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格纳又躺在了手术祭台上。他抬起头看见了钢铁祭祀戴着面具的脸。他能听见机器的模糊工作声,他们冷却灵魂的古怪吟唱声,还有时不时的尖叫或者嚎叫声,祭祀的圆锯刀切进战士的身体。
他身下的桌子上沾满了他已经凝结的血,它的气味和许多化学品一起冲进他的鼻腔。他的手指在祭台边缘的金属把手上不安地乱动。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
在他回到狼牙堡以后,他身上施展了很多奇怪的医疗仪式。他被放进了很多技术引擎扫描。钢铁祭祀用感应魔杖戳碰他,给他戴上感应头盔,在四肢上接上监视贴片。他的饭食由肉和麦酒组成,里面有许多药物造成的奇怪化学味道。他增强的感官让他知道了它们的存在,但他猜测这些东西都是为了他好,所以他没有担心。不过担心也没有什么用,他现在完全活在钢铁祭祀的慈悲下了。
至少他还活着。不是所有的候选者都活下来了。斯万回来了。斯提尔也一样。其他很多人也回来了,但不是所有人。至少有五个,包括基尔,都没有从终极考验里回来。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了,现在看来他们永远不会回来了。
拉格纳强行把基尔推到了脑后。他不想再去想了。基尔是他在候选者里最接近朋友的一个人,而现在基尔不在了。最近的很多时候拉格纳都躺在床上想着捕鹰者的感受,在荒原里独自一人游荡,身体则同时变形成非人的模样,心中的野兽吞噬他的灵魂。他在这些发生的时候都意识清醒吗?又或者他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幸运地落入了虚无?拉格纳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钢铁祭祀向他保证武尔芬圣杯带来的改变已经完成,他的身体已经和他们称作狼之螺旋的魔法物品完全融合,可以继续进行让他成为野狼之一的下一步。他已经准备好植入他们叫做基因种子的东西了。
拉格纳又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着冷静。那野兽,他的动物本能,不喜欢这些。它讨厌被束缚,被囚禁,被他人的意志左右。它对这些事情完全不能接受。他对此也无能为力。他微微转过头,看到一个高层钢铁祭祀走了过来。他用双手尊敬地捧着一个玻璃杯。在那里面盛着一个肉团,上面突出着许多疣子和组织管。拉格纳周围祭祀的吟唱声在战士靠近的时候变得更响且更有节奏。
那就是基因种子,拉格纳知道,想起了他前几周学到的东西。那是所有人都拥有的最重要部件,能够让他继续变化为一个完全的太空野狼。它能让他的身体适应并控制钢铁祭祀将要在他的身体里植入的东西。它看起来并不像,但它真的是个神圣的东西。这团血淋淋的肉是从许多拉格纳以前的野狼身上生出来的,最初是从鲁斯本人的血肉里取下的。它是与远古时代和他族人的神明的直接联系。拉格纳激动地想到很快他的身体里就将拥有众神的一部分。不过,这是所有太空野狼都拥有的东西,并且可以解释许多他们超人的能力。他们的的确确就是神的亲族。而且很快,拉格纳想,他也会是了!
