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未了之恋 α
末世未了之恋
—浊心—
雨水滴落在眼角,凝结成泪的模样,咽下喉咙,尽是苦涩。从沉沉的梦里醒来,透过破烂的篷衣雨水正一滴滴的砸在脸上。勉强靠起身子,仰头灌下一口烈酒,冰冷的四肢渐渐回暖,像许久未加注燃料的动力炉又燃烧了起来。
看了看挂在左手上被刮花的老式石英表,唔,凌晨四点。周围不见它的身影,想是终于发觉我不会成为它的同族,已经离开了吧。
想到这,一种莫名的失落笼罩了我。不!明明是它们上了岸,夺走了一切,舰上战斗至最后一刻的我,我竟然会想念我的仇人。我放声笑了出来,我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笑过了,可这笑声低哑的嘶鸣着,活像一台生锈了的车床。
从大地开始弥漫海洋的气息开始,我基本没有见过人,我说的是那种真正的,不需要像老鼠一样活在移动城市的下水道的人。凯尔希说,如果有一天,比天灾更可怕的灾祸降临,只管逃,逃得越远越好。她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可她们都不在了,只有它,没有情感,空有她的外貌。
自从灾厄降临后,它一直跟着我,我知道它不是我熟识的那个她,我甚至不清楚它需不需要呼吸,它起伏的胸膛似乎是它模仿我的伪装,我对它,知之甚少,可它却总是对我莫名的信赖,这种信赖让我厌恶,让我无比的憎恨。所以我尽可能的不说话,我怕我一开口就再也提不起对它的憎恨。
那口酒的热量耗尽后,我干渴的身体迸发出了异常的热,热气自胸腔升腾,在额头上凝成一颗颗汗珠,我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睡梦中寒冷包围了我,像畏寒的小猫蜷缩着身子,却得不到一丝温暖。
不知何时,从身后传来一丝熟悉的温度,像是畏惧不敢太过靠近,又不愿离开。 梦中的我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嗅到一丝温暖后,身体本能的向热源靠近,将身躯埋进那一片柔软。
它似乎很小心,小心翼翼的将它那银白色的头发盖在我身上,静静的抱着我小声唱起了大海的歌,那是它的故乡。
“走开,你这只怪物!”
我低哑的嘶吼着,尽力不去看它那一丝不挂的身体。愤怒在酝酿。
是它救了我。
它难掩苍白的脸上,竭力藏起那分痛苦,猩红的眸底流过不易察觉的悲伤。倏地一股无力感充斥了身体。我兀自收起脚下的篷衣,背上那只捡到的只余一根背带的行囊,缓慢的向林子边缘移动。两腿不协调的往复运动使我的右腿关节不堪重负,终于在一声刺耳的轴承挤压后,我不得不停下来用工业润滑剂来平复长途跋涉导致的磨损。
我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空无一物,余光尽是阴沉和枯败的榕树,活像一只只狰狞的恐鱼,向我彰显着胜利者的荣光。看来,它没有跟来。
就在我再一次上路后,难以抑制回头的冲动,发现那抹熟悉的红色远远的跟着。一阵难以言表的欣喜连同对自己的厌恶激烈碰撞着。
我想:它若不是,我一定会爱上它吧。
夜幕降临前,伊比利亚榕树林的边缘生起了一道火光。趁着夜色,我向它招手,示意它可以过来火堆旁。它静静的向我走来,闪烁的眸光似乎仍在思考早上的对话,然后在我的身边坐下。
我很孤独,我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怕开口会使我彻底沦陷,让我忘记仇恨。
沉默在发酵,空气中弥漫着夜的寂静,唯有两颗心在贴近的跳动。我们像两只脱离族群的蚌,无言的吐着泡泡,无奈的随波逐流。
火光在它脸上映出一抹微红,它会害羞嘛?也许吧。我想起以前她教我唱的她故乡的歌,似乎和它昨晚唱的是同一首吧。
“能再唱一遍吗?”
“嗯?博士喜欢?”语气透着一丝欣喜。
“唔。”
我不能对它要求什么,它从未对我有任何亏欠,反倒是我,它救了我的性命,我却一句感谢的话语都没有,甚至将不曾归因于它的怒火宣泄在它的身上。
一身鲜红的衣裙合身的贴在它的躯体上,随着它的舞蹈飘动起来,修长雪白的腿上被丝带勒出诱惑的曲线,它踮起脚尖,像只优雅的天鹅划出神秘的舞姿。月光倾洒,它脸上若有若无的浮现出一抹羞红。我确信那是人类独有的害羞的表情。
它开口唱出那首熟悉的旋律,悠长又深情,似是在向我倾诉,倾诉它的委屈,它对我的依赖...
