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格纳漂浮在一片痛苦的海洋中。他的全身都燃烧着。他以一种他以为不可能的方式发痛,忍受着凡人不应承受的痛苦。
所以这就是地狱,他想。这和他想象的不一样。这里并不冷。这里只有痛苦。他杀死的其他人在哪里?死者的审判者在哪里?他的父亲,母亲,和剩下的同胞在哪里?
在他的痛苦中他意识到了一股强烈的失望。他没有被选中。他没有在永恒之山上的英灵殿的大宴会桌边醒来。他并不够格。他失败了。这个想法酸楚地击中了他,然后他又失去了意识。
他再次感觉到了痛苦,但这次它好像有所减弱。他的耳中有种奇怪的鼓动声和狂风的呼号。他慢慢地意识到那鼓动声可能是他的心跳,风声或许是他喘出的粗气。
突然他胸口传来一阵如同烧红的铁棍烙下的痛苦,还有他所有的伤口上都出现了这种感觉。他想要大叫但张不开嘴。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感觉好像有冰针刺进他的皮肤,一种热铅制成的线在缝合他的伤口。
地狱,他想,是个充满折磨的地方。黑暗。寂静。
现在他感觉很冷。冰霜包围了他,把他冻在其中,不能动弹。这才像话。这才是吟游者和古老的歌谣告诉他应该的样子。这里是无尽寒冷之地,迷失的灵魂会永远在这里游荡,直到它们所有的记忆淡去,然后回归到宇宙原初的物质里。
但其他的无法安息的死者在哪里,他想。还有为什么他看不见?没有回答。他飘进无尽之中,好像过了永远,随后他的意识再次离开了。
他在变得越来越暖。他的身体开始颤抖。疼痛和热量好像无法分开。它们像斗篷一样缠在他身上,像一件寿衣一样。他好像在发抖。他感觉非常累。他的全身都在疼。他感觉他的精神走过了一段长路,现在已经耗尽了力气。
但他还是能够意识到自己。他不知怎的还存在于这片不知何处的虚空中。他只能感觉到他的疼痛和记忆,但他还能意识到。这是个可以依靠的事情。就在他这么决定的时候,他感觉到刀子又开始切割他,落入了漫长空虚的黑暗。
如同一座岛屿般沉重的重量压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空气的不足。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四肢,但它们好像沉重到不能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睑但睁不开眼。他感觉在什么地方,什么遥远的地方,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那会是死者吗,他问自己,已经意识到了那不是。
他迫使自己试图保持清醒。他试着睁开眼睛。那就好像是在与无尽的力量较量。他现在知道了鲁斯在对抗环世巨蟒那超凡力量时的感受。这任务好像超出了他的能力,但他不能同意让自己放弃。
他把所有的意志力集中到了睁开眼睛这一件事上。它们就像大地束缚死人的挣扎一样反抗着他。他没有停,不能让自己放弃。他逼迫自己继续下去。
疼痛又一次传进他的四肢,但他没有因此分心。流下他额头的是汗吗?他不知道,他不能抬起手把它擦掉。他能做的只有把生命中所有的力量用来睁开眼睛。这对一个参加过那么雄壮战斗的人来说本应轻而易举,但事实并不是这样。那是他所做过最困难的事情。
他让自己想着他的父亲和母亲和朋友。只要他睁开眼睛他就能再次见到他们。他就可以看见死者的领地。这个想法让他惊恐,但他又能做什么?他现在已经在那里了。他肯定会需要面对它的,他也不是个懦夫。他知道自己不是这种人。
那他为什么还在不满?他为什么感觉到了肚子里奇怪的恐惧?他是害怕看向未知,还是害怕再次看到那些他曾经爱过的人,并要向他们解释自己的处境?他继续努力,终于得到了一抹光亮。
突然黑暗被一阵蓝色和白色劈开。这完全不是他所期待的。他逼着自己继续努力,让他完全睁开自己的眼睛,慢慢地他发现自己正在看着一片和芬里斯的天空完全一样的蓝天。看来死后的世界和他曾经相信的完全不一样。他感觉被欺骗了。
就好像看见天空是某种信号,其他的感觉也涌进了他的脑子里。他感觉到了土地的气味,鸟儿的歌声,远处海浪拍在海岸上的声音。然后是灰烬的苦涩气味,燃烧的烟味和人被柴堆焚烧后的又苦又甜的恶臭。
