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全都被選中了。”拉奈克說,站在演講者的石塊上俯視著新來的人。那塊巨大的石頭像顆牙一樣從地上刺出;靠近頂部的地方被鑿平成了一個平臺。整塊石頭面向觀眾的方向被雕刻成了一個張著嘴的狼頭。“你們現在也都在想這是為什麼。”
拉格納的目光移向拉奈克身後遙遠的山間,顫抖起來。是的,他是在想為什麼。他看向周圍的其他人。他們臉上的表情告訴他他們也在想一樣的事情。他們的眼睛全都黏在狼牧師身上,眼神裡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期待。
他的身邊還站著差不多四十人。他們在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就被集合到了村邊的平地上聽狼牧師講話。所有人都穿著拉格納在飛船上穿過的那種奇怪的衣服,很多人臉上手上也有著淤青和傷疤,讓拉格納明白他們也接受了他受到過的治療。拉格納又顫抖了一下。空氣很冷,他呼出的氣凝成了霧。他注意到了這山裡的光有些奇特。所有東西好像都更亮了一些,空氣近乎不合常理地稀薄新鮮。他感覺自己好像能比在島上的時候看到更遠的地方。
“你們全都是被我,或者和我一樣的狼牧師選中的,這是因為我們在你們身上看到了潛力,一種可能讓你們加入我們的潛力。我強調,是‘可能’。”
“但是首先,你們需要忘記很多東西。你們曾經受過的教育告訴你們想要加入魯斯的英靈殿,你們需要死去。在有些情況下,對你們中的一些人來說,這已經發生過了。你們曾經死了,而我們用魔法把你們救了回來。另外一些人是在還活著的時候被帶到這裡來的。這些區別不重要。你們只需要記住一點。”
“從今往後,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如果你們死在這裡,你們就真的死了。你的靈魂會進入另一個世界加入你們的祖先。再記住一點——如果你們死在這裡,那是因為你們沒有資格加入英雄的行列。”
“現在,在這裡,我向你們提供一個機會,讓你們證明自己,證明自己能夠站在我們世界上最偉大的英雄之間的機會。你們將有機會證明自己能夠加入魯斯選中的戰士,加入狼群。”
“目前為止,你們還不能明白這是多麼光榮的一件事,又或者它在之後的某一天迫使你揹負的責任的重量。現在你們只需要聽我說的。對你們的要求並不寬鬆。你們需要完成的任務並不簡單。或許之後你們會需要走進可怕的黑暗,面對最邪惡的敵人,身處於你們現在完全無法想象的地方。”
“你或許會被要求站在人類和他們終極的敵人之間,與傳說都無法描述的可怕怪獸戰鬥。或許你們會最終站在魯斯本人旁邊,與將要摧毀一切的邪惡力量作鬥爭。所有這些都有可能——只要你們證明自己夠格的話。”
“我們要交給你們的是英雄級別的考驗。而成功的獎賞也並不普通。如果你們成功,你們就能得到比任何凡人要長上太多的壽命,獲得任何傳說中半神強大的力量。你們會飛出天空,去往最遙遠的群星,在最為英勇的戰爭中戰鬥。你們將有機會得到功勳和榮耀,以及真正強者的尊重。”
“如果你們證明自己:力量,榮耀和不朽就是你們的。如果你們失敗:等著的就是永遠的死亡。這就是擺在你們面前的道路。從今天起,從現在起,再無其他選擇。你們要麼勝利,要麼會死。你們聽明白我說的了嗎?”