在荒凉的伊比利亚边境线上,周围除了扭曲的树别无他物,在这个看不到未来的末世,我却拥抱着我的仇敌有了一个干燥的好梦。
—赦罪师和剑—
我不知道该怎么叫它,它和我如此亲近却是我的仇敌。不得不承认我们之间有种微妙的联系(不是每晚抱着睡觉的缘故嗷!!)可人类的良知让我迁怒于一个无辜的个体时伴有深深的负罪感,尤其是当它碰到新事物时的那股好奇,那如同白纸一般的心,让我没办法再对它生出恨意,况且它没有伤害我们任何人,至少它这个个体没有。
“浊心,我们在前面小溪边休息一会。”
“嗯。”它乖巧的答道。
我一直都和它刻意保持距离,因为我害怕,我怕自己同样对它产生依赖,我怕碰到我的同族时被称作叛徒,我怕手刃仇人时它看我的眼神。
“博士,这水好凉,要来试试吗?”
浊心脱下它那双红白点缀的长靴,露出纤细的脚踝,将小腿沉进溪水中,欢快的摇动着。
我默不作声的静静看着浊心,从一包仅剩不多的饼干上掰下一角,和着水咽下。
太阳下山前,我终于抵达了废墟─罗德岛主舰坠落之地。这里早已杂草丛生,唯有被撕碎的钢铁痛苦的张牙舞爪,还能让人看出这艘舰船有着城市般的规模。我在一间被烧毁的宿舍发现了一本残存的日记,好像是铃兰那孩子的,也不知道她的父母接她回炎国了没有?
突然,我感觉有人在背后盯着我,转头望去,神秘的金色花纹规律的点缀全身,还有那表情让人畏惧的面具,一位赦罪师装束的人俨然站在废墟入口处,随后她举起颤抖的剑对着我。我继续向她走去,像是看不见那把横在我们之间的剑一样。
“你若胆敢再近一步,我发誓我会刺透你的胸膛!你这同仇敌亲近的叛徒!”愤怒从她的颤抖的嗓音中传出。
“如果你是这样认为的,那么我不会为自己辩解,你大可以一剑杀死我,闪灵。”我平静的答道。
面具下的她肩头微微颤抖,随即一剑刺出。向我飞奔而来的浊心敌视着这位赦罪师,如临大敌,仿佛只要我一声令下,它就会撕碎这个企图伤害我的人。它之所以没有直接动手是因为这位赦罪师一剑刺在我身后的舱壁上,那千斤重的由特殊合金构造的舱壁如同泡沫一样四分五裂,显然她没有伤害我的企图。
“它对你来说是一种什么存在?”闪灵将剑锋重新指向我身旁的浊心说道。
我直视着她的眼睛:“等到这一切结束的时候,我会带她走。”
“卡兹戴尔古语~卡兹戴尔古语。”
“那么,再见,赦罪师小姐。”
曾经盟友的银剑支撑着我的身躯缓缓挪动着,凭借脑海中的记忆,我在废墟中找到工程部的所在。在一堆烧毁了的零件中勉强寻出一两个替换了我右腿早已过度磨损的轴承和齿轮。
“唔!”耳边传来浊心的惊呼。
我回身看去,只见一只浑身冒着绿光的生物正探头探脑的观察着我们。我俯身让它爬上我的手心,是一只磐蟹,以前和豆苗闲聊时常听她说起磐蟹生命力顽强,受到致命伤后会休眠,然后再度苏醒。
浊心歪着头看着小家伙挥舞着小小的蟹钳一直爬到我的肩头上,然后一动不动的好像又休眠了。我将这只小磐蟹收到了我的大衣口袋,和浊心一起离开了这片废墟。
—末世未了之恋—
目光所及无不是这只山岳般的庞然大物死亡前最后的挣扎,这艘承载着诸多希望,埋葬了无数暴乱的船终究还是被深海倾覆。我压下埋葬在心中最深处的仇恨,时间可以抚平伤痕,但抹不去那疼痛,那让我愈发清醒的疼痛。
不顾右腿机械出现故障的风险,我大步的向外跑去,伴随着轴承的一声声嘶鸣,我不敢再待在此地,我怕我会压抑不住这种苦楚,我怕我会放声大哭,每想起一分从前的欢声笑语、一起走过的艰难险阻,我的理性就会少一分化为燃烧怒火的干柴。
远在深海倾覆大地之前,主舰有诸多外勤干员,先前遇到赦罪师装束的那位就是,我身后从前的她也是其中一员。
主舰坠毁后,分散在各地的也皆销声匿迹。而我却被我的仇敌追上。脚步声渐停,我背对着它,语气说不出的温柔。
“等我结束后,和我去极北,好吗?”
