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位Gal老玩家的憂鬱與二次元數十年之“未有大變局”
當米哈遊端出《崩2》的時候,我可以抱著I社的《人工學園2》(2014)對老米的“技術宅拯救世界”說就這?
再當米哈遊端出《崩3》的時候,N社的《凍京NECRO》(2016)也足夠讓我對米遊的劇情嗤之以鼻。
然而當米哈遊端出《原神》的時候,我居然發現,傳統美少女遊戲中還算有戰鬥力的居然只剩下A社的《多娜多娜》(2019)了,Cygames的《賽馬娘》(2021)還是慢了一拍。
最後當米哈遊端出《崩鐵》後沒幾個月,一道晴天霹靂 — — ILLUSSION宣告解散(2023.8),我才悄然發現AliceSoft,Nitroplus和Eushully這些給阿宅們供應年度盛宴的日廠一個個都半死不活了。
VB系列也開始炒冷飯了(哭),我真的希望這個也做成開放世界。
毫無疑問,與日廠形成鮮明對比的米哈遊加速式發展帶來了自上世紀80年代第一部美少女遊戲誕生以來的二次元“前所未有之大變局”,一切固定的東西都已經煙消雲散了。
正如有了歐洲資產階級的實踐,才有了馬克思浩瀚煙海的手稿與一本未完成卻不朽的《資本論》;
有了福特的生產線與泰勒的管理制,才讓葛蘭西寫下了《美國主義與福特製》(Americanism and Fordism);
有了迪斯尼樂園,才啟發了鮑德里亞提出了“海灣戰爭從未發生”。
偉大的實踐必然孕育著偉大的理論,吸引學者為之辯經。
偉大的理論必然照亮未來的偉大實踐,實踐就是依照理論的做事。
指導米哈遊實踐的理論就是——“技術宅拯救世界”——一種技術加速主義的新工匠社會理論。
米哈遊的實踐也孕育著嶄新的御宅族理論,甚至不只是御宅族理論。
御宅族的理論是時候更新版本了!阿宅們是時候重新認識自己了!
重新定義御宅族,重新定義二次元,重新審視米哈遊,必然能照亮我們這些甦醒於現在的“新人類”(new type)回到未來的道路。
2 為什麼技術宅要做遊戲,而不是別的?
2.1 什麼是技術宅?
技術宅(tech-otaku)是一個從未經過嚴謹的審視而常被濫用的詞,在很多人眼中,比爾蓋茨是技術宅,喬布斯是技術宅,馬斯克是技術宅,但聽起來是不是怪怪的?
為什麼不直接說技術精英,技術發燒友,或用更加地道的“極客”(geeks)或者調皮的“技術呆”(nerds)?
把技術宅直接等同於日本版的“極客”,未免失去了自己的本色,而且也顯得多此一舉。
極客中有一類叫黑客,他們是破解計算機系統的技術高手,正是他們對於在賽博空間中暢行無阻的自由的追求讓他們被稱為黑客(hacker,駭入者)。
比如《命運石之門》的桶子。
技術宅也有他們獨特的追求 — — “機器新娘”。
正如“賽博”中的“自由”界定了黑客。
基於“機器”的“新娘”則界定了技術宅,也界定了整個御宅族。
2.2 為什麼御宅族的真正追求是“機器新娘”?
2.2.1 廣義的“機器新娘” — — 用機器來拓展性的領域
“機器新娘”是1951年麥克盧漢提出的一則後人類的機械文明寓言 — — 工業革命後的現代媒介及其包含的新技術、新材料開始改變人的性取向:
“當代最突出的特徵之一 — — 技術與性的結合……人們渴望探索並拓展性的領域。一是用機械的技術,二是用性滿足的方式來佔有機器。”
——《機器新娘:工業人的民俗》
根據他的媒介環境論,“人機之戀”並非科幻小說中關於遙遠未來的空想,而早就因新媒介的產生而在工業社會中蔓延 — — 既然機器體系能被用來放大人類的力量與智慧,那麼它們被用來放大人類的魅力與慾望也毫不奇怪。
從廣義上看,麥克盧漢的“機器新娘”指涉的是一種更加普遍的機械文明常態,並不侷限於充滿未來感的“人機之戀” — —
例如化纖工藝的發展讓女性們穿上性感的黑絲。
例如唱片中刻錄的鄧麗君的《玫瑰人生》,歌星的磁性聲音被機器所捕捉、編碼、解碼和再現,今天的ASMR技術甚至能讓聲音產生觸感。
例如偶像劇裡面萬裡挑一的演員,他們的靚麗形象無不依賴各種大機器生產的化工產品,並通過一個龐大的通訊技術系統,傳輸到世界各地的屏幕之上。
例如依賴各種機器設備與工業材料的醫療美容對人的原生肉體的改造。
例如智能手機的拍照APP具備了“美顏”功能。
最早的化妝品出現在大約公元前4000年左右,人類在文明的襁褓期就開始通過技術設計、改造人的美與性感。
工業革命讓人類進入了機械文明,並帶來了美與性感的機械化,人們紛紛依賴機器體系來美化自己的身體。
除此以外,機械文明還產生了一種全新的事物 — — 人類將其識別為“人”的機器,這種機器就是“電影”與“動畫”,“機器新娘”(美化人體的技術)開始與人的原生器官分離,人類本身的美與性感的設計真正進入了“機器新娘”的時代。
2.2.2 狹義的“機器新娘” — — 具有性吸引力的自動機
人們通常把電影、動畫視作一種體裁或媒介,而很少視作一種機器,更少視作“機器新娘”的一種締合環境(associated milieu,西蒙東語)。
