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个梦。他在一条黑暗的走廊里奔跑,一座无尽的迷宫,一片高耸的山脉悬在头顶。他身后的野兽追了上来。它巨大凶猛,他知道如果被抓住自己就会被它生吞活剥。他的双脚像灌了铅一样。地面像沥青一样粘着他的鞋底,让他的速度慢了下来,但让追赶他的东西全速冲了过来。它的嚎叫回荡在黑暗的走道里。它的呼吸已经吹暖了他的后脖子。它难闻的口水在他转身面对它时滴在他的身上,它长着他的脸,但经过了可怕的改变,就像他想象的一样。他举起手想要保护自己,但那没有任何作用。它伸出了强壮的爪子。它们刺进他的身体,血流了出来。那疼痛就像是烧红的铁块按在了他的身侧。他醒了过来,嘴巴张着,用尽全力才没有让自己叫出来。
恍惚之中,他好像看到一只在莫凯之门进入他身体的野狼精怪飘在他触不可及的地方。在呼吸间它闪烁着消失了,好像伴随着空气被吸回了他的肺里。那是一个幻觉,拉格纳告诉自己。只是他发着烧的脑子的一个把戏。
他的全身都在发痛。他感觉自己被刑具拉长了。他的头发酸。他的牙床出血。他的双手疼痛。他感觉一会儿热一会儿冷。汗液因为他不知道的原因从身体上流下。思考很困难。他的脑子就和糖浆一样粘稠缓慢。疼痛又让思考更加困难了。他感觉麻木。寒冷。丧失了感觉。
拉格纳惊讶地看向自己的手,眨着眼想要看清楚。他的手看起来不一样了。它们变得更大更平。肌肉的纹理更加明显。指甲正在变得更粗更尖。事实上,整个世界看起来都不一样了。他的眼睛里又噙满了泪水。至少这比那撕裂般的疼痛要好,那感觉就像是有人在他的眼球里插了一根烧热的针一样。他闻了闻空气。又是那种奇怪的气味。那是什么?他摇晃着脑袋。他不知道。之前的一周里他的鼻子一直都被强烈到仿佛要吞没他的气味攻击着。
他身下光滑的床单让他的皮肤刺痛。他爬了起来。皮肤从丝绸上离开的摩擦的感觉就像是有人用刨子刮过一样。他变得过于敏感了。在远处的什么地方,他可以听见有人在低声说着什么。旁边的牢房里传来斯万的呼吸声。那声音巨大无比,就像是有人在大吼。他又晃晃脑袋,等着这种感觉消退。
它没有消失。他没有感到意外。有时候它们会消失。有时候不会。事实上,大部分时候它们都不会消失。他有时感觉不是感觉消失了,而是他忍受它们的能力提升了。但他不能确定。他的感觉一直不好。他在感觉恶心的同时也很饥饿。这是一种超过忍耐的折磨。
狂野的愤怒掠过他的身体。他咬住了脸颊的内侧,血的咸味流到了他的嘴唇上。他把自己的手一次又一次砸到墙上,一直砸到血流了出来。这股疼痛在他提高的感官里简直无法忍受,但不止怎的那让他冷静了下来,让他恢复了理智。
他揉着手臂上戴着的臂环,在手指碰到了刻着他的符文的金属盘时停了下来。那是他在从武尔芬圣杯里喝下蜜酒后被钢铁祭祀戴上的。每一个候选者都有一个。在他看来这东西上没有任何魔法,但那上面的确刻着一个符文。每一个候选者的符文都是不一样的。他和基尔和其他人比较过了。拉格纳的臂环上刻着一个人,头顶有两条粗粗的线。那些线或许代表了云或者什么都没有。基尔的符文是一个抽象的鹰。那看起来和他们在所有地方见到的双头鹰的纹章颇为相似,那应该是个好兆头。
