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圣洁


3楼猫 发布时间:2023-06-07 08:37:05 作者:黑逻 Language

杀死圣洁
亚伦.巴特勒.阿提利乌斯:
我的朋友,关于你个人的出生背景,我已经完成调查,通过委托炽光培育院的人对比档案记录,确认你是来自普鲁塔克和黑格尔两国于北方交界处的马纳洛村。
我知道,你刚刚获得斗王康莫德斯的自由赦免,不免迷茫于要去何处,回到自己的家乡调整也是一件好事,但你要注意,我听闻我们普鲁塔克的东部有“沙林疯子”的传言,那些圆满信徒的出现往往都带着死亡与疯狂。
务必小心,若是察觉到什么,或是遇到棘手的事情,你可以联系我的一位朋友,至少……他能带你脱离险境,我将他的联系方式留在背面。
最后,祝你好运!
——赛德里克,蒂乌纪7053年12月12日
——
雪花的下坠卷起冬季的呼啸,乌黑的蹄铁踩踏着洁白月光向前疾行,披带兜帽的男人呼出水气,短暂地模糊方向,他勒住马匹的迅捷步伐,环顾四周将他包裹的白色,不禁低声呢喃起来。
“这场大雪弄得我方向感丢失不少,不过现在离马纳洛村没多远。”喘息过后,男人从衣兜掏出用来指引方向的罗盘,“还有一小时的路程就到了。”
压下多余想法,踢跶的声音在科赫姆平原回荡,重整旗鼓的良驹破开凛冽的寒风,强烈地表达出要带归乡游子回家的意愿。
驾!驾!
低矮的建筑登时飘出暖黄的灯光,穿过地平线的阻隔,显露前进之路,男人脸颊泛起笑意,他握紧缰绳,再次加快速度,于片刻后抵达牌匾上印有托尔尼奥字样的酒馆。
推门而入的男人却不得不凝固笑意,他收敛略微肆意的表情,一点一点地完成沉默神色转化,摆露出稳重且不失风范的姿态。
“外来的?怎么会有外来人?谁放他进来的?”
“进来又如何?”
“对啊,对啊!游行刚好也要开始了。”
“哦,外来人可真幸运!”
窃窃私语在酒馆此起彼伏,然混杂的声音没能把确切的言词传递至男人耳朵,骑行过程中迷失方向的感觉也再次浮现,异样的氛围把他团团包裹,他下意识地将右手放于腰间的老旧长剑。
吧台边上有爬满皱纹的中年女人,她拿着空白杯子来到这名外地人前,先是上下打量,再是看看那些始终将目光提留于男人身上的村民,她轻轻咳嗽两声,古怪的氛围被平复,斟酌少许后发起问候:“外乡的,喝点什么?”
“清水。”男人珍惜着词语的使用,眼角余光扫视四周,那些人依旧没有把目光转移,他开始筹措是否要在酒馆住下,“住宿怎么算?”
“住下来?一夜500枚绿铜币或者半枚锡银币,外乡人先生。”
“外乡人……叫我亚伦.巴特勒吧。”逐渐谨慎的亚伦隐藏了自己的姓氏,他一边用右手从剑柄转移至下巴,磨拭少许胡渣,一边用左手端起水杯,清凉的液体在喉咙咕咚,预想的杂质没有向他反馈,故而仅剩一半清水的杯子停于半空,“我想在这里住三天,一起算作1枚锡银币如何?”
印有普鲁塔克标识的崭新银币被抛向半空,几次旋转后落于木质桌面,中年女人未作回答,她拿起银币,于灯光下仔细端详,“亚伦先生,看不出你还挺阔绰,这可是1枚品质上佳的锡银币,顶得上2000枚绿铜币了。”
“说吧,还想知道什么?”
亚伦轻轻地晃荡水杯,任由清水摇曳出男人和女人的倒影,他的眼光流转于酒馆的每个角落,“首先,我可算不上外乡人。”
“嚯,你是哪家的?”
“关于这个,我也想知道,我能确认的是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度过幼年,而后被送到黑格尔学院国,最近才确认我出生于马纳洛村。”亚伦拿出朋友为他准备好的说辞,皱起的眉头、挑动的嘴角和抽动的鼻子合成精妙的面具,用于应对现下的不明。
中年女人从吧台接过村民递过来的大木杯,熟练地晃荡后将残余的液体全部倾倒,快速擦拭后刻意地放于亚伦身前:“看不出来,亚伦小先生您还是一名黑格尔的研究者。”
“所以能告诉我马纳洛村哪几户是比较出名的?我好去拜访,以便落叶归根。”亚伦再次端起水杯,将余下的清水一饮而尽,顺便从衣兜掏出提前切割好的半枚锡银币,“这是报酬。”
锡银的金属色泽冲进中年女人翠绿眼瞳,她速即伸手,却被亚伦的右手按住。
“等等,这是信息属实的报酬。”
“你想要找你属于谁家的,直接去找马纳洛村的村长托勒父子就行了。”中年女人即刻开口,她加大手指的力量,想要将半枚锡银币攥于手中,“如果,如果托勒父子不知道,那你去找舒尔茨医生,他绝对知道你想要的信息。”
“没有别的了?”亚伦稍稍减低力度,不再固守锡银币,保持剩余一小部分停于右手指尖,“有关的都可以告诉我,我查到的东西也算不上一定准确,说不准我并不是马纳洛村的。”
听到亚伦如此言语,中年女人忽地停下攥取锡银币,她踌躇一会儿,思索着接下来的行为是否值得半枚锡银币,“好吧,好吧,要是托勒父子、舒尔茨医生都不知道,你可以考虑问问阿提利乌斯的小怪物。”
“小怪物?”
“到时,你会明白的。”中年女人略微无奈地从亚伦右手拿过半枚锡银币,在吧台下简单检索一番,将一串钥匙递向亚伦,“2楼205是你的房间,今天才打扫好的。”
“马匹还麻烦牵进马厩,好好照顾下。”走上台阶的亚伦又从衣兜拿出另外半枚锡银币,精准地抛掷到吧台上,而后晃荡腰间长剑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隐入二楼。
待安然回归托尔尼奥酒馆,中年女人的五官随即表露嫌弃,她向后依靠酒柜,由着吧台下方的褐金币绽放能够吞噬锡银币的光泽:“该下注了,亚伦小先生活不过今晚的赔率是1:10。”
——
狭小的空间放有整洁的床铺和爬满岁月痕迹的桌椅,亚伦虽然放下背着的行李,但腰间的老旧长剑并未解开,仿佛时刻保持能拔剑的状态。
这酒馆住宿一晚需要500枚绿铜币,一般普通城市的住宿价格才300枚绿铜币左右,为了探明这里面门道,我尝试挥霍锡银币。
可女老板仅明面上表达了惊叹,实际上她的眼神始终停留在我腰间的长剑……她是,不在乎钱?
思考的间隙里,亚伦坐于床边,将长剑从剑鞘抽出,仔细端详。
一把「公会」提供的制式武器,随处可见,没有获得门槛,不是什么稀罕物,就算是定制的巴罗尔长剑仅限于更锋利、更坚硬……对「公会」抱有别的想法?
归鞘的长剑被放于床头,他走到窗户边,向外打探,得到的只有不可窥视的黑夜。
来酒馆的村民,对于我这个外来者似乎不怀好意,但是我挥霍锡银币的行为没有真正引起他们的注意,是我的表演有些拙劣?
不应该,1枚锡银币对于马纳洛村这种边缘村庄足够一个村民潇洒两三个月了,我能够这样挥霍,代表我身上应该存有100枚左右的锡银币……如果他们都不在乎钱,就是对公会有想法,难道是在害怕公会的「先锋」过来进行调查?
迷雾缠上心头,亚伦辗转分析未得答案,他只得退回床边,拿起被子蜷缩于床角,以倚靠的方式准备进入浅层休息,小憩不足半小时,他又起身来到房门前,欲要将其反锁时,才赫然发现他的房间早已经被封锁,无法打开,也无法进入。
是谁?
握住门把的右手被亚伦换成左手,他施以更强,然死寂向着房间内侵入,好似攥住喉咙,令其无法言语。
他们要做什么?
黑店?
黑店做不到这种程度,普通级别的「特性」是没法将房间完全封锁。
亚伦即刻转身,握住长剑,铮然的声音劈砍于门扉,几道浅显的痕迹映入黑眼瞳,他只得拉开距离,调整姿态,让体内流动的气息转化为深邃的幽蓝附着于长剑。
“施加特性:「破坏」。”
新的碰撞也只是多了一道较深的痕迹,倒退几步的亚伦感到握剑的右手满是震动,他放弃继续加大力度和劈砍房门,收长剑于鞘。
施加破坏都没法将门打开,要增加深度吗?
不,增强特性的深度只会弄出更大的动静,容易让自己陷入被动。
门外可能有村民在持续施加「特性」来达到预想的封锁效果,但为什么要将我锁在房间里?
是…是……是我遗漏了什么重要信息?
无法离开房间的亚伦又一次来到窗户边,然黑暗不复,裹挟冰冷的白色油火串联成夜光长龙,体形怪异的人形生物各自分散排列,将马戏团特有的杂耍服装穿着于身,滑稽可笑的同时又渗出悚然的欢声笑语,它们尽情挥动肢体,欲要把它们的快乐展现给“观众”。
「蜕兽」?「达克特」?
不是,不是,不是!
死亡的威胁骤然增强,刺激着身体汗毛倒立,亚伦下意识地直接用左手握住长剑,使其铮然出鞘,幽蓝的气息快速覆盖全身,脑海里正在快速构筑新的特性等式,但一切已成徒劳。
咚咚,咚咚,咚咚!
富有规律的敲门声钻进房间,门外是穿着红绿、蓝紫、白灰混合的小丑服饰的人形,它一手提着释放光热的煤油灯,保持着人类的儒雅,未有施加暴力,甚至礼貌地吐露言语:“你好,巴特勒先生,打扰了。”
门锁被缓缓地转动,怪形小丑岣嵝地走进狭小房间,亚伦的身体却没有察觉,他的眼瞳凝视窗户下的游行队伍,他的听觉集中于外边的嘈杂,他的触觉正与体内的幽蓝气息相通,仅是常年在斗技场战斗所磨练的直感促使他转身。
挥出的长剑停于半空,诡异的触感通过空气蔓延至亚伦的肌肤,进而钻入身体,锁住四肢,麻痹大脑,扼住灵魂。
怪形小丑踩踏出精妙的步伐,既具机械的标致,又有自然的天成,它将针管的液体送进流淌的血液,予亚伦以沉眠。
躯体轰然倒地,怪形小丑依旧保持它的优雅,活动它的三对手臂,欲要抱起亚伦时,第三人堂而皇之地进入房间,没有交谈,没有对话,好似熟悉已久,他直接抬起手臂向下按压,骤然间大地的引力陷入狂暴,怪形小丑因此更加岣嵝。
“希金斯灯塔的……”称呼过后,怪形小丑忽地露出灿然笑容,它释放新的特性力量,与第三人的引力控制进行抗衡,“……苟延残喘。”
木质柜台发出不堪重负的挤压声,恰好第三人的同伴施施然地走进酒馆一楼,怪形小丑只得摆动手臂,将优雅的礼仪展露,用告别的姿态缓缓退入黑暗的角落。
门外站着的同伴打量依旧完好的房间,她砸吧着上下牙,发出啧然,“一个外乡人而已,过去那么长时间来来往往多少个,也不差这个吧。”
“我只是感觉他还能弄出点别的什么动静。”
“难不成你认为他可以终结马纳洛村?”
“不,但我们的时间真的所剩无几。”
——
——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平躺于地板的亚伦,浑身的酸痛令他发出呻吟声,勉力撑起上半身,环视已无异常的房间。
酒馆外皑皑白雪从道路绵延至远处的斯泰恩河,零星脚印横七竖八的随意分布。
“昨晚……昨晚的那个怪物应该是「厌兽」,有其他人介入我才侥幸存活吗?”亚伦缓缓地挪动身体,背靠窗户下方的棕木墙壁,他从衣兜拿出能够佐证身份的普鲁塔克之国的斗士徽章,“曾经作为奴隶,在瓦菈塔不停地参加斗技比赛,只是为了活下去这一目的,因新斗王加冕的赦免获得自由后,却疏于对赖以生存技巧的掌握,甚至差点就死了,可真难看啊,亚伦。”
自嘲爬满眼角,亚伦快速且精准地调整身体,驱散疼痛,摒弃杂念,借着窗户窥视外面依旧没有消散的怖然。
黑云已将太阳完全吞噬,始终保持大雪纷飞时的阴沉,连樯接栋的灰暗房屋,犹如盘踞于此的巨蟒,向着亚伦展露它凌冽的竖瞳。
偏转视线,阳光温暖地贴于地板,清晰可见,触手可碰,似乎没有蜕兽,没有达克特,没有厌兽,更没有怪形小丑和惊悚马戏团,稀疏平常的仿佛只有他才是那个最不正常的人。
想要言语,酝酿的字词到了喉咙又退回去,想要动作,抬起的左右手发出金属的摩擦声,想要突破附着身体的沉重,那无从下手的眩晕感,促使后退的脚步啪哒啪嗒。
千锤百炼的直感,让亚伦感觉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被丝线所缠绕,在一个名为马纳洛村的舞台上,演绎惹人发笑的话剧。
“托勒父子,舒尔茨医生,阿提利乌斯的小怪物。”
嗓音低哑的亚伦离开窗户边,来到行李放置的柜台前,依次拿出必备的物品,乌金色的金属方块,在幽蓝气息的刺激下转动齿轮,紧贴他的手腕进行变形,直到特殊的手环完成佩带。
“施加特性:「狂热」,深度等级5,时效等级:被动常驻,特性对象:我。”
少许恐惧、少许颤栗、少许沉闷和忐忑不断的害怕被亚伦体内的幽蓝所转换、熔炼,他开始武装,开始完成斗士的武装。
融入各类合金的战斗手套将光泽映射于玻璃窗户,嵌合皮质护甲的肩带被装满各类道具,老旧的长剑和老旧的手弩挂于腰带。
亚伦来到酒馆一楼大厅,他看到吧台上忙碌的中年女老板,也看到打扫酒馆卫生的其他酒保,低哑变为平静,替他开口:“舒尔茨医生在哪里?”