他的身下是什么柔软的东西。他感觉到小草在他的手指下被压进湿润柔软的土地里。他感觉到了疼痛和一种让他免于其扰的奇怪麻木感,就好像啤酒让他离开现实一样的感觉,不过这种麻木比酒精要强上几千倍。
一颗毛发旺盛的大脑袋出现在了视野里。冰冷的蓝眼睛,如同是从天空穹顶上取下的碎片一般,看进了他自己的眼睛。他认出了这张沧桑的脸。他是狼牧师拉奈克,战死之人的甄选者。
“所以你跟着我到了这里,”他想要说这些话,但发出的声音只是辨认不清的嘟囔。
“别试着说任何话,小子,”拉奈克说,“你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从死者之地回到生者的世界是一段长路,也没有很多人能够走上这段旅程。节省你的力量。你会需要它们的。”
他用一种拉格纳不理解的语言和一个在他视线外的人说了一句什么。拉格纳感觉手臂上传来一下刺痛,随后一种像冰川融水一样冰凉的东西流进他的血管,意识又一次离开了他。
这次他的醒来即快速又突然,意识到了照在脸上的阳光和微风拂过脸颊。他感觉已经精力充沛。他几乎没有感到疼痛。他试着坐起来。那异常困难,但他还是做到了。他发现自己一丝不挂。他立刻伸出手指戳向斯提尔的斧头砍进自己胸口的地方。他惊讶地发现那里只有最细微的伤疤,还有一处柔软的地方,在他戳上去的时候发着痛。
低下头他看见了一处粉红色的伤疤和一滩黄色,好像是陈旧的淤青。他的胸口上还有其他的伤疤和淤青,他也不怀疑背上还有更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他看见自己躺在那架巨大的飞船旁边。看向周围,他发现了一座燃烧殆尽的村庄遗迹。
太奇怪了,死后的世界竟和真实的世界如此相像。只有一些事情不太一样。雷拳村庄曾经在的地方现在只有一片遗迹。大厅坍塌的屋顶还在冒着烟。海滩边燃烧着烧尸体用的柴堆。
一组组活着的女人和孩子被拉进海上的龙头船。
拉格纳慢慢地意识到或许他真的还在活人的世界里。他想起了和暗颅的大战,还有燃起的大火。他的家在那种战斗之后看起来会是那种样子,他可以确定。
又或许这是某种恶魔召唤的全新地狱。或许这个地方就是为了让他看见雷拳战败的后果。这景象对这来说肯定足够悲伤了。
他听见沉重的脚步走过身后的草地,转过头看到了拉奈克。老狼牧师用理解的眼神端详着他。“你回到生者的世界了,小子,”他说。那不是个疑问。
“是吗?你难道不是一个战死的人的甄选者吗?”
老人轰鸣的笑声回荡出废墟。几个遥远的人转过来看向他,好像被吓到了。“总是有那么多问题,是吧?你没怎么变,孩子。”
“我不是个孩子。我几天前得到了成人的标记。”
“而那又是几天以前呢,嗯?没错,你在战场上证明了自己。这点我可以确定。你是个战士,小子。我从贝瑞克那时候开始就没见过那么狂暴的场面,而那已经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那你是个甄选者?”
“是的,小子,我是。只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到底是哪样?你要么是,要么就不是。”
“总有一天,如果你能活下来的话,你会明白的。这个宇宙完全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很快就会自己发现的。”
“如果我活下来?”拉格纳惊讶地低下头看着胸口上的伤,“我不是已经——”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你是想说这个吗?对,你曾经死过。差不多死透了。你的心脏停跳了,你还流了很多血。你的身体承受了很多伤害但还不算太多。我们的医生在你脑死亡以前控制住了你,而那些帮助你的东西也没有超过我们的…魔法的…能力。”
拉格纳清楚地听到他在说出魔法这个字以前还念了另一个词,但他以前从没有听到过也不懂它的意义,但这种情况对巫师来说一定很正常。他们的话总是让人迷惑不解。但是,他的话还是给了拉格纳希望。
“你可以复活死者?那我的父亲——”
“我们已经帮不了你的父亲了,小子,”拉奈克说。他指向遥远的火堆。
“为什么你没有在帮我的时候也帮帮他?你应该可以做到的。”拉格纳惊讶地发现悲伤让他的声音出奇地平静。
“他没有证明自己有资格接受我们的帮助或引起我们的兴趣。但你做到了。你被选中了,小伙子。”
“被选中做什么?”
