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救贖她留給我的…只剩下了這雙鞋麼?
小崽子究竟是去哪裡了呢?為什麼不願意出來見我呢?為什麼要在這裡留下一雙鞋子呢?
……
小崽子是從哪兒走過來的?
抱著這個疑問,我注意到了腳下一個更小一些的腳印,想必就是小崽子的。
她一路走來…留下鞋子之後又去了哪裡…在這世界上…還有什麼地方是她能夠去的嗎?
應該沒有了吧。
畢竟,若是她有別的去處,她也不至於一直追殺我三年有餘,直到今天。
那麼,她唯一的去處就只剩下了死。不是嗎?
我在心中肯定了這一事實,心中忽地湧進一股恍然若失的不真實感,我真的失去小崽子了,再也找不到她了。
一珠滾燙的液體從我眼角劃過臉頰,砸在水面上,將夕陽的倒影砸得稀碎。
是淚嗎?為什麼會流淚呢?
……
夕陽的碎影似乎倒映著小崽子的身軀…小崽子的身影是破碎的
是啊,都是我害的。還得小崽子一家妻離子散,還害得她尋死。
我不論做什麼都償還不了這一切,不如也和小崽子一樣,一死了之。
想到這兒,我竟不自覺的呼出了一口氣,像是放鬆過來一樣,又像是知道自己結果已定的釋然。或許來到這裡之前,我就想好了自己要被小崽子殺死,否則,我明明知道自己可能會被小崽子殺死,又為什麼要來尋找她呢?
……
想著,我將剩下的一點銀子,爹給我的刀,還有滿穗的繡花鞋放在了一起。隨後深吸一口氣,擦了擦臉上的淚,轉身向著湖面走去。
冰涼的河水漫到我腦袋上,忽地一腳踩空,真正的墜入仿若無底的深淵
我越陷越深,旋即感到一股莫大的阻力,阻止我向那黑暗深淵去,無論是從心裡還是現實
我本想就這樣讓冰冷的湖水奪去我的意識,但是忽然想到我應該和小崽子死在一起,方便我下去之後給她一家賠罪。
於是我便用扒著水,使勁睜開眼探索著小崽子的身影。
水越是深,便越覺黑暗和冷寂,我感覺自己的心跳得很快,胸膛更是漲得要炸了一樣
……
不久後,我看到了隱沒在黑暗湖底的小崽子
她的身軀被暗流拍打著,像是無根的水草
我奮力向她靠近,最終碰到了她細軟的小手,原本打算著就這樣死去,但就像是幻覺一樣,我感到小崽子的手緊緊的抓住了我。
我知道人在死前身體會不聽自己的使喚,拼命的去求生。
一瞬間,我有些詫然,不知自己應該怎麼做,但是求生的慾望終究戰勝了求死欲,我想要把小崽子救活,想和她講明白一切。
儘管我不認為自己是一個通水性的人,又帶著她,身子沉重無比,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游上岸,但是試一試總沒有壞處。
幸虧有著一身蠻力,我猛地一拉,滿穗嬌弱的身子就到了我眼前,隨即從背後摟住她,破開眼前的水,向著水面的光芒去
……
呼!呼!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是上到了水面,我一邊張開嘴汲取著空氣,一邊將滿穗託到身前,奮力向岸上靠去
不知遊了多久,終於到了岸邊
小崽子終歸是失了意識,靜靜的躺在地上
“ 滿穗!滿穗!”
“ 小崽子!”
我緊握她的肩膀,大聲喚著她的名字
瘦削的臉龐毫無血色,眼眸緊緊閉著,好似睡著了一般,但是沒有呼吸
我仔細端詳著她的臉,在我的叫喊聲中,她的眉頭好似微微的皺了一下
我心中一喜,不敢怠慢,收起一邊的行囊,一把將她抱進懷裡,帶著她在瀍河邊奔跑著。
呼呼呼…
風從我耳邊呼嘯而過,眼前的景色飛速往我眼前襲來,又飛速往我身後逃去,提醒著我的速度之快
天意似乎是在逗弄我一般,時間被緩緩放慢
這條路無比地漫長
咚咚咚
我的心臟發出抗議,正在強有力的搏動著
我的肺幾乎要被撕裂,每一次呼吸都是煎熬
咳咳…
因為顛簸,我懷裡的她不住地咳嗽,胸膛中積蓄的水從口鼻中湧出
各種聲音雜糅在我的耳畔,讓我感到無比的混亂和煩躁
……
再等等
再等等!
