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聊了聊恐怖遊戲需要具備的要素。
文/秋秋
現在如果有一款恐怖怪談遊戲擺在眼前，你會去嘗試嗎？
這個問題葡萄君也想過了很多次，沒辦法，最近幾年恐怖解謎、規則怪談，已經成了不少遊戲搏存在感的工具，但結果就是類似的元素氾濫，失去了原有的格調，讓不少人又愛又恨——
大家都喜歡懸疑、燒腦和恐怖，但又害怕被低質量的劇本、演出搞出「腦溢血」——與其花功夫自己踩雷，還不如多在B站刷刷類似的視頻充當電子榨菜。
類似遊戲下面經常有玩家吐槽故事
剛巧，刷B站時我發現了一款頗具特色的恐怖怪談遊戲：《厭山夜話》，這款遊戲前段時間在Steam上開啟了EA，短短一個半小時的Demo戛然而止，讓不少人意猶未盡。
很多玩家看完實況後，甚至覺得這款遊戲有點《煙火》味兒。
更神奇的是，當我跟《厭山夜話》製作人黃昏聊過後，才知道這是他們9人團隊的初創作品。
在轉行研發遊戲之前，黃昏一直過著平穩的職業生涯，大學畢業後的他順利考上公務員並工作了9年。期間，他玩了不少單機作品和獨立遊戲，後來還經常寫故事，接了不少遊戲的劇本外包……久而久之，他就希望做一款屬於自己的遊戲。
01
可以「嘴炮驅魔」的恐怖遊戲
《厭山夜話》講的是男主在筒子樓撞鬼的故事。
雖然故事模板簡單，但這款遊戲一開始就展現出了獨特氣質：它沒想著在開頭嚇唬玩家，反而先來了段簡單的回合制卡牌戰鬥教學，告訴大家這款遊戲的核心體驗是什麼。
一輪體驗下來後，我發現戰鬥確實是《厭山夜話》最大的亮點之一。其具體玩法類似《殺戮尖塔》，玩家在局內消耗行動點後，可以通過各種攻、防、上Buff的卡牌擊敗怪物，而怪物也能隨機掉落玩家所需的新卡牌。
“瘋狂上Buff，然後一口氣幹碎敵人”
戰鬥結束後會掉落卡牌
打怪 - 收集卡牌 - 打怪，成了《厭山夜話》核心的玩法和養成循環——沒錯，這款遊戲還有養成元素。怪物每次掉落的新卡牌，都有一定數值或機制上的提升，因此玩家的通關技巧除了構築流派、尋找剋制，也能先蒐集戰鬥物資、清理小怪來獲得強力卡牌。
玩家可以將新獲得卡牌構築進卡組
雖說戰鬥邏輯簡單，但遊戲卻在包裝上費了不少心思。
《厭山夜話》的戰鬥玩法有明確的名稱：厭
（yā）
勝戰。厭勝這個詞本身就具有濃厚的民俗文化色彩，寓意為通過詛咒壓制邪物。
而遊戲的戰鬥原理，也是主人公通過精神意志，抗衡和「說服」各種鬼怪。玩家所使用的卡牌，其名稱也多是「蠱惑」、「警覺」、「駁斥」之類的話術。
同時我們需要說服的怪物，都有其現實「原型」，大多來自校園怪談、都市傳說、民俗鬼怪、童年陰影等等。
比如遊戲怪物貓臉老太的設定原型，來源於上個世紀末流傳甚廣的靈異事件，其怪物形象也跟故事的描述一致，貓臉、人身、力大無窮……為了凸顯怪物的恐怖氣質，製作組還特意選擇了無毛貓作為設計原型，並基於此迭代了數個版本。
怪物金華貓的設計更巧妙，其技能套組跟背景故事契合：背景故事中，金華貓是一種先迷惑人，再吸走其精氣的怪物；而遊戲中的金華貓則會通過「佯動」給玩家送手牌，當我們以為它「人還怪好嘞」時，一記「猛襲」
（玩家手牌過多時會承受巨量傷害）
立馬教大家做人。
差點一口把我啃死
此外，根據「論破」
（用語言作為攻擊手段）
的戰鬥包裝，遊戲還額外設計了頗具特色的臆想破壞機制。即每個怪物周身都漂浮著不同顏色的文字，為其提供著各種加成，或是每回合扣除玩家的生命值，或是給怪物提供傷害加成；而玩家可以用卡牌擊破這些文字，削弱怪物。
「駁斥」可以擊破臆想的同時
對怪物本體造成傷害
每一個未擊破的臆想
都會讓主角抽一張牌
臆想破壞機制的增設，使得每個怪物都有數個「文字」零件可以更換，隨之而來的是怪物技能機制、設計思路和戰鬥體驗的組合和多變；同時玩家也能有更多戰鬥風格和流派可以選擇，比如一口氣擊破怪物本體，或是先擊破文字，步步為營。