但從技術上來看,現代動畫發源自電影,它們從製作到演出都離不開機器,毫無疑問都屬於機器體系。從狹義上來看,“機器新娘”至少是一種自動機(automata),而電影-動畫機器確實把活生生的“人” — — 而不是雕塑、壁畫、印刷品中的“死人”,以自動化的形式呈現在人的面前,這就是為什麼說動畫(animation)賦予了角色“呼吸”(anima)。
電影和動畫雖然不都完全關於“機器新娘”,但卻生產了大批量“機器新娘”。
(性別對於機器並不重要,“機器新娘”和“機器新郎”本質上是一個相同概念,即具有性吸引力的機器,後文統一用“機器新娘”,一般不再分開描述。)
電影產業便塑造了大量“影星”,她們幾乎各個都是高顏值,高性吸引力的萬人迷。
但是這些電影中的“機器新娘”大多數需要真人來扮演,存在著現實中的肉身原型。
從人機比例的角度來看,“動畫”是更加純粹的,人工化程度更高的“機器新娘”,它們大多數是沒有真實原型的模本(copy),它們是不用追求現實忠實度的模本(copy),甚至是模本的模本。
“電影機器”尚不能完全背離真人世界的邏輯,但“動畫機器”則開始具有完全背離真人世界邏輯的可能性。
正是因為“機器新娘”可以獨立於肉身原型,不用忠實於活人的美,所以它們才具有了超越原生人類之美的可能性。
動畫不僅是純人工的自動化“機器新娘”的起點,也通常被視作御宅族文化的起點。
機械文明階段的兩位日本動畫巨匠都對“機器新娘”抱有特殊的情感。
手冢治虫不僅創作了大量帶有情色內容的漫畫(如《こじき姫ルンペネラ》《プライム・ローズ》),他更在暮年道出了自己埋藏已久的心聲 — — 動畫是一種天生的色情媒介:
我覺得一切具有動感的事物都帶有色情的意味……換句話說,我討厭靜止的東西……比如雲從一種形狀變化成另外一種形狀,這種過程就頗具挑逗性,雲是凝固的話就顯得不對勁了……如果你問我為什麼感到色情的話,這是因為我在其中感到了生命的力量。
——《ガラスの地球を救え: 二十一世紀の君たちへ》
《卡城》的克拉麗絲公主,宮崎駿筆下的“萌王”與“勞模”
宮崎駿正是因為中學時期愛上了日本第一部彩色動畫《白蛇傳》的女主角“白娘子”,才立志進入了動畫行業。從《未來少年柯南》到《蒼鷺與少年》,我們一直能看到他所眷戀的“機器新娘”的身影,他監督的第一部動畫電影《魯邦三世:卡里奧斯特羅城》的克拉麗斯公主甚至還掀起一股“蘿莉控”風潮,針對媒體的指控,他是這樣為“蘿莉控”辯護的:
少年傾向於在故事中把少女視作神聖的象徵……他們把這種情感隱藏至深,以至於將其誤認為蘿莉情結,或者用角色扮演遊戲來將其消解。這種類型的少年會開始培育自己內心中的少女。這位少女就是他的一部分,他的自我投射……她們展現了少年渴望擺脫生活的破碎的一種懷舊感。少女就活在他心中,是他悉心培育的自我。
——《出発點―1979~1996》
宮崎駿可謂是歷史上第一位技術宅,他因為愛而投入創造,為了愛而投入創造。
狹義的“機器新娘” — — 具有性吸引力的自動機是最早基於“動畫機器”實現的,吹響了御宅族文化的先聲,一直到今天都是“機器新娘”最重要的一種技術形態。但是御宅族文化形成氣候,則要等到“機器新娘”變成一種虛擬機器之後。
2.2.3 數智文明中的機器新娘:高速迭代的技術美學
原生人類之美主要取決於先天的基因演化,而“機器新娘”之美則主要取決於後天的技術發展。
因此,“機器新娘”之美是一種遠遠超過人類自然進化速度的技術美學 — —
對於“機器新娘”而言,無論是“大腿”、“臀部”、“嘴唇”,還是“雙馬尾”、“迷你裙”、“蝴蝶結”,乃至於聲音、性格、身份,都是可以拆卸、裝配、替換的零件或模塊,它們有著近乎無限多的型號,模擬它們的媒介技術每天都在不斷地更新換代。
Good Smile根據DECO*27的單曲《ヴァンパイア》中的初音形象推出的手辦廣告 。引人思考的是,初音什麼時候變成了地雷女,或者變成地雷女的初音還是初音嗎?
特別是人類進入數智文明之後,技術是按照指數型增長範式爆發性發展的,機器新娘的迭代速度也是前所未有。
如果我們給當前階段的“機器新娘”設置一個魅力值的話,那麼這個數值一定是隨著集成電路上的晶體管數目一樣隔兩年增加一倍的。
例如80年代中期的個人電腦僅支持8位色(256種顏色)的像素“機器新娘”,然而到了90年代後期,個人電腦上迎來了支持32位色的真彩“機器新娘”(16,777,216種顏色,255種透明度)。
雖說把“機器新娘”之美數值化是非常拙劣的做法,但這個不太嚴謹的比喻也能揭示這樣一個樸素的道理:
在數智文明階段,轉移到數字媒介上的“機器新娘”,它們的進化速度,不僅遠遠超過我們原生人類,還超過了它們在機械文明中以模擬媒介(例如膠片動畫)為基礎“舊型號”。
技術高速迭代給“機器新娘”帶來的不只是清晰度的增加,還有智能程度的提升。最新的“機器新娘”還可能加入智能化的內容生成模塊,例如語言大模型、語音大模型,距離遙遠未來的“有情感的機器新娘”或者說“二次元數字生命” — — 二次元通用智能代理 — — 更進一步。
2.2.4 為什麼御宅族誕生在數字革命的黎明期?