“你很快就会明白,如果那是你的命运的话。”
“你一直在这样说。”
“我一直这样说是因为这是对的。”
老人露出一个让他不安的笑,那些长牙露了出来。“现在你属于狼群了。身体和心灵都一样,你属于狼群了。”
拉格纳站了起来,像一个初生的孩子一样摇晃着。他试图把一只脚放到另一只脚前面走起来,但自己的身体却开始蹒跚摇晃。几乎是瞬间,他失去了平衡,地面迎上了他。他痛苦地倒在了土地上。
他没有让这阻止自己:他用两只手撑着自己重新站了起来。这次他多走出了几步,在摔倒之前停了下来,摇晃着站在原地。他感到恶心。他的肚子蠕动着。他感觉很糟糕,但同时又是巨大的安心。
他没有死。他还活着。不管是因为什么神秘的理由,拉奈克和他的人决定救下了他。的确,从某种意义上看他们确实选中了他。尽管这和他听过的任何英雄史诗都不一样,他确实是被挑中了。
他们的确是强大的法师。他们治愈了他的伤口。他们把他从死亡里拉了回来。真的是这样吗?这是不是传说中深海恶魔会玩弄的恶毒把戏?难道他们是利用黑暗巫术控制了自己的灵魂,把它重新塞回自己的尸体里吗?他的身体难道很快就会开始腐烂分解吗?他转向狼牧师。
“我死了吗?”他问。这是个疯狂的问题,他明白,但拉奈克仿佛充满理解地看向他,那表情甚至可能是同情。
“对下面的那些人来说,是的,小子。你是死者的一员。你会离开这里,永远不会回来。你的命运现在在别处了,在无尽的冰雪中,甚至是在群星之间。”
拉格纳好像看见了安娜被推上了其中一艘龙头船。他突然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他必须去找她。他开始向海滩移动,像个醉鬼一样蹒跚摇晃。他还以为拉奈克会试图阻止他,但狼牧师放他走了。
拉格纳不知道他花了多久才走到了海滩上。他只知道在他到那里的时候他已经在大口喘气,就好像他刚刚在沙滩上跑过二十英里的长度一样。他看见所有的暗颅战士都转过来看着他。他们的脸上有着惊讶和恐惧。他们在胸口画出鲁斯的标记并继续出航的准备。他们的船开出了沙滩。
拉格纳想要跟上他们,但海浪打到他的身上,让他摔在地上。水漫过了他的头顶,开始灌进他的肺。他站起来开始呕吐。他想要再试一次但一只有力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他快速地转身挥出一拳。痛苦蹿上他的手臂,好像他的手指断了。
“陶刚是不会被肉身打碎的,小子,”拉奈克说,像一只小狗一样轻松地把他拉了起来,尽管他还在挣扎。“如果你继续的话只会打断你自己的手。”
在海面上,鼓声开始响起,船桨划开海水。龙头船开始驶离大陆。
“他们要去哪里?”