除了單純的技能效果，臆想破壞也強化了《厭山夜話》作為恐怖遊戲的氛圍感——畢竟一個個抖動漂浮的文字，還是能給玩家帶來不小視覺張力的；文字的內容也能快速展現怪物的性格特色，輔助遊戲敘事內容。
沒錯，《厭山夜話》其實沒有很明顯的線性敘事，而是會在臆想破壞這樣的模塊中，塞入很多碎片化敘事。
比如玩家完成階段劇情後，可以在遊戲地圖的一定範圍內自由探索，蒐集戰鬥道具、解密物品和各種零碎的文案故事等等，從而拼湊當前章節下的主題和線索。
散落各處的文案資料
已經蒐集的故事可以在「記事本」中看到
同時遊戲裡也有不少劇情、線索和教程來自跟NPC的對話。
比如角色古都是一位年少老成、口嫌體直的小姑娘，雖然嘴上說不怎麼關心男主，但卻始終在「安全屋」等著玩家歸來，為我們介紹遊戲世界觀、戰鬥思路等等，還會在我們戰敗後提供回血道具——跟Roguelike遊戲類似，不斷戰敗死亡也是《厭山夜話》內容推進的重要方式。
戰敗死亡後，古都會給予我們回血道具
由於戰敗的代價極低，無論是我們探索過的地圖，還是角色攜帶的道具都不受影響，因此玩家完全可以通過不斷存讀檔，摸清章節內的地圖、線索和怪物分佈，蒐集戰鬥道具，準備充分後再去挑戰怪物。
當然可能有人跟我有同樣的擔憂：頻繁的戰敗和存讀檔，會不會降低遊戲的恐怖調性？
製作組表示，玩家不斷存讀檔是他們可預見的情況，畢竟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遊戲中任何可探索的機制，都可能會被這群玩家玩透。
同時他們認為《厭山夜話》的恐怖來源於兩個層面：認知和數值。前者就像一開始玩家們被恐怖的怪物、動靜嚇了一跳；後者則是一不小心就被怪物秒殺的危機感。
主角第一次死亡
他們遊戲的設計思路，是從前者過渡到後者，然後再通過新地圖、新劇情和新怪物重新制造認知上的恐怖，循環往復形成體驗閉環——很多魂系遊戲也有類似的設計。
為此，他們在完整版的《厭山夜話》中準備了超過30個小時的體驗內容，包括70多種怪物和超400張地圖——這些內容，全部塞在一個小小的筒子樓裡。
02
小團隊解法：
設計複雜化，概念簡單化
《厭山夜話》為什麼要在小場景裡塞這麼多東西？筒子樓又憑什麼這麼能塞？
這裡製作組用到了個相當通俗簡單的民俗概念：鬼打牆。七月半的筒子樓貫穿陰陽兩界，自然能連接不少充滿鬼怪的平行空間。
雖說概念簡單，但他們在細節設計上花了不少心思，好讓筒子樓這個場景具備厚重感和文化感，從而有承載更多內容的基礎。
貓的動作設計一度讓我以為不是2D
比如他們立項開始，就多次外出採風，考究東南沿海城市的建築風格和生活氣息。這使得《厭山夜話》的美術細節相當接地氣，路旁的早餐店、公交站牌、樓道里堆積的雜物和自行車、店門和電線杆上破爛的小廣告、欄杆上隨意掛著的晾衣架……這些設計甚至讓人以為是實拍的場景，真的有NPC在遊戲中生活過一樣。
左右滑動查看
對於上面提到的400多張地圖，比如辦公室、學校……他們會用類似銀河惡魔城和魂系遊戲那樣的地圖設計，通過迴環曲折的路線規劃和諸多捷徑的埋設，讓玩家儘量低門檻地體驗到遊戲的全部內容。
Demo中已經有捷徑隧道
儘管目前遊戲Demo中只有貓臉老太這一個主題場景，但相信隨著400多張地圖的疊加，這些主題場景也會反過來強化筒子樓，或者說整個遊戲的深度，最終達到「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地步。
同樣概念簡單，設計複雜的，還有上文提到的臆想破壞。
相信在不少人看來，這些漂浮的文字就像是怪物身邊的雜兵，打就完了；在我們經過養成，或者多戰敗幾輪後，甚至都不用管這些文字，就能直接擊敗怪物。