——
脚印一个接一个地烙印在雪地,亚伦来到横穿半个马纳洛村的斯泰恩河,他眺望河对面的韦尔兰医馆,是舒尔茨医生所在。
错落有致的房屋,壮阔的佩洛山,青色遍野的登纳牧场,与斯泰恩河将韦尔兰医馆团团包裹,若不是天空黑暗仍旧,亚伦会以为他的家乡如诗画般祥和。
拨开银雪,捡起石块,流动于血管的幽蓝发动侵染,亚伦在心里默念:“「腐蚀」。”
噗通的声响溅起水花,石头沉入水底,意外的是腐蚀的力量直接混入水流,不起任何波动,就好像斯泰恩河之下蕴藏着烈性剧毒。
问题多到已经不做遮掩?
医馆还是晚点再去,先去海岸看看萨卡拉之海的情况,我记得老村长罗斯.托勒住在海岸的希金斯灯塔。
微微摆动右手,掺去沾染的雪花,从村道向着北方进发,亚伦迈着不快不慢的稳健步伐,行走过马纳洛村的蓝宝石塔楼,正巧看到议事大厅聚集着村民,他们将现任村长米切尔.托勒围住,脸红耳赤地争论事情。
稍作驻留,亚伦用右手压拽下兜帽,进一步遮盖容貌后,穿过道路,径直走向远处耸立于海岸的蓝白色灯塔。
深蓝的海水裹挟沙粒一浪接一浪,持续地冲刷被冠以乌特之名的简陋港口。
简单地扫视一番,亚伦发现停留于乌特渔港的船只布满蛛丝和灰尘,荒芜的气息随着浪涛拍打于他的心头。
马纳洛村……在一百多公里外的布里尤德市打听到的信息是:整个村庄的渔业发达,能够捕捞足够数量的鲈鱼、鲷鱼、龙利鱼、马纳洛鱼等萨卡拉海的特产,村庄名字的来源也是取自马纳洛鱼。
这些渔船的弃用至少有好几年,可能时间更长?
变动位置的亚伦得到深入的发现,离港口不远的萨卡拉海面上漂浮着庞大的捕捞船,百米的姿态在他的视野内摇摆,且捕捞船的龙骨被各类扇贝所吸附,密密麻麻好似巨船睁开它的百眼,毫无规则地扭动眼珠。
这…这有十年了?
他们不靠渔业怎么生活?依靠牧场和种植园?到底要养殖什么、种植什么,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放弃利润丰厚的捕捞萨卡拉海的特产?
飘散的思绪还未进一步,就不得不被亚伦全部收拢,他的毛发异于常态地发出刺痛,墨黑的眼珠死死地盯着海面上唯一的巨船,隐约可见加班上有陌生人影驻足。
黝黑金属锻造的重弓,被那名监督者一点一点地拉开,印刻有逆三角和逆十字重叠印记的弓箭,也被监督者搭于重弓。
而后雷鸣响彻大海,卷起浪潮,穿透空气,释放显赫威力,与老旧长剑的碰撞激起更高的新浪潮。
亚伦脚下的沙砾更是向上漂浮,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遮上朦胧,他加大双臂的力度,释放浓厚的幽蓝气息,缠绕长剑令其砍断弓箭。
然新的攻击接踵而至,如脱缰野马的弓箭直奔亚伦手中的长剑,嗡嗡地震动让剑身多出难以控制的残影。
“「加速爆发」!”
野蛮的不讲道理的力量瞬时弹开弓箭,为亚伦争取喘息的间隙,他嗑出淤血,双手加大力度握住剑柄,尝试稳住依旧震动的长剑。
看上去像是试探。
也可能是昨晚对我个人实力的判断出现错误。
去哪里?回酒馆吗?跑向希金斯灯塔?
不行!现在没有人值得信任!
敌人是谁?
托勒父子?舒尔茨医生?
养殖?种植?舒尔茨医生一定逃不脱关系!
决择已下,躲藏于船只阴影下的亚伦快速调整身体,他呼出,又吸入,新鲜的空气流进肺部,为鲜活的躯体提供新的动力。
幽蓝的气息将亚伦包裹,他奔驰的步伐一秒接一秒地留于地面,甩掉了巨船的监督者,甩开了鳞次栉比的房屋,把石头铺垫的村道悉数抛置身后。
仅是分秒轮转后,亚伦抵达韦尔兰医馆的门口,正欲敲门,浓郁的黑色之雾铺天盖地般向下降落,斯泰恩河被黑雾吞噬,登纳牧场被黑雾笼罩,就连巍峨的佩洛山也难逃黑雾的魔爪。
转瞬的功夫,黑雾漫漫,不见过去,不见未来,只有亚伦和那扇医馆的大门,他还未用力,门被轻轻一推,居然露出医馆大半空间。
煤油灯恰到好处的被人点燃,他提起手中的光火,驱散环绕的黑雾,把自己那张标志性的银灰短发给以展露。
“米切尔.托勒……”
“初次见面,哦,应该算是第二次。”男人滑动翠绿的眼珠,从上到下地观察眼前的亚伦,“你好,巴特勒先生,我是米切尔.托勒,马纳洛村的现任村长。”
——
数盏煤油灯被依次点亮,炭石的炽热催动壶内的热水滚烫,仿佛医馆外的黑雾未能撼动丝毫。
亚伦的戒备未有遮掩,他左手食指搭在制式手弩的扳机,果决的态度不言而喻。
“亚伦.巴特勒?”米切尔拿起水壶,沏好红茶,温润如玉的液体正倒映沉稳的他和紧张的亚伦,“我听酒馆的老板说你是来归乡的,有找到什么吗?”
肆意的醇香弥漫整个医馆,亚伦却岿然不动,弩箭的箭头对准米切尔的大脑,不容半分的夷由。
“哦,你去港口了啊,早些年村里确实是依靠马纳洛鱼来赚取金钱,不过后来南方的弗朗索瓦王国来了商人,说这里适合中萦栗。”
“我本来是不愿意的,但我也不能凭借一面之词就下决定,于是花时间跑去东边的黑格尔学院国,费时费力地捕捉一条20斤重的特等马纳洛鱼卖10枚锡银币,普通品质的则不过1枚锡银币,一个月能有10枚锡银币就能算是一把好手。”米切尔有条不紊地梳理现状,他从医馆的接待桌抽屉里拿出经过烧煮发酵后的萦栗,金灿灿的让人目不转睛。
“经过我的调查、比对,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精力所栽培的萦栗,经过加工后制成的栗烟,和特等马纳洛鱼一样重量的,居然能卖100枚锡银币!”
“10倍啊?还是普通品质的!试问知道这些后,谁还会选择马纳洛鱼?”大幅度挥动手臂的米切尔将准备好的信息摆放出来,他神态真挚,言辞间并无破绽,可惜医馆外的黑雾没有消散趋势,反而越发浓烈。
亚伦挪动脚步,他分出少许注意力观察四周,接待桌、等候座椅、临时急诊台、常用药物柜、可供1-2人通行的小通道等构筑了医馆的简陋。
“托勒村长,能让我见识这能产生黑雾的栗烟吗?”
嘲讽的语意浮于亚伦的五官,米切尔依旧安如磐石,他将萦栗放于接待桌,一边把温度正好的红茶推向亚伦,一边微微张开嘴巴,吹散自己茶杯里盈余的热温。
“亚伦.巴特勒,马纳洛村近五十年的时间里好像没有巴特勒这个姓氏,就连亚伦的名字我也从未在这里有听过,要不您这位来自黑格尔的学者为我解释一二?”
乌黑的眼珠短暂停留红茶片刻,亚伦注意到溢出的香气,出于谨慎,他后退几步,用空出来的左手捂住口鼻,隔绝可能存在的隐患。
“我听闻,除了你这位现任托勒村长,还有一位居住在希金斯灯塔的老托勒村长?他对于这特殊到可以产生黑雾的栗烟,没有意见吗?”
老托勒字词的出现,让米切尔下意识吞咽口水,微末的情感从脸颊流淌,而后他调整自身,把厌恶挂以眉角:“你说老家伙?他老了,罗斯.托勒已经老了,落后时代的老东西,马纳洛鱼能值几个钱?别人种的了栗烟,我们种不得?”
亚伦感受到氛围的变化,像是他戳中了米切尔的软肋,说出了米切尔的痛处,他有些犹豫,怀疑内里的隐情。
然谈话的余暇间,黑雾穿透阻隔它的木板和石墙,向着医馆里两人显露獠牙。
“看来,闲聊要结束了。”米切尔忽地起身,宽厚肩膀在煤油灯的照射下,化作遮挡接待桌的阴影,“亚伦,马纳洛村只是一群种植栗烟的人,虽然各个国家间明面上是禁止栗烟制作和销售的,但这种东西存在就有道理,能否不要参与进来?”
“你想要找到巴特勒、黑格尔、亚伦,无论什么,我作为马纳洛村的现任村长,会为你提供一切便利……意下如何?”
米切尔伸出左手,以恳切的语气表达诚意,他甚至右手紧握成拳,乌金的气息缠绕其上,挥动后遏制无休止蔓延的黑雾。
亚伦缓缓垂下手弩,同米切尔对话所产生的汗水,顺着掌心滴落地面,沉重的压力依附他的肩膀,想让他就此屈服。
游行的怪物,想要杀死我的厌兽,中途插手的疑似为老村长的罗斯。
海岸港口再次想要杀死我的某人,弥漫的黑雾,韦尔兰医馆的主人舒尔茨医生和米切尔为一伙。
我这是捅了马蜂窝?
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无法解释明白的混沌事实……应该离开…应该见好就收。
不要把事情复杂化,我不是公会的先锋,让专业人士来处理后续事情,只是来找找还有没有我的亲人尚存,只是来看看家乡。
想法辗转后,亚伦把手弩从右手换到左手,缓缓抬动胳膊,欲要同米切尔达成一致时,幽蓝被触发,埋下的「狂热」得以涌现,以特性之力,为他驱散杂念,让回忆予他决意。
宏伟的瓦菈塔斗技场屹立于大地,乌钢岩堆砌它四周的肃穆,清澈玻璃铺垫它上方的晶莹,内部更有无以数记的血液把战斗的历史涂抹天上天下。
热切鼓掌声、拍打桌椅声、重重跺脚声等一同汇聚成亢奋浪潮,为普鲁塔克的斗士欢呼,为斗技场的精通之人呐喊,为冠以特别称呼的男人挥洒溢美之词。
狂热幽灵!狂热幽灵!狂热幽灵!
于此刻,亚伦的右手从中途撤回,紧紧握住手弩,他纠结又犹豫的神态变得舒缓。
这里,是我的归乡,我不救它?谁来救它?
瞬时,手弩被亚伦径直对准米切尔,以无可撼动的果决扣下扳机。
弩箭险之又险地划过米切尔的脸颊,殷红的鲜血滴答滴答地表达眼前斗士的决意。
“看来,你做出选择……克拉肯!”
毛骨悚然的直感促使亚伦想也不想地丢掉手弩,双臂抱住脑袋,抵挡住后背的袭击。
狂暴的力量从背部传达至他的四肢,晃动不清的视野,让亚伦感觉自己被抛出,以夸张的速度穿过医馆外的斯泰恩河,在登纳牧场滚动数十米远才堪堪停下。
亚伦想要嗑出淤血,他张大嘴巴,用尽力气了,也没能将卡在喉咙的东西嗑出,他只得咽下,把污浊呼出,待他重新凝聚视线,端详眼前非人之物时,苦涩从瞪大的眼瞳蔓延至眉角。
三对红眼白的黑眼珠随头脑的晃动而快速转动,悠长的脖颈连接类同鳄鱼的躯干,硬质的钢铁皮肤覆盖身体、四肢和齿状的深蓝之尾。
“这就是栗烟吗?看上去能卖个大价钱!”
——
铿锵的金属与硬质碰撞的声音,在登纳牧场此起彼伏。
幽蓝把长剑包裹,特性破坏的力量由亚伦施加,他一击接一击地提升特性深度,加大破坏的威力。
“破坏!深度2!”
蓝红交错后迸射灼热火花,牧场的青色草地因此被分裂,浓稠的黑雾也因此被力量的冲击波吹散,展露人与怪物的对抗。
“破坏!深度3!”
幽蓝进一步地显赫,锐利的剑锋与空气交触,令尖锐的声音回荡牧场,亚伦拉开双脚的距离,做出防御的态势。
经由人为干预所制造的另类厌兽克拉肯,它小幅度地挪动四肢,而悠长的脖颈和齿状外表的深蓝尾巴一同晃动,难以辨识它的进攻前兆,能够体会的只有作为混沌生物的无常。
闭眼,再睁眼,深蓝的锯齿之尾已然同幽蓝的长剑发生激烈交锋。
嗡,嗡,嗡!
裹挟破坏特性的长剑,停留于锯齿之尾的表面,媲美钢铁的硬质皮肤俨然凌驾亚伦之上,且未及反应,脖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亚伦缠绕,让死亡逼近它的敌人。
“感官剥夺!深度5!”
骤然的言语促使幽蓝如流动的气体,由亚伦将其塞进厌兽克拉肯体内,剥夺它的视觉、听觉、触觉。
分秒后克拉肯恢复常态,原本被束缚的亚伦早已逃脱,他完全拉开与克拉肯的距离,积攒的淤血借此全部吐出,长剑垂于草地,小频颤抖的右手显示问题所在。
这皮肤比钢铁还要硬,是厌兽自身的根基特性?