钢铁祭祀更靠近了。拉格纳感觉到一根针扎进他的手臂。在他增强的感官下那感觉就像是被一把剑刺了一下。一阵短暂的痛苦之后,冰凉流进他的血管,从针扎入的地方扩散开来。片刻之后他就放松麻木下来,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是一个遥远的东西。他的灵魂好像漂浮在一片冰霜的云上,看着他身体上发生的事情。
他感觉自己的皮肤颤抖还有胸口上轻轻的一个压力,一个钢铁祭祀伸出手用一把锯子切开了他。筋肉分开。血液流出。拉格纳怀疑连被斧头砍一下都不会比这更严重,但他现在只感觉到了略微的不适。他看见高层祭祀在放着基因种子的容器上方做了一个复杂的手势,然后才用一只着甲的手把那团肉拉了出来。他听到基因种子放进他胸腔里时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吸吮声,开始连接进他的神经血管和肌肉。
这种奇怪的感觉和他以前经历过的任何东西都不一样。就好像一个活着的东西在他的胸腔里爬动。他想象着触手从那东西的甲壳里伸出,血管就像种子里的根一样长出来,神经和自己的连接到一起。这些图像在另一根针刺进来的时候充满了他的脑海。融化的痛苦流过身体,超越了寒冷,他的意识摔进了黑暗的深渊。
拉格纳跪在冥想室里。他现在感觉好一些了。他的胸口不在因为基因种子感到不适了。尽管只过去了几天,仪式造成的伤疤已经开始消退。他只在摸上去柔软的地方感觉到了些微的敏感。他发现自己每天都在用手指试探,就像一个人用舌头舔舐掉下牙齿的腔体一样。他现在还难以相信这些伤疤和柔软的地方都是鲁斯恩惠的标记,但他知道这一定是如此。他前几天学到的东西让这些清晰明了。
他把这些想法推开,把注意力集中在拉奈克身上。狼牧师又站在了候选者面前,辅导着他们开始仪式。拉格纳照着他学到的那样清空头脑,开始默念那奇怪的祈祷。他感觉自己放松下来,伸手拿起了知识头冠。那是个用黄铜和钢铁制成的奇怪古老的东西,用黄铜和玻璃的缆线连接到知识引擎里。
拉奈克告诉他们知识头冠连接着的巨大机器里记录着战团所有的历史,还有许多更加古老的故事。通过戴上头冠,这些知识可以以极快的速度流进他的脑袋里,比任何人用普通方法记忆都要快。拉格纳发现这个过程既可怕又神奇。在戴上头冠,牧师念出正确的祷文之后,知识就出现了。不止是以文字和记忆的方式,还有声音图像和感情。拉格纳知道他自己的感觉正在被机器剧烈改变,但他并不在意:获得这些知识值得这个代价。他在短短的几天里学到了太多。这件事本身就意义非凡。他学到的越多,他就越能理解太空野狼,越能理解战团,他也越发想要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他现在知道了这个世界比他曾经相信的要大的多得多。的确不只有一个世界,而是有数不胜数的世界。芬里斯是一个在鲁斯之眼周围旋转的圆球。它只不过是在巨大的太阳周围漂浮着的世界中的一个。而鲁斯之眼也同样只不过是组成银河系的数百万颗太阳之一,很多的那些太阳周围也都围绕着可以居住的世界。最奇怪的是,并不是所有这些世界上都住着人类。有些被叫做兽人的绿皮怪物统治。有些是一种高挑美丽但完全异种的叫做灵族的种族的家园。银河系中还有一整片区域全是恶魔和服侍它们的人的大本营。
绝大多数的人类世界都被帝国统治,那也是太空野狼效忠的国家。帝国由帝皇统治,是全父,那位给予鲁斯和他兄弟生命的残破神明,现在他破碎的身体存在于先祖世界泰拉上的一个巨大机器里。帝皇手下有数不胜数的祭祀,管理者,统治者和收税人辅佐着他。在他的名下巨大的军队乘坐着能够在群星间航行的巨舰在银河里四处征战。拉格纳学到的所有其他种族和国家组织都是帝皇和人类的敌人,不计一切代价都想要摧毁全父的统治和他的领土。在银河各处,残酷的战争在帝皇的军队和他的敌人间展开,而在许多这些战争中野狼都位于最前线。