御宅族是怎麼誕生,用下面兩組圖片來說明,大家就會有一個十分直觀的感受。
1989年《蘭斯~尋找小光~》標題畫面
2013年《蘭斯~尋找小光~》(重製版)標題畫面
2008年あにまさ式 初音未來MMD模型 ver1.0
2023年REM式PJSK風 初音未來MMD模型 ver1.3
迭代至今的新版miku,是疊加了十幾年來N多人的慾望,層累改造而成;而我再搬用她、改造她,把她變成我的形狀,便是一種曹操之樂。然後別人也來曹我的miku,這便又推進了迭代,也就是偉大事業之所以能得乎丘民而光宅天下、生生不息了(胡又天按)
這兩組圖片,你看第一張圖,可能沒有什麼感覺,甚至覺得不如真人好看。
但是看第二張圖,你會不會有一種戀愛的感覺,而且還覺得它們身上有一種就連萬裡挑一的真人明星身上不可能存在的前所未有的魅力?
例如有很多可愛的小姐姐都Cos過初音未來,但她們的假髮在現實中幾乎永遠也還原不了如上圖所示的計算機渲染出來的光滑柔順的翠綠秀髮。
真人明星只能有限的成長,“機器新娘”可以無限迭代。
真人明星只會不斷老去,“機器新娘”可以永葆青春。
數字技術形態下的“機器新娘”僅僅花了二十年左右就發生了改頭換面式的進化,而且它們的進化還在不斷地加速。
可以想象,隨著計算機圖像技術、硬件算力和存儲的進一步迭代,會有更多的一般人與更新版本的虛擬“機器新娘”墜入愛河,從而變成御宅族。
未來必然是“機器新娘”的時代,是御宅族的時代。
為什麼現在都流行皮套人?道理很簡單,“機器新娘”的外皮遠比她們的中之人要可愛啊。
“我知道她不是真的,但是如果她能成為我的女友就好了。”
這就是御宅族最具特徵的思維模式。
這種思維模式其實歷史相當悠久,在奧維德《變形記》記載的希臘神話中便有一位雕塑家皮格馬利翁,用象牙打造了自己理想中的女性,並愛上了自己的造物。愛神阿芙洛狄蒂同情他,便給這件雕塑賦予了生命。
這毫無疑問是今天御宅族,尤其是技術宅的寓言。
相比之下,“我知道她不是真的,但是如果她能成為我的女友就好了。我一定想辦法打破次元壁,把她從虛構的彼岸,接到現實的此岸。”
這就是技術宅最具特徵的思維模式。
一般公認,御宅族發源自自上世紀80年代初期,而這剛好是個人電腦開始普及的數字革命黎明期。
在機械文明之前,無論是皮格馬利翁的雕塑,還是蒙娜麗莎的微笑,“人與人造物間的戀情”依然都屬於孤例,不成氣候。
只有發源自機械文明的“機器新娘”,尤其進入數智文明階段後高速迭代的“機器新娘”,才讓“人與人造物間的戀情”成為了一種顯著的社會現象,這就是御宅族現象。
只不過,“人與雕塑之戀”,“人與畫像之戀”進化了“人與機器之戀”。
換句話說,是數字媒介及其技術本身指數型增長、高速迭代發展的性質與源自機械文明的“機器新娘”結合,催生了一個具有特殊媒介情結的群體。
這個群體,我們將其稱作御宅族。
他們的標誌性情結 — — 一種被數智技術體系所放大、加速、充盈的朝向“機器新娘”的痴情,我們將其稱作二次元情結。
討好或利用這種媒介情結的作品,我們將其二次元類型的作品。
到此我們也可以得出一個樸素的結論:
技術才是御宅族與二次元的核心議程。
2.2.5 美少女遊戲:“現代機器新娘”的原型機
問:我喜歡金庸筆下的小龍女,這種對於文學作品中虛構人物的喜愛太普遍了,這算不算御宅族呢?
答:已經很接近了,但還是存在本質上的區別。
從控制論的角度來看,“機器新娘”的本質是訊息(message)。
那麼“機器新娘”必然涉及兩個問題:
訊息的發出者 — — “機器新娘”背後的締合環境(associated milieu),或者用更常用的說法,媒介。
訊息的接受者 — — 人,更確切的說,御宅族。
這意味著,“機器新娘”一方面基於媒介技術而實現,另一方面又依賴人的想象而存在。
我們都知道媒介是人的延伸,人本身能幹的事情有限,我們通過媒介才能幹更多的事情。
故事中的“夢中情人”,其實無需任何人工媒介就能夠實現。
要知道,人類的文學發源自口耳相傳的神話傳說,文學只需要人的嘴巴、耳朵和大腦就夠了。
語言取決於人的大腦,這意味著“文學人物”幾乎被人類的思維、人的器官所鎖死了。
只有媒介開始逐漸擺脫原生的人類邏輯,建立自身的機器邏輯的時候,才意味著御宅族的出現。
正如為什麼有人說自己愛上了小說裡的“小龍女”,但絕不會與真去“小龍女”去扯結婚證,這是因為“文學人物”無法超越人類的器官,跳不出人類的想象力。
但是有人說自己愛上了屏幕裡的“初音未來”,甚至會和“初音未來”扯結婚證,這是因為“機器新娘”可以超越人類的器官,能夠跳出人類的想象力。
那個和初音未來扯結婚證的日本老哥
當然文學人物“小龍女”與最新的媒介技術結合的時候,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用來實現“機器新娘”的媒介技術發展大致可以劃分為三個階段:
(1)手藝文明階段:以文字、雕塑、手繪為代表。
(2)機械文明階段:以印刷機、留聲機、電影、動畫為代表。
(3)數智文明階段:以計算機、互聯網、人工智能為代表。
手藝文明階段是“前機器新娘”的階段,因為這個階段的媒介嚴重依賴人的器官。
機械文明階段,人成了大機器的附屬,所以出現了能夠與人的器官相分離的(例如歌手的聲音能與歌手的嗓子分離),真正的“機器新娘”。