我衝進人流之間,人們驚愕地望向我,我卻是不在意,目光死死鎖定道路角落的一間醫館,著急得不管不顧的我徑直撞開醫館大門。
“ 誰啊?!”
映入眼簾的是一箇中年模樣的郎中,他被驚了一下,旋即向我看來
“ 救人! ”
我連忙喊道。
他打量了一下我,打開藥房的門,伸出手,示意我向裡面走
我快步走進裡面,順著他的指引,緩緩將滿穗放到一旁的麻布床榻上,我便照做了。
看著滿穗安然地躺在床上,我終於癱倒在地,倚在一邊的牆上,捂著心口大口呼吸著
那郎中走進屋子,伸出手貼上滿穗的小臂,似乎正在為她把脈
……
呼…呼…
倚靠在一邊的牆上,心臟劇烈跳動著。
遠處,殘陽如血,從剛剛撞開的門前吹進來的風拂過滴水髮梢,帶來無比寒意
心緒和思想都無比沉重,五指插進發絲間,勉強撐住了沉重的腦袋。
……
一股酸澀的無力感蔓延到我的全身,豆大的淚珠伴著腥臊的湖水劃過臉頰,滴落在地
仔細想想…身為狼的我,為什麼要為了一個小娃子做這麼多?
應該…不僅僅只是因為我所謂的不殺婦孺的可笑原則。或許…我已經不再是狼了。
一路以來,先是影子戲時候的相處,而後是澡堂裡的共浴,抑或是那美味的燒白菜
這些溫暖的記憶,或許虛偽,或許一切都是這小
崽子為了殺我演的一場戲
但是…
我真的從中感受到了難得的安心感,在照顧這些小崽子們的時候,我也稍微滿足了一下自己當俠的心願。
以至於我沉浸到這股虛妄的溫暖裡面,不願脫身
以至於我哪怕是知道了這小崽子一直在扯謊,我也不願意多想
是啊…我是一個虛偽的俠,一個偽君子。
或許自打我在心裡立下什麼原則的那一刻,我就不能作為一條狼活著。
……
好累…
溼漉漉的衣服緊緊黏在皮膚上,像是狗皮膏藥一樣令人難受,一股湖水的腥臭味蕩入鼻腔,帶來一股難言的無力與虛弱感。
仔細想來,我為了找她,這一天根本沒有吃飯,剛剛又整了這麼一回,已是疲乏不堪。
好想就這樣睡下去,再也不要醒來。
……
等等吧
起碼要等到她醒來,看著她親手殺了我。
……
不知過了多久,只見門外的殘陽徹底沉入大地,恐怖的黑暗吞噬一切
只見一邊的郎中緩緩睜開眼,目光滿是平靜,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他點上一盞燭燈,從旁邊拿了一個木盒子
桌上搖曳著的燭光照在我的臉上,使人感到些許安心
他打開木盒子,搬了張椅子,坐在滿穗身邊,從木盒子裡拿出一根細長的銀針,它被火光照著,微微閃著寒芒,照得人心惶惶。
嘶…
難不成是要扎針?
想到這裡,我有些擔心,不覺地起身走到了那郎中的旁邊。
只見他瞟了我一眼,又將目光轉向他手中的銀針
他拿起滿穗的手,伸出手指掂量了一下,在滿穗的小臂上找了一個位置
這樣貿然…真的好嗎?
我正想攔他,只聽他忽然開口,聲音沙啞道
“ 幫我把她的頭側向一邊,拿條布墊著…免得血漬髒了床…”
“ 可是… ”
“ 快去!”
他沉住氣,怒吼一聲,沙啞而渾沉,我竟被這聲音震住幾分
唉…
我輕嘆一聲,自己也沒什麼辦法,只得照著他的話做了
我扶好滿穗的頭,只見他把銀針放在火上烤了烤,又在一邊的白色棉布上擦了擦…
隨後他緩緩撥開滿穗小臂上遮蓋著的衣服,擦了擦上面的水珠,將銀針刺了進去
咳咳…
隨著銀針的扎入,床上的她開始咳嗽,咳出水來,將床上的布浸溼
沾水的胸口劇烈起伏著,看得人心悸。
咳咳…
銀針越扎越深,咳嗽聲也越來越大,直至咳出一捧帶著血絲的水
穗的眉頭緊鎖,面色透著慘白,很不舒服的樣子,看著她這副模樣,我便頓時感到自己的心好像被什麼東西緊緊攥住一般。
許久以後,那郎中放開滿穗的手,擦擦頭上的細汗
“ 怎麼樣 ? ”
我連忙問道
“ 已無性命之憂。“
“ 那她現在怎麼沒醒?”