他见证到了远古时代野狼的建立,那时全父依然年轻,行走于众人之间。他看到了鲁斯降临到芬里斯,然后是全父前来寻找他失落的儿子。他看到鲁斯召集了他的荣誉卫队,把他们命名为太空中的狼群。他也看到全父有许多强大的儿子,叫做原体,他们也都建立了自己的战团,就像鲁斯一样。他学到了那些战士全都有着他们的原体的基因种子,并被统称为星际战士。
拉格纳看到了帝国的建立,然后是和异端及叛徒之首荷鲁斯的可怕战争,新生的帝国分崩离析,全父负伤,荷鲁斯被杀死。他看到了许多星际战士和他们的原体加入了荷鲁斯的背叛,违背了他们对帝皇的誓言。他看到他们进入了银河系中被称作恐惧之眼的古怪地方,看着他们退化成了非人的东西。拉格纳明白他现在得到了被隐藏于大多数人面前的秘密,他也不能向那些不知道这些的人透露这些。他颤抖着认识了四个混沌的强大力量,它们是最终极的恶魔,永远都在为了颠覆人类帝国而努力。
恐虐,血神,屠杀之主,他的手下带着永远无法满足的屠杀欲望狂笑着冲进战场。奸奇,大变异者,肆意变化他的崇拜者,让他们参透最黑暗的法术秘密。纳垢,瘟疫的主人,他的追随者向着宇宙的尽头散播瘟疫和疾病。色孽,无法言说愉悦的堕落之神。他开始认出其中的一些追随者在他在莫凯之门里见到的视野里见到过。拉格纳最真诚地希望他不会需要知道更多了。
他学到了鲁斯的离开,前去寻找能够治愈他的帝皇的生命之树的种子。他学到了野狼从古至今的漫长光辉的历史。越来越多的知识涌进他好学的脑子里,他则像一块海绵一样把它们全部吸收起来。
他看到了人类的敌人是如此的数量庞大,面目可憎,以及抵抗他们的强大战士是多么捉襟见肘。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对候选者的测试是如此残忍困难。在如此黑暗的时代里站在人类和他们的敌人之间的战士不能有任何缺陷。
颂歌,祷文,和祈祷充满了他的头脑。他现在理解了它们中的许多。它们可以集中战士的精神,让他的信仰与力量一起强大。他知道其他的祈祷是为了帮助他使用钢铁祭祀每天给予他的新能力。
他现在更加理解了自己身体上发生的变化。他得到了让他理解的知识。他知道他被植入了第二颗心脏,还有改造过的肌肉和腺体,让他能够呼吸毒气,食用有毒的食物而不受伤害。他的感官变得更加敏锐,身体更加坚韧。他知道他现在能够从任何不能立刻杀死他的伤势中复原,甚至不需要医治,只需要时间足够。他学到了基础的战地医疗,如何处理烧伤和断肢。
他身体的大部分都包裹在了一种柔韧的黑色金属甲壳里。他知道那上面伸出的许多塑钢接口是连接点,能够让他的身体与所有太空野狼穿着的如同第二层皮肤一样的盔甲产生联系。他惊讶与自己现在拥有了能够理解这些的词汇和知识。这些古老引擎的力量的确非常伟大。
越来越多的姿势流进他的意识。他学到了武器和它们的用处。他学到了战术和组织结构。他学到了十种基础进攻机动和四种强守姿态。他微笑着理解着这些,他大脑的快乐中枢被古老机器的精妙结构所激发。
他学到了他的战团的结构。他明白了它被分成了十二个大连,每一个都由一个强大的战争领袖指挥,大连也由他得名。他知道了还有第十三个大连,它属于战团的领导者,所有的祭祀和其他种类的战士。他看到了他需要在战团中晋升的道路。他学到了他如果被接纳,他会成为一个血爪,和一群与他差不多的年轻战士一起努力控制住自己心中躁动的野兽。如果他活下来的话他就会先成为灰猎,然后是长牙,变得老练,智慧,更加强大和狡诈。
