
還他媽的想要接下村長一職?
你母親安吉拉.赫斯萊恩犧牲自己,想要做什麼,你個傻逼兒子不是最清楚嗎?
覺得自己很聰明?
……
……要提前?不,才9歲的妮可還沒能適應現在的馬納洛,村裡到處都是打著“正義”旗號,私自處理外來者,攥取財富,肆意放縱。
殺死藍道爾.戴維森..真是令人發笑的計劃。
蟄伏,蟄伏,等待機會,然後毀滅邪惡的馬納洛。
——羅斯.托勒
——
蒂烏紀7046年2月16日。
想要毀滅馬納洛的老頭子羅斯,陷入瘋狂的米切爾,求取權與力的舒爾茨,只關心實驗能否驗證真理的戴維森,還有從抵抗轉變為加入的村民,高舉儀式之大旗,遠比戴維森和舒爾茨更為野蠻地剝奪生命、搶奪財富……以及我這個早早知曉馬納洛一切真相,並渴求愛的怪物女孩?
怪物不正好,這裡都是怪物,只有比怪物更怪物的,才能活下來。
就是不知道有朝一日,得到記載這記載所有的筆記本的人,會作何感想:都該死?
——妮可.阿提利烏斯
——
蒂烏紀7046年5月25日。
倫納德……說到底,殺人就是這種感覺嗎?
像什麼都感覺不到。
我,
我。
我?
我們,都是實驗品。
——妮可.倫納德.阿提利烏斯
——
蒂烏紀7046年12月12日。
這是僅有的機會!
今天,毀滅馬納洛!
——羅斯.托勒
母親,今日,宜決斷,宜出行,宜喪禮。
我先為您,取得少許告慰。
——米切爾.托勒
證實的機會到來。
——威利.舒爾茨
哥哥,爸爸和媽媽已經死了,你不可以回來,你不可以回來,你不可以回來,你不可以回來,你不可以回來,求求了,你千萬不能回來!
誰敢讓你回來!
我就讓誰死!
就是你羅斯,也不行!
誰,都不可以!
——妮可.倫納德.阿提利烏斯
——
意料之中的反抗。
——藍道爾.戴維森
——
老邁的白琥珀嵌於眼瞳,腐朽的暗紅塗抹髮絲,戴維森用右腳踩踏敵人頭顱,讓怒吼成為狂吠,他亦用手杖穿透忤逆之人的掌心,讓掙扎變作服從。
“羅斯,羅斯,羅斯.托勒,你不會長記性,對嗎?”
“妮可.阿提利烏斯,哦,現在該叫你妮可.倫納德.阿提利烏斯,可真是年輕,但你已經不再是人,你的身體裡流淌的全是「聖潔」,你還想要回去?你能回到哪裡去?”
言語似利劍,被手杖釘於地面的妮可漸漸放棄僥倖,她畏懼死亡,恐慌未知,放棄希望,她解開尚不成熟的特性力量——「聖潔」,向立於馬納洛之巔的老人獻上虔誠。
戴維森收起手杖,然踩踏敵人頭顱的右腳再次施加力量,洶湧如烈焰之星的鮮紅魔力噴發而出,他顯赫其威權,偏轉視線,看向決絕的背叛者米切爾.托勒。
“不錯,如若不是你,想要結束這場反抗,確實會花費很多資源。”
“我會履行承諾,米切爾村長。”
憤怒依舊,不為權貴折腰,不為霸權岣嶁,羅斯低啞嗓音,翠綠眼瞳流淌的光熱在訴說其意志,他還在戰鬥,魔力之間的碰撞,令扭曲空間的現象佔滿天上天下。
齊聚的有志之士的犧牲未有動搖,源源不絕的獸潮也不能撼動決心,妮可的順從也不可結束戰鬥,然兒子的背叛,將羅斯的脊樑折斷,漸漸沒了生息,他匍匐於地,絕望地注視眼前的現實。
我,在做什麼?
長靴抬起,得到釋放的軀體,不由自主地高舉雙手,示意投降。
我,在做什麼?