他的头脑游移开来,失去了聚焦。想想,他告诉自己。记住!你的名字是拉格纳。你是雷拳部落的末弈。你是一个人类。不是什么没心没肺的野兽。你没有生病。你正在变化。鲁斯的标记进入了你的身体。他又看向了自己的手。没错,那上面的毛一定比昨天更多了。他的胸口上长的毛更多。他的全身都长出了毛发。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对抗着眩晕感。他站了一会儿,虚弱地颤抖,然后就像虚弱来时一样快的,它消失了,他感觉很强壮,超越了他说相信的强壮,强壮到能够撕开钢铁,能够击碎石头。他跑出了房间和走廊,决定要找到食物来填饱肚中燃烧的饥饿。
走廊里非常昏暗。这没关系。现在他的眼睛可以比以前更好地在黑暗中工作。他也不需要眼睛去找通向食物的路。他可以闻到。他可以闻到哪怕是两百码以外的生肉的味道。他蹦跳着跑过其他人躺着的牢房。他们看起来都比他好不了多少。事实上他们很多人看起来比自己还要糟。他们所有人看起来都不一样。
在他走过基尔的牢房时他看见捕鹰者躺在那里。他的眼睛睁着,像狗或者狼的眼睛那样反射着昏暗的光。它们正在变得和拉奈克,哈肯和狼牙堡里的所有人的眼睛一样。拉格纳猜自己的眼睛也一样。基尔看起来更大了,肌肉更多了。他看起来正如一颗野草一样疯长,长得更高更壮。他们都是这样。拉格纳还能思考的部分大脑想着这是否就是世界看起来如此不同的原因。他在前几天长高了,让他的眼睛离地面更高了。他的整个人都变了。那是他迷惑的部分来源。
他身体里的另一部分完全不关心这些。它只想要肉。它想要满足自己的饥饿和干渴,然后躺在地上睡觉。它也准备杀死一切想要阻止它的东西。拉格纳依然是人的那部分想要发抖。他知道自己心中的野兽正在变得越来越强大,强大到有时它已经能吞没自己的意识,清除一切理性的思考。他想要对抗它,他知道这种情况发生的越多,野狼的灵魂就越容易夺得控制权。最后它会永远控制身体,那拉格纳就和死了没两样了,因为他将不再为人。
他强迫自己思考。现在就好像他有两个灵魂,一个人类和一个野兽。不,更像是他的灵魂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动物,一半是人,而它们正在为了夺得控制权互相争斗。他现在明白他们在喝下武尔芬圣杯里的酒后没有变化远远不是胜利。变化不像拉奈克的故事里讲的那样。它不是瞬间的。它更加缓慢,更加微妙。兽性花了数天才开始出现,让内心的变化从外部可见。他们对自己的胜利还是判断的太快了。拉奈克和其他人,那两个他叫做钢铁祭祀的人,一定知道这些。
拉格纳迫使自己记起被带过狼牙堡的走廊来到这些牢房的时候。它看起来像个监狱,而不是一个给通过考验的候选者的住所,而这就是这里的目的——一组牢固的牢房。他们被锁在这些昏暗的走廊里忍受变化,还有,在这里发疯。他们一开始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然后他们就开始感觉不对劲了。然后他们变得好斗饥饿,开始互相打斗。对肉的渴望征服了他们。
拉格纳在又一阵野性愤怒穿过他的时候摇了摇头。仅仅是想到有人会挡住他吃到东西就让他生气。他们有种就试试看,他想。他会用空手把他们的肉从骨头上扯下来,然后吃掉。停下,他告诉自己。那不是一个人该做的事情。那不是一个战士该做的事情。一个战士有自豪。一个战士能控制住自己。他内心的深处,野兽嘲讽地嚎叫了起来。
他到达了食物在的地方。一只巨大的鹿的血腥尸骨扔在冰冷的石板上。他很幸运。其他人都还没有醒。不,等等!那是什么?