知识继续永无止境地流入,把自己烙在他的记忆里,让他更加智慧,也让他的大脑由内而外地对他的战团,鲁斯和帝皇感到爱慕。
“举起手臂,”钢铁祭祀说。伺服马达在拉格纳这么做的时候嗡嗡作响。祭祀点了点他戴着面具的脑袋,然后用他的动力扳手拧紧了一个连接处。拉格纳感觉到了他的动作。这种感觉很奇怪,并不痛苦,但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塑刚甲壳上发生了些什么。他脑中植入的知识告诉他在之后的年月里他会越来越熟悉这些感觉的。
“现在动动手指。”拉格纳照他说的做了。祭祀又做了一些调整。他的手立刻就感觉更好了,更加灵活,更加强壮。祭祀对机魂念诵了一句祈祷,然后再次低下头。看起来他的工作完成了。
“你可以站起来了,”祭祀说。拉格纳从祭台上站了起来。同时祭祀接在他身上的许多电线设备缩回到了神圣的石板里。他可以自由移动了。拉格纳笑着看向自己的身体。他巨大的身体已经被完全包裹在了陶刚和塑钢里,但他没有感觉到太多的不同。没有那种被厚重盔甲覆盖的感觉。事实上,他感觉自己更轻,更匀称,更强壮了。他现在明白盔甲里强大的伺服马达已经开始运作,帮助着他承受自己的重量,让他行动自如。钢铁祭祀明显看到了他的微笑,和它背后的想法。
“你在接下来几天必须非常小心,你还不清楚自己的力量。”
拉格纳看向他,并不能确定他的意思。一个小机仆在祭祀的示意下靠了过来。它的胸口打开,一根长长的机械臂伸了出来,在祭祀的手里放下一块石头。拉格纳惊讶于祭祀和他的机器神秘的交流方式。他没有说一个字。
“拿起石头,”钢铁祭祀说。“不要担心;这没有任何重要意义。只是为了展示一个情况。”
拉格纳拿起石头,惊讶地发现手套能让他感觉到石头的质感,它明明已经厚到能够挡下斧头的劈砍了。那感觉和直接用手摸石块不太一样。他更像是戴着薄手套。钢铁祭祀是对的。这是需要一些时间习惯。
“捏碎石头,”钢铁祭祀说。
拉格纳看着他,不太能理解他在说什么。他知道这在理论上是可行的,手套里的系统应该能产生足够的压力,但他脑子里的直觉还是在对抗这种感觉。这不可能。人类不应该能用空手捏碎石头。
“捏碎它,”祭祀说。他的声音里有种不可违抗的命令语气。拉格纳合上手掌。他立刻感觉到了阻力,直觉地放松了下来,但钢铁祭祀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命令。拉格纳再次合上手指。石块如蛋壳一般碎开,发出一种咔哒声。拉格纳张开手,看见那块坚硬的石头已经碎成了几块小石子。
他慢慢地呼出一口气。他现在真正地开始明白了赐予他的力量。
“这些是你的个人武器,”军械官说。“你要对它们负责。每一件上面都印上了你的符文标记,让你可以认出它们,而且我们在你死亡的时候也能辨认。”
拉格纳尊敬地拿起这些武器。有一把远程武器,叫做爆弹手枪。它就像拉奈克用来打败海龙的那种魔法武器一样,只不过小了一些。还有一把链锯剑,那种士官哈肯拿着的强大武器。绑着枪套的皮带上放着一种微小却同样强大的武器,叫做微型手雷。
“对这些要小心,”军械官说。“它们对傻瓜和对敌人一样危险。现在跟着机仆去训练场报到。”
拉格纳看向周围,斯万,尼尔斯,斯提尔和其他人也都站在那里检查着他们的武器。他们现在看起来全都不一样了,更高,更重,在头发被剃得只剩一条长发之后更凶猛了,他们的身体也包裹在了盔甲里。
他们的脸上有着一样的骄傲和惊喜,他知道他的脸上一定也是这种表情。他们全都看起来得到了传说之中的魔法武器,而且在某种意义上这是真的。他又长长地看了斯提尔一眼。有可能,只是有可能,暗颅或许会在训练场里发生一次意外,他想着。斯提尔抬起头对上了他的视线,拉格纳感觉到他的敌人很有可能也在想着一样的事情。