行跪拜之禮,低下無用的高傲與堅毅。
我在投降呢,我在屈服呢,我是,我已經是奴隸,是一名不知廉恥的奴隸。
戴維森向後倒退半步,他依靠手杖,於希金斯燈塔的破碎廢墟,眺望再次燃燒的馬納洛。
丘伊.克羅寧.阿提利烏斯,莫琳.桑德拉,很抱歉你們有我這個生死之交。
得到指令的米切爾和妮可拉起喪失熱忱希望的中年男人,穿過海岸,在沙礫上留下拖拽痕跡。
安吉拉.赫斯萊恩,很抱歉讓你嫁給了一個沒用的丈夫。
米切爾,我的米切爾,很抱歉讓你出生在…地獄。
戴維森邁出閒情的步伐,他饒有興致地為跟隨其後的學生舒爾茨,講解反抗前後,穿針引線地傳導有用的知識。
妮可、亞倫,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你們要如此顛沛流離、忍受苦難。
我羅斯.托勒,會……
獸潮因反抗結束而皆散去,慘剩的血肉和灼熱的灰炭編織灰暗。
我會成為希金斯燈塔的守望者,做一名合格的奴隸。
是的,我會這麼做。
飽受折磨的中年男人被放於藍寶石鐘樓之下,他依靠石牆,環顧真實的殘酷。
是的,我會這麼做。
遭受磨難的你們和我們,我都會一併送往天堂。
不用擔心,畢竟,下地獄的人…有奴隸和奴隸的主人就行了。
——
蒂烏紀7053年12月12日。
復仇,要開始了。
——■■■
若必要犧牲到來,請務必將死亡贈予我。
——■■
我們都在苟延殘喘。
——■■
——
滾滾歲月,曾經今日,又恰如此時今日。
鑲嵌精鋼的棕色護腕套於雙臂,佈滿戰鬥痕跡的輕型布甲也穿戴其身,羅斯一件接一件地將自己武裝,反射寒光的巴羅爾雙劍、血跡斑斑的黑廷手弩、機械齒輪互相咬合的手套式魔力轉換器。
“這會兒的舒爾茨肯定在準備逃離馬納洛,畢竟雷恩斯都被他製成傀儡,等同於是死了,既然死了人,公會就會傾巢而出,不死不休,直到完成‘委託’。”
滑動翠綠的眼珠,環顧近十年來的房間,書籍、道具和各類存儲的食物,最後目光落於精心鍛造的厚木重弓。
“我的傻兒子肯定又在謀劃‘背叛’,說到底他所追求的東西,根本就是鏡花水月…我……我,不愧是父子,都是一個德行。”
不再強壯的羅斯走出房間,矗立希金斯燈塔的塔頂,俯瞰下方的千奇百怪,他拉開重弓,讓黃金的魔力攀爬其上,纏繞特製的箭鏃,而後閃爍光火於海岸。
“說起來,雷恩斯的射箭技巧,還是從我這裡偷學的,不知道妮可,能不能在以後把我教給她的東西,真正貫通。”
嘈雜的聲音將攻擊串聯成線,依次穿透群聚於此的海怪克拉肯們,頭顱和心臟流出殷紅,死亡平等地降臨於此。
“亞倫.巴特勒.阿提利烏斯,原先我們幾個都不看好你,只是你一路高歌猛進,就成了新的希望。”
羅斯不斷地拉開弓弦,面無表情地釋放殺戮,仿若是一種無聲吶喊,直到吶喊將重弓徹底損壞。
“那麼,就只能讓你成為拉上尾幕的英雄。”
丟棄斷裂的重弓,沉下身體的重心,讓黃金般的魔力纏繞其身,羅斯由此跨越距離之間隔,落在海岸東邊的空地,並將目光投向賓達爾種植園門前的詭異一幕。
米切爾如預料般選擇背叛,手中的長劍穿過舒爾茨的胸口,他悲傷又憐憫地注視眼前之人。
成群的海怪克拉肯相互嘶咬、戰鬥,飛散的鮮血與殘缺的肢體,共同點綴倒戈繪圖。
鮮紅的嘀嗒聲,讓舒爾茨的眼角勾勒某種未明的笑意。
“妮可,殺了米切爾。”
光潔轉瞬覆蓋雙手,異常的特性力量擊打頭部,令五官噴灑血液,米切爾的身體頓時變成一灘爛泥,倒於泥沙中。
棕色長髮隨夜風飄揚,妮可瞳孔渙散,失去往昔的靈動,形如無魂傀儡。
“只有你一個?”長劍被抽出,舒爾茨釋放灰白的魔力,用以治療傷勢,“讓米切爾背叛我,就是你新的反抗計劃?”