“ 身內沒有多少水了,活下來是容易,再晚半炷香都沒事,但是醒來就要看個人了,姑娘身弱,一時半會醒不來也正常。”
“ 你回去以後,用這幾副藥,煎給她喝下,若是三日之內醒不來,再來找我。 ”
“ 實在感謝了。“
言罷,我從囊中掏出幾兩銀子,擺到他眼前說。
“ 你看這些夠不夠? ”
令我詫異的是,他擺擺手,做出一副拒絕姿態
“ 鄙人平生做人,講究的就是一個當為則為。我只收二兩,剩的你拿去。 “
……
他的眼神仍舊如水一般平靜深邃,全然沒有他人見到銀子一般的興奮,彷彿這些錢與別的什麼東西沒有不同
他從那些銀子裡拿出二兩,自顧自收了起來。
回過頭去,只見,滿穗躺在床上,溼噠噠的衣服打溼了床被
我能聽到她輕輕的呼吸聲
看著她瘦弱蒼白的面孔,有些心疼,但是更多的還是放下心的一股舒緩感。
正當我看得出神,那郎中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我的身旁,拍拍我的肩膀
“ 你再不幫她換身衣服,過些時候,寒氣入體,可就麻煩了。“
“ …… ”
” 你這兒有沒有衣服? “
” 有倒是有,剛剛好有幾件娃子的衣服。 “
” 有就行,借她穿一會吧。 “
” 可以。 “
沒有過多廢話,他走出房去,幫我拿了一身衣服
屋內,燈火搖動著,顯得溫暖而令人安心。
我終於看清那郎中的容貌
他的臉瘦削,卻不像小崽子那般的瘦弱,給人一種幹練的感覺
身著一身黑袍素衣,眼神暗黑深邃,從骨子裡透出一股不屬於醫者的…寒意
……
算了,現在給滿穗換衣服才是最重要的
這時,又是一股想法湧上心頭…
我幫她換衣服,會不會有些不妥…
我畢竟算是一個男子,同她非親非故的,在這裡強剝少女衣服會不會不好?
到時她被人家說閒話,還嫁的出去嗎?
媽的,管不了這麼多了
我不過就是個盜匪罷了,沒爹沒媽,更沒有親戚朋友,在乎這些做什麼?
反正事關生死,她應該也不會在意,吧?
而且那時在澡堂裡好像也看過了。
想著,她瘦小的身軀開始微微發顫,沒有給我過多思考的時間
我將其輕輕抱起,那個郎中倒是識趣,悄然退出門外
懷裡的滿穗發出輕輕的嗚咽聲,好像有些不舒服
我沒有浪費時間,咬著牙,將她的衣服輕輕褪下,之前沒有看清的東西現在一覽無餘
沾水的衣服落在地上,光潔的身子顯露而出
在火光之下,她好像一塊玉,小麥色的肌膚下透著些許粉色,整個身子虛弱白皙,反而顯得白嫩
真瘦啊…
骨頭在她瘦小的身軀上勾勒出明顯的溝壑,伴著呼吸一起一伏
搖搖頭,時間不允許我想再多了,我拿了一塊乾淨的布,輕輕擦拭她身上水珠
我找來一邊的衣服,套在她身上
這衣服穿在她的身上,顯得有些鬆弛寬大,但是不重要了
“ 呼… ”
像是做完一件大事一樣,我如釋重負一般的深深呼了一口氣
將她輕輕放在了另一張床上,又把剛剛浸溼的床單換下,事情總算結束
我甩甩頭,將一切雜亂的思緒拋出腦外
不久,我也換上乾淨的衣物,自然也是那郎中給的
這一身黑袍,倒是和我平常穿的衣服類似
我將那床浸溼的被子拿出來,同我和小崽子溼漉漉的衣服一同拿給了郎中,他將各種浸溼的東西拿去晾了之後便回來了。
“ 弄完了? ”
“ 嗯 ”
“ 你們先走吧,她佔了我的床,你若是還要留宿,我沒得睡了 ”
“ 抱歉。 ”
忽而想到了些什麼,我拿出五錢碎銀,遞到他的手邊
他看著這些錢,猶豫了一下,而後下定決心一般的接下了。
“ 這些…算是弄溼你衣衫的賠禮。 ”
“ 好。我接下了,衣服你們過兩天來拿就行, “
“ 嗯。 “
” 對了,我現在還不知好漢姓名,請問… “