拉格納看向狼牧師。現在他完全沒有了友善和同情的氣息。這是他好像在一生之前在魯斯之矛號上第一次遇見的那個法師。老人的身形好像變得愈發巨大,周圍散發出傲人的氣場。他的話帶著預言的力量徑直刻在了拉格納的意識裡。它們在讓他害怕的同時又激發出志向,雖然拉格納聽不明白大部分他剛剛說的話,他也感覺到了狼牧師對他所說的話是認真的,而這讓拉格納也對它們重視起來。
“你們聽明白我說的話了嗎?”老人重複了一遍。
“明白,”許多人的聲音一起回答。
“很好。從現在起你們就是太空野狼戰團的候選者。在你們明白它的意義的時候,你們就能明白給予你們的是多麼偉大的榮耀。現在,讓我給你們介紹哈肯。他會教給你們需要知道的事情,並對你們的生死做出判斷。仔細聽他說的話,因為從現在開始,它們性命攸關。”
狼牧師向一個新來的人示意了一下,他跳上平臺,用明亮的狼一般的眼睛看著他們,嘴上是一個輕蔑的笑。拉格納仔細研究著這個人的臉。他長得幾乎和骷髏一樣消瘦。筋肉好像繃地太緊,上面的十幾處傷疤把臉頰撕爛成一片狼藉。他的頭髮是灰色的,高高綁起一個馬尾。一雙巨大的眼睛,像劍一般健碩的鼻子和細薄,兇殘的嘴唇。他看起來像個掠食者,像是化為人形的狼,而現在他正以一匹狼看著一群綿羊的眼神看著集合的年輕人。那冰冷的注視裡毫無讓人安心的成分。
在介紹完之後,拉奈克徑直從平臺上跳下走回了村莊。拉格納注意到哈肯沒有跳到石塊上,而是站到了它的前面。巨大的狼頭好像伏在他的肩膀上,很難分辨到底那個更為兇殘,是雕刻還是這個人。
“歡迎來到魯斯維克,狗崽子們!我懷疑你們能不能在這裡活下來。你們也聽到了,我是哈肯,”新來的這個人說,“我是士官哈肯。那是我的頭銜。你們要這麼叫我。不然的話,魯斯在上,我會像小孩兒折磨蒼蠅一樣把你們的胳膊腿兒都卸下來。”
拉格納瞪著這個講話的人,按下一種突然出現的憎恨。士官哈肯看上去非常可怕,但那時的拉格納只感到了厭惡。
哈肯高大強壯。像拉奈克一樣,他比任何正常人都要高,就算沒有包裹身體的盔甲,也同樣比一般人寬闊太多。他在笑的時候也露出了和拉奈克一樣的長牙,那經常出現的牙齒讓他看起來非常殘忍。他也像拉奈克一樣戴著很多奇異的護符。他有一把鋸齒刀刃的巨劍,一個和拉奈克用來擊退海龍時的那種武器,還有許多其他的飾品。他的盔甲和樣子都沒有狼牧師那樣精緻,但它們很明顯是用同樣的方法,在同樣的工廠裡製造出來的。
拉格納想著那些工廠會在哪裡。他看向周圍,沒有任何廠房或者鐵匠鋪的跡象。他能看見的只有一小座防守嚴密的營地,裡面的小屋用木頭和石塊製成,和家鄉的建築完全不一樣。又或者是他的家曾經在的地方,他改正了自己。現在他沒有退路了。
“你們或許覺得自己被選中了。不,你們沒有!你們是被給予機會來證明自己能不能加入受選者。我看你們這堆可憐的豬玀裡沒一個能做到。我覺得狼牧師一定是犯了傻,給我送來了一群毫無用處的笨蛋小豬。你們怎麼看?”
沒有人傻到回答他。哈肯的聲音沙啞兇猛。那語調一刻不停地在嘲諷他們男人的身份。在雷拳的村莊裡哈肯的這種行為會被人叫出去決鬥。但是在這裡,他看來能隨便說話了。儘管他討厭他,拉格納也不覺得新來的人能做任何事情。哈肯有武器而他們沒有,這還沒有算上他或許擁有的任何魔法。
“沒一個有種的,嗯?”哈肯說,“你們全是軟蛋,對吧?就和我想的一樣,沒一個男人。”
“你有武器,我們沒有,”拉格納驚訝地聽到了斯提爾的聲音。他很驚訝這個暗顱在其他人都不敢說話的時候做出回答。
“你的名字是什麼,小子?”