“米切爾?”羅斯抖動額頭的皺紋,他忖量少許,發出充滿譏諷的大笑,“舒爾茨,你怎麼跟過去的我一樣,沒有半點長進?”
“你說什麼?!”
“新的反抗計劃,這種東西早就過時了。”邁出腳步的羅斯,徑直踩過米切爾的屍體,他的面部表情是異常的冷漠,“倒是舒爾茨你,怎麼還沒有捲鋪蓋走人,我以為你早就逃之夭夭了。”
“羅斯耍嘴皮子是不能改變現實。”
“也許吧,其實我有個疑問,你是怎麼想著把達爾貝達.雷恩斯做成傀儡的,我還以為你會把他囚禁,然後用你的老師從妮可身上獲得的研究成果,將他洗腦一番,繼續糊弄公會。”羅斯漫不經心地訴說發生在馬納洛的種種,他將左右手搭在腰間的雙劍劍柄,如一位遊刃有餘的俠客。
“羅斯……”
“啊,那就只能說明一件事:你和你的老師藍道爾.戴維森不是一條船上的人,我說的對嗎?”
舒爾茨下意識地後退,他不敢言語,用沉默來回應,用不斷變換的手勢召集力量,海怪們從海岸疾馳而來,傀儡妮可綻放更加閃耀的白光,然驚怖未到盡頭,某種東西正在破開禁錮它們的封印。
“哈哈哈,真是好一個邪惡的馬納洛,各懷鬼胎,也鬼迷心竅。”
嗵!
“戴維森追求真理,我的傻兒子追求復仇,妮可追求失去的愛,我追逐往日幻影,舒爾茨你不在追求真理,你在追求什麼?”
嗵!
“財富?力量?永生?變革者?夢想者?”
“好像都不對,你追求的應該是某種深層次的東西,啊,妮可,是妮可。”
“你追求的是「聖潔」,純正無暇的「聖潔」,真出人意料啊!”
嗵!
死亡佈滿四肢與頭部,既是死靈之鬼,也是聖潔之物,遮天蔽日的小巨人姿態,扇動地雙翼、四翼和十翼,它們無眼無嘴,它們被灰白包裹,它們被潔白溢出,唯有墮落可予它形容。
首次真切掌握力量權柄的舒爾茨,他謹慎且小心地退居怪物和傀儡身後,將自己團團包圍,不留一絲破綻,也不做多餘的交流,似老練,似嚴謹。
“追求什麼,那種事情無關緊要,只有勝利才能定義一切。”
霎時,怪物傾巢而出,它們破碎砂石,呼嘯狂暴,化作破壞的洪流湧向羅斯,那猙獰的獠牙、怪奇的軀幹、扇動的羽翼共同構築混沌之景。
“亞倫!”
幽藍的魔力遊走虛空,如筆直的線條插進怪物的心臟,在行進之路上,平等地贈予死亡。
“筆記我看完了,羅斯。”
氣息發生變化的亞倫停於前方,進入馬納洛前的閒散、悠然都被狂熱的決意替代,知曉所有的他不斷呼出灼熱,悔恨於唯一家人和家鄉曾經遭受的所有。
“海怪和死靈就交給你,我,我來殺死妮可和舒爾茨!”
向前,向前,再向前,幽藍的亞倫不顧怪物露出的兇殘,他的眼裡只有藏於黑暗的舒爾茨和一直光潔的妮可。
雙劍亦被抽出,黃金的魔力開始澎湃,羅斯高舉手中利器,精湛且熟練地殺死海怪克拉肯和墮落死靈,他冷靜如天上皎月,展現既定的演出,為名為馬納洛的舞臺點綴一二。
局面的變化也讓舒爾茨改變手勢,灰白色的魔力同樣開始喧囂,它們流進妮可的身體,讓聖潔之光更加白熾,而後猛地揮出飽含攻擊意志的拳頭。
白與藍就此發生激烈的碰撞,純粹的力量震盪掀起狂風,推開怪物們,登上不死不休的舞臺。
簡單對抗後,亞倫拉開和妮可的距離,他右手緊握怪異短刀,讓幽藍的魔力生出雷電與火焰附著刀身,呼出少許水汽,後攻擊再起。
赫赫幽藍綻放破壞之色彩,燃燒的雷鳴與純正的聖潔交織,妮可平淡無奇地用以手臂抵擋鋒利,隔絕特性製造的元素力量。
揮砍,抵擋,防禦,隔絕。
劈砍,抵擋,防禦,隔絕。
爆發斬擊,抵擋,防禦,隔絕。
重複且循環的戰鬥令優劣勢的天平發生傾斜,砝碼正被轉移至舒爾茨代表的一端。
發動新一輪攻擊後,亞倫又一次向後倒退,銀灰的輕甲內襯被汗水沁透,他鬆開短刀又握住,想以此緩解壓力。
猛攻的效果一般嗎?