爆弹手枪在拉格纳的手里弹跳。即使有着他的盔甲和改造身体的力量,后坐力还是很大。手枪像一只困在他钳子般的手里的野生动物一样挣扎着。
子弹飞过目标旁边,打中了旁边的石墙,一大块岩壁被打了下来。拉格纳同时感觉到了使用这种武器带给他的力量和没能击中目标的沮丧。他再次感觉到了拥有远古引擎放在他头里的知识和实际上能做些什么的能力的区别。
他对这把武器一清二楚。他知道它的工作原理。他知道它会打出自我推进的弹药,能够在百步之外打穿盔甲。他知道弹匣的容量。他理论上知道如何拆解,清洁和保养它。他完全知道如何击发它。他知道在瞄准的时候要放松,开火的时候呼气。不幸的是知道这些和能做到天差地别。
“别担心,小伙子,”武器指导士官亨吉斯特说。“继续练习。最后你会学会的。任何事情都能通过练习达到精通。而且你需要学会这个。别不相信,我之前连谷仓大门都打不中,但现在……”
一个连贯快速的动作,没有停下瞄准或者集中注意,亨吉斯特拔出他自己的手枪,好像只是在伸手,把枪指向前方扣动扳机。三颗子弹径直击中了人形标靶的心脏。
拉格纳惊讶地看着这一切。“您让这件事看起来太轻松了,士官,”他说。
“没有事情像看起来的那么轻松,小伙子。而大师的标志就是让困难的事情看起来很简单。”
拉格纳点点头。他喜欢听亨吉斯特说话,他也很喜欢从老兵身上学习。那是他对自己新生活里最开心的事情。他和其他的候选者没有完全被接受,但至少他们不再被看做可以替换的东西了。他们现在对其他太空野狼来说有价值了。他们在未来或许可以成为战团的一份子。或者亨吉斯特只是被其他星际战士更好相处。拉格纳开始意识到所有这些强大可怕的人物都是不一样的。他们全都是独一无二的人,就和他家乡村庄里的人一样特别。他从前的家,他改正了自己。他的另一个,遥远的生命中的家。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让他感到意外。或许这只是因为他习惯了把所有太空野狼都看成是一样的。他们看起来当然很相似。他们全都比凡人更高更强,全都长着那些奇怪的狼一样的眼睛和可怕的长牙。而且他们全都在某种意义上有着一种凶猛野蛮的感觉。还有,他们全都穿着灰色的盔甲,那有时候让他们看起来比起人更像是机器。不过,拉格纳开始意识到他们都曾经是和他一样的人。他同时也开始尊敬他们,因为他知道他们每一个人都通过了他经历过的所有事情,或者还有更糟糕的事情,也活过了之后多年的可怕战争。
“再试一次,小伙子,”亨吉斯特说,语气里并不严厉。“这次别太多想你在做什么。放松做就好了。如果需要的话就练一千次,但要一直练习。有一天你和你战友的生命会依赖于你的精准。这和鲁斯的好酒量一样是个事实。”
拉格纳点点头,再次举起了手枪。他转头想要看看亨吉斯特是不是还在看着他,但士官已经走到下一个候选者那里,在和斯万轻声说话。拉格纳闭上了一只眼,深吸一口气,在呼气的时候扣动了扳机。爆弹飞过了目标打进了墙里。
拉格纳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会需要很多练习。
拉格纳冲过茂密的丛林。空气闷热潮湿。绿叶抽打他的脸。食肉的植物在他膝盖下折断。他矮身躲过一根绊脚藤蔓,膝盖着地,向前滚过铺满落叶的地面,躲到一棵倒塌的巨树后。
他在前方的植物从中听到了一些响声。他撩开脸前的叶子,顺着手枪的枪管看去打出一枪。子弹飞过树叶,爆炸开来,在斯万身上留下一大团颜料。“抓到你了,”拉格纳喊道。