數智文明階段,現代意義上的自動機 — — 基於控制論的機器產生,奠定了人工智能的基礎理念,現代自動機意味著現代意義的“機器新娘”的產生。
“比較古老的機器,特別是比較古老的製造自動機的種種嘗試,事實上都是在閉合式鐘錶的基礎上搞起來的。但是,現代自動機器……都是具有感覺器官的,亦即具有接收外界消息的接收器……由此可知,這類機器是受到它與外界的關係所制約的,從而也受到外界所發生的事件的制約”
——《人有人的用處——控制論與社會》
控制論意味著機器與外界形成一個閉環反饋系統,機器可以在與外界持續的信息交換中調節自身的行為,甚至改變內部的結構,我們可以將其稱作賽博自動機。
其實大多數智能體都是基於控制論範式,例如人類的學習行為,以及近年走向實用化的機器學習。學習只涉及信息交換,但它之所以不是一種應激行為,是因為它改變了耗散系統(智能體)的內部結構,例如神經元突觸的重塑,大模型權重的改變。
現代意義的“機器新娘”發源自美少女遊戲,一種綜合了文字、圖像和聲音三種通道的訊息,可以互動的數字媒介。
美少女遊戲形態的“機器新娘”可以回應御宅族在遊戲中的互動,御宅族與“機器新娘”首次連為一體。
這意味著“機器新娘”不僅走向了清晰度指數型增長的虛擬機器,還走向了未來可能“失控”的賽博機器。
“失控”是自動化發展到一定程度的必然結果,它意味著“機器新娘”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人類給它設計劇本,並不意味著她一定會違背服務人的原則,對人類產生危害。
第一部“失控”的美少女遊戲《君と彼女と彼女の戀。》
虛擬“機器新娘”的“失控”已經被激進化的預演過了,那就是《你和她和她的戀愛。》(2013)以及它的模仿者《心跳文學俱樂部》(2017),這兩部作品之所以能夠扮豬吃老虎,給當年胃口最刁鑽的Gal玩家都能帶來極大的震撼,是因為玩家很難以傳統的眼光 — — 基於CG和CV的紙片人角度去審視裡面的“失控”的虛擬美少女。
《你和她和她的戀愛。》不僅與玩家發生了信息交換,而且還永久性地改變了自身的內部結構。
這已經不再是一部小說,一部遊戲,一部“播放故事的PPT”,而是好像打破了次元壁,超脫了媒介本身束縛的,貌似具有生命的某種未知的東西。
這樣的二次元體驗是手藝、機械文明的技術媒介所無法帶來的。
雕塑家皮格馬利翁的故事其實已經告訴我們,御宅族與“機器新娘”就是一塊硬幣的兩面,不愛“機器新娘”怎麼稱得上阿宅呢,是人打造了機器新娘,但是“機器新娘”自身的技術邏輯(摩爾定律、控制論)才讓“人與人造物之戀”在數智時代成為一種社會現象。
所以,正如磨製石器被視作農業社會誕生的標誌,蒸汽機被視作工業社會誕生的標誌,福特製被視作現代社會誕生的標誌,我們也應該用“機器新娘”的技術形態,而不是幾部特殊的代表性漫畫、動畫作品來標誌御宅族社會的誕生。
因此我們可以認為,上世紀80年代美少女遊戲的產生標誌著御宅族社會的出現 — — 御宅族在社會中達到一定規模且產生不可忽視的影響。
因為,漫畫、動畫等“機器新娘”的技術形態並非御宅族發明的,而且御宅族並非漫畫、動畫唯一的消費者,也不是主要的消費者。
但是美少女遊戲是御宅族發明的,且消費者主要是御宅族,最重要的是,它還可能在消費過程中把一般人轉化為御宅族。
既然御宅族社會誕生標誌是美少女遊戲,那麼御宅族社會就是技術宅打造出來的,技術宅一開始就在改造世界。
2.3 技術宅不是為了遊戲,而是為了“機器新娘”
美少女遊戲是當前“機器新娘”最先進,也是最主要的技術形態。
像動畫《16bit的感動》和本文開頭對美少女遊戲已經日薄西山,全價gal快要涼透的渲染也更多的是對著那段和我們一同長大的視覺小說的“黃金年代”興懷不已。
我們懷念的不是遊戲本身,而是我們與那些舊型號的“機器新娘”一起度過的青蔥歲月而已。
“視覺小說”的技術形態與商業模式早已過時,今天一塊價值百來塊的二手8寸windows平板的配置對於“視覺小說”而言都是綽綽有餘,但“視覺小說”中有數不清的作品僅憑其文學與藝術的想象力就跳脫了它自身的技術框架,成為了永不褪色的經典。
對於“機器新娘”而言,技術會迅速淘汰,但愛是不會褪色的。
我依然忘不了當年的星野夢美
今天的美少女遊戲產業已經發展成了“大教堂與大集市”的格局 — —
(1)“大教堂”:主流渠道上千人團隊、上億超大型製作,商業和玩法模式單一,內容接受審查的二遊廠商。
(2)“大集市”:主要分佈在各種避風港渠道(例如DLsite)、打賞平臺、創意工坊中,什麼內容和玩法都有的超小型製作個人創作者或Moder。
“大教堂”聚集的是技術宅中的佼佼者,他們的產品證明著“機器新娘”的巨大商業價值
,並開拓著技術最前線。 “大集市”駐紮的是技術宅中的藝術家,他們鑽研著各種稀奇創意,讓美少女遊戲的內容和玩法百花齊放。
對於美少女遊戲而言,這可能不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但至少是一個欣欣向榮、蒸蒸日上的時代。
2023年“大集市”上的爆款產品《批可夢》
2023年“大集市”上的爆款產品《聖獸公主》
美少女遊戲的最佳運營獎應該頒給這個。
“大教堂”的遊戲可以很好看,但不一定很好玩。今天真正好玩的美少女遊戲還得去“大集市”。
“視覺小說”的落幕和“二次元手遊”的崛起,提示我們不應該拘泥於具體的技術形態上。