拉格纳突然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那是光着的脚拍打石头的声音。他转过身看见斯提尔在向他冲过来。他的脸被仇恨和饥饿扭曲,斯提尔看起来和那个他在鲁斯维克认识的年轻人不一样了。他的身体更加壮硕,更加粗矿,甚至更加残暴。他的眼睛变得更大。鼻子和鼻孔也变大了。他现在更高,更壮,肌肉比一个匀称的战士还要发达。
“我的,”他尖叫着扑过来,手指向外伸着,指甲像爪子一样。在最短的一个瞬间里,拉格纳站着一动不动。他依然是人类的部分吓坏了。就算暗颅被恶魔附身也不会比这更可怕了。他的脸上有一种野兽般的扭曲表情,看上去无比可怕。他的脸上闪烁着愤怒。在那时,他看起来完全想要杀死拉格纳。拉格纳的一部分并不在意。他的一部分欢迎着他。现在就是完成对他敌人的复仇的时候了。
在最后一秒拉格纳躲到一边。斯提尔的指甲擦过他的肋间,划出了血。那咸味钻进拉格纳的鼻孔,在他内心的深处,野兽躁动了起来。突然他又愤怒了,被一股黑色的狂怒吞噬。有意识的思考消失了,转而出现的是一种想要撕扯破坏的欲望。动物般的凶残流过他的脑子。他的意识就好像一只在风暴中挣扎的龙头船一样被淹没。
他做出抗争,试图控制住着波动物性的情绪,知道他同时需要自己的指挥和动物的狡诈才能活下来。斯提尔又扑了过来。这次拉格纳蹲下身子,让他从自己的头顶飞了过去。在他飘在自己头顶的时候,拉格纳重新站起,把他抓住摔在地上。斯提尔滚到一边。拉格纳及时扭过身看到他难看地落地,但继续滚着,消去坠落的动能,最后又站了起来。
拉格纳的理智意识到这场对抗的可能结果就是他们二人之中的一个被杀,或者严重受伤。他内心的野兽嚎叫躁动着。它不在乎这些。它只想要战斗。想要杀,或者被杀,然后,如果它活下来,去填饱肚子。而拉格纳人类的那一半也想要完成这些。
拉格纳现在明白他的这场战斗有多个层面:他不仅仅是在对抗斯提尔,他也在对抗自己,对抗那个潜伏在他内心的东西。他知道如果他放弃的话那野兽只会变得更加强大,而那在最后会导致毁灭,这种可能一点也不比面前的斯提尔杀死自己要低。
斯提尔已经重新开始了攻击,快速的脚步飞速靠近过来,嘴巴张着,牙齿拧成了一个丑陋的笑,露出了他巨大的长牙。在那时,他看起来真的像个恶魔一样。他挥出手,手指弯了起来,手变成了锋利的爪子。他又一次抓出了血。拉格纳又一次发现自己不止在对抗疼痛,还有那股近乎不可阻挡的愤怒潮流,让他跳过去用牙齿咬开斯提尔的喉咙。拉奈克在莫凯之门后给他的警告闪过他的脑子。他现在看出了仇恨的确是个弱点,一个会让他内心的野兽战胜自己人性的弱点。现在放弃只会导致他灵魂的毁灭。复仇不值得让他失去自己。他会继续等,以后在复仇,如果他做得到的话。
他没有像个野兽一样疯狂攻击,而是把自己的手卷曲成拳打了出去,打中了斯提尔心口上方的地方。在暗颅向后退开的时候,拉格纳又打出一下。他的拳头打到了斯提尔下巴下面,力量大到他的脚离开了地面,然后才无意识地倒在地上。拉格纳控制住跳向那无意识身体肆意破坏,杀戮吞食的欲望。那时他感觉到他的神志,他的灵魂,正悬在一座悬崖边,如果他坠落下去,他的灵魂就会堕落,再也无法回到人的世界。
他知道如果他屈服于这股渴望,他就会永远放弃自己的人性。吞食人肉是他的部落里最严重的罪行之一,犯下这种错误会让他蒙羞,让野兽拉格纳变得更强,让人类拉格纳变得更弱。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但他的一部分还是想这么做,想要放弃,想要屈服于思考无尽的重担,变成一个人类之下,但又在野兽之上的东西。他知道自己的内心里有一个想要放弃的叛徒,想要一了百了,想要结束这一边倒的挣扎,进入一个所有事情简单基本的世界,在那里没有理智思考和荣誉。他的一部分想要屈服于这禁忌的渴望,饮下人类的鲜血。更糟的是,他意识到那黑暗的东西一直都在,只是等待着武尔芬圣杯里的东西把它带到光下,让它变得更强。现在拉格纳不确定即使他想,自己还能不能阻止它吞噬自己。