它的吃惊和下一秒的不知所措都让我呼吸停滞,我转身去看它,微红的脸上满是少女的气息,右手正纠结的捏着血色的裙摆。我一把拉过它的小手,不容它说什么,便堵住了它的嘴,它小心地以深情回应着我。
在背后狰狞同魔鬼般的钢铁废墟上,
燃尽了烈火与硝烟的末世,
我发现我爱上了她。
—塔露拉的余火—
伸手接住几滴雨水,冰冷的四肢好一会才能感受到手心的温度,龙门的秋依旧凉透,仿佛灾厄从未有过,只曾经车水马龙的大街如今空无一物,唯余几株枯死的树,陪衬着此地的荒凉。高楼也变得陌生起来,给人一种莫名的恐惧。灰色的云大片大片的将阳光掩埋,只留清冷的光亮给世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温暖。既入秋,却寒胜三九。
我紧了紧篷衣下环颈的围巾,企图防止热量的快速流失。原本只是一次篝火旁的无心之言,它却一直记着,直到一天清晨我看见它满手鲜红的回来,傻愣愣的站在我面前,好像受到了惊吓。浑身的血迹同样印在了我的身上,那一刻抱着她的我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于是那皮毛就被我改成一条围巾,虽然简单,但我总能触摸到它的温度。
龙门作为曾经炎最繁荣的城邦,大江南北能人异士汇聚此处,留下不少故事传说。即使现在被废弃了,仍有许多原住民不愿离开,毕竟是生养他们一辈子的地方。
一个无人问津的巷子里开着一家服装店,店主正读着一本服装设计的过期时刊,巨大的藤椅上蹬掉鞋子的双腿半翘着,旁边桌上停着盏茶,旁若无人,对生意仿佛毫不在意。
我叩了下门,径直走到这位正津津有味读书的店主面前,坐在她对面的小圆凳上,待她罢兴,浊心和我寸步不离,就站在我的身旁。
一刻钟过去,这位店主终于放下手中的时刊,忙不迭再呷口茶,抬起头轻声问道:
“你要做什么。”
“我需要你的帮助,现在。”
一阵沉默后,只见一道火苗自塔露拉的指尖窜出,随后在她一指下向我飞来,我并无躲开的意思,任由其进入我的身体。
“你身上有我的余火,会有人帮你的。”
“如果,还有人的话。”
………
狂暴的欢愉必将以狂暴终结,那欢愉的刹那,正如火与火药,一吻即逝。
—废土—
行走在茫茫戈壁上,滚烫的沙地上卷起一股股热浪,不知疲倦地侵袭着地面残存的零星碎绿。一只蜥蜴将身形完全伪装在仙人掌的阴影中,似乎在等待黑夜的降临。
机械的重复行走容易使人遗忘时间的流逝,看不到尽头的黄色沙丘如同孤身漂流在深海除却浪花望不见他物一样使人绝望。浊心也不说话,只是同我一前一后的挪动。翻过一座巨大的沙丘,意料之外的被黑暗淹没,一架蔽日的射电望远镜伫立在这沙地,这一刻身影竟如同巨人般伟岸。
西斜的日似失去了先前的杀伤力,变得不再刺目,后知后觉的我才意识到夜将要到来。
走至近下才察觉到更加渺小的我们沿着爬梯上到高处。向远处眺望,远处的云开始变的粉红,渐至血色,仿佛预兆着天灾横行的末世。这庞然大物并非当世之作,其具体功效早已湮灭在那页历史的空白,没有人知道它何时便守望在这片大地上。
当最后一丝阳光消失,黑暗开始接管一切时,沙漠换上了夜色赠予的华服。
不等失去视线,浊心默默打开了一路上用过的反应炉。光和热渐渐从其中溢出,身体于漫漫长夜中寻求的些许温暖得到了满足。看着源石静静的燃烧,从不可见的火光中我看见了浪涌和翻腾。
尽管它说过进化已让它的族群拥有极强的适应力,但一直呆在荒漠的鱼总是会缺水,即使它能在陆上呼吸。不作声的她眉间深藏悲伤,眼底似有思念流淌,了无尘埃的衣裙也留下了风沙的足迹。渐行渐远的我同初始的目标愈发远去,尘封的记忆不知何时才能找回。疲惫夺走了身体,梦中的我在水下呼吸。
借着星光,远去的高塔在视线里只余一点黑影。远边泛起点点白光,当第一缕晨曦刺破黑暗之时,大地再一次迎来了一天的炙热。手心冰凉的触感,手指掠过银白如瀑的长发,笨拙的系好一个发结,不自然的缩回双手。
“浊心?”