正如米哈遊員工手冊所說的:
“每次文化與娛樂體驗的重要升級,都依託在技術革命的基礎上。同樣,現在人類所掌握的科技還不足以實現我們最終的目標,所以,我們需要研發新的科技來實現。”
他們並不拘泥於遊戲,而只是在尋找“空想具現化”的手段。
而技術宅“空想”核心,就是技術的使用價值 — — “機器新娘”。
技術迭代太快了,真正永恆的是“機器新娘”。
把使用價值(虛擬美少女)放在第一位,而不拘泥於工具價值(技術)、商品價值(金錢),所以技術宅才具有了破解資本拜物教 — — 一個技術壟斷體系,馴服資本主義,超越資本主義的想象力。
未來“機器新娘”的主流技術形態(或者說媒介形態、締合環境),不會是遊戲,而是一個虛擬開放世界,雖然這個開放世界和遊戲有很多相同之處,可是當大多數人工作都在裡面了,正如《全自動豪華共產主義》(Fully Automated Luxury Communism: A Manifesto)的作者巴斯塔尼描述的:“工作被消除、稀缺被富足取代、勞動和休閒融為一體”的世界,你怎麼說它是一個純粹的遊戲呢。
但是不要搞錯順序了,技術宅打造開放世界,不是為了開放世界本身,而是為了機器新娘。我們來看一張老照片,大家就明白了:
這是《愛麗絲夢遊仙境》的作者英國數學家劉易斯·卡羅爾的攝影作品《愛麗絲》。
卡羅爾知道如何把愛麗絲的美保留下來,凸顯出來,模特本身的素質是不夠的,還需要合適的攝影技術方案(服裝、構圖、光線、道具和背景)。
“開放世界”是附屬於、服務於“機器新娘”之美的。
所以無論“視覺小說”也好,“開放世界”也好,它們只是為了保留、凸顯、具現化“機器新娘”之美而已。
它們只是暫時性的,階段性的技術方案。
技術宅打造“機器新娘”的同時,順帶一個“開放世界”,甚至一個“全自動未來社會”,不又其樂無窮。
3 二次元的解釋:“機器新娘”能為我們驅散哪些迷惑?
終於到了我憋了很久一直想寫的章節了:
一套全新的御宅族與二次元理論,能幫我們破除哪些迷惑?
3.1 二次元的核心是什麼?
答:是戀愛體驗,而且不是一般的戀愛,是建立在技術槓桿之上,被媒介所延伸的、放大的,通常在現實世界中找不到的前所未有的戀愛體驗。
你在彩虹小馬中能找到前所未有的戀愛體驗,併成為你的消費重點,那對於你而言就是二次元。
3.2 二次元就是一個理想主義的,唯美的奇幻世界?
拜託了,我就不提啥荷馬史詩、屈原離騷、西遊記、教堂壁畫、格林童話了。
就說別人,迪斯尼從1921年就開始打造一個理想主義的,唯美的奇幻世界。
無數部充滿想象力的動畫、漫畫,一個接一個的迪斯尼公主。
60多年來為什麼沒有人提二次元,為什麼沒有御宅族之說?
很簡單,迪斯尼的產品是閤家歡的,它們不是針對滿足特定年齡層的情感需求而設計出來的。
你真的是為了尋找戀愛體驗而看迪斯尼的?
迪斯尼產品不是以性感角色為主,例如米老鼠、唐老鴨,以及最近火起來的那個啥玲娜貝兒。
迪斯尼公主身上存在性感要素,但迪斯尼公主魅力的核心不在於性感,觀眾對於迪斯尼公主的消費重點,也不在於她們身上的性感要素。
什麼《亮劍》的李雲龍同理啊!
只有性感不是二次元啊!
二次元是需要:
1性感被機器所模擬、轉換、放大,
2與真人的器官相分離,
3並成為產品的一種核心消費要素(一旦切割,產品便根本無法成立)之後才行啊。
3.3 二次元就是一個泛指ACGN的文化概念?
這個說法確實有點混淆性,因為ACGN(動畫、漫畫、遊戲、輕小說)都是工業社會中“機器新娘”的重要載體,但依然沒有抓到本質。
這麼說喜羊羊、葫蘆娃、史努比、漫威宇宙都屬於二次元了,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超級英雄雖然大都很性感,但是他們的消費重點不在性感,而在英雄啊!
當二次元這個範疇泛化到毫無邊界的時候,本身就失去存在的意義了。
3.4 二次元是日式平面(二維)風格?
這個說法也有點混淆性,因為在特殊的歷史脈絡與社會環境下,ACGN中“機器新娘”流派或者說“二次元”分支確實是首先在日本發揚光大的,其大本營就在秋葉原和Comike。
但這個說法既泛化,又狹隘。
泛化的是,日本ACGN中不“二次元”的太多了,比如《西瓜皮先生》
狹隘是,就像你不能說電視機發明於英國,然後在美國發揚光大,
就說電視機屬於英國或美國一樣。
二次元也是同樣的道理。
如果二次元的本質是“機器新娘”,那麼二次元就是屬於全世界,全人類,是屬於未來不可逆轉的技術趨勢。
我們不能讓二次元像可口可樂那樣淪為一種狹隘的政治話語。
3.5 宮崎駿和庵野誰屬於二次元?
這是個很好的問題,宮崎駿既屬於,又不屬於。
宮崎駿就是個機械時代的技術宅,因愛上動畫中的“白娘子”而開始做動畫。
他畫筆下的克拉麗絲、娜烏西卡,要麼是當年的本子勞模,要麼是霸榜多年的“萌王”。
他對“機器新娘”是抱有特殊感情的,但是他的作品中除了一個“母性烏托邦”,還有更多其他方面的豐富思考。
這也告訴我們二次元不二次元,不是黑白邏輯,而是模糊邏輯。
相比之下,EVA時代的庵野則太二次元,太御宅族了 — —
《EVA脫衣麻將》
《EVA戀愛模型》
GAINAX為了籌錢做動畫,出EVA的擦邊福利遊戲,出EVA的戀愛模擬遊戲。
吉卜力為了籌錢做動畫,做了兒童動畫《龍貓》,出龍貓毛絨玩偶。
你細品。
3.6 只有凍鰻高手才談二刺螈?