筆記中說過的「聖潔」確實堅硬無比,但它應該還是特性,需要耗費魔力…試試二段攻擊技巧。
幽藍的魔力發生轉化,不再燃燒,不再雷霆,以黑暗的詭異取而代之,遊走於灰暗的陰影,在時鐘前進的下一秒,將刀鋒刺向妮可的心臟。
清脆的響聲顯示又一次隔絕,然攻擊沒有結束,亞倫的左臂緩慢地、緩慢地等待出拳,待震盪從刀尖傳至身體,力量切換的時機到來時,猛烈的鐵拳擊打在敵人的腹部。
過於狂暴的力量甚至製造出一片真空地帶,使得妮可向後倒飛,捲起無數沙礫碎石,破碎包裹種植園的牆壁,折斷高聳的巨樹,那漣漪讓戰鬥中的羅斯,也不得不分出少許注意力。
亞倫的攻擊還沒有結束,幽藍的魔力洶湧起來,他跨過長遠之距離,對著暫未反應過來的妮可揮動短刀與左拳。
震動穿透光潔的白色,直入身體內部,破壞血管與內臟,濃稠的血液沾染短刀與手背。
然攻守的兩方於白金魔力閃耀時發生逆轉,再生的特性治癒了妮可傷勢,空間的特性轉移了妮可位置,舒爾茨及時趕到種植園,釋放更多的灰白魔力,侵染妮可身體大半,進一步激活她存於身體內部的其他特性力量。
“「空間衝擊」!”
瞬時,天空向下墜落,被固定的空間接連變換位置,讓重壓落於亞倫肩膀,逼迫至地面,無法動彈。
“「組合空間」!”
“「加速重疊」!”
傀儡的軀體噴湧更多的魔力,令特性力量連接種植園上方的虛空,空間被分割成塊,重新組合形態,並以加速減少時間損耗,螺旋的虛無之槍由此構築,投向想要擺脫壓制的亞倫。
幽藍魔力卒然二度爆發,臨時釋放侵蝕特性,奪取虛無之槍的前進方向,險而又險地避開要害,從空間衝擊的壓制範圍脫離。
激烈的戰鬥毀壞栽種的樹木、花草和封閉的房間,亞倫被器皿碎片和破碎石塊所包圍,他嗑出淤血,呼吸急促又沉重。
不想近距離戰鬥?
魔力再次纏繞其身,短刀的鋒利破開建築殘骸,迷濛的灰塵遮蓋亞倫的身形,依稀可見他緊握手中短刀,狂亂的幽藍從身體表面居於短刀和右臂。
“「組合空間」!”
“「加速……”
“「暴戾減速」!”
瞬間被拉長,幽藍附著短刀,進而變成長刀,凸起的血管向掌心運送火熱的力量,然所有一切都被減速,被凝固,被留存過去的時間。
趕在話語落地前,幽藍的長刀變得湛藍如水,劃過冬季的清冷,流過空間的縫隙,以凌駕戰鬥本身的技巧將攻擊落於妮可身前。
亞倫沒有停歇,他一次皆一次地凝固揮砍的時間,讓力量累計疊加後,釋放超越揮砍本身的凌烈斬擊,陣陣湛藍之浪綿延不絕,它們一同構築狂野的攻擊潮流。
揮動短刀!
揮動短刀!
揮動短刀!
揮動!揮動!揮動!