“嗯?”
远处传来的阵阵驼铃在这沙漠的清晨显得格外清亮,中断了我的思绪。不一会儿,一个老沙漠行商牵引着他的驼队翻过身后那座沙丘来到了我们近前。他似乎在我身上认出了什么,却不发一言,只吧嗒吧嗒吸着嘴里的烟卷。上一刻神色放松的浊心瞬间警惕起来,眼中流露出攻击的欲望。
我不敢轻举妄动,身旁的浊心身体紧绷,仿佛一支弓满弦的箭。这时,有点点火星从体内逸散而出,渐渐汇成一团火苗悬浮在身前,是塔露拉的余火。
“你是整合运动的人?”
“不重要了,我们终究要被海洋倾覆。”
“但在那之前,她的意愿由我来达成。”
—腐朽着前进—
我不清楚数年前的怒火是否可以燃烧至今,不过些许余烬便足以点亮整片森林。
维多利亚的议事会我曾去过一次,只一次便断绝了我对这个国家的希望,我发誓我不会第二次前往。第一次遇见她时她的青春才开始却已经结束。
一间并不宽敞的小屋,拥挤的地板上排列着的尽是面色痛苦的病人,昏暗的油灯散发出的光亮并不能驱散寒冷的黑暗,时有时无疼痛的呻吟更是让人神经紧绷,不知死亡何时降临。
我看见她时,她正熟练的为一位病重的老者处理伤口,全然不知我就在门口静静注视着她。廉价的药品,匮乏的人员,我已经不敢想象她承受过的苦难。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那位老者在她包扎完毕后露出了轻松的神情,他也许不知道高纯度的源石感染两天便会要了他的命。她终于发觉了我,望向我的那坚毅的脸上刻满了明显与年纪不符的成熟,她那清澈的眼中,一丝暴戾暗藏在眸底。那复仇的怒火,似曾相识。
“你也被源石感染了吗?非常抱歉,这里条件确实糟糕,但请让我为您初步处理一下伤口吧。”
“你并不具备治疗矿石病的能力,这些人只是在等死而已。”
“我...知道,他们也...明白,可是...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却无动于衷...”
“毫无意义。”
“可是...可是妈妈说过‘医者仁心,以德行仁爱之术...’”
......
她的母亲死于矿石病,就在这座医馆,如果这能称之为医馆的话。她继承了她母亲的遗志,继续为维多利亚穷苦的矿石病患者提供治疗,在这本该天真散漫的年纪,双手却早已浸满了鲜血,双眼见惯了死亡。
议事会的内容不值得我将其记录,贵族谋权夺利的言辞让人厌恶,腐败在维多利亚这片沃土上根深蒂固。
回到接待我的住所,富丽堂皇已不足以形容这片建筑,随处可见的名贵艺术作品,装潢讲究的桌椅搭配出古老贵族的积淀。其中不乏先进的科技融入,古代艺术同现代科技的碰撞共同构建出这骨子里的腐烂。
梦中,她变成了第二个塔露拉,眸光里的怒火烧毁了她所愤恨的一切,同样也带走了她想珍视的所有。
我只希望我派去的小队能尽可能帮助她,至于能帮多少?这片土地是苦难的摇篮,而我们选择与苦难同行。我相信她,正如她相信的‘医者仁心’一样,总有一天,怨愤的根源会找上她,成就她。
维多利亚以繁荣的经济立足,富足和强盛一直是这片地区的代名词,可蛀牙往往都是从内部开始瓦解,空留完整的外壳,殊不知同泡沫一般一触即碎。
前进!前进!腐朽着前进。
悄悄在角落给自己的伤口上了药,抱腿蹲坐在椅子上,昏黄的灯火下委屈在滋生,沉默在发酵。女孩不愿妈妈看到她遍体鳞伤的样子,于是熄灭了房间唯一的光源。
黑暗中,女孩对母亲讲述着医馆一天的经历,选择将苦痛独自咽下。
“滚开!”