“斯提爾比約恩·暗顱,我也不是個小子。我已經通過了成人的儀式。”一聲怒吼扭動了斯提爾厚重兇猛的嘴唇。憤怒從他冰冷的眼睛裡閃出。
“看起來更像是‘斯提爾·肉腦袋’。你傻嗎,小子?”
“不。”斯提爾向前踏出一步,拳頭緊握著。集結的候選者間緊張地吸了口氣。沒有人可以相信暗顱的勇敢。
“那你又怎麼以為我需要武器才能對付你這樣的小狗呢?”
“你不需要嗎?穿著盔甲拿著劍說話倒輕鬆。或許沒了它們,你就不會這麼橫了。”
士官笑了,好像他在希望有人能說出這些。他向前走到斯提爾的面前。斯提爾長的高大強壯,但哈肯比他還要高大健壯。他的笑露出了那些令人不安的牙。矛盾的想法在拉格納的頭腦中激盪。看起來暗顱犯了個可怕的錯誤,現在哈肯或許要殺了他。拉格納並不在意暗顱的性命,只是可惜自己不是那個殺掉他的人。但是,現在好像他也無能為力。
士官把他的劍從劍鞘裡拔出來舉了起來。斯提爾連抖都沒有抖一下。拉格納被迫承認這個暗顱很勇敢——即使他很傻。哈肯把劍插進了斯提爾面前的地上。它在那裡微微抖動著,劍尖向下,插進了土裡。拉格納看到這把武器看起來很奇怪複雜。鋸齒狀的刀鋒圍繞在邊緣上,而整把劍好像有著一種複雜的結構。
“把它撿起來,小子,”士官說。“用上它——如果你做得到的話。這樣你就拿著武器,我就沒有了。”
斯提爾看了哈肯一會兒。他看起來困惑不解,甚至有些驚訝。但然後嗜血的光從他眼中閃出,厚重的嘴唇上扭出了一個殘暴的笑。他伸出手握住了巨大武器的劍柄。他扭動著它,很明顯期待著會像士官一樣輕而易舉地把它拔起來。這種事沒有發生。劍動都沒動。斯提爾用雙手握住了它。他脖子上的肌肉青筋暴起。他的二頭肌鼓起。他的臉變紅了。最終,費盡了力量,他把武器從地上拔了起來。
“對你來說太重了嗎?”哈肯譏笑到。“或許你會想要點更輕的?我這裡有把小刀。”
伴隨著一聲失真的狂吼,斯提爾向前衝了過去,把劍高高揮起,向著士官沒有保護的腦袋砍去。從武器的重量和斯提爾的力量和速度來看,只要劍鋒碰上腦袋,士官沒有任何生存的可能。而看起來它就要砍到了。寶劍劃出一道弧線,士官完全沒有做出任何格擋或躲避的嘗試。但突然,就在他的腦袋要被砸碎的時候,哈肯就不在那裡了。他簡單地向後退開一步,寶劍穿過了他在十分之一個心跳前還在的地方。
“你用劍的樣子就像個娘們兒一樣,小子。你這樣連牙籤都砍不斷。再試試!”