但實際上臆想破壞的設計相當複雜。前面提到它展示的文字不僅符合怪物的人設、機制，還會通過技能或狀態對當前的戰鬥產生影響；最後怪物被擊敗時出現的黑色文字，還需要玩家利用理性或者感性的卡牌進行消除。
用橙色卡牌攻擊感性的語句，藍色卡牌攻擊理性的語句
用錯了會扣除玩家的血量
而一旦進行了類似的抉擇，遊戲隱藏的數值就會發生變動，進而逐漸改變遊戲的畫面風格、玩家的戰鬥體驗、NPC的命運甚至主線劇情的走向——簡單來說，臆想破壞是貫穿遊戲整體的系統化機制，只不過跟《厭山夜話》的地圖一樣，複雜，但展現給玩家的只是冰山一角。
03
恐怖遊戲可以公式化嗎？
概念簡單，設計複雜這個解法，或許也可以套用在整個恐怖遊戲品類的設計思路上。
這該怎麼理解？我跟黃昏簡單討論了恐怖遊戲需要具備的幾個要素。
其中恐怖遊戲的核心是未知。這是個相當簡單的概念，但真正理解這個概念，設計出能讓玩家感到毛骨悚然的內容並不容易。
比如簡單拆解一下。恐怖首先來源於未知下的臆想和精神緊繃。大家回想一下，很多美式恐怖片、中國殭屍片，它們最恐怖的地方，是不是鬼怪出現前的風吹草動？
在玩家精神緊繃時搞出點動靜，也是很多恐怖遊戲都會用到的通解，比如鬼閃
（Jump scare）
就是此類設計的最有效手段。《厭山夜話》中也有很多類似的設計，比如玩家打開某個櫃門時會突然被裡面的東西嚇一跳；
或者乾脆櫃子裡什麼都沒有，漆黑一片，同樣能讓不少人浮想聯翩。
其次，比未知更進一步的，是源於現實而又不同於現實的違和感，這會始終給予玩家不安的感覺，是很多中式恐怖都會用到的氛圍搭建手段。比如一副平平無奇的對聯，貼在樓道里就怪怪的；
本應喜慶的結婚現場，多看兩眼就總覺得毛骨悚然。
《厭山夜話》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安全屋的牆上掛著很多人的黑白合照——說恐怖也不恐怖，但總有種談不上來的詭異感。
最後，就是將上述兩點凝練成具體的事物，從而實現更有效地觸達。比如大家可能都知道一個民俗警告：莫回頭，這其實就是將恐怖凝聚成規則的典型案例，很多恐怖故事、影視劇、遊戲都會用到這個規則。
提到規則，最近兩年流行的規則怪談，也是對未知、違和這兩個要素的凝練——你會發現大部分規則怪談講的都是日常生活，卻又透露出不同於日常的怪異感，這就是違和的地方。
而且跟規則怪談相輔相成的，還有大家挑戰規則的冒險精神：不讓我這麼做，我偏要。
規則與挑戰規則，或許就是此類怪談能流行起來的重要因素。在《厭山夜話》中我也碰到了這樣的設計，比如地上的怪物能阻攔主角並對其造成傷害，我還不信邪地多試了幾次，看看到底能不能走過去；
還有，古都曾對主角說過遇到鬼怪不要逃跑，而在我們在探索時能遇到一種白色幽靈：我們操縱主角跑得越快，幽靈的攻擊慾望也就越高；反之主角站在那兒不動，遵守規則，幽靈也就失去了攻擊力。
當然只要你跑得夠快，它也就追不上你了
04
結語
其實想一想，其他類型的遊戲設計思路也都一樣，概念簡單化的核心是降低玩家的理解門檻，最好可以用一句話、一件事物代表遊戲的主題、特色和核心，而不是一股腦地把東西都堆在玩家面前；
設計複雜化的本意是讓玩家時刻感受到驚喜，始終有鉤子吸引他們自主探索，這就像湧現式設計一樣，很多遊戲設計者的思路、彩蛋，都可以包裝成玩家自己發現和嘗試出來的，這樣既保證了遊戲的神秘感和格調，又滿足了玩家們的好奇心。
就像遊戲中的貓一樣，其美術形象就只是一雙眼睛，
但大家玩過遊戲後可能都知道這是貓
當然，「概念簡單，設計複雜」也不是一句萬能公式，真正好的內容仍需要創作者不斷打磨和試錯，在他們真正掏出成熟的作品之前，我們也只有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