它的脖子也不对,缠绕不到2秒,我的右手就很难握住剑了。
它会有毒牙吗?不,换我,我一定会让它有毒牙。
它肯定还掌握了可以其他能自由释放的特性力量和较高的智慧。
必须继续试探!把它的底牌都套出来!
长剑被亚伦插入地面,他从腰带拿出有些破损的手弩,核心的发射装置虽完好,但用于瞄准的装置被毁坏殆尽,他需要和厌兽克拉肯拉近距离才能进行有效射击。
“呼……加速!深度3!减轻!深度3!暴戾!深度5!”
减轻的重量,加速的血液,暴戾的意志为亚伦铺垫新一轮的进攻狂潮,他游走于克拉肯的攻击间隙,从脖颈、躯体、四肢、尾巴依次射入弩箭。
脖颈的弩箭被暗红色的气息所束缚,进入躯体硬质肌肤空隙的弩箭,也因深红色所释放的某种腐蚀特性所融化,射向尾巴的弩箭更是被悉数挡下,不起任何作用。
“腐蚀破坏!深度4!”
弩箭的表层被增添足以破开克拉肯钢铁肌肤的特性力量,亚伦加快速度,以赫赫雷鸣的疾速用弩箭打开怪物的防御缺口。
外层的腐蚀制造防御漏洞,内层的破坏制造二次攻击,加以弩箭的尖锐,使得克拉肯发出疼痛的叫声。
掀起的阵阵声波把青草尽数卷入,亚伦双臂向前将其挡住,他眼角的阴影透露出彼时的摇摆不定,试探并没有取得预想的效果。
它能够释放「腐蚀」、「束缚」,加上自身类似「钢铁」的特性,已经有3个特性……而且弩箭没有对它造成真正的伤害,刚刚的吼叫,不过是暴露它自身所持有的力量上限。
要用快攻决定胜负?
不,不不,这种人造的厌兽,我在斗技场见过,无论多么优秀的斗士,一旦和厌兽的战斗中陷入急促和焦躁,必然会死亡。
我,我需要耐心一点,需要再谨慎一点,让我看看怪物你还藏着什么。
亚伦将左手伸向腰间,进入装有弩箭的口袋,零星的声响对他提醒试探的次数所剩无几,一把抓起所有弩箭的他不得不松开手指,只拿出一根弩箭,搭上弩弦。
“弩箭加速,深度5。”
“弩箭重量减轻,深度2。”
“赋予腐蚀侵蚀之毒,深度4。”
“赋予范围爆发,深度4。”
“赋予视觉剥夺,深度5。”
幽蓝开始汹涌,形如燃烧的火焰,经由亚伦的意志变为粗细不同的丝线,将弩箭缠绕,为其增添破军之势。
陷入对峙的双方,如此闪亮,如此混浊!
察觉危险的克拉肯收缩晃动的脖颈,它四肢尖锐的利爪把地面搅作一团,无处安放的尾巴拍打草地,令土壤和青草散布的漫天遍地。
稳固的空间被撕裂出一条直线,凌烈似光,污秽似泥!
乌黑的硬质抵挡住勇猛的弩箭,重整态势的克拉肯已然掌握诀窍,缝隙被它填补,使得亚伦没有可趁之机。
然幽蓝气息所覆盖的男人正在鼓动肌肉,他丢弃手弩,大阔步地抽出长剑,待弩箭不再旋转前进,幽蓝之花砰然绽放,混合的蚀之毒经由金属弩箭为载体,分裂成无数细小的碎片,钻进克拉肯身体的每一处,令它头部三对红黑鱼瞳染上黑暗。
紧接着,男人的疾驰速度加快,长剑在他手中勾勒出游走虚空的弧度,朝着失去视觉的克拉肯挥砍。
滑动、晃动、爬动。
横扫、竖劈、突刺。
高速的攻击被男人编织出笼罩厌兽克拉肯的大网,尾巴被削掉小部分血肉,钢铁的四肢遭到腐蚀和毁坏,甚至眼睛有被戳穿,仅余脖颈尚好。
“呼……”
男人用呼吸替换肺部的杂质,他立住下身的重心,幽蓝又一次附着长剑,向着克拉肯的脖颈发起决定性一击时,异样的悚异感从头浇灌至脚底。
无以数记的细小触手从克拉肯的脖颈生出,它们深灰且沾染着腥味十足的新鲜液体,以密集驱散敌人力量,并缠绕武器,束缚他身,把优势劣势的所属颠倒。
收缩开始,男人的防御范围被挤压,双臂同长剑的距离转瞬便只有寥寥数厘,他的神态流露出下意识的焦躁,他没有等到想要看到的事物,脖颈长出的触手仍然不是克拉肯的强大所在。
还藏着掖着?
到这一步,我自己的底牌先被逼出来吗?
克拉肯的力量逐渐增强,它长脖颈上的触手散发着暗红的气息,束缚、缠绕等多重的特性力量借此释放,为它夺取更多的优势,死亡的征兆正从高悬的虚无向大地降落。
“空气啊,狂热起来!深度3!”
幽蓝的灼热从剑柄点燃,烧至剑尖,亚伦终于将他的特性力量完全释放,通过扰乱其他事物原本的性质,来达到扭曲的目的。
熊熊烈焰冲向克拉肯的触手,然暗红的气息为其添加防护层,隔绝阻碍,乃至它的力量于瞬时呈现狰狞,再次压缩亚伦的生存空间。
“空气啊,暴戾起来!深度3!”
磁弧在火焰上开始跳舞,宛然不安分的线条,四处挥霍多余的精力,墨黑的眼瞳映照出汹涌的幽蓝,亚伦握紧长剑,于心底默念:
我可以确认,你藏着的不是攻击力量,是防御,是状态……以为躲在乌龟壳我就拿你没办法?
迸发的雷霆和火焰盘绕于长剑,挥砍出破开克拉肯触束缚的斩击,亚伦借此后退再后退,他重新调整身体,有意识地控制流动于血管的每一分力量,而后牧场草地迎来毁灭性冲击。
幽蓝凶悍,驾驭它的人亚伦发起进攻,璀璨的光亮使得黑雾尽数退散,怪物克拉肯的身形逐渐清晰,十多米的巨型之身高速扭动,用钢铁的齿状之尾同火焰雷霆对抗。
是斗士的搏斗,是野兽的挣扎。
炙热的力量将脖颈生出的触手悉数焚尽,呼啸的雷鸣连同幽蓝气息下潜藏的其他特性,在厌兽克拉肯的躯体留下大小不一的深坑,或是腐蚀,或是剧毒,或是加速后的震动斩击。
战斗不再局限,大开大合的攻击与反击,交错碰撞后制造出独属两方的真空区域,粗重的喘息,颤栗的意志,智慧的抗衡,短暂停滞后,一如既往地迎来纯白无暇的克拉肯。
光洁如月,是暴戾和优雅的混合体,它无伤无痕,无物不侵,刀枪不入,百毒无忌。
“……真是美丽的栗烟啊。”
长剑被赋予更强深度的特性力量,高温已然焚烧土壤,制造出干涸的空间,电磁一度高升向上,魁丽如宝石般的流光昭然赫赫威能。
长剑被掷出,猛烈的攻击如预料般,彻彻底底地化为粉末从克拉肯两旁散开,它咧开头大嘴,和三对红黑鱼瞳一同显赫胜利的底牌。
然耐心的猎人永远会为猎物制造虚假幻象,于胜利的阴影中将死亡赠予猎物。
舍弃长剑的亚伦更换了战斗的姿态,他双手紧握成拳,战斗手套在幽蓝气息的激活下发生变形,变得更加高昂激越,犹似一双可以继续战斗的格斗手套。
“减速!深度5!”
滑稽又扭曲的场景上演于此,亚伦陷入了缓慢行走和出拳的状态,可当克拉肯向着亚伦发动攻击,减速的特性力量又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巨大的闷响,恍如钻石之拳击打在厌兽克拉肯的身躯。
咚!
挥拳,收拳,再挥拳,被极致延缓的速度同力量交错,让亚伦不断地重复,不停地向克拉肯使出堪称霸道的拳击,厌兽怪物的皮肤表面掀起阵阵冲击的涟漪,穿过它无敌的白玉外壳,深入内里,绽放破坏之声。
咚!咚!
白玉般的克拉肯不甘示弱地想要反攻,然每一次的行动都会被亚伦那古怪的拳头击打,他那精粹的战斗经验斩断了厌兽怪物的任何可能性。
咚!咚!咚!咚!咚!
出拳,出拳,出拳!
不知疲惫,不知疼痛,悍勇的拳头挥有无数。
克拉肯忽地张大嘴巴,它没有发出声音,尖牙微微颤抖,长脖颈的触手伸向虚空,于寂静到来后,它轰然倒地。
亚伦从嘴角溢出多余的淤血,看见眼前不再动弹的敌人,他垂下震颤的双臂,不免浅浅一笑,目光凝聚于外表未有任何伤害的厌兽,它开始抽搐,而后内部的死亡被悉数吐出,破碎的内脏、污浊的血液和混沌且扭曲的血肉,共同绘就怪诞之氛围。
“都说了,中看不中用,这种人造厌兽隐藏起来的特性力量,大概率不会是完整,就算完整,也存在漏洞,外面保护的越好,内里就越脆弱…我说的对吗?米切尔村长?”
赞赏的鼓掌从黑雾里传来,躲藏阴影的翠绿眼瞳显示来者身份,米切尔同亚伦保持着距离,他不会靠近没有退路的人,濒死一击总能出乎意料。
“利用对自身的减速,制造蓄力的机会,不愧是黑格尔的学者。”
“那亚伦,我再问一次:栗烟一事,能否当作不存在?”
“你们…你们在我杀死这样一只人造厌兽后,还要做出这种姿态,你们到底藏了多少罪不可赦的东西!?”青色血管瞬时暴起,不容否定的意志让亚伦重新握紧拳头,呈以战斗的架势表达其态度。
“是吗…”黑雾开始涌动,更多的人造厌兽从牧场的深处、斯泰恩河的河底、韦尔兰医馆的地底、佩洛山的林木阴影爬行而出。
它们聚集成吞噬的浪潮,将要依照米切尔的意志,把马纳洛村的秘密藏于永恒黑暗时,特制的燃油灌入灯光的装置,令希金斯灯塔闪耀光芒,穿过重重的黑雾,照亮整个登纳牧场,使得一切宵小不敢妄动。
等到光芒不复,亚伦身影消失不见,米切尔未有言语,他仅是缓步向前,走到怪物尸体前,象征性地踢打几脚后,把目光投向希金斯灯塔所在位置,踌躇半晌开口。
“老东西,马上要死了,还非得插手?”
——
“我想我那个儿子,肯定会在这个时候骂我老东西非要插手。”温暖如春的煤油灯从左到右排列,饱经风霜的痕迹涂满面部,老人背对亚伦,轻声呢喃。
灯塔房间的角落亦有人的气息,她的姿势宽松洒脱,不拘一格的装扮,把围巾、皮甲和战裙混合在一起。
一身污泥和伤痕的亚伦停于房门,他没有相信眼前的两人,尽管猜测他们就是昨晚的第三方:“罗斯.托勒,现任村长的父亲,希金斯灯塔的管理者?”
“我刚刚可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从我那个蠢儿子手里救下了你,没必要跟个炸毛的猫一样。”老人罗斯打开话匣子,絮絮叨叨,他转过身,把背影留给窗户边的煤油灯,右手伸进大木桌的屉子摸索一番,拿出茶壶和茶杯。
亚伦毫不惧色地为手弩搭上弩箭,准星直指老人,“罗斯,你们是哪一方?”
“哪一方?”女性的声音插入对话,不规则形态的石头被她抛起,又落下,“真要说,老托勒是旁观者,我是既得利益者。”
直白的信息就这么摆放出来,氛围转瞬变得肃穆和沉重。
手套和手弩的摩擦声,倾倒热水的哗啦声,石头落入掌心啪哒声,共同编织晦涩不明的氛围。
“想要阻止马纳洛村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人,是你罗斯。”亚伦取下弩箭,收起手弩,表达出自己仅剩不多的信任,并将视线投向角落的女性:“而阿提利乌斯的小怪物、马纳洛村的受害者则是你。”
听到亚伦推测的老人罗斯砸吧地啧嘴,他将沏好的红茶依次倒入三副茶杯,“比我儿子聪明多了,我儿子要是有你一半的聪明,怎么会变成那种傻样。”
“不过,谈事情前,先喝杯红茶吧。”老人罗斯把茶杯推向两人,然没有人伸手,任由香气溢满房间,让他只能叹出可惜,“你们这些年轻的不知道品茶能修养身心吗?真糟蹋,一个个的,唉,亚伦先生,你可以问了,我知无不言。”
“托勒父子是谁?”
“你不是知道吗?”
“问什么是我的自由。”亚伦蓦然向前几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他果决的身姿更是让老人和女性感到一股无法言说的压迫力,“托勒父子是谁?”
“是我罗斯.托勒和米切尔.托勒,我是马纳洛村的前任村长,现在只是个守在希金斯灯塔的落魄老头子,而米切尔是马纳洛村的现任村长,也是我的傻儿子。”
“舒尔茨医生除了会在韦尔兰医馆,还会去哪里?”
“舒尔茨……”一直磨拭茶壶的右手停了下来,老人罗斯转动眼珠,从煤油灯看向燃烧的炉火,似乎灼热能驱散萦绕心头的阴冷,“威利.舒尔茨,是一名…学识渊博的信徒。”
“韦尔兰医馆、登纳牧场、宾达尔种植园都属于他,为人较冷淡。”
“听上去马纳洛村现在遍地都是尸体。”
“亚伦,你觉得之前杀死的海怪克拉肯战斗力如何?”老人罗斯忽地提起反问,似阴冷侵染空气,于燃烧之光的照耀下,变作扭曲的灰暗,制造怖然的氛围,“像那样的怪物,在这里可有成百上千,就算这种现实,也还执意于此吗?”