“ 我名良 ”
“ 幸會,本人名方圓 ”
他淡笑一聲,雙手作揖道
方圓?奇怪的名字
我沒能從他的名字中讀出什麼意思,索性不再多想,回了一禮
” 幸會。 “
” 天色已晚,再不走宵禁了可就麻煩了,請良弟自便。 “
” 嗯。 “
“ 對了,這小崽子醒了後還需要帶她來查一次嗎? “
“ 不必了,如若出了什麼變故再來尋我,不過這段時間切記別讓她受寒。”
“ 謝了。“
我輕輕將小崽子抱起,使她的臉頰貼到我的胸膛,用另一手托住她的後背,隨後緩緩走出醫館
夜還未深…
昏暗的街道上人很少,多是以天為被,以地為席的乞丐。
我懷抱著小崽子,向客棧走去
她好像是冷著了,小小的腦袋輕輕依偎在我的胸膛,蹭了蹭。
為了不讓她受寒,我將身後的披風蓋在她的身子上,儘量讓她貼近我的身子,將身上的溫暖傳給她,忽地有種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母親,正在照顧一個小娃兒,將娃兒如寶貝一般捧在懷裡的感覺。
不知為何,雖然有些羞恥,但我竟開始享受起這種感覺,心頭好像有股溫暖的東西在打轉
……
想著,我加快了腳步,很快到了客棧
客棧此時雖然開著門,卻是冷清,昏暗的廳堂中小二正在臺前坐著
他的頭一頓一頓的,沒什麼精神。
嘶…
怪不得這間客棧沒什麼人
那小二見我們來了,趕忙強撐著站起身子
” 客人,打尖兒還是住店啊?”
” …… “
“ 哦,抱歉,這位爺,您的房間在上邊。 “
” 謝了 “
也許是因為困吧,他沒有對我懷裡的她有過多的疑問
我將滿穗帶到房間,躬下身子,將她緩緩地放在溫軟的床上
坐在床沿,輕輕幫她蓋上被子
……
夜要深了,月光漫過窗子,撒進屋內
房間裡很安靜,安靜到只有她淺淺的呼吸
她醒了以後,我該怎麼辦,應該怎樣面對她?
我不知道
今後的路,究竟應該如何走下去…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現在真的很累。
啊…先休息一下吧…
滿穗在一邊安然地睡著
我漸漸失了氣力,癱倒在床上,意識這樣慢慢地,慢慢地流逝。
陽光不知道什麼時候刺進房間裡的,看天色已是辰時了。
也許是太累了吧,一夜無夢。
我起身,扭頭看了看旁邊的滿穗
陽光灑在她細嫩的臉頰上,顯出些許紅暈,使得本就細嫩的皮膚現在顯得吹彈可破
這個黃口小兒畢竟是美人胚子,但是能教我看得出神,這倒是頭一回
……
撥開了她不知什麼時候放到我身上的手,站起身子,決定去弄些東西吃
她現在這個狀態,能吃下的,也就只有粥了吧
我走下樓去,和小二要了碗粥,兩個饅頭
再次回到房內,她的眼仍舊緊閉
……
該怎麼辦?
我並沒有照顧人的經驗,不知道這個時候應該如何處理
昨晚走得急,還沒來得急問。
只能試試了
想著,我輕輕將她的頭抬起些許,半跪在床邊
拿出勺子,舀了一點粥,放到她的嘴邊
……
果不其然,一點動靜也沒有
用勺子輕輕翹開她的雙唇,可是卻撬不開她緊咬著的貝齒
……
難辦了
我輕拍她的額頭,喚著她的名字,想喚回她的些許意識
她放鬆下來,我很容易就將勺子放了進去
我找準時機,一把送進她的口中
“ 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她將口中的粥吐了出去
幸運的是沒有髒了衣服,倒是因為我貼得太近,盡數噴到我臉上
唉…
我拿起一邊的布,將臉上的白粥擦乾淨
滿穗的眉頭緊皺,好似很不舒服
這樣不行,應該要坐起身子吧,躺著怎能吃飯?