斯提爾叫著把劍從齊腰高的地方揮出。他的紅臉上滿是憤怒。他一定不喜歡被嘲笑。拉格納暗暗記下這一點,或許在他有機會復仇的時候這點會有用。
又一次,哈肯等到了最後一個瞬間才跳了起來。攻擊的慣性讓劍從他身下甩了開來。他輕鬆地落到地上,斯提爾則幾乎因自己的攻擊失去平衡。
“太冒失了,小子。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但是聽好了,如果你失敗的話會很難受的。”
斯提爾這次瞄準了高點,向士官的腦袋邊揮去。士官蹲下讓這下笨拙的攻擊從身上離開。他站在那裡壞笑了一會兒然後出手了。儘管他注意著哪怕最微小的動作,這下攻擊還是快到沒讓拉格納看清。哈肯揮出一拳。它伴著一聲巨響打到了斯提爾的下巴上。暗顱向後退開,在倒地之前就失去了意識。武器從他手裡鬆開。哈肯毫不費力地在空中接住這把劍,把它單手平舉著。
他按了一下手柄上的一個按鈕,突然武器像是著了魔一樣活了過來。邊緣的刀刃開始轉動,加速到不能看清。所有的新來者都驚訝地看著哈肯把這把劍揮過空氣,等著看士官會做什麼。他會把斯提爾的頭砍下來做獎盃嗎?這看起來太有可能了。
剛才在地上粘上的土從上面飛出。一會兒以後哈肯又按了一下按鈕,伴隨著一聲折磨精神的尖叫,刀刃停止了運動。哈肯仔細地檢查著它們,很明顯是在確保它們是乾淨的以後才重新把它放回劍鞘裡。然後他走到意識不清的斯提爾前輕蔑地看著他。拉格納可以看到暗顱的胸口還在上下起伏。他不知道那讓他感到高興還是失望。
“‘肉腦袋’說得不錯,”哈肯說,“那拳本來可以打碎野牛頭外任何人的腦袋。”
緊繃的神經爆發開來,所有的新來者都開始大笑。拉格納驚訝地聽見他自己也笑起來。哈肯的視線快速地讓他們安靜了下來。
“過會兒再看看你們能不能笑的出來。你們兩個把他抬到第二個長廳裡,然後對工廠報告。剩下的人跟我來。是時候武裝你們了。”
新來的人安靜地跟著士官哈肯走過魯斯維克的小村莊。他們走過木製圍牆外的走道,然後穿過大門。拿著長矛的守衛從入口兩邊的木頭哨塔裡看著他們。
拉格納驚訝地看向周圍的建築。這是他第一次有機會仔細地研究它們,他現在也看出了它們和自己長大時看見的有多不一樣。這裡主要的建築材料不是龍皮或者龍骨。這裡用的是木頭,石塊和茅草。有些建築是樹屋:用枯死樹根做成的低矮建築,頂上鋪著茅草。另一些是用和島上一樣的石磚堆成的。這些房子的屋頂也鋪著茅草。這兩種建築的屋頂上都開著洞,作為煙囪讓裡面燒著的木柴煙能飄出來。
街道本身全是用泥鋪的。豬拱著垃圾,雞在簡易的籠子周圍跳著。這些家養動物帶來了一種奇特的像家一樣的感覺。它們微微讓拉格納想到了家。但和家不一樣的是所有路口都有的古怪雕刻。它們是用木頭做的,所有的都刻出了狼的樣子,後腿站著的,追蹤獵物的,吼叫的,跳躍的。所有的雕刻都非常精美,所有的都奇怪地栩栩如生。拉格納不知道刻在上面的符文是什麼意思,但他能確定它們有一些奇怪的用處。
街道上全都是年輕人,全都帶著武器,全都匆忙地趕著路,帶著一種拉格納一行人完全沒有的冷靜氣氛。他們以一種混合著可憐和蔑視的眼神看著新來的人。時不時地穿得像哈肯一樣的戰士出現在視線裡。所有遇見他們的人都緊張尊敬地對待著他們。
拉格納一行人中的有些人大睜著眼睛看著那些石制建築,讓拉格納知道他們是和他一樣的島民,但和他不一樣的是,他們從沒見過鋼鐵大師的島嶼。
這裡的一切都太奇怪了。魯斯維克佔據了一個長山谷,旁邊有一座深藍的湖。兩邊各有一座高山,高到比拉格納見過的任何山都要高大。這些山峰讓周圍所有的東西相形見絀,讓所有人造的東西都好像微不足道。這個地方好像是刻意選出讓新來者感覺渺小的。或許就是這樣,拉格納想。或許這些事情就是為了讓他們感覺一無是處而設計的。
他完全不知道為什麼會是這樣,但他可以看出這為什麼是可能的。這個地方,狼牧師的演講,哈肯的做派全都一樣。他們告訴你自己不重要,你需要證明所有事情。拉格納感到內心深處有一小股反叛的火焰燃燒起來。他還不知道該要怎樣反抗但他會找到些東西的,或許他還能把可惡的斯提爾在過程中除掉!