哀嚎了一声,斯万把手放在胸口上,按下了脱离通讯网络的按钮,然后戏剧性地倒在了地上。拉格纳满意地笑了。这是他在这次训练里击败的第三个红队成员了。在来一个他的小队就赢了。他就能全灭敌队了。他对此很享受。他喜欢这个奇怪的地方和所有的这些训练。这个充满异乡风情的大山洞是新兵训练基础的丛林战术的地方。它是位于狼牙堡深处的一个受控制的区域,热量和湿度都仔细地模仿着真实的情况。他对自己很满意。他的射击技术在练习下大有长进,就像士官亨吉斯特告诉他的那样。
“抓到你了,”他轻声说着,知道他现在只需要找到斯提尔,红队的最后一个成员。
“我也抓到你了,拉格纳,”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拉格纳扭过身想要举枪防卫,但已经太迟了。斯提尔站在那里,手枪已经指在了他身上。他扣下扳机,子弹的冲击力把拉格纳撞到。一大团颜料覆盖在他的盔甲上。拉格纳短暂地考虑着忽略受到的攻击打回去,但他的荣誉感不允许他这么做。或许还是因为他知道士官亨吉斯特或许正通过山洞里漂浮着的无人机的摄像头看着他。他懊恼地按下胸口的按钮,把自己从通讯网络里脱出。
拉格纳骂了一句。要把他的盔甲清理干净他今晚肯定是不用睡觉了。不过,他还是很庆幸斯提尔打出的只是一枚漆弹而不是真的子弹。
他想着如果枪里是真的子弹,暗颅还会不会这么快地扣下扳机。拉格纳知道他自己会的。
拉格纳低头看向弗洛特夫的尸体。那东西看起来太乱了。他的整个后脑勺都不见了,血液和脑浆装饰着候选者身后的墙壁。
“鲁斯的骨头啊,”拉格纳吸了口气。刚才弗洛特夫还坐在那里,说笑着打磨他的爆弹手枪。然后就是一声爆响,他的头就不见了。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年轻人甚至没有发出尖叫的机会。
斯万走过来看向尸体。他捡起手枪检查了一下。“笨蛋!”他喃喃道。“弹匣还装在里面。”
拉格纳更仔细地看了一下。“安全栓也没有按进去,”他补充道。他们看向彼此。拉格纳猜他们两个人都在想同样的事情。训练中的死亡还在发生,而且大部分都完全是因为鲁莽。他开始意识到这些征兆了。这的确和知识进入他们头脑的方式有关。所有的候选者都知道这些知识,但它们还没有完全成为他们的一部分。他们都知道清理武器的步骤,但还没有学到武器所要求的尊重态度。他们学到的大部分知识都是这样。知道理论和能够付诸实际之间一直都有很大的区别。
“我觉得什么人该去报告这件事,”斯万说。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拉格纳,希望他能毛遂自荐。
“走好不送,”拉格纳说。斯万吼了一声,露出他正在生长的牙但没有争辩。他和拉格纳在前几周经常对抗,在猎群里确定自己的位置,而拉格纳通常都会胜出。其他人已经学到了不要在意志力的对抗或者对打里挑战他。他向鲁斯献上一个祈祷。
好吧,他想,他们正在学会尊重,用困难的方式。他不知道在训练结束之前还会有多少人死掉。
据拉格纳所知,只有另外两个人死了。一个叫洛基的候选者在实弹训练的时候用自己的穿甲手雷把自己炸死了。另一个候选者,赫拉得,在一天吃饭的时候突然就跪倒死掉了,然后他的尸体被机仆带走让钢铁祭祀解剖。没有人真的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有传言说他的身体对基因种子或者那些新的植入器官产生了排异。拉格纳不太能明白这是为什么但他脑子里的新知识告诉他有时候人类的身体就是不能接受植入,会反对所有改变,让对象死亡。这对拉格纳和其他候选者来说都不是什么消息,但他们除了躺在床上想着他们身上会不会发生这种事之外无能为力。几天后拉格纳就不再担心了。他还没有死,而去想这种事情感觉上就是在浪费精力。