亚伦沉默地拉开椅子,坐在老人罗斯和女性的对面,他下意识地将手搭于腰带,想要握住剑柄,才发现他的长剑在战斗中被损坏。
“阿提利乌斯是姓氏还是名?”
“妮可.伦纳德.阿提利乌斯。”自报全名的妮可从椅子起身,她走出遮盖面容的角落,棕色的长发、黑色的眼珠都不如她胸口那道扭曲又可憎的疤痕,“亚伦.巴特勒,你不问马纳洛村的真相,不问自己遭受的攻击,不问接下来,我也没有见过如此精通战斗的黑格尔学者,你也藏了很多东西,我们又如何确认你不是那边的人?”
语句咄咄逼人,不留情面,直指核心,妮可就像一位不断发动攻击的女战士,在灯塔内尽情地施展她的技巧。
亚伦的左手从腰间挪开,活动手指,转动手腕,手套上附着的金属发出铿锵,手环内部的齿轮运转幽蓝气息,得到想要答案的他紧紧盯住妮可:“是,不是,他们都会来杀了我。”
象征普鲁塔克标识的斗士徽章被抛出,落在大木桌上,让亚伦的真实身份摆在罗斯和妮可眼前,他整理语言和身体姿态,继续说道:“亚伦.巴特勒,受普鲁塔克的伊曼努尔审议委员会,干部赛德里克委托,前往马纳洛村调查近年来的各类传闻。”
“这是,斗王杰拉德.斯卡.康莫德斯直接签署的命令。”不可仿制的「血眠」印记被亚伦展示出来,他混淆真实,小心翼翼地透露真假混合的信息,尝试掌握谈话的导向。
然罗斯背后潜藏的阴冷要更加惊骇,他从身后提起放置依旧的木箱,笨重磕碰声响摇晃着木桌,木板被抽开后,真正的邪恶于此展现。
灰白肌肤将头颅包裹,无眼无嘴的面部依旧在挣扎活动,凸出的血管正有青色液体流动,如此不详的事物令缄默填满灯塔。
“这才是普鲁塔克的敌人,亚伦。”
——
——
白夜交替,黑雾虽尽数消散,但太阳也如昨日,藏于黑云背后,任由乌黑的色彩涂抹大地。
亚伦从灯塔走出,紧随其后的有女人妮可,她作为向导为亚伦指引方向,两人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行走在海岸砂石上。
昨夜,罗斯给我看的“东西”不是蜕兽、厌兽之类,但也不像达克特这类纯粹的精神、灵魂。
毁坏躯体后仅剩头颅还能活动的生物,屈指可数,泰兽系下的自然生物「奈兽」、异常生物「蜕兽」、混沌生物「厌兽」,都不是遭受致命伤还能活下来的。
百厄系中的恶魔「珀特克斯」、诡怪「达克特」、死灵「叟特」,珀特克斯的大部分头部生有双角或独角等,达克特基本上全是精神生物、灵魂生物,不存在肉体躯壳。
叟特是符合标准,肉体不会轻易被破坏……只不过那“东西”散发的气息不是自然跨越死亡后所诞生的死灵。
脚下的砂石已走完,细软的雪地渐入眼帘,亚伦从思考中回归,他把注意力投向彼时走在前方的妮可,她的衣着仿若身披厚重的铠甲,行于陌生环境,随时做好出鞘的准备,举止、动作、姿态皆这般形容。
亚伦的眉头又拧在一起,他呼出白气,踢开脚边的拦路石,掀起飘扬的雪花,弥盖他的身姿,想要借此挥散缠绕心头的晦暗。
和罗斯的对话,可以确认舒尔茨医生是马纳洛村的问题核心之一,米切尔则和舒尔茨是合作关系,不然他没法在罗斯身体状况良好的情况下,胜任村长一职。
舒尔茨为了他的实验,或者说某种目的,推动米切尔成为马纳洛村的村长,代替罗斯平息村民的情绪。
可米切尔的言语、行为不像是一名合格的合作者,如果早让数只海怪克拉肯一拥而上,初次面对这种人造厌兽的我,很难胜利,就算胜利,也离死不远。
是罗斯,还是米切尔在撒谎?
如果是谎言,妮可扮演的角色又是什么?
村道两旁的树木被依次抛置身后,亚伦不紧不慢地跟随妮可身后,他忖量周遭,注视逐渐清晰的马纳洛村议事大厅,它的附属建筑蓝宝石钟楼正在摇荡阵阵钟声。
昨夜在我战胜海怪克拉肯后,罗斯为我提供庇护所,米切尔、舒尔茨和那些怪物确实没有对罗斯、对我发动袭击,休息的时间里,我也没有感觉到恶意缠绕。
从这点来看,罗斯和妮可在现阶段可以作为友方看待,米切尔的行为与真实态度持保留想法,舒尔茨还未正式接触,依旧做他是我敌人的假设。
……妮可,仍是个无法确定的变化?
但阿提利乌斯可不是个常见的姓氏啊。
零散的思绪于彼时皆尽收束,亚伦排除多余的忖量,把目光投向议事大厅的厚重木门,妮可以古怪的蛮力将其推开,迎接他们的是等候多时的马纳洛村村长——米切尔.托勒。
黑黄相间的双排扣长礼服和深色马甲相互叠加,内里的浅色衬衣配有灰蓝色的领带,法兰绒的长裤同锃亮的长靴构筑米切尔威严、刚毅的形象,且他施以礼节,对二人的到来表达愉悦的心情:“巴特勒先生,这两天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亚伦没有开口,他谨慎地后退半步,做好战斗准备。
妮可却骤然开口,用尖锐的话语来回应:“别狗叫了,赶紧让开。”
米切尔像是没看见妮可一般,忽视她的话语,也毫不在意亚伦的谨慎戒备,他继续说:“今天是来参观马纳洛村的吧,正好马上要举行仪式,还请巴特勒先生到议事大厅稍等片刻。”
妮可即刻向前一步,她神情凶恶,直观地表达自己拒绝的态度。
亚伦却越过妮可,来到米切尔身前,对他的邀请作出回应:“可以直接观看你们的仪式?”
“是的,毕竟您是黑格尔的学者,特意来马纳洛找寻根源,我作为村长,理应提供便利。”米切尔随即大开木门,将议事大厅内三张巨大长桌显露于亚伦和妮可面前。
亚伦刚要进去,妮可便伸手拉住,对他示以摇头。
如果你和罗斯真的可信,那我执意观看米切尔口中可疑的仪式,也会护我周全,如果不是……不也有“同意”萦栗的选项。
亚伦挣脱妮可的阻拦,他走进议事大厅,正看见二层和三层的护栏边站有村民,他们有的曾在酒馆饮酒,有的则在他探索马纳洛村时有过一面。
妮可看到亚伦的举动,下意识地咂嘴,她不得不也迈开脚步,一同走进议事大厅。
最后的米切尔向外扫视两眼,确认再无干扰因素的他握住门栓,关上木门时,为欢迎所作出的笑容被收敛,某种暂时被归类为愤怒的情感溢出微末,没等大厅氛围发生变化,他再次挂上笑意,走向长桌,握住主持大厅的话语权。
“各位,今天我们有贵客来,是黑格尔学院国的学者,亚伦.巴特勒!”
说着,米切尔自顾自地鼓起章来,清冷的掌声显得滑稽又透露出少许悚然气息。
“除了巴特勒先生,还有来自阿提利乌斯家的妮可.伦纳德.阿提利乌斯。”
轮到妮可时,米切尔虽也鼓掌,但二层、三层的村民却喷吐口水,并用跺脚的方式表达他们对妮可的厌恶。
“各位,我知道,我知道,不过妮可也只是其中之一,非全部,何况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米切尔蓦然高举双臂,他嘴角的笑意向着某种亢奋转变,而后拳头紧握,卒然向下挥动!
“仪式!仪式!仪式!”
“仪式!仪式!仪式!”
“仪式!仪式!仪式!”
“仪式!仪式!仪式!”
“仪式!仪式!仪式!”
近乎狂欢的声音于大厅回荡,村民们从上面走下,他们除了自己还带了蒙有头套的“第三人”,先前的悚然气息再次涌动起来,如黑夜幽灵般立于阴影的角落,一动不动地注视活着的生物。
“钦崇圆满万有之上。”
“钦崇圆满万有之上。”
“钦崇圆满万有之上。”
村民们摘掉头套,被堵住嘴巴的外乡人们的神情一览无遗,惊恐、畏惧、愤怒、憎恨、绝望等情感汇聚于米切尔手中,经他转化,变为新生的疯狂。
“钦崇进化万无之一。”
“钦崇进化万无之一。”
“钦崇进化万无之一。”
外乡人被尽数束缚于长桌,他们竭力挣扎,但都是无用功,驻足观看的亚伦更是注意到木质长桌已被血液渗透殆尽,从棕褐色变成褐红色。
米切尔向前俯下身,他用双手按压住十数米的长桌,扫视固定在桌面的外乡人,待准备妥当,他开始轻轻捶打长桌,咚咚,咚咚,村民们也作出回应,咚咚,咚咚。
“钦崇,永恒万众之后!”
“钦崇,永恒万众之后!”
“钦崇,永恒万众之后!”
仪式,于彼时正式开始,村民们倏地从腰间抽出精致的刀具,他们切割外乡人的耳朵,搅弄内里的鼓膜,剜出血淋淋的眼珠,割开柔嫩的舌头,甚有木槌凿开鼻腔,细小的匕首切开皮肤,并在此情况下保住外乡人继续活着。
啊,这是怎样荒诞又悲怨的场景。
眼前的扭曲让亚伦体内的力量向外溢出,幽蓝的气息如将要燃烧的烈焰,紧闭的嘴巴亦有克制的血液流出,他不敢相信,恐慌无法扼制,抖动未有停止,而愤怒已成最后的发泄。
然突如其来的钝击,让亚伦倒向地面,在他陷入昏迷前,只看到挥出拳头的妮可、被肃穆替代狂热的米切尔、以及少许怪奇的对话。
“这次麻烦你了。”
“米切尔,你最好清楚你在做什么,昨天你是怎么想的,让亚伦.巴特勒逃脱,老家伙本来就有别的想法,你现在已经让马纳洛变得不受控制。”
“马纳洛早就不受控制了。”
“米切尔,你在说什么?”
“用于绑架外乡人的每日游行已经消失了。”
——
被黑暗遮挡的视野不消多久,便重回光明怀抱,亚伦甩动脑袋,尝试将体内的恍惚消掉。
棕褐色的木质地板,倒映光彩的蓝宝石玻璃彩画,浑厚如钢的大理石墙壁,叮当作响的铁锁,一同绘制被囚于马纳洛村蓝宝石钟楼的景象。
果然不可信吗?
疑问在亚伦的心里辗转,他活动束于后背的双手,麻绳的粗糙触感让他生出更多的疑惑。
这绳子……随便就能挣脱…米切尔和舒尔茨医生的关系属于互相利用?
昏迷前我听到那对话,米切尔应该是故意让一只厌兽和我对战,而罗斯对此行为有其他想法?
不对,米切尔的行为如果是属于故意,未免过于明显,换我是舒尔茨,不会将那些人造的厌兽交给米切尔,米切尔也不可能当这么长时间的马纳洛村村长。
幽蓝的气息稍稍显露,亚伦便挣脱束缚,他起身环顾房间,简单对比后确认自己的位置,为蓝宝石钟楼的小阁楼。
假设,米切尔的行为在舒尔茨看来没有问题,而米切尔依然和妮可、罗斯等人有联系,那只能说明一件事:马纳洛有一位掌控所有局面的人物,是他默许这种互相利用的情形。
米切尔和舒尔茨是最先知道这个人已经离开马纳洛,舒尔茨为了保护自己,以及稳定局势,选择隐藏,先前我在港口遭受的袭击,应当是舒尔茨的所作所为。
昨晚在医馆和米切尔接触的原因也是如此,他利用和我的冲突,来测试舒尔茨的反应,其结果就是我逃脱死局,没有遭到舒尔茨的弓箭射击。
舒尔茨忌惮米切尔,米切尔正在逐渐掌握局势,妮可从中发现情形的变化,故尝试与米切尔联系…就剩下罗斯了吗?
罗斯想做什么?
靡烂的马纳洛,能做什么?
拯救,未免太惹人发笑。
是杀死幕后……不对!
昨晚的谈话中,罗斯从来没有正面给出关键问题的答案,一直都是妮可在代替回答。
这么长的时间,罗斯有大把的机会送米切尔和妮可离开马纳洛村,就算让公会的先锋介入马纳洛村,也是易如反掌……托勒父子罗斯、米切尔…原来是这样……
罗斯想摧毁马纳洛的所有!
颤栗瞬时从后背流向跃动的心脏,亚伦睁大眼瞳,他不可置信地反复推导论断的漏洞,然所有的假定都导向这个唯一的答案。
寒冷被呼出,滚烫的血液于血管中躁动。
是的,是的,马纳洛早就是疯狂的风暴中心,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我,我也,一样。
登时,蓝宝石塔楼外有脚步声回荡,来者散发着冷漠的气息,他如同一具不知疲倦的机械傀儡,走进议事大厅,稍作观察后将目光转向和议事大厅相连的塔楼,他注视着阁楼房间,从后背抽出重弓,搭上弓箭。
雷鸣再临,纯粹的暴力穿透木门,和亚伦的格斗手套发生碰撞,猛烈的力量迸射出光热的火花。
攻击没有停止,来者拉弦搭弓,让弓箭于虚空中穿刺疾速的残影。
“减速!深度3!”