“他们要带着新的资源回到他们的家去,小子。他们不会住在这里了。在战斗过后他们相信这座岛会闹鬼。我想你在他们面前的‘复活’只会让他们更加相信这点。这里不久就会成为圣地。这点我可以保证。”
“他们又会忘记。人总会忘记。”
拉格纳看着船在海上起伏,不知道那个好像在招手的人是不是安娜。现在他没办法知道了,他怀疑自己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拉奈克把他放回到海滩上,他还是招起了手,不知道眼睛里带着咸味的湿润是他的眼泪还是溅起的海水。
拉格纳摇晃着走回飞船停着的山丘。他试图把村庄印在他的记忆里,因为他相信拉奈克说的,他永远不会回来了。
他走过坍塌大厅旁边的一座残破小屋,那里曾是尤里的家。尤里现在已经死了,他明白。他一定是在那场战斗中和拉格纳的父亲一样死去了,他也没有被甄选者选中。他不能再见到尤里这件事好像难以想象,但是现实就是这样。他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不在了。他们所有人都死了。
拉格纳记得在这片土地上玩过的抓人,踢球和打怪兽的游戏。如果他仔细聆听,他好像还能听见那些嬉戏时的回声。但这是不可能的。这些全都留在过去了,永远不会回来。这就如同被烧尽的小屋的灰烬一样寒冷。
拉格纳走过他父亲倒下的地方,把这种想法推到一边。以后会有时间想这些的。现在这些事情复杂到他不能接受。如果他放任这些进入他的意识,他几乎可以确信愤怒和悲伤会吞噬他。
他有意识地避开了他父亲小屋曾经在的地方,那是他除了鲁斯之矛号的甲板外唯一的家。他漫无目的的脚步走出了村庄。他明白了走过废墟是个错误。回忆和恐怖都太过鲜活了。他只想要逃离。越快越好,他走向了甄选者的飞船。
在他靠近飞船的时候拉格纳发现了地上还躺着另一具尸体。它躺在一个金属架子上,各种透明的管子好像埋进了他的体内。所有的管子都连到年轻人胸口上的一个像蜘蛛一样趴开的金属设备上。液体在里面流动。奇怪的符文闪着红绿色的光。
拉格纳靠近之后发现那人是斯提尔,他战斗过的暗颅。看起来甄选者也在他的身上运用着他们的魔法,慢慢地他意识到这只能代表一件事,斯提尔也被选中了。仇恨和冰冷的愤怒撕扯着拉格纳。
看起来他以为杀死的敌人逃过了他的末日。想到这个暗颅年轻人残杀他同胞的样子,想起战斗开始时他脸上憎恨的表情,拉格纳怀疑众神像救了他一样饶过了他的敌人是不是为了取笑他。
他不假思索地伸手捡起了一块大石头。他想要用它把斯提尔的脑袋砸烂,然后把他胸口上挂着的奇怪装置砸碎。他不知道这能不能行。或许甄选者可以再次把他从死亡里拉回来。或许他们的魔法就是如此强大。拉格纳完全不知道,但他下定了决心要这么做。他靠近斯提尔躺着的身体,心中满是杀意。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目标。斯提尔即使在睡梦中看起来还是很凶猛。他巨大的下巴和断开的眉毛让他看起来是一种原始的捕食者。拉格纳在举起石头的时候感觉到了一种近乎病态的快感。现在他并不在意甄选者会怎么想。他不在意自己会不会违背众神的意愿。他在意的只有复仇。他也已经准备好这么做了。
他甩下手臂,内心一阵狂喜。他狞笑着等着石块把斯提尔的脑袋砸成浆糊的画面。它没能出现。钢铁般强壮的手指抓住了他的手臂,突然停下了攻击。拉格纳的挣扎就好像是要举起一座山。
“鲁斯在上啊,小子,你真是个有种的,”拉奈克的声音说,“一看就是个天生的杀手。但这个人不是你的。他也被选中了,他不是你应该杀的人。”
“我要看着他死。”拉格纳说,声音诚实的可怕。
“在你们要去的地方,小子,你或许能看到。但也有可能,会是他看着你死。”
“你是什么意思?”