而且,要学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他的全部精神和意志都没有空闲。每天他都在黎明醒来,然后进入一间大冥想室,在那里背诵昨天放进自己脑中的祷文。在三小时沉思宗教神秘和他的战斗精神后,他吃一顿丰盛的早餐,在身体消化食物的时候连接到守护引擎上,更多的知识涌进他的脑子,同时还有对鲁斯和帝皇毫无疑问的崇拜。
在中午,麻木但不疲劳的他从远古机器上下来,去到武器室。在那天剩下的时间里,根据他的日程安排,他要么做体能训练,或者练习空手搏斗,又或者永无止境地训练使用他的新武器。每过几天,他们会去到一个环境室里,模拟着一些外星环境,在那里练习那些环境下的战斗纪律和生存方法。拉格纳很快记住了这些天会是什么时候,对这些事情的知识已经在昨天放进了他的脑子里。
在这之后他们会去餐厅吃晚饭,然后又是一段和守护机器或者钢铁祭祀的时间。他们现在学到的东西只要是技术方面的,大部分都是如何维护他们的武器和盔甲,或者他们身体里新植入的器官。一天会在冥想室里的几小时后结束,拉格纳一躺上床就睡着了。
每七天,他们都会拉奈克一开始告诉他们的意义的房间里集合。狼牧师本人会来给他们传教,告诉他们战团的古老传说,用他们之前的人的伟业撩动他们的心灵和意志。他们在狼牙堡里参观,去到他们以前没见过的地方。他们可以看见的巨大设备的本质和目的都被解释给了他们听,同时还有它们在战团光荣的历史里的位置。
拉格纳敬畏地看着在狼牙堡本身被入侵的黑暗时期时与混沌的力量对抗的古战场。他惊讶地看着巨大的飞船起飞,他现在知道它们要穿过芬里斯周围的空气,与群星间强大的战舰汇合。他看着巨大的自动工厂,太空野狼的武器和弹药从星球的骨架中制造出来,地层深处挖出的金属矿物和石油。
一天天变成几周,几周变成几个月,他发现自己越发习惯于自己的新角色和新位置。他知道了狼牙堡里很多人的名字,他也开始慢慢地,随着学到的知识的增加,还有自己的成长和幸存,他们开始把他看做一份子了。他更加习惯了这里的节奏,认识到太空野狼自己几乎不在这里,他们一直都在银河间进行着帝皇的任务。
他现在知道战团是如何被分成几个大连,强大战争领主的部队,任何时候超过一个大连在狼牙堡里都是极为罕见的。有些时候连队会短暂地回来补充人员和装备,把新加入的候选者召入队伍。他知道狼牙堡里的候选者一直在来去,有一天他也会被选中加入其中一个大连,去往群星之间。
他看到了很多新的候选者来了,从鲁斯维克和阿萨海姆上类似的其他地方过来,然后去往莫凯之门。他开始认识那些在他以前到的人。有些时候,在冥想室里,他可以看见真正的太空野狼。苍老的战士从他们伟大的冒险中回来,在狼牙堡里享受片刻的平静,然后继续回到自己的任务里。在这种时候,他只想要加入他们,加入宇宙远方的战争,但在他心里,他知道他在那天之前还有许多路要走。拉格纳和更老的候选者说过这些,知道了有时候在他们加入更有经验的兄弟会以前甚至要过去好几年。不过,他告诉自己,这也不是坏事;那意味着他会有很多时间精进自己的技巧,确保自己在那天到来的时候不会让自己蒙羞。
他对斯提尔的仇恨变成了一个咬住他的麻木痛感,但就算这样暗颅还是成为了他新生活的一部分,就像斯万和尼尔斯和其他人那样。他们现在全都作为一个团队一起训练,他们也全都意识到了他们都在一个队伍里,而且在时候到了的时候也会一起出发。他们还没有成为真正的血爪或者分配到战争领袖的麾下,但他们知道在时机正确的时候那天会到的。没有人怀疑他们够不够好了,又或者他们够不够格。他们全都知道现在只是时间问题了。