他看向周圍,試圖和其他人進行眼神交流。只有一個人看了回來對他笑了笑。所有其他人都好像陷在自己的沉思中。拉格納沒有感到意外。要想的事情太多了。他已經見到了這麼多新東西,很難相信他才到了一天。他昨晚被拉奈克提問。他回答的狼牧師的所有細節都被寫進了中心大廳的一大本皮革封皮的書裡。然後他被一些拉奈克稱作鋼鐵牧師的人檢查了身體。他們用很多奇怪的護符掃過他的身體,細緻入微地檢查,好像是在尋找突變的隱患一樣。如果情況不是如此古怪,拉格納或許會感覺被冒犯。雷拳部落裡沒有突變。任何顯示出混沌跡象的嬰兒在剛出生的時候就會被淹死。
在他可以離開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被帶去了一座用樹樁做成的長屋。房子裡面有著一種松蠟的氣味。在他到的時候那裡已經有了一些人。他找到一張稻草床,躺下,立刻就睡著了。
他一直到早上才看到自己的同伴並發現斯提爾是他們的一員。他一定是在拉格納睡著之後走進房子的。他在顫抖中受到的所有傷都被治癒者的魔法治好了。想到他和自己的敵人在同一個屋簷下過夜讓拉格納的身體刺痛。而且他已經殺死了這個敵人一次!拉格納厭惡地向地上啐了一口。
但是他沒有時間做任何事,狼牧師馬上就把他們所有人帶去聽他的講話,和哈肯見面。他還沒有時間向任何陌生人介紹自己。現在拉格納更加意識到了情況的古怪。他被十幾個不同部落的人圍著。在一般的情況下,除非是在大慶典之外,他們都應該是敵人。但現在他們都沒有武器,看來也沒有人現在對他人有敵意。士官哈肯給了他們夠多可以想的東西了。
拉格納還發現大部分的其他人都好像知道要去哪裡。很明顯那兩個搬運斯提爾的人已經知道了這裡的佈局。這讓拉格納意識到大多數年輕的戰士已經在這座偏遠的營地裡住了很久,能明白哈肯在說什麼。他知道他是一個新來的,而拉格納決定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閉上嘴,睜開眼。
他們到達了魯斯維克最大的一座木製大廳中的一座。哈肯走了進去,不出幾分鐘就抱著一堆武器回來了。他馬上開始喊名字。每個被叫到的年輕人走上去,哈肯往他們的手裡塞進一隻長矛和一把匕首,然後命令他們回到隊伍裡。
“拉格納·雷拳!”拉格納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向前走去。士官籠罩在他身上。拉格納直到靠近才意識到哈肯到底有多巨大。現在他發現士官是他見過的最大的人,甚至比拉奈克還要高大寬闊。拉格納可以看見他穿著的盔甲上鋪著細小的機械,和他猜想的讓士官的劍刃轉動起來的機器是同一種。拉格納對斯提爾的勇氣——還有愚蠢——的尊重又提高了一些。
“你在看什麼,小子?”
“看你,士官!”