“你很快就会明白了。现在出发!进到雷鹰里去!”老人指向那艘飞船。充满着不安,拉格纳爬了进去。
飞船内部的样子和拉格纳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地板全都是用金属做的。墙壁也一样,除了那些镶着水晶的小圆窗口。他被绑住的椅子是用一种奇怪的柔软皮革做的。他看不懂的符文在他脑袋附近的屏幕上闪烁。奇怪的吼叫声在它准备起飞的时候晃动了整个飞船。
拉格纳感到坐立不安。狼牧师给他的新衣服让他感觉不自在。一套一体的灰色衣服挂在他身上,就像是第二层皮肤。他心口上有一个狼头的图案,是鲁斯的标志。这件衣服包裹住了他的全身,只露出一个头。制成它的布料拉格纳曾经完全没有遇见过。它在他的体格下被撑开,但同时又轻便透气。它没有淤积水汽却又发出微微暖意。穿着它的拉格纳觉得自己好像可以走过一场暴风雪也不感到寒冷,这很奇怪,因为这衣服比最精致的小牛皮衣服厚不了多少。
突然整艘飞船震动起来。吼叫的声音变得更尖更响。他被推到椅背上。从窗户向外看去,他感到一阵恶心,地面正飞快地离他远去。这种感觉太不自然了,飞船摆脱了引力跃进了天空。
所有东西都变小了。他看见被毁的村庄就如同小孩的玩具一样。他看见岛屿周围的沙滩。慢慢地他们飞到了山顶上,飞船开始向前飞行。
再次把视线转回船内的拉格纳看到整个甲板都倾斜起来,船头面向了上方。他再次向外看到他们正在飞地越高越快,他的家已经在距离外缩小成了一个点。下面的海面上是暗颅的舰队在穿过海浪,他又开始想他认识的人会不会在上面。
然后灰色的雾集结在飞船周围,让船体开始颤抖。恐惧出现在拉格纳心中,他想这是不是风之恶魔要把他们拉下天空,又或者是什么邪恶的魔法控制了他们。然后他才慢慢意识到他们是在穿过云层。
在他想到这点的不久后他们又进入了明亮的阳光下,颤抖停止了。拉格纳可以看到下面是一片白云组成的海洋,时不时地被一小片蓝色切断。他意识到自己是在从云的顶上向下看,肯定没有几个凡人可以看到这种景象。他片刻间感觉到了一阵奇妙和满足。
飞船继续爬升着。拉格纳依然被推在椅背上。他感觉好像有一个巨人的拳头正在压着他,好像要把他压扁了。他看向周围的其他人,拉奈克脸颊上的肉好像被隐形的手指向后撑开了。这又是什么奇怪的法术,他好奇地想,惊讶征服了恐惧。不管那是什么,老人好像都没有受到影响,他只是笑笑,给拉格纳比了个拇指向上的手势。
拉格纳又看向窗外,现在外面已经变黑了,星星出现在视线里。在它们下面是一片巨大的地面,大到几乎占满了他的视线。它的大部分是蓝色和白色,但星星点点的绿色也出现在其中。拉格纳意识到他可能正在看着星球的地表,蓝色的是海,白色的是云而绿色的是大地。
他胸口的压力突然神奇地消失了,他感觉自己从椅子上浮了起来。看起来束缚住他的只有那些带子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没有了重量,一种奇怪但并不让他讨厌的感觉。飞船的噪音停止了,周围的寂静让他躁动不安,甚至比刚才的巨响还要振聋发聩。
突然重力回来了。飞船的前端向下倒去,世界又开始变大,充满了他的视线。
飞船又开始颤抖了。拉格纳看到窗外的翅膀尖端开始像火中的煤炭一样变红。他再一次感到了恐惧。整艘船难道都要被魔法火焰烧尽吗?天空恶魔发怒了吗?他又冒险向拉奈克看了一眼。狼牧师闭上了眼睛,看起来悠然自得。拉格纳挣扎了很久,最后决定不去考虑这些。或许起火的翅膀只是让飞船浮在空中的咒语的一部分。这些全都超出了他的认知。拉奈克看起来完全没有担心。只要其他人没有担心,他决定自己也不需要担心。
飞船继续财产颤抖了很久。那在某种程度上让拉格纳想起了冬季时从山上滑下的经历。然后又一次飞船怒吼着活了过来。好像有巨量的力量施加了上去。拉格纳胸口的压力又回来了,载具开始减速。
星星消失了。天空从深黑变成灰蒙蒙又变成深蓝和蓝色。云层又迎了上来,他们再次冲下了雾蒙蒙的虚空。整艘船剧烈地摇晃了起来,就好像被一股巨浪打到了侧面一样,但之后它又摆正了自己,拉格纳第一次看见了他们下方的土地。
它无比宽阔:一片巨石和山脉组成的散乱地形,长着地衣,落着白雪。天空好像在很远的地方。巨大的冰山穿过山峰之间。在所有的这些里,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这里看起来就像是月球表面一样死寂异样。飞船以他从未见过的速度飞过苍凉的大地。
“阿萨海姆。”他听见拉奈克轻声说道。
众神之地,拉格纳想,不知道会有什么在那里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