纖細的手臂被砍斷,堅硬的牆壁被撕裂,橫豎排列的大樹被分割,摧毀均衡地降臨種植園每一寸土地,直到舒爾茨改變戰鬥方式,純潔的白色以更加無暇的姿態顯赫於此,令斬擊悉數化作清脆聲響。
察覺到態勢風向變化的亞倫正要改變時,妮可已跨越距離,將鐵拳送往亞倫身前,然老練的鬥士溢出少許笑意,一直在緩慢前進的左拳驟然爆發!
超越極限的力量碾碎空氣,扯碎空間,把毀滅予傀儡,以寂靜吞噬種種,甚至聲音未到,僅有分崩離析的線條躍入眼瞳。
嘭!
嘭!嘭!嘭!嘭!嘭!嘭!
頓時皎月闖進植物園,撒下潔白光芒,顯露殘存半截身體的妮可和陰沉的舒爾茨,他斜視奄奄一息的傀儡,不禁用咋舌來表達自身不滿。
“我就說過,「血因」不能代替「泰獸」成為「聖潔」的載體。”
皮靴走前幾步,舒爾茨將右手對準傀儡,灰白的魔力從凝滯的固態分散成流動的線形,以他為中心,輻射整個種植園,沾粘剩餘器皿中保存完好的血肉碎塊。
“「融合」!深度6!”
灰白線條被繃緊成直,後以急速匯聚於舒爾茨的腳邊,反應過來的亞倫只來得及砍段十數線條。
“妮可,該進化成「聖潔」了。”
器皿悉數被活化的血肉打碎,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反射出蠕動的可怖,它們生出自由活動的四肢,如衝刺的野牛,徑直撞向傀儡妮可,接連迸射的衝擊力更是惡化其狀況,生命之火將盡,然異樣已經完成連接。
蠕動,生長,互相吞噬,互相融合。
似混沌,似汙濁,似人之血淚的悲慼呼喊。
亞倫睜大眼瞳,險惡的聯想不斷地從心底冒出,他緩緩地偏轉視角,把注意力放於被他打碎的器皿碎片,標籤上的潦草字跡產生異樣,它扼住喉嚨、攥住心臟,無法轉移視線,無法開口言語。
這些是……
時間:蒂烏紀7036年5月;實驗對象:妮可.阿提利烏斯;提取部位:左臂。
時間:蒂烏紀7036年8月;實驗對象:妮可;提取部位:右腿。
時間:蒂烏紀7036年9月;實驗對象:妮可,馬納洛村1號;提取部位:雙眼眼珠。
時間:蒂烏紀7036年11月;實驗對象:馬納洛村「聖潔」載體1號;提取部位:心臟。
時間:蒂烏紀7037年;實驗對象:1號;提取部位:四肢、重要內臟。
時間:蒂烏紀7038年;提取部位:身體皮膚。
時間:蒂烏紀7039年;提取部位:所有血管。
時間:蒂烏紀7040年;提取部位:所有骨頭。
時間:蒂烏紀7041年;提取部位:只保留「聖潔」激活所需血肉。
時間:蒂烏紀7042年;提取部位:定期提取實驗所需的各種。
…你們……你們!
未等怒火澎湃,全愈的傀儡妮可閃耀聖潔的無暇白光,她穿著特製的衣服,再以無神的表情注視亞倫。
“妮可,殺了亞倫,然後跟我去解決羅斯,徹底清除馬納洛的所有。”
迅捷的白色化作流光襲向亞倫,重獲新生的傀儡對他施以猛烈。
拳頭擊打在刀身,亞倫不得不集中精神,對抗傀儡攻擊,他右手持刀,左手握拳,交替防禦。
堅不可摧的傀儡如橫衝直撞的鋼鐵,暴烈地衝擊亞倫,讓他不得不咬緊牙關,釋放所有的戰鬥技巧。
怪異的短刀發生變形,雷鳴和火焰又一次纏繞凜冽的雙匕首,由亞倫的左右手共同編造防禦之牆。
可霍霍聲響不見起效,潔白勢如破竹,打退它之敵人,踐踏其意志、其反抗。
亞倫被嵌入樹木、碎石、沙礫組成的殘存廢墟,流動的血液將布甲染成暗紅,他的憤怒也被疼痛覆蓋,過去的記憶像亡魂低語般,昭然死亡將近。
——
所謂鬥士,既不是拋棄情感,也不是追求絕對理智,鬥士會比任何人的情感都要熾熱,他們是駕馭情感的大師,唯有如此,勝利才會對你露出微笑。
——
不朽聖潔的白色串聯空間,肆意地組合用以攻擊的矛頭,對準敵人的掙扎。
匕首迸射更大的火光,千錘百煉的身體正緊跟其後,想要吹響反擊的號角。
然更多的血液從額頭、眼眉、口角、上身流出,濃稠的足以遮蔽呼吸。
——
亞倫,我巴特勒雖然老了,可你從沒有在訓練戰中贏過我,你總是懷揣憤怒,嫉妒一切,假若真的是這樣,為何普魯塔克仍屹立於奧隆德雅大陸?鬥士真的如你想象那般醜陋和粗鄙?
