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 #星遊社# 茗零
感謝小黑盒提供的評測機會
前言
“連眾神都恐懼這恐怖的洪水。他們躲到最高的天際觀看著這一切。他們蜷伏在牆邊，惶惶如喪家之犬......”
這是《吉爾伽美什史詩》的其中一段。
像Playdead發行的《地獄邊境（LIMBO）》與《深入（INSIDE）》一樣，很多橫版遊戲雖然有著玩家不易看懂的劇情，但是其中卻隱含著許多人生思考。
《新手指南（The Beginner’s Guide）》就用堪稱意識流的敘事和一堆看似莫名其妙的遊戲演示探討了究竟“何為遊戲”的問題。
到底是“可以玩”重要，還是它所要表達的東西重要？
也許，對於私人開發者來說，後一條顯得尤為可貴。
吉爾伽美什史詩
《大洪水的故事》這款遊戲的靈感來自於《吉爾伽美什史詩》。
有一部分人第一次聽到吉爾伽美什這個名字，還是因為在《永恆族》裡馬東錫扮演的角色。但與真實的歷史文獻相比，電影只不過是膚淺的美式改編。
《吉爾伽美什史詩》是世界上已知最古老的英雄史詩，也是世界上最早的文學作品。
它在四千多年前，也就是公元前2100年，由兩河流域的蘇美爾人所創作，講述了歷史上真實存在的烏魯克國王吉爾伽美什的故事。
在公元前1200年左右的巴比倫王國時期，《吉爾伽美什史詩》又被改編成了巴比倫版本流傳下來。
史詩對吉爾伽美什的描述是：“他由神所創，半人半神。”
他身為君主但卻暴虐無度，他憑藉權勢在城中欺男霸女，他強制徵召男性為他修建城牆，還規定所有女性的初夜權都屬於他，因此激起了人民的憤怒。他們求助於神明，而創造女神阿魯魯便製造了類似吉爾伽美什的恩奇都來訓誡吉爾伽美什。
兩人大戰一場後，意外地惺惺相惜結為了好友，但吉爾伽美什也在此之後改過，開始善待人民。
吉爾伽美什決定去討伐怪獸洪巴巴，恩奇都對此懷有不好的預感，但還是在吉爾伽美什的堅持下與他一起踏上了征途。
在路上，吉爾伽美什做了許多噩夢，有預示好結果的，也有展現了不祥之兆的，但最後他們還是在太陽神沙瑪什的幫助下戰勝了洪巴巴，兩人作為受人擁戴的英雄凱旋而歸。
這便是史詩的第一部分。
神話學大師坎貝爾稱其為“英雄的成年”。
因為在這一部分的史詩中，吉爾伽美什分為了前後兩個部分，前一個部分向世界索取，以滿足自己的慾望，而後一個部分開始走出自我，開始關心國家與百姓的真實需求，就像一個人“成年”前後的過程一樣。
可以說，它的高明之處，就是講述了一個人的成長過程。
而史詩的第二部分，，則是關於生命與死亡的探討。
打敗了洪巴巴的吉爾伽美什得到了女神伊斯塔爾的青睞，而吉爾伽美什非但拒絕了女神，還羞辱了她的喜新厭舊並細數她的罪惡。
惱羞成怒的女神派出了會給人間帶去旱災的天牛復仇，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聯手殺死了它。
恩奇都將天牛的腸子丟到女神面前，警告她如若再敢騷擾吉爾伽美什，下場就會和天牛一樣。
之後，恩奇都夢見眾神降罪於他，他也因此一病不起。
吉爾伽美什抱著友人的屍體哭了七天七夜，直到其腐爛生蟲。
懷著對死亡的恐懼，吉爾伽美什為了永生，又一次踏上了旅程。
女神伊斯塔爾的出現，就是為了帶走恩奇都，帶出我們對何為死亡的思考。
吉爾伽美什憑藉頑強的毅力克服磨難來到了一位永生者烏特納比西丁的面前，永生者則為他講述了自己的故事。
當年水神伊亞要用洪水滅世，在大洪水即將到來之際，神命他造好船隻，並帶各種動物上船避難。而當洪水退去，神也將他任命為神。
永生者的永生是上天賦予，而吉爾伽美什的永生卻無處可尋。烏特納比西丁讓他接受六天七夜不睡眠的考驗，但吉爾伽美什一坐下就酣睡了過去，直到一週後才醒來。
在吉爾伽美什不得不打道回府的時候，烏特納比西丁的妻子表示要給遠道而來的客人送上禮物，於是永生者告訴了他永生草的存在。
吉爾伽美什毫不猶豫地跳下海底取得了永生草，卻在歸途中泡澡放鬆時被蛇銜走了草藥。
蛇完成了第一次蛻皮，吉爾伽美什卻只能空手而歸。
吉爾伽美什所追尋的永生是不可得的。
“你所探求的生命將無處尋覓，自從諸神把人創造，就把死給人排定無疑，生命就保留在他們自己的手裡。”
這是吉爾伽美什在尋找永生者的路上，遇到的第一位神對他說的話。
他還說：“吉爾伽美什呦，你只管填滿你的肚皮，不論白天黑夜，儘管尋歡逗趣，每天擺起盛宴，將你華麗的衣裳穿起，白天夜裡你儘管跳舞遊戲，你洗頭，沐浴，愛你那手裡領著的兒女，讓你懷裡的妻子高高興興，這才是做人的正理。”
史詩的第三部分就講到了這裡。
第四部分是神明沙瑪什讓恩奇都短暫地回到陽間與吉爾伽美什再次相見，後者向吉爾伽美什講述了死後世界的淒涼，也許他早已看出了吉爾伽美什的結局，但未曾向他點明。
英雄的故事，到這裡也結束了。
你無法拯救所有生命
在一場漫天的大洪水中，只剩下了一艘船，和我們自己。