哈肯的攻擊快到幾乎看不見,但拉格納還是不知怎的看見了。他向後跳開,微微減弱了力道。但衝擊力還是讓他摔到了地上,他繼續翻滾並站了起來。那感覺就像是被鐵匠的鐵錘打中了一樣,拉格納眼冒金星,但至少還有意識。
“你反應很快,小子。”士官說,把收在鞘裡的刀和長矛扔給拉格納。拉格納掙扎著在空中抓住了它們。他看見別人看他的眼神或許是嫉妒,或許是尊重。因為這個,他感到了一小股滿足。
刀鞘是皮革做的。鋼釦子被雕成了一個狼頭的形狀。拉格納因它的精美而驚歎。在他的一生中,他只有一次見過這麼富裕的東西,那就是在鋼鐵大師的島上。在島民中珍貴的金屬只會用來做刀鋒,矛尖和工具。或許一個富有的領主會有幾個珍貴的鐵臂環作為便攜的財富,但這非常少見。他把刀從塗著油的鞘裡拔出來檢查著。它的品質是最上乘的,刀鋒鋒利無比。刀柄上鑲著一個和皮帶扣一樣的小狼頭。矛杆是最好的硬木。矛頭如針般尖銳,沒有任何鏽跡。細小的符文刻在木杆上。整個武器都透出被熟練使用的感覺。拉格納突然好像看見他之前的數代新來者使用這些武器。他不知道這讓他感到安心與否。
哈肯又開始說話了:“這些現在是你們的武器了。照顧好它們。它們或許能救你們沒用的命。也不要把它們弄丟再跑在找我。不會有替換的。在你們任何人活過這段時間的極少情況下,你們應該把它們還給我。如果你們任何人死了,活下來的人應該要把他的武器帶回來。把屍體留給烏鴉都沒事——但把這些刀帶回來。”
“現在我要把你們分配進你們的爪。這是你們的基本戰鬥單位。一個爪裡的所有人都要一起訓練,一起吃飯,一起狩獵,大概率也要一起去死。在我叫到你們名字的時候往前一步。”
哈肯叫出了五個拉格納不認識的名字。五個新來的向前走出來站在士官面前。他示意他們走到一邊又叫了五個名字。拉格納想著他的名字會不會被叫到,但沒有。又是五個名字,然後又是五個,拉格納的名字還沒被提起。很快就只剩下了他和另外三個年輕人還站在原地。
“基爾·捕鷹者,斯萬·龍火,斯提爾比約恩·暗顱,拉格納·雷拳,亨克·冬狼。”
拉格納看向他的同伴。他看見一個矮小憂鬱的年輕人,身體非常寬闊強壯。一個看起來比其他人都要年輕的孩子面孔和一個長著捲髮的高大小夥子,臉上綻著笑。他的心沉了下去,他意識到了自己被分進了斯提爾一個隊伍。他短暫地考慮了抗議,但哈肯的表情告訴他那不會有用。事實上,從士官嘴上扭曲的奇怪微笑來看,拉格納懷疑哈肯完全知道他在做什麼,還有他這樣做是如何讓他討厭。
但是,拉格納想,這個安排還是有優點。至少暗顱會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哈肯令人不安的笑擴展開來。“看看周圍,”他說。“看看你們的戰友。記住每個人的臉,也記住這件事——除非你們真的非常非常特別,我也不覺得你們中任何人是這樣——你們中至少有一半人在離開這裡的時候都會死。”
拉格納感覺一陣顫抖爬上了他的脊樑。士官的話是鳴響的真相。
在長廳外,冷風呼呼地吹著。感覺就像在冰洞裡一樣冷。候選者們躺在自己的鋪蓋上,希望能有堆火。房間的一角放著一個火爐,但裡面沒有木柴。每個小隊各自挑了靠近的床位。拉格納的組裡有一個給斯提爾留著的空位。拉格納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想著這天發生的事情。更多的測試,更多哈肯的講話。一大堆艱苦的訓練。一頓用麵糊,蘿蔔,和像豬脂肪一樣的東西做成的飯。
“老哈肯真夠猛的,你不覺得嗎?”一個冷靜,愉快的聲音說。拉格納轉過視線看到那個臉上長著雀斑的年輕人。他的臉長得很長,一個小小的翹鼻子讓他的樣子一下子變得愉悅快活。修長的金髮圍繞在他的臉邊。他在現在這種情況下看起來實在是太開心了。拉格納不能自己地也微笑了起來。
“對啊,”拉格納說。“挺猛的。”
“我是捕鷹者部落的基爾。”基爾友善地伸出一隻手,拉格納握住它晃了晃。
“我是拉格納……來自雷拳部落。”
“你聽起來不是很確定。”
“我不知道還有沒有剩下的雷拳了,”拉格納簡單地說。
“哦,是這樣啊?”