——
幽藍的匕首終被打碎,損壞布甲,洞穿肩膀,聖潔傀儡終於顯赫其永恆。
亞倫的身體露出傷痕斑斑,一一顯露刀傷、劍傷、槍傷、戟傷、棍傷和現下的死亡烙印。
他的情緒成為海洋上飄蕩的孤帆,不起波瀾,甚被覆蓋。
——
亞倫,在未來的某一刻,你必然會因為情感寄託之人進行戰鬥,那場戰鬥一定是不可逾越的高牆,你的攻擊無效,你的技能無法抵抗。
這個時刻到來時,你可以依靠的只有情感,那是你通往幻想(特性)的門票。
——
亞倫被聖潔傀儡打入地面,碎石嵌滿後背,無暇的鐵拳正向下揮出衝擊,令淤青爬滿他的全部,嘴邊的殷紅滴答不見終末。
感官剝奪、黑暗腐蝕、暴戾破壞,無限度組合所有他掌握的特性力量,奪取敵人感官,製造不可見的侵蝕之毒,綻放響徹天上天下的雷霆湮滅,竭盡全力的亞倫,卻不留傷痕予傀儡。
……這就是因果循環嗎?
——
亞倫,技巧你已經學得差不多,該和我進行生死鬥技了。
——
沒有盡到哥哥的責任,讓妹妹遭受如此,如此之事。
活該啊你,亞倫.巴特勒.阿提利烏斯!
後退,後退,後退。
覆蓋身體的幽藍魔力洶湧不再,衰弱的勁頭湧上心頭,在亞倫的耳邊唸叨俯首稱臣的簡單,講述放棄戰鬥後的輕鬆愉快。
你們!你們!!!
只是為了聖潔這種特性力量,竟能做到如此令人作嘔的地步……舒爾茨,你他媽的!
亞倫的傷勢正加重喘息,他流出更多的鮮血,暫時洶湧的幽藍魔力也沒法阻擋傀儡前進的步伐。
然五官卻冷靜如初,彷彿他的記憶、本能、知識、情感、意志等都在匯聚,魔力性質因此產生某種未知的變化。
「腐蝕」、「加速」、「減速」、「侵蝕」、「毒」、「黑暗」、「感官剝奪」、「爆發」、「減輕」、「降低」、「破壞」、「暴戾」、「狂熱」……
我已經嘗試所有可能,就連「狂熱幽靈」我也使用過,根本打不破聖潔的防禦!
——
亞倫,我就要死了,不要感到悲傷,死在戰鬥中是鬥士最理想的宿命,啊,你真的做到了,變成駕馭情感的鬥士,我已經,我已經能聽到他們呼喊你,讚美你。
銘記吧,銘記狂熱的情感是愛,而愛能串聯所有,然後無物不破。
現在不理解沒關係,你會在那個時刻明白。
——
黑暗、爆發、剝奪、破壞、暴戾、狂熱……加速?減速?
亞倫在嘴角勾勒莫名的弧度,由著魔力轉化成燃燒的深邃之藍纏繞雙臂,他做出戰鬥的姿態,向著傀儡再次揮出拳頭。
幽藍依舊無法在聖潔之白製造任何漣漪,平穩的彷彿一道恆久至今的白光。
猛烈的反擊落於亞倫腹部,本該倒飛的他卻於下意識地伸出左手,想要握住傀儡,以此抵抗衝擊。
然觸碰潔白的幽藍似流動的黑水,解開了困惑亞倫的所向披靡。
原來是這樣。
羅斯,要開始,減速了。
剎時,烏黑吞噬湛藍,狂熱的漆黑魔力完全包裹亞倫,他的左臂收縮成拳,極度緩慢地向前推動。
聖潔,神聖無暇,不受邪惡侵染,不受黑暗腐蝕,唯有…狂熱(愛)比聖潔更永恆。
察覺危險的傀儡妮可釋放更猛烈的攻擊,想要打斷亞倫的舉動,他的右臂與軀體做出防禦,盡數抵擋攻擊,漆黑的左臂不受任何影響,只是如履平地的向前推動。
攻擊!