“資深愛好者不談二次元,資深二次元從業者反而說自己「不太懂二次元」”
拜託了,最早提出二次元問題,就是一個有理論的名校御宅族婆羅門本田透。
他的“二次元宣言”《電波男》(2005) — —
“我們不用再管那些現實中的女人。為了追求真愛,我們奔向了二次元的世界。”
就是一則未來主義的“機器新娘宣言”。
3.7 為什麼御宅族的消費特徵是“數據庫消費”?
東浩紀的“數據庫消費”,簡單說就是用數據庫模型來描述御宅族從宏大敘事到微小敘事,從完整的角色到碎片化的角色設定的內容消費趨勢,是這麼多年來名聲最大的御宅族文化理論。
他完整的理論其實很繞,但“數據庫”的比喻還是十分精妙,我覺得沒必要搞得那麼麻煩。
“數據庫消費”完全可以用“機器新娘”來解釋 — —
既然“機器新娘”是高速迭代的,那麼御宅族的消費必然是多巴胺驅動的 — — 喜新厭舊,酷愛想象(妄想)。
“機器新娘”的高速生產必然對應著“機器新娘”的高速消費。
“數據庫消費”本身就是一種高速迭代型消費模式 — —
他們將舊的虛構角色拆解為一個個角色要素,建立了角色設計的數據庫。他們只需從數據庫中選取舊的角色要素重新排列組合,就能得到“新”的虛構角色,就這樣通過“以新換舊”,御宅族的角色消費便可以延綿不絕地維持下去。
就連fufu都有不知道多少個新型號了
這裡虛擬美少女的設定就可以視作“機器新娘”某種型號的零件。
“數據庫”本身就是一種“機器化”隱喻,理論是相通的。
3.8 為什麼超大型同人販售會Comike成為了御宅族文化的標誌?
同人文化,例如日本的CM漫展,中國的CP漫展,為什麼成為了御宅族、二次元的重要標誌?
原因很簡單,前面不是提到基於多巴胺的“肥宅快樂”的重點就在“妄想”嘛。
同人的邏輯就是觀眾把官方沒畫完、畫不了的補完,換句話說就是把對於“機器新娘”的空想具現化。
面向大眾的官方表現存在規制,但面向小圈子的同人表現是幾乎不存在規制的,特別是在日本表現自由的創作環境下。
你對比一下CM上的成人席位和全年齡席位分別有多少就知道了。
這些同人作者,其實也是非常接近技術宅的存在,因為他們追求把妄想變成現實。
同人文化就是技術宅文化中的一種,孕育了大量在XP上雕花的瑰寶級匠人。
上岸後專心擦邊球的PEKO
CM的三大“同人奇蹟”都屬於美少女遊戲,主創都是當年的技術宅。
ZUN的《東方Project》創造了暢快淋漓的“彈幕藝術”
只是他們還侷限於傳統的媒介技術框架(例如漫畫)之下,無法通過技術迭代來跳出這個框架。
3.9 二次元中的性凝視該怎麼解決?
“機器新娘”就能解決!
如果二次元的核心是“機器新娘”,
那麼它的權力結構必然是技術化的,而不是性別化的。
它從誕生之初就是平等的 — —
既然技術不可能由某一性別所把持、壟斷,
那麼我打造我的“機器新娘”,不妨礙你打造你的“機器新郎”。
一來一回,這不就平等了?
你不能用你不想創造,來詆譭那些想創造的人。
3.10 如何看待二次元中的“燒雞”和“高級審美”?
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卡尼曼的行為經濟學著作《思考,快與慢》,提出人類思考分“快系統”(潛意識系統)和“慢系統”(意識系統),同時影響著人類的現實決策。
二次元,尤其是面向大眾的二遊中的“燒雞”和“高級審美”通常是並存,分別代表了二次元的“快玩”系統和“慢玩”系統。
“高級審美”的《明日方舟》也存在“快玩”系統啊
“快玩”系統是二次元消費的根本,因為是一個潛意識系統,所以它無時無刻不在影響玩家的消費決策 — — 對於二遊中的角色,就算你嘴巴上說我對她們沒感覺,事實上你的身體依然自動將角色視作戀愛對象,即所謂口嫌體正直。它的最大問題是產生快感的時間短暫,而且容易膩。
“慢玩”系統是二次元消費的主體,它是一個意識系統,角色的XP、設定、故事、考據都屬於這個消費系統,它主要是給角色消費不斷的提供新鮮感,延長產生快感的時間。它的最大問題是無法獨立存在,脫離了“快玩”系統就毫無意義。
二次元消費缺少“燒雞”和“高級審美”任何一方面都是難以成立的,如果二次元消費的終點是高潮的話,那麼缺了“燒雞”,就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但只有“燒雞”也就成了乾巴巴,欠缺感情的運動,所以還需要“高級審美”來延長時間。
總體來說,“快玩”獲得的快感肯定是遠遠少於“慢玩”的,這就是最近興起所謂“高級審美”的根本原因,但是把“慢玩”與“快玩”直接切割,則又本末倒置了。
3.11 米哈遊破圈的遊戲究竟還屬不屬於二遊,還是變成什麼別的東西了?
當然還是二遊啊,而且是二遊的最前沿啊!
他們的產品就是在潛移默化的把路人轉化成阿宅啊!
你看他真金白銀的扭蛋池,兜售的都是最新型號的“機器新娘”啊!
辯經要符合基本形式邏輯啊!不要自我閹割到了罔顧事實的地步了啊!
你不能用美少女+開寶箱,來證明玩《原神》的是因為覺得大世界開寶箱很有意思啊!
被認為“機甲”破圈的流螢,依然是老套的美少女駕駛員
你不能用美少女(+)+機甲(+)來證明“流螢”的爆賣是因為機甲(+)啊。
你只能用單純機甲(+)、醜女(-)+機甲(+)、路人臉(/)+機甲(+)來證明“流螢”的爆賣是因為機甲(+)啊。
3.12 如何看待今天“角色有自己的生活”、“ML黨”之類的紛爭?
