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陳凱歌導演的霸王別姬，心中仍久久難以釋懷，我從未對一部電影有如此情感，反覆欣賞，從未覺得膩，每每觀看，設想身臨其境，從電影中感受那個年代的一切……
回看程蝶衣的一生，自幼被母親拋棄……在梨園，最疼愛他的就是他的師哥，和師哥的感情自然勝於一切，甚至和小賴子逃跑那次，還再三囑咐師哥，自己枕蓆底下的三個大子留給他。
而“男怕夜奔、女怕思凡”這句話好像就暗道蝶衣的性格在一次次唱錯“我本是男兒郎”中改變……在給祖師爺上香那天，終究還是唱錯，眼看那爺要走，那爺一走，他小豆子自然是少不了挨師傅的一頓打，師哥心一橫，拿起菸斗……也就是從此，“我本是男兒郎”，變成了——我本是女嬌娥。
後來，小豆子和師哥成了小角，給張公公唱完戲後，二人在公公府上：
“霸王要是有這把劍，早就把劉邦給宰了……”
“師哥，我準送你這把劍。”
也就是這天，小豆子被張公公糟蹋了，回去的路上，撿了小四兒。
但正如師傅當時所說：“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命。”
後來，這條撿來的小蛇已然修煉成龍，連師傅也不放在眼裡，也是這條小蛇，親手毀了師傅、殺了師孃！
後來，師兄二人成了京城最有名的角，在師哥和菊仙定親之前，那段日子絕對是蝶衣最快樂，最幸福的日子。
“師哥，我要讓你跟我……就讓我跟你，好好唱一輩子戲，不行嗎？”
“這不小半輩子都唱過來了嗎？”
“不行！說的是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
“蝶衣，你可真是不瘋魔，不成活呀，唱戲唱的瘋魔，不假，可要是活著也瘋魔，在這人世上，在這凡人堆裡，咱們可怎麼活呦。”
……
後來，師哥娶了菊仙……
菊仙來那天蝶衣心裡五味雜陳，這個女人奪去了他的師哥，他最親近的、最愛的師哥，也因此和師哥鬧了矛盾。
“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
此事之後，還是這天，去了袁四爺府上，陰差陽錯，竟看到了那把劍，為這把劍，又被袁四爺……
晚上，去師哥那：
“這把劍，你認認。”
“嚯，好劍，又不上臺，要劍幹什麼。”
他早忘了……
此刻，蝶衣心如死灰。
“小樓，從今往後，你唱你的，我唱我的。”
也是這天，日本兵進城。
直到那次，師哥被日本人抓去，而日本人的目的正如那爺所說：“無非就是訛您給他們再唱一出去”，但蝶衣哪管這些，他眼裡還是隻有他的師哥，頃刻動身便要去日本兵營，好巧不巧，菊仙來了，本來準備出門的蝶衣便坐下了，他知道菊仙來的目的——請他去救小樓。
只幾句話、一個眼神，菊仙便知道了蝶衣的心思。
“要不這麼著吧，你只要囫圇個的把小樓給弄出來，我哪來的哪去，回我的花滿樓去，躲你倆遠遠的，成了吧？”
“這可是您自個說的。”
蝶衣去了兵營，給日本人唱了戲，唱的是崑曲牡丹亭“遊園”一折。
小樓被放了出來，可見蝶衣的第一句話卻是：
“你給日本人唱戲了？”
“有個叫青木的，他是懂戲的。”
“呸！”
……
菊仙看著蝶衣，拿出手帕替他擦臉，之後便去追小樓，只留蝶衣一人愣在原地，此刻，蝶衣心如死灰……
但，也只有菊仙真正懂蝶衣。
日本投降那年，師傅死了，戲班子也散了，好像就是自此，京戲便漸漸沒落、沒了傳承……給師傅操辦葬禮的時候，得知了跪在地上的小四兒就是蝶衣那次撿來的那條小蛇，二人驚喜萬分……