攻擊!!
攻擊!!!!!
象徵永恆的聖潔純白綻放更多的無暇之光,傀儡妮可使出渾身解數,擊打亞倫頭部、胸部、腹部,但所有攻擊,都陷進亞倫為它準備的攻防泥沼。
“妹妹,我回來了。”
“「減速的狂熱破壞」。”
黑色,被揮出,不,黑色,擁抱了聖潔,然後淹沒了馬納洛。
——
——
“以上就是馬納洛村事件的全部?”強健男人的雙手放於木桌,他以俯瞰的姿態審視被鎖鏈束縛的亞倫,“若這是真的,「聖潔」這種特性力量,是不可能被你口中的「狂熱」所擊垮,你到底還隱藏多少東西?”
“亞倫,你不說出來,我沒辦法幫你!”
“庫帝斯.伍德先生,我就算想要說出來,可這東西,怎麼看都不像是‘允許’。”亞倫的上身向後依靠,他環視這間審訊的房間,透過牆壁上印刻的三橢圓前沿印記,能夠判斷他所處之地是公會的「會館」,“不過,說出來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一事相求。”
“什麼?”
“威利.舒爾茨是不是還活著?”
庫帝斯下意識地挺直身體,長達五十個小時的詢問耗費精力太多,他短暫閉上雙眼,想要揮去疲倦,然吞嚥口水的這類小習慣暴露了答案。
“哦,舒爾茨還活著,看來羅斯有望履約了。”
“履約?”剛開口,庫帝斯便又閉上嘴巴,他再一次意識到話語權從手中滑走,“亞倫,我能行使我的A級特權,抹去對你不好的負面影響,所以請你坦白馬納洛發生的所有事情,只有這樣,我才可以幫助你。”
“負面影響?噗哈哈哈哈哈,我可是鬥士,普魯塔克的鬥士!”亞倫卒然起身,他以鐵血的意志展露態度,“鬥士只有戰鬥可言,我的戰鬥還沒有結束,怎能在此袒露我的後背給您?”
“…真是越來越麻煩。”
——
走出審訊室的庫帝斯,離開布里尤德市的公會會館,他呼出冷氣,環顧冷清的街道,猶是暴風雨將至前的寂靜。
踏踏,踏踏,踏踏。
響亮的腳步聲在城市掀起漣漪,庫帝斯整理面部表情,丟掉急躁的表演面具,沉著如寒冰的他走到屹立布里尤德之上的最高鐘樓,環繞內部的樓梯指引他抵達屋頂。
身材矮小的男人捲起上好的慄煙,讓指尖釋放無色的魔力,點燃慄煙,他深吸一口,砸吧一會兒才開口:“還沒結束?”
“又不讓我動粗,也不願意苦肉,怎麼可能這麼快結束,賽德里克。”無奈的語氣和庫帝斯擺擺手的動作,為兩人之間增添一抹滑稽。
賽德里克不以為意地輕啐一口唾沫,噴吐煙霧的他剛要開口,又不得不停下,偏轉視線,看向東方:“說曹操,曹操到。”
“嗯?”庫帝斯驟然睜大眼瞳,他亦看到那些終於露出手腳的宵小,“你居然沒有誆我,還真有人覺得斐迪南調查團是個軟柿子?”
“那當然,達爾貝達.雷恩斯只是D級先鋒,還上了一把年紀,換我,說不準覺得你庫帝斯的斐迪南調查團是個玩具團呢。”賽德里克扯起一個譏諷的笑容,語畢的他向後倒退,“那麼,結束這一切吧,「元素」。”
青藍從庫帝斯身體湧出,它們化作行走的洪水,將城市變作歡愉的樂園,他翱翔於虛空,落於會館的門外,向著敵人們吐露話語。
“你們聽不到嗎?”