對於這個問題,我真的話憋了太久了。
其實“角色有自己的生活”、“ML黨”根本不是啥新鮮玩意了。
“角色有自己的生活”不就是上世紀經濟泡沫時期推崇肉食系男主的階段的美少女遊戲的設計理念 — — 玩家你不主動出擊的話,女主角就會被別的男人搶走。
這個時期的美少女遊戲基本上以搭訕遊戲為主流,例如《蘭斯》(1989)、《同級生》(1992)。
《蘭斯》雖然是個美少女遊戲,但最有魅力的角色是見到美少女一定會“拔刀相助”的肉食系男主角蘭斯
後面經濟泡沫被戳破後,美少女遊戲也由大刀闊斧的“搭訕模擬”逐漸轉向了纏綿婉轉的“視覺小說”,這就是ML和草食系男主的時代 — — 玩家扮演的男主幾乎走向被動,女主轉向主動或半主動,甚至那些不坦率的傲嬌都是主動過來貼貼的。
Master Love對應的是主體性欠缺,優柔寡斷的“亞撒西”男主,這就有了“白學”和不少被釘上恥辱柱的讓人胃疼的廢柴男豬,像《To Heart2》(2004)、《日在校園》(2005)。
到了戳破泡沫的“視覺小說”的時代,令人胃疼的草食系男主角甚至從封面中消失了。
但為什麼這些在日本不是問題?
因為當年“角色有自己的生活”的遊戲給了玩家該出手時就出手的機會啊!
在虛擬美少女身上追求母性烏托邦的“亞撒西”男主就是當年美少女遊戲的主流啊,甚至都到了膩人的程度!
我覺得,這些爭論的根本原因是在今天,特別是在中國,消費宅(玩家)太弱勢了。技術宅(廠商)太強勢了,這就是一個技術壟斷問題 — —
一方面是消費宅對於自己付費過的“機器新娘”無法出手,抱著一種BSS(明明我先喜歡上她)的心情消費。
另一方面是技術宅對於消費宅付費過的“機器新娘”可以隨意玩弄(雖然是被迫的和諧,但這就是一種黃毛行為)。
你既不讓阿宅能對著虛擬美少女主動出擊(鼓吹所謂“高雅化”),又不讓虛擬美少女主動貼貼阿宅(打壓“ML仙人”)。
阿宅當然會爆發啊!
所以本文給出的解決方案,也很簡單,就是回到主動出擊的“蘭斯”時代,消費宅都變成技術宅,掌握生產資料,改造別人的“機器新娘”,打造自己的“機器新娘”,把世界“變成自己的形狀”。
4 御宅族的行動:未來少年該如何回到未來?
今天人們對於御宅族、二次元的誤解太多了。
他們是家裡蹲,不,他們天生就是打造“機器新娘”的工匠。
他們是下三路,不,他們讓今天社會稀缺的“愛”變豐裕,他們的事業就是人類未來數智文明的必然趨勢。
他們是消費主義的動物,不,他們因熱愛“機器新娘”,而具備著超越資本主義的想象力!
技術宅就是色色改變世界,幻想覆蓋現實。
我們要認清這一點:
我們御宅族是“新人類(new-type)”,是來自未來的孩子!
天然的動植物,產量數量皆難以符合人類的需求,所以人類育種、改良,發展農業和生物學。現在,天然的愛情,自然人,也愈來愈難符合人類的需求了,所以未來之寰球,必是二次元之天下。 (胡又天按)
今天有人誤解我們,質疑我們,鄙視我們,憎恨我們,這是必然的!
因為創新同時意味破壞,新生同時意味著死亡。
這也是為什麼當年有那麼多人想要絞殺米哈遊。
因為我們的追求,我們的情感太過超前了,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的道路是錯誤的。
因此米哈遊也為今天的御宅族如何破局指明瞭方向 — —
我們在未來社會有一個十分明確的生態位,就是“機器新娘”的創造者。
首先“機器新娘”是人類文化的最大公約數之一,只要是人就能在“機器新娘”中找到共鳴。
VRC模型『カリン』-Karin-
第二正如維納所說的:
“人與機器之間、機器與人之間以及機器與機器之間的訊息,勢必要在社會中佔據日益重要的地位。”
——《人有人的用處——控制論與社會》
這個訊息,當然包含著戀愛的訊息,這是誰也無法逆轉的歷史趨勢。
御宅族只有成為技術宅,加入二次元的技術加速,才有望回到未來。
技術宅的重點並不在於技術本身,而在於技術的使用價值 — — 機器新娘。
為了技術而技術,人就被技術困住了,就像人被資本所困住了一樣。
技術再高明,弄出來是壓迫人的技術,也是毫無意義的技術。
技術宅也不是非要那種只對技術感興趣的人,
能對技術本身感到興趣的人,通常是極少數的天才,既所謂極客。
因為他們從事的是創造技術的工作,但這樣的工作在今天的社會實在是太少了。
人只會對創造性工作感興趣,而不會對“狗屁工作”(bullshit jobs)感興趣。
只是可惜,今天大多數人,大多數時間都是從事未來說不定就被機器取代的“狗屁工作”。
但值得慶幸的是,和“機器新娘”相關的工作情況要好得多。
特別在數智文明階段,我們用來打造“機器新娘”的各種生產資料,其實屬於一種非競爭性(non-rival),甚至反競爭性的“公地”(anti-rival commons) :
大家都可以同時用,也不妨礙別人用,大家用得越多,東西不僅不會少,不會變差,還會變得更多、更好。
例如blender生態,mmd生態,vocaloid生態,《東方》生態,《戀活》生態等等。
在二次元領域,生產資料由少數人壟斷情況是很難出現的。
技術宅中的佼佼者也能加入米哈遊這樣的技術宅企業,進入技術加速的最前沿。或者建立米哈遊一樣的現代企業體制,用愛驅動創新,用米哈遊模式打敗米哈遊。
技術宅企業也能通過技術溢出(spillover)來惠及整個“機器新娘”產業,例如ILLUSSION的解散,讓《戀活》 — — 當前“機器新娘”最超前的設計框架進入公共領域,例如米哈遊公開遊戲模型等等。
無論你選擇的是“大教堂”,還是“大集市”,
不是所有人能成為極客,但誰都可以成為技術宅,加入技術加速的行列。
在這個絕大多數人困在過勞中的世界,
讓今天的消費宅都變成技術宅,確實困難重重。
因為消費、評價、推倒很輕鬆,
相比之下,生產、創造、建構很艱辛。
當我們一天大部分時間與精力都被毫無意義的工作所佔用的時候,
我們當然傾向於去做個躺沙發的消費宅。
但是“機器新娘”的真正樂趣,
其實並不在於消費“機器新娘”,而在於創造“機器新娘”。
創造是人類前往“自由王國”的必經之路,這是人類的工匠本性(instinct of workmanship),天然就是快樂的,再加上“機器新娘”就是雙份的快樂。
米哈遊的成功絕不是偶然:
他們只是一群最聰明的阿宅,為了“機器新娘”的理想,選擇了一條最艱難又其樂無窮的道路。
今天能夠行動的技術宅依然太少了!