在十几下心跳间他站在那里,对抗着自己,抢夺着控制权。这场战斗就如同刚才和斯提尔的搏斗一样凶残致命,他也明白这场战斗的结果也一样重要。他抢夺着控制,想要找到办法控制住野兽。他迫使自己想起所有那些如果他向野兽投降就不能完成的事情。他永远不能明白太空野狼的秘密。他永远不能理解他们的魔法。慢慢地,伴随着每一次呼吸,他冷静了下来。他的心跳变得平缓。他想办法把眼睛聚焦在食物上,那是他和斯提尔起冲突的最初原因。
他伸手撕下一大块滴着血的生肉。他把它塞进自己的嘴里,开始饥饿地咀嚼那冰冷湿润的肉。他很快把它吞下,接着吃下更多,决定要在任何人能阻止自己前吃饱。他一直撕咬咀嚼到他的饥饿感被满足,少许的神志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他走到饮水盆前,冰冷的水流进了一个石盆里。不知何种魔法让它从不会漫出来。水在石盆装满后就停了下来。他低下头想要喝水,但在看到自己的倒影时定住了。他看见了自己的样子,而那样子并不好看。他的头发蓬乱。他的眼睛发着奇怪的光。血从他的嘴边流出,沾满了他的手和衣服。他的脸如同一个疯子一样扭曲。他张开嘴看到他的牙齿变得更长更尖了。他的犬齿正在变得像长牙。他看起来怪异凶残。一个狼人一定就是这个样子,他想,在它从自己的窝里出来觅食的样子。
他快速地把他的手伸进水里舀起来喝下。他告诉自己这是因为他渴了。但是,在他的灵魂深处,拉格纳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为了把他的倒影打碎。
拉格纳现在冷静了一些。他不知道时间是如何度过的,只知道它这么做了。他一开始试图记下过去的天数,或者至少是灯光暗下亮起的四处,在他牢房的墙壁上用划痕记下。他知道这并不一直有用。他知道自己在昏迷或者被野兽疯狂的控制下度过了很久,他或许没能做下记号。
他爬起来向食物坑走去,因为这就是他现在的想法。他现在依然很饿,但已经没有了那种燃烧着好像要吞噬灵魂的可怕感觉。野兽还在那里,他想,但他已经明白了它的能耐。它还是自己的一部分,但他已经控制住了它。他的感官已经不再敏锐到发痛。他知道它们已经变得远比之前优秀,他也开始习惯了它们。他可以接受它们察觉到的信息并理解情况。这简直就是个奇迹。他可以在黑暗中看见东西,通过气味追踪别人,听见羽毛落地的声音。
他感觉自己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更快更强。他并不怀疑现在大多数正常人的动作在他看来都是缓慢无比,如果他们要战斗的话他们必败无疑。他也变得更加壮硕。他可以举起自己房间里的大石椅,如果是在鲁斯维克的自己,那东西一定会折断他的背。他现在感觉可以跑过好几里都不感到疲惫,他也毫无疑问地更加坚韧健康了。他的整个人生都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
但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幸运。他在想到发生的一些事情时不安地扭动起来。它们就像是一些可怕噩梦里的朦胧场景。有些候选者发疯了。他记得巴尔拉克把自己的脑袋砸碎在一面墙上,还有人想要吃掉它们。他只能感到幸运。在他的疯狂降临的时候这种事情太容易了。
他颤抖了一下,想着这一切是不是全都完了,他是不是真的又是自己的主人了,又或者疯狂只是暂时减退了。他知道,在食物坑里有着新鲜的生肉,等着他。
钢铁祭祀把拉格纳从扫描棺材里拉了出来。时间正好,他想。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更久。那些金属墙壁冰冷地围住他,感应器的电线像蛇一样在他身上扭动,还有祭祀打开他们的魔法引擎时奇怪的感觉全都把他推到了疯狂的边缘。他在这个冰冷的坟墓里被囚禁了几个小时,几天,还是几年?他完全不知道!他内心的野兽嚎叫挣扎,被它的束缚惹恼,绝望地想要逃脱,拉格纳仅此一次和它达成了一致。