一个小女孩被守卫粗暴的一脚踢开,消瘦的身形因吃痛而蜷缩在原地,惨白的脸上倔强地不让泪滴下,但无助的恐惧始终萦绕在她身边。一道道冷漠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却无一停留。女孩只是想求到一支源石抑制剂来救她已垂死的母亲。可是她不知道,在上城区,怜悯早已绝迹多年。
她是希雅,一个关于苦难的故事。
时间可以抚平伤痕,但无法让人忘记疼痛,那愈发令人清醒的疼痛。
—炎—
泰拉大陆所有存在的政治实体正在平静中被蚕食,真正使他们恐惧的并非深海,而是源自对深海的未知。
驼背上的我满眼星河璀璨,怀里的浊心却在一路颠簸中睡着了,看起来睡的很香。印入眼帘的成片的绿将我的思绪从数年前拉回,约莫到了沙地的边缘地带。告别了茫茫大漠,再次踏上这东方的国土有种莫名的归属感,向离去的老伯摆了摆手,示意不必相送。他和他的驼队消失在一片初升的阳光。
睡眼惺忪的浊心将头埋在我的后背依旧打着瞌睡,却不忘冲离去的背影挥挥手。口袋里那只一直休眠的磐蟹不知何时爬上了我的肩头,好奇的打量着我背后这只比它还能睡的生物。
最大的恐惧即恐惧本身,炎的强盛毋庸置疑,即便如此,我还是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再一次嗅到了海洋的气息。
破败的镇子了无人迹,这一切竟和从前不断被恐鱼侵袭的伊比利亚极其相似。众多天灾中,来自深海的威胁对陆上国家而言显得微乎其微,可就是这轻视让庞然大物也终为蚁蚀。费力地挪开一扇早已倒塌的厚重木门,我发现了几张破布,依稀可辨别出一行潦草的字迹。
‘欲活者至北,城未破,可死守’
不顾透支的身体,我拼命向着北面移动,终于在两天后抵达了那座城。可命运又一次展现出它的诡谲,我惊恐地发现那座存在于言语间的城并不存在。潮湿的空气中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焦糊连同尸体的腐臭,漆黑的土地遍布恐鱼和海怪的残骸,俨然成了埋葬死亡的坟场。
耳边仿佛还能听见恐鱼死前凄厉的惨叫,活人恐惧的呼喊,还有那移动城邦源石引擎开动时的轰鸣。
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中,
难以掩抑的失望压倒了我。
看不到尽头的尸海除却如墨般的黏液同漫天的灰烬混合后形成的黑色血河缓缓流淌着别无他物,只属于黑夜的天色吞噬掉最后一丝光亮。狰狞的冰冷肢体杂乱的拼接,如同地狱群魔盛宴后欢狂的舞姿,视觉上强烈的冲击激发出基因里那最原始的恐惧。
蠕动的触手顶端只余半个头颅的花瓣依旧在释放着充满神经毒素的妖冶光芒,布满裂纹的滑腻皮肤下挤烂成稀碎的血肉滤出的黑水汇入那条催化着腐烂的黑色血河。
妄想在滋生,希冀找见些生的踪迹。
行走在软烂的地上,我发疯般寻找,企图得到些哪怕微不足道的旧世界的信息。
‘吱~砰!’
右腿的齿轮崩裂了,剧烈的大幅度的身体行动让本就不适配的机械传动更加困难。我跪倒在地,拖着半边身子继续执着于寻找,刨开其下空无一物令人作呕的尸泥的双手早已污黑,右膝的关节也已深深刺入大地,可我不愿停止。
‘滴——滴,滴——滴’
一道红光几乎微不可见的跳闪着,随着一声开关的轻响,我打开了通讯器。一个有力的嗓音回响在耳边。
有人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