幽蓝的气息呈云雾状扩散,降低弓箭速度,为亚伦争取喘息的空间,他闭上双眼,思忖着马纳洛村的位置布局。
蓝宝石钟楼位于马纳洛村的西部,北边和希金斯灯塔比邻,但亚伦在情形为明了之前,不会同罗斯等人接触。
东部是错落有致的房屋和韦尔兰医馆、斯泰恩河、登纳牧场、佩洛山,那里不是米切尔,就是舒尔茨医生在等着亚伦。
南边则有七零八落的房屋和托尔尼奥酒馆、比尔姆驿馆。
酒馆,驿馆,那件东西?
流转的想法令亚伦即刻做出判断,幽蓝于此跃动,低哑的嗓音依次念出施展的特性:“身体加速,深度5!”
骤然间,热烈的风裹挟木质碎片,从阁楼一跃而下,落于血液尚未干涸的议事大厅,以暴烈之势对着闯入者挥动拳头。
重弓和骨骼的碰撞发出沉闷的声音,闯入者倒退十数步。
“减轻身体!深度3!”
趁着闯入者缓冲的间隙,亚伦对着手边木质窗户同样挥以拳头,将其破坏后,奔向外面的广阔。
幽蓝的气息不断涌动,壮硕的躯体奔跑于房屋之间的小道,越过数面矮小土墙,在泥泞的地面留下粗重的脚印,亚伦的五官向着坚定转移,他已经从那个极有可能的野蛮猜想脱离出来。
嘭!
炸裂的声响从背后传来,炽热的温度侵蚀亚伦的外衣,他只得停下脚步,将外衣丢弃,露出精湛如钢的肉体。
闯入者行走于焚烧之路,令赤红的气息似火焰般熊熊不息,胸口处铁质轻甲上烙印的文字显示其身份:达尔贝达.雷恩斯。
“看来,不会这么轻松。”亚伦咧开嘴角,他恣意地挥动手臂,为战斗做准备,“那就看看…谁更快!”
震颤以亚伦为中心向四周扩散,他撕裂大地,向上空掀起污泥,似飞散的乌黑遮挡身形。
如傀儡般的雷恩斯转动重弓的视角,黑白混色的短发随躁动的风飘扬起来,赤红附着弓箭,从燃烧的形态向着流动的形态转换。
沉静,流水,后润物。
绯红贯穿肩膀,急速的身形栽倒地面,污水与污泥将亚伦涂满,他几轮翻滚后才掌握身体,以半跪的态势回望傀儡雷恩斯。
不是一般人,这种战斗技术,是经过生死历练才会拥有。
果决地拔出箭头,亚伦慎重地调整呼吸,让幽蓝集中于右手,按压住肩膀的伤口,加速肉体恢复。
攻击手法有点像黑格尔学院国的,是那边过来调查马纳洛村,被完全控制,成为傀儡?
疤痕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亚伦停止幽蓝气息的释放,上下晃动左臂,已然恢复流畅,他凝视远处的傀儡雷恩斯,蓦然笑意爬上眼角。
很强,比我强,可惜,也一样的中看不中用。
幽蓝再起,比之前更迅猛,也更狡猾,多重的速度残影和漫天飞散的黑泥,共同构筑遮挡视野之墙。
箭羽接连射出,犹如冷酷的多条直线,紧随亚伦的步伐,好似亡魂在低语,追逐前进的生者。
红蓝之间的对抗程度正在逐渐攀升,流动的绯红重回燃烧的赤红,灼热的气息向世界宣告其存在,焚烧之红点燃泥土,令熊熊烈火如澎湃的海浪,席卷一起可以燃烧的事物。
幽蓝也变得更加幽邃,赋予周遭特性暴戾,湛蓝之光清扫阻碍前进的一切,让极速闯进现实,以横竖鲜明的蓝色拉开双方距离。
直至亚伦冲进酒馆,奔向他的房间,从繁多的行李中找到想要的东西。
直至傀儡雷恩斯积攒出毁灭的暗红,让焚烧得以强化,让速度得到提升,让暗红于酒馆绽放璀璨的烈焰光火,战斗的对抗才迎来结束。
飞溅的木石散落满地,火焰依旧汹汹,变作废墟的酒馆中心有身影如残烛般摇晃。
傀儡雷恩斯踩踏干硬的土壤,走过烈光闪耀,来到废墟,似早有预料般,用重弓抵挡住从阴影角落发起的攻击。
刺耳的拉擦声,沙砾的挪动声,角力的铿锵声,一切都在描述红蓝的不死不休。
重获武器的亚伦用猛攻填补差距,他手持造型怪异的短刀,刺探敌人的底牌力量,逼迫敌人不断倒退。
凛冽的刀光和炽热的火光互相照映,傀儡雷恩斯不知痛觉疲惫,他升腾赤红之力,火焰被加速,被绵延,被持续,它们构筑欲要焚烧一切的火龙,彻底将亚伦隔绝在外。
攻击不成的亚伦潜入光明下的黑暗,他谨慎地保持距离,察看敌人的举动。
真强啊,若是拥有神智,刚刚的攻击必然会让我重伤。
这具傀儡掌握的特性除开加速、减速之类的常规特性力量,其他的应该集中在燃烧和流水这两种特性力量。
考虑到原身的战斗技巧熟练程度,可能还有1-3种隐藏的特性力量。
但,真的很可惜,傀儡。
“呼……”
收敛发散想法的亚伦,开始向记忆的黑暗下潜,视觉、听觉、触觉、嗅觉、知觉的五感被封闭,他在拨开扰乱行为的阻碍,他在一步一步地捡起丢失于脑海深处的战斗技能。
他要,一击必杀!
斩断情绪感性,排除致败因素,浅色的幽蓝气息逐渐深蓝化、暗蓝色,仿若鲜活的世界色彩里有一抹融入底层的底色。
向前迈步,声音寂寥。
转动方向,存在消弭。
抬起手臂,杀意全无。
行进,行进,行进。
走入火焰,却不见燃烧,刀尖穿刺血肉,敌却不知,为虚无,为鬼魂,为幽灵,为普鲁塔克之斗士!
五感重回的亚伦,审视早已倒地的敌人,他棕色短发上沾染的泥水已凝固大半,右手握持的短刀刀尖正有血液滴答。
回转身体,看到殷红液体顺着心脏缺口向外流动,亚伦呢喃出其名:“达尔贝达.雷恩斯。”
傀儡的生命力正在快速流逝,待某个阀点到达,某种生动的气息重回这具身体,他老练地用双手按压住胸口,遏制生命的流逝。
“呼…呼…呼……呼…呼。”
不平稳的呼吸说明雷恩斯的行为无力回天,他没有放弃的打算,转动的黑色眼瞳环视周遭,看到燃烧的火焰、混乱的建筑废墟、对立面的男人。
“失败了吗。”平淡的自语,显示雷恩斯很快完成对现状的掌握,他欲要起身,然挣扎几番,便以坐姿的姿态面对亚伦,“你是?”
“亚伦.巴特勒。”亚伦将短刀对准雷恩斯,他没有放松警惕,幽蓝气息依旧缠绕其身,“我还以为你会以傀儡的身份死去。”
“你的名字…有点耳熟,但这不是完整的名字吧?”雷恩斯下意识地用空出来的左手,伸向腰间时,才反应他曾是马纳洛的阶下囚,“虽然我没办法掌握身体,可我记得发生的所有,你,你的…你是普鲁塔克的斗士?”
短刀的刀尖满是浓郁的幽蓝,笔直且致命,亚伦再次涌动毫不遮掩的杀意:“在做这种猜测的时候,不应该先自报家门?”
“咳……咳咳…”雷恩斯的嘴角流出不堪重负的殷红,像是回忆起什么的他忽地发出大笑,“噗哈哈,哈哈哈哈,竟然是这样,邪恶不会撒谎,正义才会啊!亚伦.巴特勒.阿提利乌斯!”
“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普鲁塔克斗士国之人,布加勒斯特市的瓦菈塔斗技场C级组七连冠,斗士「狂热幽灵」,亚伦.巴特勒.阿提利乌斯,你在这个时间来到马纳洛村并非偶然。”言语穿过幽蓝和杀气,直直地刺进亚伦的心脏,而雷恩斯垂下脑袋,只可看见他歪曲的嘴角弧度。
亚伦睁大眼瞳,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某种事实,“是谁……不,达尔贝达.雷恩斯,你想现在就死吗!”
强烈的意志裹挟短刀猛然向前,那是经过厮杀所淬炼的产物,不会轻易被撼动,因他所在之处,皆是战场。
“雷恩斯,你不应该知道我,就算你是接下公会的委托、前往马纳洛村进行调查的先锋也是一样。”运转的大脑找出言语漏洞,亚伦已有放弃获取信息的打算,他手中的短刀正在释放炽热的温度和磁光的弧线,“接下来,根据你的回答,我会考虑是否要将你虐杀,我可不是优柔寡断的冒险者(先锋),我是斗士,拼杀后活下来的斗士。”
“呼……呼……”雷恩斯的前胸起伏不定,时间所剩不多,他缓缓抬起头,凝视无星的夜空,微末的失望不禁爬上额头,紧皱眉角的他闭上双眼,转念一想,便又舒展开来,“亚伦,你想听故事吗?”
未等亚伦开口,整理好话语顺序的雷恩斯就接着说道:“是‘幸福的阿提利乌斯一家’的故事。”
——
——
时间被扭动,向着过去一路狂奔,回到瑰丽的阳光倾洒山上山下,点缀碧蓝之海,一艘艘帆船沿着浪潮前进。
编织的渔网被依次投出,待饵食勾引鱼群,便收缩网笼,将新鲜的活鱼放于大水桶内。
甚有庞大的捕捞船作为旗舰穿行海面,当作协调沟通之桥梁,提升捕鱼效率。
尚是壮年的罗斯挥去汗水和海水,他立于船舵前掌控方向,身后是冠以阿提利乌斯姓氏的青年。
古铜色肌肤显示阿提利乌斯是一名长年行于海面之人,他掌握红白的旗帜,仔细观察萨卡拉海面状况,根据航行路线挥动双臂,把罗斯的指示传至整个捕捞船队。
百米的旗舰大船于海面披荆斩棘,雄阔的船体龙骨走过晨光、午光和黄昏前的闪耀。
劳累过后的罗斯、阿提利乌斯和渔民们走下大船,顺着乌特港口,三三两两地将满载而归的渔桶搬进仓库。
“今天也是捕获不少马纳洛鱼,好几条块头不是一般的大,能卖不少钱。”
互相谈话的间隙有脚步声闯进,来者喘着粗气,似一路狂奔而来,甚有汗水滴答向下。
“得多亏托勒(罗斯)成为我们马纳洛的村长,有他在,驾驭旗舰居中协调,太便利了!”
拨开阻碍前进的人群,来者五官焦灼成一团,碧绿色的眼珠正左右搜寻。
“阿提利乌斯也是一把好手,一身狩猎技术,可以说我们马纳洛村最厉害的猎人,有他和托勒(罗斯)互补,兴许有一天我们这马纳洛村能出几个厉害的斗士呢!”
穿过渔民们,来者终于抵达罗斯和阿提利乌斯身前,他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气。
“怎么了,酒馆主。”罗斯微微皱眉,他注视来者—托尔尼奥酒馆的主人,“什么事,让你这么急?”
“托勒,有,有……”酒馆主忽然停下说词,他紧张地环顾四周,待渔民们已经完成渔桶入库,才再次踌躇词语组合,“托勒,有外人来。”
“来来往往,不停正常。”罗斯摆摆手,毫不在意地回答。
酒馆主连忙摇头,他神色古怪,渐起的肃穆氛围促使两人逐渐挥去玩笑想法:“托勒、乌斯(阿提利乌斯),他们,我觉得他们有可能是‘沙林’。”
“‘沙林’?他们来这里干什么?南边的他们现在不是和弗朗索瓦王国有新的冲突?长途跋涉来这里干什?”见多识广的罗斯速即联想当下局势,他清晰地记得,前几月在布里尤德市的公会会馆了解的信息。
阿提利乌斯扫视周围,确认此处仅有三人,才开口:“酒馆主,你有问他们名字吗?”
“有的,有的。”
“有个年轻的,有个上了年纪的,上了年纪的自称蓝道尔.戴维森,年轻的叫…哦,叫威利.舒尔茨。”
——
托尔尼奥酒馆内沸沸扬扬,村民们各自占据木桌,一边品尝麦酒,一边议论吧台的外乡人。
握有手杖的老人从衣兜拿出怀表,黄金和白金编织时针与分针,机械齿轮运转时间的韵响,得到确切时间的他,便把目光对向旁边的稚气未去的少年,“舒尔茨,知道我为什么要按‘程序’办事吗?”
冷淡的少年舒尔茨,稍稍偏转脑袋,看向议论纷纷的村民,“院长,按‘程序’办事会让这些愚民真正接受‘真理’。”
“这个回答,尚可,但没有看透本质。”老人用空出来的左手轻轻敲打吧台,他似运筹帷幄的智者,“按‘程序’行事,会让他们无法轻易违抗自己做出的选择,历经犹豫、拒绝、后悔、懊恨等所进行的决择,他们会在那个时候对自己说:‘不能让过去的一切变得毫无意义。’”
“他们会维护过去那个糟糕选择的正义性、正确性,一错二错三错,错到无法挽回的时候,我们所求所取皆成事实。”
“舒尔茨,你要记住,对付人,不能用火,你得用水。”
砰然的开门声闯入老人和少年的对话,配有刀剑的罗斯和阿提利乌斯一同走进,跟在他们后面的还有酒馆主,甚有村民们为三人让开通道。
“蓝道尔.戴维森?南方人?”双手插胸的罗斯提问道。
老人戴维森速即从智者切换,变作和蔼慈祥之人,用学术研究之气息作遮挡,“尊敬的托勒村长,我是来自南部詹姆士联邦国的学者,为了医学实验,特意带着我的学生来此,想寻一处靠近海岸的村庄,安静祥和地继续我的研究。”
“研究?”罗斯先是回望身后的酒馆主,又看向身旁的阿提利乌斯,辗转思考后继而开口:“到底什么研究会让你跨越弗朗索瓦王国,来到普鲁塔克这乡下小地方?”