“是的。”
“那我猜你是在那場……傷害了你的部落的戰鬥中被選中的。”
“是的。”
“那是場偉大的戰鬥嗎?”
“那是場殘酷艱難的戰鬥。我不確定它能不能算偉大。我的村莊被燒了。我的族人被殺死。我的女孩兒——”
“她怎麼了?”基爾問。他看起來感到了同情。
“我不知道。”
“那還是忘了她吧,”旁邊一張床上的壯實兇猛的年輕人說。他笑起來,好像很享受作為傳播壞消息的那個人。拉格納看到他的牙齒粗大平整。他的鼻子被打斷過,復位得也很隨便。他的紅色頭髮被剃到頭皮處,是拉格納這樣的島民不常見到的樣子。“你再也不會見到她了。你再也不會見到任何你認識的人了。”
“別說得那麼高興,”拉格納說。另一個年輕人搖搖頭握緊了拳頭。但那不是殘暴的表現,拉格納看的出來,更像是憤怒的體現。
“魯斯他媽的鐵蛋蛋,我沒有覺得高興!我一點也不喜歡這些。我想要加入受選者,進入英靈殿。但是我得到了什麼?他媽的士官哈肯和他那些整天說我們有多沒用的演講。”
“你可以和他說說這些,”基爾笑著提議道。
“或許吧。又或者,在看到斯提爾和拉格納的下場後我就不說了。至少在我弄明白他為什麼和我們這麼不同之前為止。”
“你覺得是有什麼東西讓他變成那個樣子的?”拉格納感興趣地問。“你該不會是想……”
“這是我在營地裡聽到的,好像這些小隊的倖存者會被帶到古老的神殿裡,身上會被施下魔法。他們會變成野獸或者哈肯和拉奈克那樣的人。看在冰熊的白屎份上,我太餓了。你們覺得他們什麼時候才會給我們吃的?”
“你還覺得哈肯是個人?”小隊裡的第四個人說,是那個看起來年輕到不應該在這裡的人。拉格納仔細端詳著他。他的五官精美,看起來英俊智慧,比起戰士更像是個吟遊者。“我是說,他的那些牙和其他的東西。”
“他肯定不是個鬼,”拉格納說。“不然他不可能會那樣打我。”
“我很佩服你竟然能差點躲開,”年輕的人說。“我以為沒有人能做到。”
“拉格納沒做到,”憂鬱的那個人說。
“他差點就成功了。”
“你是哪一個,斯萬·龍火還是亨克·冬狼?”
“我是他媽的斯萬,”矮小壯實的那個人說。“冰熊神聖的右屁股在上,你記性真好。”
“我是亨克,”最年輕的那個人站起來和他們每一個人握手。拉格納握了上去。基爾也一樣,但斯萬還是把手枕在腦袋後面躺著,看著天花板。
“這就是說我們這可憐的小隊伍裡的最後一個人就是斯提爾·暗顱了,”斯萬說。
“對。”拉格納厲聲說。他自己也被自己聲音裡的惡毒驚訝到了。斯萬的灰眼睛移向右邊盯住了他。
“你不喜歡他,是把,拉格納?為什麼?”