天空中的雨滴彷彿無窮無盡，永遠不會停止，我們只能一直不停地向前航行。
我們撿到了書籍，撿到了藝術品，救下了一名囚犯，還收留了一隻流浪狗。
在黑暗中，在大雨中，我們繼續向前前行，並找到了第一塊泥板。
“神決定發動大洪水。”
即便這場災難是神的指示，但身處末世之中，我們依然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我們在第六天救下了一名科學家，倖存者的隊伍逐漸壯大，沒有去理會路上遇到的核彈與鑽石，因為它們與生命無關。
再後來，我們又遇到了一盆植物，我把它帶到了船上，因為不管能否移動，能否思考，植物也算是生命。既然可以救下人與動物，為什麼不能帶上植物呢？
抱著這種想法，船隻繼續航行了下去。當我以為我能救下所有人，科學家卻因為沒有淡水而死掉了。
一路上，搖搖欲墜的大橋、破損的船隻，還有一路上隨處可見的屍體，都在講述這個殘破世界的故事，但是沒人能夠讀懂。
當火山爆發的時候，我有種不好的預感。為了帶上植物而丟下了船帆的我，祈禱著船能夠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但流浪狗還是死在了落下的火山石的撞擊下。
沒有了兩位同伴，也沒有了光亮，我與囚犯在淒涼的雷雨夜中繼續前行。
最終，在我的多愁善感中，我死在了鱷魚的嘴裡。
大雨滂沱，洪水漫無邊際，我想拯救所有生命，卻連自己都沒有保住。
遵循神的指示才能到達神的花園
《吉爾伽美什史詩》在最初被發掘出時，只有十一塊泥板，而補全了其內容的，還是第十二塊泥板。
在《大洪水的故事》中，每次存檔，我們都會在路途中找到一塊新的泥板。
我在第二次存檔時，一路堅持到了最後，卻在飢餓野狗的追逐下墜入懸崖。
我獲得了名為“信號”的結局，也得到了第十一塊泥板：“遵循神的指示才能到達神的花園”。
可是神啊，你的指示又在何方？
遊戲的玩法十分簡單，你只需要在旅途中對沿途遇到的可互動物品選擇“拿”或“不拿”。
包括倖存者在內，你的船上最多隻能存放五件物品。
而沒有淡水，科學家會死亡，沒有燈光或是狗，你會在夜晚來臨時死於頭頂的巨大蜘蛛。
當船上只有你一個倖存的人類，你又沒有攜帶核彈的時候，你的船隻就會被食人族掠去。當你沒有從食人族那裡用囚犯或科學家換來的引擎時，盛滿了物品的船隻又會擱淺。
在雪地裡，沒有火把，你會在夜晚死於雪怪之口。
而沒有信號彈，在遇到潛艇的時候，你只能眼睜睜地錯過救援。
可以說，你的選擇，決定了你究竟能夠走多遠。
“選擇”與“捨棄”成為了遊戲的核心。
你想拯救所有生命，但也許只會得不償失，最終，我明白，你的每一場旅途，都只能帶走想要讓船隻繼續行進和讓某位倖存者活下來的必要物品。
這，就是吉爾伽美什的成長。
當再次遇到鱷魚，我學會了主動丟下一件物品來吸引它的注意力，但狗狗卻為了保護我們而奮不顧身地跳了下去，不管多少次，結果都是這樣。
當時，船上只剩下了我一個活人，心灰意冷的我，將船劃了回去，來迎接自己的死亡。
因為，這是恩奇都的死亡，是吉爾伽美什感到死亡之恐懼的開始。
於是，我也開始像吉爾伽美什一樣追求“永生”。
我要開啟新的存檔，將所有人救下來，我要帶著淡水，帶著信號彈，讓囚犯、狗狗、科學家和我一起乘上那艘救命的潛艇。
但當我再次劃到原來的地方時，不但囚犯沒能等到我，狗狗也早已死在了那裡。
我突然意識到，這就像吉爾伽美什的經歷一樣，生命的真諦早已有人告知了我們，但“永生”卻是不可得的。
在那之後，不是囚犯已成屍骨，就是科學家早已在著火的教堂中上吊。
每次存檔，地圖中的景物都會改變。
比如，隨著我的每一次旅程，身後斷裂的大橋也逐漸靠近水面。當我攜帶了淡水裝置救下了科學家後，原本吊著許多具屍體的塔吊又只剩下了一面旗幟。
路上遇到的屍體，從有人形到逐漸腐爛成屍骨。
每次重新開始旅程，我都只能救下其中幾個老朋友，而每次的旅程又是那麼的短暫，就像吉爾伽美什只能短暫地與死去的恩奇都敘舊一樣。
我們最後還是會懷著對死亡的恐懼消亡。
後記
《大洪水的故事》雖然打著靈感來自《吉爾伽美什史詩》的旗號，也確實採用了史詩中比“諾亞方舟”都要早的大洪水的故事作為題材，但它更像是對《吉爾伽美什史詩》的另一種演繹。
我們在遊戲裡體驗到了吉爾伽美什一生的四個階段。
遊戲的17個結局，也正對應的吉爾伽美什的17個噩夢，有好有壞。
也許，是時候離開虛擬世界，在現實中善待家人和朋友，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了。
上期文章：
《金色的光芒》：狂歡，在肉的地獄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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