“不,不是村长您想象的那种研究,我只是想搞明白泰兽系的身体构造,您也知道有些掌握了智慧的泰兽们在大城市很有话语权,我这不是没办法。”戴维森抖动爬满皱纹的五官,他语气真诚,似谎言无有。
罗斯未接话,就近将椅子拉到身旁,坐下后紧紧盯着老人戴维森和少年舒尔茨,他轻轻抖动双腿,舒缓信息的接受,梳理地域、时间和人物关联,想从中找到关键的信息。
阿提利乌斯见罗斯陷入思考,他便向前一步,接替对话:“戴维森,不妨说说你已有的研究成果有哪些,或者有什么东西之类能让我们看看的,毕竟口说无凭。”
“哦!哦,是的,瞧,我把这事都忘了。”戴维森展露歉意,他速即打开随身携带的木箱,内里满是散乱的纸张,上面有文字、数字和少量的彩色图画,“那个,您怎么称呼?”
“叫我阿提利乌斯或者乌斯。”
“乌斯先生,这是我的一些研究资料。”简单整理纸张顺序后,戴维森将研究资料双手递上,其恭敬的表现令一旁的罗斯紧皱眉头。
阿提利乌斯接过纸张,简单扫视一遍,着重抽出带有疑惑的几张详细查看,其余的则交到罗斯手中。
接过研究资料的罗斯,却将其放置手边的木桌,他的潜意识判断戴维森行为背后,藏着无法言语的不协调,然反复斟酌忖量,仍未发现不协调之处,“戴维森,如果你想研究这些,大可以找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建立你的研究场所,没必要来马纳洛村。”
戴维森双手聚于手杖,他轻轻地磨拭,“村长,您说的也是一个方法,但是那需要很多钱,接着基本程度的保密也更难,最后很有可能被他人知晓,然后信息会被流传到它们耳中,之后,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公会前C级先锋罗斯.托勒。)”
话语的最后几近无声,罗斯仅可看到上下张合的口型,来确认自己过去经历已被知晓,他豁然起身,似有躁动不安的气息附于身体表面:“这么做,马纳洛能得到什么?”
“当然是财富,牧场、驿馆、种植园、医馆、议事大厅等等。”戴维森抛撒谈判的筹码,他向后依靠酒馆的木质吧台。
阿提利乌斯刚想开口,便看到罗斯抬起手臂做出阻止的手势。
“那你又能得到什么?一些纸张?证明你的某个理论?”罗斯向前一步,拉近自己和戴维森的距离,放佛想将戴维森处于一剑之隔的位置。
老旧的褶皱爬满脸庞,上了年纪的戴维森轻轻咳嗽,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缓缓露出不是笑容的笑容:“我只是一名追寻真理之人,得到真理不就是最大的褒赏?”
“是吗,那就请您去别处追寻真理。”
——
蒂乌纪7035年11月21日。
罗斯拒绝了戴维森提议,就跟之前想要来马纳洛建造大港口之人一样,但,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是不应该拒绝戴维森?
还是有别的东西要来了?
算了,明天还得带亚伦去布里尤德采购物资,莫琳还有几个月就会为亚伦带个弟弟妹妹,得最先照顾好她。
——阿提利乌斯
——
蒂乌纪7035年12月7日。
听说村里在东南方向的佩洛山发现点新植物,能食用,味道挺不错的,种植也方便,老是吃鱼也容易腻歪啊。
横穿半个马纳洛的斯泰恩河也发现有新的贝壳?也不大明白,反正他们测试能吃废料之类,食腐吗?算是好事吧,能让村里更干净……逐渐,变好起来?
——阿提利乌斯
——
蒂乌纪7035年12月19日。
罗斯大哥的儿子米切尔,之前被送去黑格尔学院国那边读书,这次回来说了好多新奇玩意,说是我们身上的「魔力」,在黑格尔那边叫做驱动力念想力什么的,真拗口,还不如就叫「魔力」,还有「特性」,他们还分什么原始特性、根基特性、继承特性等等等。
我也,到了这个岁数了?要不等亚伦长大了,也把他送去黑格尔读书,到时候让他也跟米切尔一样,他的弟弟或妹妹也一起去,两个人互相照顾……罗斯,罗斯有跟我说,花费不少……学费和生活费吗?
无非是多去捕鱼,小事。
——阿提利乌斯
——
蒂乌纪7035年13月3日。
佩洛山下面的布登森林发生猎人死亡,据说遇到了厌兽,可是马纳洛附近从来都只有奈兽,别说厌兽,就连蜕兽也不曾出现过啊?
蓝道尔.戴维森……他正好是研究泰兽的人,该不会……马纳洛能有什么值得这般大费周章的?
不要胡思乱想了,真要这么说,罗斯严辞拒绝过很多人,有些甚至想要武力逼迫,都被他解决,要说那些人才最有可能报复。
——阿提利乌斯
——
蒂乌纪7035年13月24日。
哈哈哈,亚伦今天守了他妹妹一整天,亚伦,你以后可要好好保护妹妹哦,你是哥哥呢。
妮可,你以后也要和哥哥好好相处,毕竟是兄妹……我在想些什么呢?
嗯!
亚伦.阿提利乌斯、妮可.阿提利乌斯,不知道他们两个以后会用什么当中间名,想的也太远了,早点休息,明天得早早起来,多多捕鱼,希望能把最好的给他们。
——阿提利乌斯
——
蒂乌纪7035年1月11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
——
火焰自森林绽放,而后和狂热的兽潮奔涌向前,山林被啃噬,被碾碎,河流亦被硬壳所填充,入眼所见满是破坏和毁灭。
老人戴维森紧握手杖,和年轻的舒尔茨登上佩洛山的山顶,俯瞰下方陷入苦难的人们,他空出来的左手在虚空游走,似在弹奏美妙的乐曲来凸显个人:“我的学生啊,你可以大胆猜测我到底做了什么,才创造眼前这副美妙的‘圆满’。”
金色发丝随逐渐闪耀的火光飘扬,舒尔茨滑动绿色的眼珠,从袭击马纳洛的兽潮中收集信息:“老师,您是释放足够的泰兽,让它们从东边出发,一路不断壮大队伍,然后抵达马纳洛,用这种大规模的袭击破坏,让罗斯和阿提利乌斯不得不同意您的提议。”
“错了,错了。”戴维森抬起头颅,任由暗红的头发和白琥珀色的眼瞳相互交织,他拉起嘴角的弧度,“我从不会做多余的事情,我只是移植了对于泰兽系的物种来说,成瘾性极强的一棵特殊的水果树,放养了在某种环境下会疯狂繁殖的小贝壳。”
“而水果不会对血因系的种族有任何负面影响,贝壳能够为血因系提供非常便利的服务。”
“用,还是不用,其实对于依赖捕鱼的马纳洛村都没有任何影响,但他们是人,他们会对抗火焰,前仆后继,哪怕牺牲自己,也要将火焰拒之门外,可要是水,温热的水,他们会甘之如饴地吮吸甜美,忽略外面将要熊熊的烈焰。”
“罗斯或许能辨认危害,阿提利乌斯也可能谨慎对待,然而马纳洛村有很多人,多到犯下的错误,不是少数人可以解决的。”
话语揭露兽潮背后隐藏的鬼魅,平淡的语调更是为其增添不寒而栗的阴冷,戴维森抬起手杖,悠悠停转后重重落下。
“舒尔茨,走吧,现在该给他们带去火焰,将温水蒸发,制造永世束缚他们的血肉牢笼!”
“一切,钦崇圆满万有之上。”
“一切,钦崇进化万无之一。”
“一切,钦崇永恒万众之后。”
“一切,皆为真理。”
——
蒂乌纪7041年3月27日。
丘伊.克罗宁.阿提利乌斯(亚伦、妮可之父):死亡。
莫琳.桑德拉(亚伦、妮可之母):死亡。
亚伦.阿提利乌斯:失踪。
妮可.阿提利乌斯:被蓝道尔.戴维森收养。
安吉拉.赫斯莱恩:..死亡。
米切尔.托勒:黑格尔学院国。
自那天兽潮侵袭以来,马纳洛村累计死亡117人,失踪39人,信奉蓝道尔.戴维森243人,信任蓝道尔.戴维森852人。
公会派遣先锋调查马纳洛共5次,均被蓝道尔.戴维森糊弄过去。
不能指望外面,一切得靠我自己。
第一,警告米切尔永远不要回来。
第二,让妮可脱离蓝道尔.戴维森,由我抚养长大。
第三,继续寻找亚伦的线索,若亚伦安全,便永不联系。
第四,杀死蓝道尔.戴维森……暂时就这些。
——罗斯.托勒
——
蒂乌纪7042年5月12日。
亚伦.巴特勒.阿提利乌斯:经委托调查,疑似被一些不法商人强行捕获,贩卖到普鲁塔克斗士国,目前在普鲁塔克的首都布加勒斯特市见到其身影,应该归属于瓦菈塔斗技场的附属孤儿院,姑且算作安全……
亚伦长大以后,只会被强制参加瓦菈塔斗技场的斗技,不行,联系达尔贝达.雷恩斯,得让他持续关注亚伦,实在不行,动用武力也在所不惜!
不能,不能再死人了。
——罗斯.托勒
——
蒂乌纪7044年9月27日。
米切尔,米切尔!
你他妈的在想什么?!
回来马纳洛?
还他妈的想要接下村长一职?
你母亲安吉拉.赫斯莱恩牺牲自己,想要做什么,你个傻逼儿子不是最清楚吗?
觉得自己很聪明?
……
……要提前?不,才9岁的妮可还没能适应现在的马纳洛,村里到处都是打着“正义”旗号,私自处理外来者,攥取财富,肆意放纵。
杀死蓝道尔.戴维森..真是令人发笑的计划。
蛰伏,蛰伏,等待机会,然后毁灭邪恶的马纳洛。
——罗斯.托勒
——
蒂乌纪7046年2月16日。
想要毁灭马纳洛的老头子罗斯,陷入疯狂的米切尔,求取权与力的舒尔茨,只关心实验能否验证真理的戴维森,还有从抵抗转变为加入的村民,高举仪式之大旗,远比戴维森和舒尔茨更为野蛮地剥夺生命、抢夺财富……以及我这个早早知晓马纳洛一切真相,并渴求爱的怪物女孩?
怪物不正好,这里都是怪物,只有比怪物更怪物的,才能活下来。
就是不知道有朝一日,得到记载这记载所有的笔记本的人,会作何感想:都该死?
——妮可.阿提利乌斯
——
蒂乌纪7046年5月25日。
伦纳德……说到底,杀人就是这种感觉吗?
像什么都感觉不到。
我,
我。
我?
我们,都是实验品。
——妮可.伦纳德.阿提利乌斯
——
蒂乌纪7046年12月12日。
这是仅有的机会!
今天,毁灭马纳洛!
——罗斯.托勒
母亲,今日,宜决断,宜出行,宜丧礼。
我先为您,取得少许告慰。
——米切尔.托勒
证实的机会到来。
——威利.舒尔茨
哥哥,爸爸和妈妈已经死了,你不可以回来,你不可以回来,你不可以回来,你不可以回来,你不可以回来,求求了,你千万不能回来!
谁敢让你回来!
我就让谁死!
就是你罗斯,也不行!
谁,都不可以!
——妮可.伦纳德.阿提利乌斯
——
意料之中的反抗。
——蓝道尔.戴维森
——
老迈的白琥珀嵌于眼瞳,腐朽的暗红涂抹发丝,戴维森用右脚踩踏敌人头颅,让怒吼成为狂吠,他亦用手杖穿透忤逆之人的掌心,让挣扎变作服从。
“罗斯,罗斯,罗斯.托勒,你不会长记性,对吗?”
“妮可.阿提利乌斯,哦,现在该叫你妮可.伦纳德.阿提利乌斯,可真是年轻,但你已经不再是人,你的身体里流淌的全是「圣洁」,你还想要回去?你能回到哪里去?”
言语似利剑,被手杖钉于地面的妮可渐渐放弃侥幸,她畏惧死亡,恐慌未知,放弃希望,她解开尚不成熟的特性力量——「圣洁」,向立于马纳洛之巅的老人献上虔诚。
戴维森收起手杖,然踩踏敌人头颅的右脚再次施加力量,汹涌如烈焰之星的鲜红魔力喷发而出,他显赫其威权,偏转视线,看向决绝的背叛者米切尔.托勒。
“不错,如若不是你,想要结束这场反抗,确实会花费很多资源。”
“我会履行承诺,米切尔村长。”
愤怒依旧,不为权贵折腰,不为霸权岣嵝,罗斯低哑嗓音,翠绿眼瞳流淌的光热在诉说其意志,他还在战斗,魔力之间的碰撞,令扭曲空间的现象占满天上天下。
齐聚的有志之士的牺牲未有动摇,源源不绝的兽潮也不能撼动决心,妮可的顺从也不可结束战斗,然儿子的背叛,将罗斯的脊梁折断,渐渐没了生息,他匍匐于地,绝望地注视眼前的现实。
我,在做什么?
长靴抬起,得到释放的躯体,不由自主地高举双手,示意投降。
我,在做什么?