“他就是那個攻擊了我村莊的人渣。”
“這太糟了。”基爾說。
“他本應該死了。我以為我殺掉了他。”拉格納說。
“那看來你的手藝還不到家,”斯萬說,“他還活蹦亂跳著呢——至少是在老哈肯把他砸到夢鄉以前。”
“狼牧師用他們的魔法治好了他。他們也對我這麼做了。”拉格納說。
“我覺得他們對我們所有人都這麼做了,”基爾說。他撩開衣服露出一道從胸口蔓延到肚子上的長傷疤。“我覺得沒有魔法,沒有人可以挺過這道把我送到這裡的傷口。”
“你是怎麼來的?”拉格納問。
“發生了一場戰鬥。”基爾說。
“不說也知道。”斯萬哼道。基爾嫌惡地看了他一眼。
“我在一支大冰山上的掠奪隊裡。我們在找羊——”
“羊!”斯萬又哼道。“你們拿那玩意兒有什麼用?”
“在山谷裡一個人的價值就體現在他牧群的大小上。”
“真是太對了。”斯萬說,語氣裡全是反話。
“總之,我們在快晚上的時候被狼頭部落偷襲了。戰鬥又快又狠。我一定殺掉或者弄傷了五個狼頭,然後一個他們的人用長矛插中了我。我以為那就完了,但我抬起頭看到一個老人在山上看著我,然後就暈了。我醒來的時候那個老人還在,但我已經在一艘往這裡來的飛船裡了。你呢,斯萬——你又做出了何種偉大的英雄壯舉,讓你被選中了呢?”
“我在一場戰鬥中殺了八個人。”
“八個?全部一起?”
“不是。一個接著他媽的下一個。他們都是兄弟。他們殺了我的叔叔又不願意付賠償,所以我在萬物慶典上把他們叫了出來。狼牧師看著我殺了他們,然後告訴我我被選中了。”
“你沒受傷?你沒有……死嗎?”
“那八個人死了。八個成年的人和戰士。他們死了,我沒死。我身上什麼傷都沒有。”
“哇偶斯萬,你一定是個強大的戰士。”亨克說。
“一定的。”拉格納幹著嗓子說。
“你們他媽的不相信我?”斯萬突然開口道。他的眼中閃爍著暴力的光。
“我沒這麼說過,”拉格納說,“反正,你都到這裡了,不是嗎?”
“那你就給我記好了。”斯萬說。
“你呢,亨克?”基爾說。年輕人的臉紅了,好像陷入了尷尬。
“我對抗了一隻巨魔,”他說。“用我的長矛把它殺掉了。它殺掉了我的叔叔和他全部的兄弟,當時它已經受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狼牧師肯定也這麼想。”
“如果我沒做到,他一定可以輕鬆殺掉它。”
“他為什麼在哪裡?”斯萬問。
“我不知道。或許我們的農場著的火引起了他的注意。誰知道呢?”
拉格納驚訝地看著這個年輕人。他在自己的家人被殺後殺死了芬里斯地表上最致命的怪物,而他說的就好像這完全不是事兒。看來他的確是感覺到尷尬了。從他們的故事來看他的每個同伴都值得尊敬。甚至是暗顱也一樣,可能吧。
一股風吹了進來,所有人的眼睛都轉到了被打開的門上。士官哈肯走了進來,扛著依然昏迷不醒的斯提爾。他走到一張空著的床上,隨便地把他扔到了稻草上。
“該睡覺了,”哈肯說。“明天夠你們鬧騰的。”
隨後他默不作聲地走過房間,用穿著盔甲的手指捏滅了鯨油燈,穿過黑暗走出房間,毫不費力地在蜷曲的身體裡找到了路。門在他身後重重關上,標誌著他的離開。
長廳安靜下來。拉格納久久地躺在黑暗中,想著要不要用自己的刀子割開暗顱的喉嚨。最後他決定不這麼做。他想要他的敵人清醒地死在他的手上。
“你們聽到的奇怪聲音是我的肚子,”斯萬輕聲說道。“冰熊的蛋蛋啊,我真他媽的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