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了一陣子，直到……那天蝶衣在給國民黨的傷兵唱戲，底下聽戲的，竟是用手電筒晃臺上的蝶衣，可是在以前，哪可能有這事，哪有人敢這麼幹……時代變了，京戲也漸漸沒落了，臺後的小樓看不下去了，出面制止，只因一句話“就連日本人也沒這麼幹過”，臺下眾人便大打出手，也因此，小樓的孩子沒了，蝶衣，也被抓去了，罪名是——漢奸罪。
“你這師弟，也不知道是這世道跟他找彆扭呢，還是他跟這世道找彆扭，總是輕省不了，早晚還得出亂子，只要你跟他在一塊，我這心裡就不踏實。
咱的孩子沒了，我可就剩下你一人了，往後跟你去要飯我都沒二話，可就有一樣，小樓啊，你得讓我的心裡太太平平的。
你把他救出來了，咱就不欠他的了，往後別跟他唱了，你答應我，你得給我立字據。”
後來，小樓和菊仙找了袁四爺，菊仙去了獄中，給蝶衣送了小樓寫的訣別信……法庭上，一切皆利於蝶衣，只要他一句話，“是日本人對他用用了刑，逼著他唱的戲”，那的罪名就不成立，可蝶衣早已萬念俱灰。
為什麼去給日本人唱戲，那是為了救他的師哥。
“我是給日本人唱戲了，可他們沒對我用刑……青木要是還活著，京戲就傳到日本去了……你們殺了我吧！”
眾人皆嘆，所有人都覺得他程蝶衣完了，袁四爺頭也不回的走了。
可命運多舛，蝶衣被高層保釋了，目的，還是為了聽蝶衣唱戲。
後來，蝶衣接著唱戲，小樓和菊仙隱入塵煙。
直到，1948年國民政府離開大陸之前，小樓再收下了蝶衣送出的劍，二人重歸於好。
那爺調侃到：“這回還敢打人家傷兵不敢了”
“他們別瞎鬧鬨，鬧鬨急了，照打”
唱戲那天，臺上，蝶衣破了音，不等小樓解釋，臺下掌聲如雷，因為那臺下是我們共產黨的隊伍。
後來，文革時期，袁四爺自然被扣上了反動戲霸的罪名，讓斃了，那天，在場的小樓像是讓嚇破了膽。
“那可是袁四爺啊，就這麼……給斃了？”
後來，蝶衣戒了大煙、二人重歸於好，如此過了段安穩日子，本以為以後就能這麼太太平平的過下去，可誰知造化弄人。
文革時期，說話做事都是得萬分注意的、說錯了話、沾了四舊……後果很嚴重。
可就是在現代戲和傳統京戲上，這幫年輕人和蝶衣起了爭執。
“大家讓我說幾句，那我就說幾句，說不好，現代戲有意思。可現代戲的服裝有點怪，不如行頭好看，佈景也太實，京戲講究的是個情境，唱、念、做、打，都在這個情境裡面，穿上這一身往佈景前頭一站，玩意再好也不對頭了，我就怕這麼弄，就不是京戲了。你們說呢？”
“怎麼現代戲？就不是京戲了。”
“京戲是什麼？就是八個字，無聲不歌，無動不舞，得好看，美，比方說，這個……”
“師傅，我沒聽明白。”
“等你流上三船五車的汗，就明白了！”
“我還是不明白。”
……
直到那天唱戲，還是霸王別姬，可是……卻換了虞姬。
這之後，蝶衣燒了戲服……一次次燃起希望又一次次被無情澆滅，但這次，希望之火徹底燃盡，餘下的灰燼還被潑了水。
頂撞師傅、離家出走，對師傅的教導心懷怨恨，甚至，設計陷害師傅。
可當初關爺教導徒弟可比蝶衣更嚴格，蝶衣和小樓向來對師傅都是百般尊敬。
“他要是敢鬧，照打。”就因為這一句話，小樓被扣上了反動派、大戲霸的罪名，為什麼過了這麼多年了，還能因這一句話定罪呢，始作俑者就是那條小蛇——小四兒
後來，便到了批鬥大會上。
小樓這次真的讓嚇破了膽……
為了保全自己，揭發蝶衣、提起蝶衣最痛苦的那段往事……
“抗日戰爭剛剛開始，他就給日本侵略者唱堂會，他……他就當了漢奸。
他是隻管唱戲，他不管臺下坐的什麼人，什麼階級，他都賣力的唱，他玩命的唱。