行跪拜之礼,低下无用的高傲与坚毅。
我在投降呢,我在屈服呢,我是,我已经是奴隶,是一名不知廉耻的奴隶。
戴维森向后倒退半步,他依靠手杖,于希金斯灯塔的破碎废墟,眺望再次燃烧的马纳洛。
丘伊.克罗宁.阿提利乌斯,莫琳.桑德拉,很抱歉你们有我这个生死之交。
得到指令的米切尔和妮可拉起丧失热忱希望的中年男人,穿过海岸,在沙砾上留下拖拽痕迹。
安吉拉.赫斯莱恩,很抱歉让你嫁给了一个没用的丈夫。
米切尔,我的米切尔,很抱歉让你出生在…地狱。
戴维森迈出闲情的步伐,他饶有兴致地为跟随其后的学生舒尔茨,讲解反抗前后,穿针引线地传导有用的知识。
妮可、亚伦,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你们要如此颠沛流离、忍受苦难。
我罗斯.托勒,会……
兽潮因反抗结束而皆散去,惨剩的血肉和灼热的灰炭编织灰暗。
我会成为希金斯灯塔的守望者,做一名合格的奴隶。
是的,我会这么做。
饱受折磨的中年男人被放于蓝宝石钟楼之下,他依靠石墙,环顾真实的残酷。
是的,我会这么做。
遭受磨难的你们和我们,我都会一并送往天堂。
不用担心,毕竟,下地狱的人…有奴隶和奴隶的主人就行了。
——
蒂乌纪7053年12月12日。
复仇,要开始了。
——■■■
若必要牺牲到来,请务必将死亡赠予我。
——■■
我们都在苟延残喘。
——■■
——
滚滚岁月,曾经今日,又恰如此时今日。
镶嵌精钢的棕色护腕套于双臂,布满战斗痕迹的轻型布甲也穿戴其身,罗斯一件接一件地将自己武装,反射寒光的巴罗尔双剑、血迹斑斑的黑廷手弩、机械齿轮互相咬合的手套式魔力转换器。
“这会儿的舒尔茨肯定在准备逃离马纳洛,毕竟雷恩斯都被他制成傀儡,等同于是死了,既然死了人,公会就会倾巢而出,不死不休,直到完成‘委托’。”
滑动翠绿的眼珠,环顾近十年来的房间,书籍、道具和各类存储的食物,最后目光落于精心锻造的厚木重弓。
“我的傻儿子肯定又在谋划‘背叛’,说到底他所追求的东西,根本就是镜花水月…我……我,不愧是父子,都是一个德行。”
不再强壮的罗斯走出房间,矗立希金斯灯塔的塔顶,俯瞰下方的千奇百怪,他拉开重弓,让黄金的魔力攀爬其上,缠绕特制的箭镞,而后闪烁光火于海岸。
“说起来,雷恩斯的射箭技巧,还是从我这里偷学的,不知道妮可,能不能在以后把我教给她的东西,真正贯通。”
嘈杂的声音将攻击串联成线,依次穿透群聚于此的海怪克拉肯们,头颅和心脏流出殷红,死亡平等地降临于此。
“亚伦.巴特勒.阿提利乌斯,原先我们几个都不看好你,只是你一路高歌猛进,就成了新的希望。”
罗斯不断地拉开弓弦,面无表情地释放杀戮,仿若是一种无声呐喊,直到呐喊将重弓彻底损坏。
“那么,就只能让你成为拉上尾幕的英雄。”
丢弃断裂的重弓,沉下身体的重心,让黄金般的魔力缠绕其身,罗斯由此跨越距离之间隔,落在海岸东边的空地,并将目光投向宾达尔种植园门前的诡异一幕。
米切尔如预料般选择背叛,手中的长剑穿过舒尔茨的胸口,他悲伤又怜悯地注视眼前之人。
成群的海怪克拉肯相互嘶咬、战斗,飞散的鲜血与残缺的肢体,共同点缀倒戈绘图。
鲜红的嘀嗒声,让舒尔茨的眼角勾勒某种未明的笑意。
“妮可,杀了米切尔。”
光洁转瞬覆盖双手,异常的特性力量击打头部,令五官喷洒血液,米切尔的身体顿时变成一滩烂泥,倒于泥沙中。
棕色长发随夜风飘扬,妮可瞳孔涣散,失去往昔的灵动,形如无魂傀儡。
“只有你一个?”长剑被抽出,舒尔茨释放灰白的魔力,用以治疗伤势,“让米切尔背叛我,就是你新的反抗计划?”
“米切尔?”罗斯抖动额头的皱纹,他忖量少许,发出充满讥讽的大笑,“舒尔茨,你怎么跟过去的我一样,没有半点长进?”
“你说什么?!”
“新的反抗计划,这种东西早就过时了。”迈出脚步的罗斯,径直踩过米切尔的尸体,他的面部表情是异常的冷漠,“倒是舒尔茨你,怎么还没有卷铺盖走人,我以为你早就逃之夭夭了。”
“罗斯耍嘴皮子是不能改变现实。”
“也许吧,其实我有个疑问,你是怎么想着把达尔贝达.雷恩斯做成傀儡的,我还以为你会把他囚禁,然后用你的老师从妮可身上获得的研究成果,将他洗脑一番,继续糊弄公会。”罗斯漫不经心地诉说发生在马纳洛的种种,他将左右手搭在腰间的双剑剑柄,如一位游刃有余的侠客。
“罗斯……”
“啊,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你和你的老师蓝道尔.戴维森不是一条船上的人,我说的对吗?”
舒尔茨下意识地后退,他不敢言语,用沉默来回应,用不断变换的手势召集力量,海怪们从海岸疾驰而来,傀儡妮可绽放更加闪耀的白光,然惊怖未到尽头,某种东西正在破开禁锢它们的封印。
“哈哈哈,真是好一个邪恶的马纳洛,各怀鬼胎,也鬼迷心窍。”
嗵!
“戴维森追求真理,我的傻儿子追求复仇,妮可追求失去的爱,我追逐往日幻影,舒尔茨你不在追求真理,你在追求什么?”
嗵!
“财富?力量?永生?变革者?梦想者?”
“好像都不对,你追求的应该是某种深层次的东西,啊,妮可,是妮可。”
“你追求的是「圣洁」,纯正无暇的「圣洁」,真出人意料啊!”
嗵!
死亡布满四肢与头部,既是死灵之鬼,也是圣洁之物,遮天蔽日的小巨人姿态,扇动地双翼、四翼和十翼,它们无眼无嘴,它们被灰白包裹,它们被洁白溢出,唯有堕落可予它形容。
首次真切掌握力量权柄的舒尔茨,他谨慎且小心地退居怪物和傀儡身后,将自己团团包围,不留一丝破绽,也不做多余的交流,似老练,似严谨。
“追求什么,那种事情无关紧要,只有胜利才能定义一切。”
霎时,怪物倾巢而出,它们破碎砂石,呼啸狂暴,化作破坏的洪流涌向罗斯,那狰狞的獠牙、怪奇的躯干、扇动的羽翼共同构筑混沌之景。
“亚伦!”
幽蓝的魔力游走虚空,如笔直的线条插进怪物的心脏,在行进之路上,平等地赠予死亡。
“笔记我看完了,罗斯。”
气息发生变化的亚伦停于前方,进入马纳洛前的闲散、悠然都被狂热的决意替代,知晓所有的他不断呼出灼热,悔恨于唯一家人和家乡曾经遭受的所有。
“海怪和死灵就交给你,我,我来杀死妮可和舒尔茨!”
向前,向前,再向前,幽蓝的亚伦不顾怪物露出的凶残,他的眼里只有藏于黑暗的舒尔茨和一直光洁的妮可。
双剑亦被抽出,黄金的魔力开始澎湃,罗斯高举手中利器,精湛且熟练地杀死海怪克拉肯和堕落死灵,他冷静如天上皎月,展现既定的演出,为名为马纳洛的舞台点缀一二。
局面的变化也让舒尔茨改变手势,灰白色的魔力同样开始喧嚣,它们流进妮可的身体,让圣洁之光更加白炽,而后猛地挥出饱含攻击意志的拳头。
白与蓝就此发生激烈的碰撞,纯粹的力量震荡掀起狂风,推开怪物们,登上不死不休的舞台。
简单对抗后,亚伦拉开和妮可的距离,他右手紧握怪异短刀,让幽蓝的魔力生出雷电与火焰附着刀身,呼出少许水汽,后攻击再起。
赫赫幽蓝绽放破坏之色彩,燃烧的雷鸣与纯正的圣洁交织,妮可平淡无奇地用以手臂抵挡锋利,隔绝特性制造的元素力量。
挥砍,抵挡,防御,隔绝。
劈砍,抵挡,防御,隔绝。
爆发斩击,抵挡,防御,隔绝。
重复且循环的战斗令优劣势的天平发生倾斜,砝码正被转移至舒尔茨代表的一端。
发动新一轮攻击后,亚伦又一次向后倒退,银灰的轻甲内衬被汗水沁透,他松开短刀又握住,想以此缓解压力。
猛攻的效果一般吗?
笔记中说过的「圣洁」确实坚硬无比,但它应该还是特性,需要耗费魔力…试试二段攻击技巧。
幽蓝的魔力发生转化,不再燃烧,不再雷霆,以黑暗的诡异取而代之,游走于灰暗的阴影,在时钟前进的下一秒,将刀锋刺向妮可的心脏。
清脆的响声显示又一次隔绝,然攻击没有结束,亚伦的左臂缓慢地、缓慢地等待出拳,待震荡从刀尖传至身体,力量切换的时机到来时,猛烈的铁拳击打在敌人的腹部。
过于狂暴的力量甚至制造出一片真空地带,使得妮可向后倒飞,卷起无数沙砾碎石,破碎包裹种植园的墙壁,折断高耸的巨树,那涟漪让战斗中的罗斯,也不得不分出少许注意力。
亚伦的攻击还没有结束,幽蓝的魔力汹涌起来,他跨过长远之距离,对着暂未反应过来的妮可挥动短刀与左拳。
震动穿透光洁的白色,直入身体内部,破坏血管与内脏,浓稠的血液沾染短刀与手背。
然攻守的两方于白金魔力闪耀时发生逆转,再生的特性治愈了妮可伤势,空间的特性转移了妮可位置,舒尔茨及时赶到种植园,释放更多的灰白魔力,侵染妮可身体大半,进一步激活她存于身体内部的其他特性力量。
“「空间冲击」!”
瞬时,天空向下坠落,被固定的空间接连变换位置,让重压落于亚伦肩膀,逼迫至地面,无法动弹。
“「组合空间」!”
“「加速重叠」!”
傀儡的躯体喷涌更多的魔力,令特性力量连接种植园上方的虚空,空间被分割成块,重新组合形态,并以加速减少时间损耗,螺旋的虚无之枪由此构筑,投向想要摆脱压制的亚伦。
幽蓝魔力卒然二度爆发,临时释放侵蚀特性,夺取虚无之枪的前进方向,险而又险地避开要害,从空间冲击的压制范围脱离。
激烈的战斗毁坏栽种的树木、花草和封闭的房间,亚伦被器皿碎片和破碎石块所包围,他嗑出淤血,呼吸急促又沉重。
不想近距离战斗?
魔力再次缠绕其身,短刀的锋利破开建筑残骸,迷蒙的灰尘遮盖亚伦的身形,依稀可见他紧握手中短刀,狂乱的幽蓝从身体表面居于短刀和右臂。
“「组合空间」!”
“「加速……”
“「暴戾减速」!”
瞬间被拉长,幽蓝附着短刀,进而变成长刀,凸起的血管向掌心运送火热的力量,然所有一切都被减速,被凝固,被留存过去的时间。
赶在话语落地前,幽蓝的长刀变得湛蓝如水,划过冬季的清冷,流过空间的缝隙,以凌驾战斗本身的技巧将攻击落于妮可身前。
亚伦没有停歇,他一次皆一次地凝固挥砍的时间,让力量累计叠加后,释放超越挥砍本身的凌烈斩击,阵阵湛蓝之浪绵延不绝,它们一同构筑狂野的攻击潮流。
挥动短刀!
挥动短刀!
挥动短刀!
挥动!挥动!挥动!
纤细的手臂被砍断,坚硬的墙壁被撕裂,横竖排列的大树被分割,摧毁均衡地降临种植园每一寸土地,直到舒尔茨改变战斗方式,纯洁的白色以更加无暇的姿态显赫于此,令斩击悉数化作清脆声响。
察觉到态势风向变化的亚伦正要改变时,妮可已跨越距离,将铁拳送往亚伦身前,然老练的斗士溢出少许笑意,一直在缓慢前进的左拳骤然爆发!
超越极限的力量碾碎空气,扯碎空间,把毁灭予傀儡,以寂静吞噬种种,甚至声音未到,仅有分崩离析的线条跃入眼瞳。
嘭!
嘭!嘭!嘭!嘭!嘭!嘭!
顿时皎月闯进植物园,撒下洁白光芒,显露残存半截身体的妮可和阴沉的舒尔茨,他斜视奄奄一息的傀儡,不禁用咋舌来表达自身不满。
“我就说过,「血因」不能代替「泰兽」成为「圣洁」的载体。”
皮靴走前几步,舒尔茨将右手对准傀儡,灰白的魔力从凝滞的固态分散成流动的线形,以他为中心,辐射整个种植园,沾粘剩余器皿中保存完好的血肉碎块。
“「融合」!深度6!”
灰白线条被绷紧成直,后以急速汇聚于舒尔茨的脚边,反应过来的亚伦只来得及砍段十数线条。
“妮可,该进化成「圣洁」了。”
器皿悉数被活化的血肉打碎,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反射出蠕动的可怖,它们生出自由活动的四肢,如冲刺的野牛,径直撞向傀儡妮可,接连迸射的冲击力更是恶化其状况,生命之火将尽,然异样已经完成连接。
蠕动,生长,互相吞噬,互相融合。
似混沌,似污浊,似人之血泪的悲戚呼喊。
亚伦睁大眼瞳,险恶的联想不断地从心底冒出,他缓缓地偏转视角,把注意力放于被他打碎的器皿碎片,标签上的潦草字迹产生异样,它扼住喉咙、攥住心脏,无法转移视线,无法开口言语。
这些是……
时间:蒂乌纪7036年5月;实验对象:妮可.阿提利乌斯;提取部位:左臂。
时间:蒂乌纪7036年8月;实验对象:妮可;提取部位:右腿。
时间:蒂乌纪7036年9月;实验对象:妮可,马纳洛村1号;提取部位:双眼眼珠。
时间:蒂乌纪7036年11月;实验对象:马纳洛村「圣洁」载体1号;提取部位:心脏。
时间:蒂乌纪7037年;实验对象:1号;提取部位:四肢、重要内脏。
时间:蒂乌纪7038年;提取部位:身体皮肤。
时间:蒂乌纪7039年;提取部位:所有血管。
时间:蒂乌纪7040年;提取部位:所有骨头。
时间:蒂乌纪7041年;提取部位:只保留「圣洁」激活所需血肉。
时间:蒂乌纪7042年;提取部位:定期提取实验所需的各种。
…你们……你们!