他知道这是有目的的,钢铁祭祀是在测试他,观察他的身体适应变化的情况,监视着有没有任何错误。他知道他们用黄铜尖针从自己身上采集的血液被送到了远古的机器里分析,还有用闪电链完成的反应测试都在祭祀的严密控制之下。尽管这样,尽管知道这些程序,这些测试的目的是好的,这完全没有缓解拉格纳的幽闭恐惧,那感觉就好像他会被压扁,他的意识叫喊着想要回到开阔的外界。
但是,当然了,他尖酸地想,这些对他都没有好处。他们的魔法可以让祭祀预测他身上会发生什么。看起来只要他们的变化开始了,他们就能知道谁会陷入疯狂,谁会发生变异,谁会变成一只可怕的狼人。他们只是什么都不会做。他们看起来愿意让这些事情发生,然后把结果记在他们巨大的皮面书里。他们的态度就好像有足够的候选者供他们挑选,如果一个人失败了,那也是众神的旨意。
他晃晃脑袋,看向房间周围。这里很宽阔,被古老的光球的闪光点亮。周围巨大的机器嗡嗡作响。它们看起来超出他理解程度的古老,有些地方还生锈了。众多的电线画着粗糙的符文,用铜丝捆绑起来,从一个引擎连接到另一个引擎,最后全部接到巨大的控制祭坛上,钢铁祭祀在那后面坐着祈祷着,召唤出了他们崇拜的奇怪电力精灵。空气里有臭氧和油脂和用来抛光机器的打磨膏的味道。开启的引擎旁边闪烁着光环,显示着它们召唤出的神明。在拉格纳站着的地方他可以看见斯提尔被绑进了一个巨大的铜圈里。他的手脚被拉开,就像是被绑在十字架上一样。那圈漂浮在另一个圈里,慢慢地向左旋转,随后向右,然后又向上翻起,让斯提尔上下颠倒之后又回到一开始的位置。在它这么做的时候,在机器旁边的空气中出现了一个图像。它差不多和斯提尔的大小一致,发光的线条勾勒出了他的外形。有些地方,大部分是在头和胸口周围的地方,线条是鲜艳的红色;大部分其他地方则是绿色和黄色。拉格纳猜测这些颜色都代表着候选者身体里最剧烈变化发生的位置,但就和他在这里看到的所有东西一样,他不能确定。在片刻的迟疑后,拉格纳意识到他只有一种方法才能搞明白。
“那个发光人形上的颜色是什么意思?”他指着斯提尔的方向问到。钢铁祭祀转过头看着他,他的脸被毫无表情的金属面具掩盖起来。他用手指捏住脖子周围的一个铁块上的符文盯着拉格纳,好像是在考虑要不要揭开他组织的一个秘密。拉格纳惊讶的发现那个符文和在火焰岛屿上钢铁神殿墙壁上画着的符文是一样的。这两个组织有联系吗?他不知道。
“红色的区域代表着候选者身体里的内部发生剧烈化学反应的地区。黄色的区域是那些稳定下来或者开始改变的位置。绿色的区域是稳定的。”
拉格纳完全不知道“化学”是什么意思但他发现他大体上的想法是对的。他也很惊讶祭祀竟然真的告诉了他。在过去这些鲁斯的仆人都沉默寡言,但现在他们或许发生了一些改变。这个人依然没有把他当做平等地位来看待,但至少把他看做是一个有些价值的人了。短暂的一股激动穿过拉格纳。或许他能看出拉格纳的变化怎么样,这些征兆是否代表着好事。又或者他不知道更好,无知地沉入狰狞的兽性,如果那是他的命运的话。他决定要试试能不能发现。
钢铁祭祀又一次花了很长时间考虑他的问题,随后用他缓慢冰冷的声音做出了回答。这次拉格纳几乎可以确定他从这人的声音里听出了火焰岛屿的口音。
“你的变化正在以一种缓慢可控的趋势进行,”他最后说。
“那是不好的吗?”拉格纳问,担忧扭住了他的肚子。
“不。通常来说这是个好情况。缓慢,稳定适应的身体通常会更顺利地接受基因植入。一般在变化以快速且不可控的形式出现时对象才会出现不幸的退化。”
“那我会活下来了。”
“我们没有这么说。这些植入过程中总是有会出错的地方。有时候候选者在几个月里都表现正常,看起来已经成功完成了变化,但在最后一刻退化了。有时候开始退化的候选者会逐渐恢复。没有事情是可以确定的。所有的一切都有可能,由鲁斯的意志和血统的精灵决定。”
拉格纳颤抖了一下。他或许猜到了祭祀的答案会是怎么样。看起来他依然完全有可能失败。
几周过去了。拉格纳感觉好多了。他现在的感觉就和小时候从紫烧里恢复过来的时候一样。在他生病的时候他感觉好像自己永远不会好起来了。但现在他恢复了,那健康和力量的感觉让他无比感激。所有东西看起来都更加明亮,更加多彩。空气闻起来更加香甜。食物的味道更加鲜美。那种奇怪织物摩擦皮肤的感觉已经不再是一种折磨,而变成了一种享受。