他，給國民黨傷兵唱戲，給北平學員的反動頭子唱戲，給資本家唱、給地主老財唱、給太太小姐唱、給地痞流氓唱、給憲兵警察唱，給大戲霸袁世卿唱。”
“他為了討好大戲霸袁世卿，他……他……他給袁世卿當了……他當了……”
可蝶衣給日本人唱戲，是為了救他段曉樓，給袁四爺唱也是為了他的師哥——段曉樓……
這時候，菊仙卻試圖阻止小樓毫無保留的揭發，雖然一直不想讓小樓和蝶衣在一起，但她並不恨蝶衣。
可是，哪怕是被曾經最愛的，最親近的師哥不留任何情面的揭發，不被理解，蝶衣也只是低頭不語……
可是，當小樓親手那把劍被丟進火堆的時候，菊仙不顧一切的從火堆把那把劍救出來的時候。菊仙知道蝶衣對那把劍的情感，她懂蝶衣，又或許是內心有愧於蝶衣……
蝶衣終於爆發了，現在的他，恨小樓，更恨菊仙。
“我也揭發，揭發奼紫嫣紅，揭發斷壁殘垣……段曉樓你天良喪盡，狼心狗肺，空剩一張人皮了，自打你遇上這個女人，我就知道完了，什麼都完了。你當真是小人作亂，禍從天降。
不是！不對！是咱們自個一步一步，一步步走到這步田地來的，報應，我早就不是東西了，可是楚霸王都跪下來求饒了，那這京戲它能不亡嗎？能不亡嗎？
就是她！她是什麼人，我來告訴你們她是什麼人，臭婊子，淫婦，她是花滿樓的頭牌妓女、潘金蓮……鬥她，去鬥她啊……”
後來，大會散場，只剩蝶衣一人還跪在那裡，這時的蝶衣，對生活、對一切都失去了希望……又是菊仙，把那把劍，交給了蝶衣，而蝶衣這一個抬頭，一個眼神，又包含了多少情感呢，對菊仙的怨恨嗎？因菊仙為他護這把劍而原諒了菊仙嗎？覺得菊仙虛情假意嗎？我們只是猜測，無人知曉，我們不是經歷了這一切的蝶衣，自然無法感同身受。
也許就是因為菊仙最後送來的劍，對一切失去希望的蝶衣沒死，但菊仙，卻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是因為蝶衣的揭發嗎，就像離開花滿樓那天花滿樓老闆娘說的那樣：“我告訴你，那姚姐永遠是窯姐，你記住我這話，這就是你的命。”
我覺得不是，這時候的菊仙，並不恨蝶衣、也不怪蝶衣，真正讓菊仙失望的，是她最愛的小樓
“你愛她嗎”
“不……不愛”
“我跟她劃清界限了，我從此跟她劃清界限了”
聽到小樓說這句話的時候，菊仙的心就已經死了。
如今走到這一步，怪菊仙嗎？一個真心從良的妓女，深愛著自己的丈夫，又何嘗不是個苦命人呢？
怪蝶衣嗎？他只是想和自己師哥唱一輩子戲。
怪小樓嗎？一個唱戲討生活的戲子，自己的孩子沒了，而如今又落得個身敗名裂……
也許，怪這世道吧、怪他們生不逢時吧、怪這造化弄人吧……
後來，師兄二人分道揚鑣，直到——十一年後，也就是電影開頭那一幕
二十二年沒在一塊唱戲、十一年沒見面的二人不知如何相遇，也不知如何想起再在一塊，再唱一出霸王別姬。
這次，是師哥再唱起了那段思凡
“小尼姑年方二八”
“正青春被師傅削去了頭髮”
“我本是男兒郎”
“又不是女嬌娥”
“錯了，又錯了”
“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
我本是……男兒郎。
這次，我本是女嬌娥，變成了我本是男兒郎，這句詞，蝶衣用了一生去理解，用了——一生去理解……
力拔山兮氣蓋世。
時不利兮騅不逝。
騅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這一刻，她便是虞姬，虞姬便是他。
（上述內容是lz在間隔不同的時間，完完整整看了五遍電影后的個人感想，如有理解有誤的地方，歡迎大家糾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