未等怒火澎湃,全愈的傀儡妮可闪耀圣洁的无暇白光,她穿着特制的衣服,再以无神的表情注视亚伦。
“妮可,杀了亚伦,然后跟我去解决罗斯,彻底清除马纳洛的所有。”
迅捷的白色化作流光袭向亚伦,重获新生的傀儡对他施以猛烈。
拳头击打在刀身,亚伦不得不集中精神,对抗傀儡攻击,他右手持刀,左手握拳,交替防御。
坚不可摧的傀儡如横冲直撞的钢铁,暴烈地冲击亚伦,让他不得不咬紧牙关,释放所有的战斗技巧。
怪异的短刀发生变形,雷鸣和火焰又一次缠绕凛冽的双匕首,由亚伦的左右手共同编造防御之墙。
可霍霍声响不见起效,洁白势如破竹,打退它之敌人,践踏其意志、其反抗。
亚伦被嵌入树木、碎石、沙砾组成的残存废墟,流动的血液将布甲染成暗红,他的愤怒也被疼痛覆盖,过去的记忆像亡魂低语般,昭然死亡将近。
——
所谓斗士,既不是抛弃情感,也不是追求绝对理智,斗士会比任何人的情感都要炽热,他们是驾驭情感的大师,唯有如此,胜利才会对你露出微笑。
——
不朽圣洁的白色串联空间,肆意地组合用以攻击的矛头,对准敌人的挣扎。
匕首迸射更大的火光,千锤百炼的身体正紧跟其后,想要吹响反击的号角。
然更多的血液从额头、眼眉、口角、上身流出,浓稠的足以遮蔽呼吸。
——
亚伦,我巴特勒虽然老了,可你从没有在训练战中赢过我,你总是怀揣愤怒,嫉妒一切,假若真的是这样,为何普鲁塔克仍屹立于奥隆德雅大陆?斗士真的如你想象那般丑陋和粗鄙?
——
幽蓝的匕首终被打碎,损坏布甲,洞穿肩膀,圣洁傀儡终于显赫其永恒。
亚伦的身体露出伤痕斑斑,一一显露刀伤、剑伤、枪伤、戟伤、棍伤和现下的死亡烙印。
他的情绪成为海洋上飘荡的孤帆,不起波澜,甚被覆盖。
——
亚伦,在未来的某一刻,你必然会因为情感寄托之人进行战斗,那场战斗一定是不可逾越的高墙,你的攻击无效,你的技能无法抵抗。
这个时刻到来时,你可以依靠的只有情感,那是你通往幻想(特性)的门票。
——
亚伦被圣洁傀儡打入地面,碎石嵌满后背,无暇的铁拳正向下挥出冲击,令淤青爬满他的全部,嘴边的殷红滴答不见终末。
感官剥夺、黑暗腐蚀、暴戾破坏,无限度组合所有他掌握的特性力量,夺取敌人感官,制造不可见的侵蚀之毒,绽放响彻天上天下的雷霆湮灭,竭尽全力的亚伦,却不留伤痕予傀儡。
……这就是因果循环吗?
——
亚伦,技巧你已经学得差不多,该和我进行生死斗技了。
——
没有尽到哥哥的责任,让妹妹遭受如此,如此之事。
活该啊你,亚伦.巴特勒.阿提利乌斯!
后退,后退,后退。
覆盖身体的幽蓝魔力汹涌不再,衰弱的劲头涌上心头,在亚伦的耳边念叨俯首称臣的简单,讲述放弃战斗后的轻松愉快。
你们!你们!!!
只是为了圣洁这种特性力量,竟能做到如此令人作呕的地步……舒尔茨,你他妈的!
亚伦的伤势正加重喘息,他流出更多的鲜血,暂时汹涌的幽蓝魔力也没法阻挡傀儡前进的步伐。
然五官却冷静如初,仿佛他的记忆、本能、知识、情感、意志等都在汇聚,魔力性质因此产生某种未知的变化。
「腐蚀」、「加速」、「减速」、「侵蚀」、「毒」、「黑暗」、「感官剥夺」、「爆发」、「减轻」、「降低」、「破坏」、「暴戾」、「狂热」……
我已经尝试所有可能,就连「狂热幽灵」我也使用过,根本打不破圣洁的防御!
——
亚伦,我就要死了,不要感到悲伤,死在战斗中是斗士最理想的宿命,啊,你真的做到了,变成驾驭情感的斗士,我已经,我已经能听到他们呼喊你,赞美你。
铭记吧,铭记狂热的情感是爱,而爱能串联所有,然后无物不破。
现在不理解没关系,你会在那个时刻明白。
——
黑暗、爆发、剥夺、破坏、暴戾、狂热……加速?减速?
亚伦在嘴角勾勒莫名的弧度,由着魔力转化成燃烧的深邃之蓝缠绕双臂,他做出战斗的姿态,向着傀儡再次挥出拳头。
幽蓝依旧无法在圣洁之白制造任何涟漪,平稳的仿佛一道恒久至今的白光。
猛烈的反击落于亚伦腹部,本该倒飞的他却于下意识地伸出左手,想要握住傀儡,以此抵抗冲击。
然触碰洁白的幽蓝似流动的黑水,解开了困惑亚伦的所向披靡。
原来是这样。
罗斯,要开始,减速了。
刹时,乌黑吞噬湛蓝,狂热的漆黑魔力完全包裹亚伦,他的左臂收缩成拳,极度缓慢地向前推动。
圣洁,神圣无暇,不受邪恶侵染,不受黑暗腐蚀,唯有…狂热(爱)比圣洁更永恒。
察觉危险的傀儡妮可释放更猛烈的攻击,想要打断亚伦的举动,他的右臂与躯体做出防御,尽数抵挡攻击,漆黑的左臂不受任何影响,只是如履平地的向前推动。
攻击!
攻击!!
攻击!!!!!
象征永恒的圣洁纯白绽放更多的无暇之光,傀儡妮可使出浑身解数,击打亚伦头部、胸部、腹部,但所有攻击,都陷进亚伦为它准备的攻防泥沼。
“妹妹,我回来了。”
“「减速的狂热破坏」。”
黑色,被挥出,不,黑色,拥抱了圣洁,然后淹没了马纳洛。
——
——
“以上就是马纳洛村事件的全部?”强健男人的双手放于木桌,他以俯瞰的姿态审视被锁链束缚的亚伦,“若这是真的,「圣洁」这种特性力量,是不可能被你口中的「狂热」所击垮,你到底还隐藏多少东西?”
“亚伦,你不说出来,我没办法帮你!”
“库帝斯.伍德先生,我就算想要说出来,可这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允许’。”亚伦的上身向后依靠,他环视这间审讯的房间,透过墙壁上印刻的三椭圆前沿印记,能够判断他所处之地是公会的「会馆」,“不过,说出来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一事相求。”
“什么?”
“威利.舒尔茨是不是还活着?”
库帝斯下意识地挺直身体,长达五十个小时的询问耗费精力太多,他短暂闭上双眼,想要挥去疲倦,然吞咽口水的这类小习惯暴露了答案。
“哦,舒尔茨还活着,看来罗斯有望履约了。”
“履约?”刚开口,库帝斯便又闭上嘴巴,他再一次意识到话语权从手中滑走,“亚伦,我能行使我的A级特权,抹去对你不好的负面影响,所以请你坦白马纳洛发生的所有事情,只有这样,我才可以帮助你。”
“负面影响?噗哈哈哈哈哈,我可是斗士,普鲁塔克的斗士!”亚伦卒然起身,他以铁血的意志展露态度,“斗士只有战斗可言,我的战斗还没有结束,怎能在此袒露我的后背给您?”
“…真是越来越麻烦。”
——
走出审讯室的库帝斯,离开布里尤德市的公会会馆,他呼出冷气,环顾冷清的街道,犹是暴风雨将至前的寂静。
踏踏,踏踏,踏踏。
响亮的脚步声在城市掀起涟漪,库帝斯整理面部表情,丢掉急躁的表演面具,沉着如寒冰的他走到屹立布里尤德之上的最高钟楼,环绕内部的楼梯指引他抵达屋顶。
身材矮小的男人卷起上好的栗烟,让指尖释放无色的魔力,点燃栗烟,他深吸一口,砸吧一会儿才开口:“还没结束?”
“又不让我动粗,也不愿意苦肉,怎么可能这么快结束,赛德里克。”无奈的语气和库帝斯摆摆手的动作,为两人之间增添一抹滑稽。
赛德里克不以为意地轻啐一口唾沫,喷吐烟雾的他刚要开口,又不得不停下,偏转视线,看向东方:“说曹操,曹操到。”
“嗯?”库帝斯骤然睁大眼瞳,他亦看到那些终于露出手脚的宵小,“你居然没有诓我,还真有人觉得斐迪南调查团是个软柿子?”
“那当然,达尔贝达.雷恩斯只是D级先锋,还上了一把年纪,换我,说不准觉得你库帝斯的斐迪南调查团是个玩具团呢。”赛德里克扯起一个讥讽的笑容,语毕的他向后倒退,“那么,结束这一切吧,「元素」。”
青蓝从库帝斯身体涌出,它们化作行走的洪水,将城市变作欢愉的乐园,他翱翔于虚空,落于会馆的门外,向着敌人们吐露话语。
“你们听不到吗?”
“冻结时间的声音。”
瞬时,无色寒冰冻结所有,仅余库帝斯打量那些试图忤逆公会之正义的恶徒,他们悉数被冻结成块,变成任人刀俎的鱼肉。
嘭!
突兀的声响从会馆内部传出,尚未来得及反应的库帝斯便看到,乌黑破开墙壁,以决然的杀意穿透舒尔茨的喉咙,展露斗士之高昂。
乌黑的魔力啃噬锁链,哐当的声响显赫脱困的亚伦,他镇定如常,行若无事地转过身面向库帝斯。
未及言语,疲惫涌上心头,亚伦忽地倒下,及时赶到的赛德里克拉住了亚伦:“遇到危险,逃跑不就好了,斗王的都已经赦免了你,你怎么还把自己当斗士?”
“能查到是谁让我去的马纳洛吗?”
“不行,痕迹都被抹除,已经没办法追踪他们。”赛德里克将亚伦平放地面,一一回答疲惫斗士的呢喃,“普鲁塔克没有人擅长此事。”
“蓝道尔.戴维森必须死!”
“是,所以我请来了猎杀他们的专家,公会A1级先锋、斐迪南调查团副团长、「元素」库帝斯.伍德。”
——
马纳洛村事件调查报告
调查等级:C1级
发生时间:蒂乌纪7053年12月17日——蒂乌纪7053年12月20日
发生地点:奥隆德雅大陆普鲁塔克东部边境的马纳洛村
关联人员:亚伦.巴特勒.阿提利乌斯、「巨人」赛德里克、妮可.伦纳德.阿提利乌斯、罗斯.托勒、米切尔.托勒、达尔贝达.雷恩斯、「元素」库帝斯.伍德、威利.舒尔茨、「腐朽大师」蓝道尔.戴维森
关联调查团:斐迪南调查团(B级)、雅克调查团(B级)
调查内容:■■■■■■■■■■■■■■■■■■■■■■■■■■■■■■■■■■■■■■■■■■■■■■■■■■■■■■■■■■■■■■■■■■■■■■■■■■■■■■■■■■■■■■■■■■■■■■■■■■■■■■■■■■■■■■■■■■■■■■■■■■■■■■■■■■■■■■■■■■■■■■■■■■■■■■■■■■■■■■■■■■■■■■■■■■■■■■■■■■■■■■■■■■■■■■■■■■■■■■■■■■■■■■■■■■■■■■■■■■■■■■■■■■■■■■■■■■■■■■■■■■■■■■■■■■■■■■■■■■■■■■■■■■■■■■■■■■■■■■■■
调查建议:增加人手追查蓝道尔.戴维森,派遣人员和玛门教国进行交涉,断绝他寻求援助,降低他制造邪恶的概率。
其他事项:库帝斯.伍德再次要求公会重启凯尔特远征(B级)。
——报告总结人:海伦.布朗妮
——
——
“主人,我回来了。”
“辛苦你跑一趟,妮可的身体非常重要,是不可缺失的关键。”
“主人,威利.舒尔茨死了。”
“…他,他走错了路,死是必然。”
“主人,我们能得到‘真理’吗?”
“那是当然的!毕竟马纳洛只是「圣洁」实验的第一阶段。”
——
——
“你迟到了。”
“抱歉,有别的事情耽误了。”
“时间,很宝贵,我们两个在原则上是不允许见面的。”
“布朗妮小姐,您可真是年轻。”
“我确实经验不丰富,但我也知道轻重缓急,所以你到底因为什么事耽误了,M。”
“这不是很明显的,消除诱导亚伦.巴特勒.阿提利乌斯在正确的时间点前往马纳洛村的残余痕迹。”
“…是雷恩斯女儿曾经抵达马纳洛、遭受仪式的事情?”
“是的,所以我才能用正义的谎言来欺骗他,复仇者可不会在乎谎言,他们只会…找寻能够填补内心空洞的东西,我只是恰好能提供给他。”
“M,那不是你的错……”
“对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那天后,便选择了背负。还是说点别的吧,M可不是合适的称呼,我,我想想,以后就称呼我为米…米迦勒.马纳洛。”
“好吧,米切…米迦勒,出发,去真正地杀死圣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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