当然了,他告诉自己,这也可能不仅仅是因为他恢复了健康。这或许也是因为从武尔芬圣杯里喝下蜜酒后带来的变化。他所有的感官好像都更加敏锐,而他的力量和敏捷也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强大。钢铁祭祀宣布他们对他的转变感到满意,尽管他们还是如往常一样地加入了一些神秘的警告,说事情依然有出错的可能。
拉格纳不需要他们来警告自己。他依然可以感觉到兽性潜藏在他身体里,不过说真的,现在他越来越习惯了它。它已经成为了他的一部分,一个可以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予力量和凶猛的东西,以及帮助他理解那些加强感官带来的信息的帮手。他现在感觉自己有一部分是人,有一部分是狼,又或者是一种比二者都好的东西。仅仅是看看其他候选者他就能看出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或许他们适应地更加艰难。
基尔看起来像是被鬼魂附身一样。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奇怪的死相,他的脸憔悴紧张。他总是像只被困的野兽一样愤怒地盯着他。在他感觉到拉格纳在看他的时候,他怒吼着吐出口水,就好像是在发出警告。拉格纳注意到基尔的全身都开始长毛了。它盖住了他的手背,从衣服的领口和袖口里露了出来。他的姿势也变了。他的身体向前倾,双手低垂着,手指像爪子一样弯着。拉格纳发现曾经那个快活,开朗的基尔正在这个狂野的生物身上越来越少。基尔挠着他的臂环,一直抓到从自己身上挠出血来。他身上的什么东西让拉格纳想起了一只爪子被困在陷阱里的狼。
另一方面,斯万,他的外貌并没有改变太多,或许是因为他一开始就看起来很野蛮了。他向拉格纳笑笑,露出那些新长出来的牙,眼睛诡异地反射着光球的光。斯万变得更加肌肉发达了。他的手臂现在和拉格纳的大腿一般粗,胸口像个酒桶一样。拉格纳感觉斯万现在正享受着他的变化,几乎和在他心里狂怒的野兽和平共处。
他感觉到了盯在自己身上的火辣视线,他转过身看向斯提尔。他看到的那个人完全没有放松的迹象。暗颅就如同分钟的一根绳索一样紧绷。他身上有种野性;眼中闪出一股疯狂的愤怒,从他的姿势里也能看出来。斯提尔看起来他随时都准备扑过来,只要他感觉到了哪怕一丝威胁。看着他如山洞般深陷的眼睛,拉格纳轻松地发现了那里面藏着的野兽。
拉格纳还是觉得很古怪,几乎是不舒服,他竟然能感觉到别人的心情或者他们部分的想法。或许那是他的变化带来的又一个效果。或许他们正在变得像狼群里的狼,可以用语言和姿势外的方式理解对方的意思。或许他是从候选者同伴的姿势和气味里感觉出来的。拉格纳想着那或许是一部分原因。他感觉自己几乎能够闻出他们的心情。基尔的怪异有种酸臭味。斯提尔被束缚的愤怒让他想起阴燃的木头。斯万的快乐闻起来像麦酒。他知道这些词不是描述这些味道的准确词语,连他自己都不太能理解,但他也没有可以解释它们的词。他的语言里没有描述这些东西的话,无法描述这些气味和拉格纳在每一次心跳间感觉到的上百万种微妙变化。
拉格纳看向周围的其他人,心沉了下去。留下的人太少了。尼尔斯还在,还有一个叫米凯尔的陌生人。其他人则完全无处可寻。他完全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在他变形时的一些被发烧折磨的梦境里,他好像可以想起钢铁祭祀进来拉走那些变成佝偻怪兽或者发疯癫狂的候选者,但他不能确定。他知道在他接下来的生命中他永远不会清楚地想起那时都发生了什么,而他也感到了某种庆幸。他能确定那里面有他不愿意回忆起的斗争。
金属门神奇地打开了,分成了两半。拉奈克伴随着他的神秘权威站在那里。他轮流看向他们每一个人,然后无情地笑了。他接下来说的话让拉格纳的心底都散发出恐惧的颤抖。
“剩下的人不多了,”拉奈克说。“一点儿都不多了。而且很快或许还会更少。是时候进行终极考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