拉奈克从高台上看向他们。他满是伤疤的脸上充满了骄傲,反射在拉格纳的心里,回映在所有在场的候选者的表情里。
“你们做的很好,”他告诉他们。“你们学会了教给你们的一切,并且活过了只为极少数人准备的试炼。你们可以对此感到骄傲。”
“但也不可过于骄傲,因为你们在这里学到的一切都应该指向一个巨大的真相。太空野狼的生活就是一段漫长的试炼,而且一个战士在这场试炼中失败的方式很多。他或许会变得懦弱,不能遵守职责,又或者会陷入错误和罪恶之中。他或许会容许一点点怀疑或仇恨……”
是拉格纳的想象吗,狼牧师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直接看向了他。他不能确定。
“或者一丝虚弱,让我们恶魔般的敌人可以钻进他的灵魂腐蚀他。我们永远都不能忘记在远古时代的一些战团身上就发生了这些,而他们在很多意义上都是强大的人,甚至比我们都要强大。我们必须铭记我们的战斗在物理意义上的战斗同时也是精神上的对抗,而我们对鲁斯和全父的信仰就是我们的盾牌。”
“我们也用不能忘记这漫长的,充满考验的人生的意义。这是为了考验我们是否能在最后的日子里,在混沌如同巨龙般出现吞噬宇宙,万物都将终结时站在我们的原体身旁。在那天到来时,被选中的人将站在鲁斯身边,与邪恶之人作战,决定一切的命运。在以后你们被要求为了战友和战团献上生命时好好记住这点。如果你们有资格,你们的奖赏就是在最重要的战斗中站在所有英雄中最伟大的强者旁边的机会,没有战士会有比这更大的梦想。”
“现在你们已经拥有了跪拜在鲁斯祭坛前加入野狼的资格。走上前来,跪在祭坛前,发誓你将以所有方式,在所有时间,身体,意识和灵魂全部服务于战团,生时如此,死后亦然。”
拉格纳这么做的时候一定是他生命中最自豪的时候。
拉格纳和斯万把麦酒杯碰在一起。拉格纳张开嘴,一大口把冒着泡的佳酿全灌了下去。他用穿着盔甲的手臂抹干净嘴,发出一声长长的嗝。他喝醉了,他自己也知道。他意识到这酒一定很烈才能让他可以处理毒物的身体受到影响。或许这就是那些喝下众神的麦酒凡人死亡的传说的由来。不过它现在对自己已经没有这种效果了。
他看向房间四周。全都坐满了。看起来狼牙堡里的所有人都来参加这场入团宴会了。长长的桌子摆满了房间。刚刚被接受的候选者自己有一张巨大的桌子。半人半机器的生物一刻不停地给他们送来永无止境的麦酒和从房间后方的烤架上割下的一盘盘的新鲜鹿肉。在他们前面的桌子上,装着面包,黄油和奶酪的盘子堆成了一座小山。他认为自己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或许这只是因为他的感官更敏锐了,又或者它们的来源和拉格纳以前知道的完全不同。
“再来一杯,拉格纳,”斯万说,红着的脸上全是幸福和溅出的酒,“然后我们扳手腕。”
“来吧!”拉格纳灌下更多的麦酒,感觉拉奈克的眼睛在看着他。他举起自己的酒杯向狼牧师敬酒。拉奈克衷心地回礼。他周围穿着盔甲的人也全都回了礼。突然所有的野狼都一起唱起了一首嘹亮吵闹的歌。即使他不知道歌词,拉格纳也唱了起来,哼着曲调,停下来只是为了把更多的食物和麦酒塞进嘴里。
唯一一件阻碍他幸福的就是斯提尔桌边的身影。很快他就会被清算了,他想。他把复仇放下太久了。在这点出现在拉格纳迷糊的脑子里以后,不知为何这晚上好像不那么开心了,啤酒没那么好喝了,歌也没那么动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