我為剛剛自己的愚鈍感到深深自責
想著,我將她的身子扶起來,倚在床邊的牆上
這木牆顯然不適宜倚靠,硬冷無比
怎麼辦呢?
我想起小時候生病,爹餵我吃藥時候的樣子
我全身靠在他的身上,覺得很溫暖,很安全
……
我爬到床上,倚在牆邊,將這小崽子慢慢靠在我的身子上
她很輕,所以倒是沒什麼不舒服的
她好似很舒服,微微皺著的眉頭即刻舒展開來
我又舀了一勺的粥,緩緩送入她的櫻唇
咕~
一聲輕輕的吞嚥聲傳來,我知道這粥下了肚
終於吃了,如此想著,我的心中一陣喜悅
緊接著第二口,第三口
我以我平生能夠做到的最輕柔的動作,緩緩將一勺又一勺的粥送入她口中
看著碗裡的粥慢慢地減少,一股不知名的喜悅感衝上心頭
就這麼的,她倚在我身上,慢慢地把粥吃盡了
我本來想再去要些粥的,只是她好像再也吃不下去了,緊閉雙唇,勺子進不去
我將勺子和碗安放在一邊的桌上
她的身子暖呼呼的,傳到我心裡便是一股令人沉迷的暖流。
我享受這種感覺,但是今天還有些事情
於是我輕輕把她挪開,放在床上,蓋好了被子
拿著涼掉的饅頭,隨意啃了兩口,塞進肚子裡,便出門了
最後回望了一眼,確保她還安穩的躺在床上
看著她似小貓似的可愛睡相,我的嘴角不知何時勾勒出笑意
……
我搖搖頭,出了房間,準備去取走那日寄放在醫館裡的衣物
走在去醫館的路上,我又不禁思考起未來,擔心的自然是尹三和王爺那邊的事
我私自脫逃,惹上王爺這一大仇家
不過,仔細想來,應該多能矇混過關
因為這種事情本來就會有風險,就算是半路全死光了,或者是被捕快待著了,都是很正常的,況且他的供“貨”鏈也不只有尹三這一條
但終歸還是得提防一下的…
那時舌頭好像說過,王爺不會留一個不做事的活口…
呵呵,這種事情,也不好讓人知道…
罷了,洛陽這地方,也沒人認得出我的身份
他們也總不可能因為我這等小角色,動用捕快或者錦衣衛什麼的
應該沒什麼大事的
只是近幾年不能再到華州這一片了吧…
要是碰上尹三這玩意或者是他的線人什麼的,可就是死路一條了…
想著,不知什麼時候就到了醫館
它隱藏在街角小巷,而且離瀍河頗近,遠離人流,毫不起眼
其實那時候我甚至無法確定這是不是一間醫館,只是看著像便隨意闖進來了…
那醫館還是冷清,也許是亂世弄人,一般人若是病了便就是死了,怎能有這個閒情雅緻來看病?
叩叩叩…
我敲響醫館的門,又是那個郎中,他微微笑著,眼神中依舊是那令我看不穿的清冷。
“ 良兄,令妹的身體可還無恙?能吃下東西吧? “
“ 還好,我來取衣服 ”
“ 好,在這兒呢。“
他取給我幾條疊好的衣服,包括之前纏在我們身上的布條此時都被打理得有序
啊…我才想起來,我忘記帶小崽子身上的衣服過來了…
“ 謝了,不過那個小女娃身上的那件我忘記帶來了,過幾天我再帶來吧。 ”
“ 不必了,那衣服我留著沒什麼用處,不過你身上穿的這件還得還我。 ”
“ 實在多謝。 ”
我走進房間,換回我的衣物,把他原來的黑袍打理好,還給了他
我打量了一下這間醫館
這裡冷清得過了頭,況且我先前進醫館,總能聞到一股子濃濃的藥味
這裡雖然也能聞得到,但總覺得淡了不少
況且,這郎中也給人一種不像是醫者的感覺,再況且,這屋子裡也沒有女人孩子,他為何會有娃子穿的衣服?
我心中疑問重重,不禁開口問道
“ 你的這間醫館,怎得如此冷清?”