“凍結時間的聲音。”
瞬時,無色寒冰凍結所有,僅餘庫帝斯打量那些試圖忤逆公會之正義的惡徒,他們悉數被凍結成塊,變成任人刀俎的魚肉。
嘭!
突兀的聲響從會館內部傳出,尚未來得及反應的庫帝斯便看到,烏黑破開牆壁,以決然的殺意穿透舒爾茨的喉嚨,展露鬥士之高昂。
烏黑的魔力啃噬鎖鏈,哐當的聲響顯赫脫困的亞倫,他鎮定如常,行若無事地轉過身面向庫帝斯。
未及言語,疲憊湧上心頭,亞倫忽地倒下,及時趕到的賽德里克拉住了亞倫:“遇到危險,逃跑不就好了,鬥王的都已經赦免了你,你怎麼還把自己當鬥士?”
“能查到是誰讓我去的馬納洛嗎?”
“不行,痕跡都被抹除,已經沒辦法追蹤他們。”賽德里克將亞倫平放地面,一一回答疲憊鬥士的呢喃,“普魯塔克沒有人擅長此事。”
“藍道爾.戴維森必須死!”
“是,所以我請來了獵殺他們的專家,公會A1級先鋒、斐迪南調查團副團長、「元素」庫帝斯.伍德。”
——
馬納洛村事件調查報告
調查等級:C1級
發生時間:蒂烏紀7053年12月17日——蒂烏紀7053年12月20日
發生地點:奧隆德雅大陸普魯塔克東部邊境的馬納洛村
關聯人員:亞倫.巴特勒.阿提利烏斯、「巨人」賽德里克、妮可.倫納德.阿提利烏斯、羅斯.托勒、米切爾.托勒、達爾貝達.雷恩斯、「元素」庫帝斯.伍德、威利.舒爾茨、「腐朽大師」藍道爾.戴維森
關聯調查團:斐迪南調查團(B級)、雅克調查團(B級)
調查內容:■■■■■■■■■■■■■■■■■■■■■■■■■■■■■■■■■■■■■■■■■■■■■■■■■■■■■■■■■■■■■■■■■■■■■■■■■■■■■■■■■■■■■■■■■■■■■■■■■■■■■■■■■■■■■■■■■■■■■■■■■■■■■■■■■■■■■■■■■■■■■■■■■■■■■■■■■■■■■■■■■■■■■■■■■■■■■■■■■■■■■■■■■■■■■■■■■■■■■■■■■■■■■■■■■■■■■■■■■■■■■■■■■■■■■■■■■■■■■■■■■■■■■■■■■■■■■■■■■■■■■■■■■■■■■■■■■■■■■■■■
調查建議:增加人手追查藍道爾.戴維森,派遣人員和瑪門教國進行交涉,斷絕他尋求援助,降低他製造邪惡的概率。
其他事項:庫帝斯.伍德再次要求公會重啟凱爾特遠征(B級)。
——報告總結人:海倫.布朗妮
——
——
“主人,我回來了。”
“辛苦你跑一趟,妮可的身體非常重要,是不可缺失的關鍵。”
“主人,威利.舒爾茨死了。”
“…他,他走錯了路,死是必然。”
“主人,我們能得到‘真理’嗎?”
“那是當然的!畢竟馬納洛只是「聖潔」實驗的第一階段。”
——
——
“你遲到了。”
“抱歉,有別的事情耽誤了。”
“時間,很寶貴,我們兩個在原則上是不允許見面的。”
“布朗妮小姐,您可真是年輕。”
“我確實經驗不豐富,但我也知道輕重緩急,所以你到底因為什麼事耽誤了,M。”
“這不是很明顯的,消除誘導亞倫.巴特勒.阿提利烏斯在正確的時間點前往馬納洛村的殘餘痕跡。”
“…是雷恩斯女兒曾經抵達馬納洛、遭受儀式的事情?”
“是的,所以我才能用正義的謊言來欺騙他,復仇者可不會在乎謊言,他們只會…找尋能夠填補內心空洞的東西,我只是恰好能提供給他。”
“M,那不是你的錯……”
“對錯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那天后,便選擇了揹負。還是說點別的吧,M可不是合適的稱呼,我,我想想,以後就稱呼我為米…米迦勒.馬納洛。”
“好吧,米切…米迦勒,出發,去真正地殺死聖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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