改變這個過勞現狀依然有賴於技術加速!
但“技術宅拯救世界”,這一點是必然的。
因為技術宅都知道,“機器新娘”理想的真正實現必然仰賴兩類奇點技術 — —
(1)“機器新娘”的血液:近乎無限的能源技術 — — 例如核聚變,近地軌道巨構太陽能發電。
(2)“機器新娘”的靈魂:有創造力的全自動化技術 — — 例如AGI。
這兩類奇點技術都會大幅提升勞動生產率,突破現有的社會框架,徹底改造人類社會。
在技術迭代的盡頭,技術宅最終必然會投入奇點技術的研發,改變整個世界,提升全人類的福祉,讓更多的人能專心從事創造性的快樂工作。
到現在還有不少人把“紙性戀”當無法正常社交怪胎看,但那跟我們技術宅有什麼關係?
我們追求的是未來的“機器新娘”啊,不是什麼“紙片人”啊。
未來的“機器新娘”,肯定就跟今天人手一臺車一樣。
但這並不意味著“人機戀愛”一定取代“真人戀愛”,二者實際上佔據不同生態位,完全可以共存。
那個時候也就沒有什麼專門的御宅族和二次元了,因為全社會都變成了御宅族,“機器新娘”佔領了全世界。
這個人機共生,協同進化的全自動未來社會,就意味著御宅族的終結。
5 未來少年的暢想:“機器新娘”的終極形態長什麼樣?
在結語部分,我們來暢想一下未來“機器新娘”的終極形態可能長什麼樣。
我覺得今天最逼近未來的“機器新娘”的技術形態就是初音未來。
這也可能是為什麼米哈遊從Miku中選出了公司名的第一個字。
Mikuism也是Miku的一首歌
我們可以把技術宅為了“機器新娘”通過技術加速回到未來的行動綱領,稱作初音未來主義(Hatsune-Mikuism),簡稱米酷主義或米糠主義(Mikuism)。
初音未來主義進而衍生出了米哈遊主義(Mihoyoism)——技術宅為了“機器新娘”推動技術創新改變世界,甚至開發奇點技術順帶拯救世界。
初音的本質是語音合成軟件音源庫,她雖然沒有今天的AI翻唱(語音模型)那樣酷炫了。但是從她開始,“機器新娘”開始具有生成性了,雖然不是自動化的 — — 她本身成為了一種生產資料,我們能用她來創造新的內容。
這不由得讓我想起了德國作家恩德(Michael Ende)創作的童話《永遠講不完的故事》( The Neverending Story,1979)中書中幻想國的童女皇,能夠實現穿越到書中世界穿越者一切願望的“金色瞳的願望之主”(The Golden-Eyed Commander of Wishes),她沒有一個固定的名字,也沒有一個固定的形象,她是幻想國的生成者,但她需要藉助一個來自書外的穿越者的想象力,也就是實現穿越者的願望才能生成整個幻想世界。
“我在這兒,巴斯蒂安。”
“月亮之子,是你嗎?”
那聲音以一種特別的、歌唱般的嗓音笑著。
“還會是誰呢?你剛才才給了我這個美麗的名字。我因此而感謝你。歡迎你到我這兒來!我的救星和英雄。”
“我們在哪兒呢,月亮之子?”
“我在你身旁,你在我身旁。”
彷彿是一場夢中的對話。而巴斯蒂安完全可以肯定他是清醒的,沒有在做夢。
“月亮之子,”他耳語般地問道,“這是世界的末日嗎?”
“不,”那聲音答道,“這是世界的開端。”
“幻想國在哪兒?所有其他的生物在哪兒?阿特雷耀和福虎在哪兒?這一切難道都消失了嗎?還有移動山上的老頭和他的那本書呢?這些東西都不復存在了嗎?”
“我的巴斯蒂安,幻想國將按照你的意願而重新誕生。我將會使你的願望成為現實。”
“按照我的意願?”巴斯蒂安驚奇地重複著。
“你知道,”他聽到那甜甜的聲音說道,“人們管我叫作一切願望的女主宰。你有什麼願望?”
巴斯蒂安想了想,然後小心翼翼地問:
“我可以有多少願望?”
“你願意有多少就可以有多少一一越多越好,我的巴斯蒂安。你的願望越多,幻想國就會變得愈加豐富多彩。”
現在我不由得覺得,男主人公巴斯蒂安與童女皇,就是未來御宅族與“機器新娘”,一個超級生成式AGI的寓言 — — 一個從搖籃到墳墓一直守護在我們身邊,與我們一同創造世界的永遠娘(とわこ)。
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設想,未來的御宅族一定都能自由定製出屬於自己的“機器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