“ 呵。“
他苦笑一聲,低著頭,好似在回憶著什麼
隨後看向我,緩緩開口
“ 坦白講,本人醫術欠佳,曾醫死不少人。”
“ 誰又能保證自己沒有差錯呢?呵呵,那些人砸了我的鋪子,搶了我的藥材,現在還沒有補齊。”
……
“ 那你為什麼不報官?”
“ 良弟啊…若是報官能有用,誰又不報官呢?那些地上躺著的,城邊餓死的災民為什麼不報官?”
他悠然開口道,眼中閃過難以察覺的鋒芒
這令我更加疑惑
他究竟經歷過什麼?
“ 為什麼這麼說?”
“ 呵呵 ”
他再一聲苦笑,隨即給我講了他的故事
他本是洛陽城一個大戶人家的孩子,家人想要讓他繼承家業,但是他卻是對醫藥感興趣,便獨自鑽研,自以為小有所成
他爹因為做生意,得罪了這地的王爺,也就是豚妖,因此被人殺了
他娘抑鬱多時,也隨他爹去了
那時他年紀小,又是獨子,爹孃死了以後,家產也保不住了,通通被親戚瓜分。
他便拿著最後一點錢,在這兒開了這這間客棧
但是他終究沒有正經學過醫,醫人救命的時候,也僅僅照搬醫書所寫
前幾年運氣不錯,醫的都是些小傷小病,醫書上寫的很受用,他還因此積攢下了不錯的聲望,他也由此認為自己醫術大成。
但是後幾年,他一連醫死好幾人,有一個甚至是城中大戶的妻妾
他的店鋪就此被人打砸,在這洛陽城內也混不下去,到現在也僅僅只是吊著一口氣
……
我有些生氣,滿穗的命竟然是被這等人僥倖救下的……
明治自己醫術欠佳,還開這醫館和殺人害命有什麼區別?
“ 你自知醫術欠佳,卻是開了這醫館,不是害人嗎?”
他聽了我這番話,淡然道
“ 良弟恐怕沒有資格對我說這些吧。”
“ 良弟,我雖然醫術欠佳,但是你身子骨健壯,面露兇光,我常年行醫,不至於看不出來。你想必也不是做正經事的罷,我一眼便看出來了,你不會報官的,正因如此,我才敢同你講我的經歷啊。”
“ 呵呵,這麼一說,你與我其實是同一類人呢。“
“ 被這世道,被那些狗官,狗王爺,把骨頭縫裡的每一絲肉都要挑乾淨了,要死了,才出來害人的。“
……
這一番話,倒是有些中我的意
唉,罷了
起碼他沒有淪落到我這種境地,比我好多了
他行醫這麼多年,救下的人也不知比害死的人多了多少倍
反正滿穗現在活了下來,情況也確實變好了,只要等她醒來就好
我和他也沒什麼恩怨
索性不再想,告別了方圓,他仍舊是淡笑著送我離開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他的笑容有些令我心裡不安…
我離開了醫館,向客棧走回去。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著他那番話
是啊,我本來是哪樣的人呢?難道是我真的喜歡殺人,才謀財害命的嗎?
我在心底否定了這個答案
因為,小時候,在父親的保護下,我還想做俠,心底還留有所謂“善“
但是現在呢?
世道艱險,狗官,狗王爺,奪了我們的吃食,我們都活不下去了,這才要丟掉那點“善”來保命
唉…
我輕嘆一聲
為什麼在同一個世道之下,那豚妖,能夠奢靡享樂,甚至肥得跟一條巨蟒似的?
如果我真的老老實實做完了這一趟活,會怎樣?
我不禁在腦海裡幻想著他那雙噁心的豬手碰觸到滿穗嬌嫩的臉頰上的場景
想著,一股無名的怒火衝上心頭
我搖搖頭,不讓自己想象到那一噁心,又引人生氣的場景
……
回到房間,滿穗仍然安然的躺在床上
我給她熬了藥,把藥喂下,又喂她喝了一些粥
因為喂藥的時候她一直躺在我身上,所以我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她嬌小的身子的溫暖和軟乎乎的觸感。
餵了藥,餵了粥以後,我仍然保持著讓她躺在我身上的姿勢
天色漸暗
我享受著這一瞬間的安然和輕鬆
眼皮漸漸變得沉重,不知什麼時候,我陷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