觑得陈君可出门后,徐若溪从一门栏后露出了身影,随后按住腰间的佩剑,径直朝周鹏等人走去,只见得她身如闪电,来到周鹏身前,低声道,“周师兄可是好大的威风呢……”随即绣眼一睁,盯着周鹏道,“师兄方才可是欺负了一个新人?”
周鹏见这气势,又知徐若溪虽入门晚,但境界早已达六品小巧境,先时被孤峰收作关门弟子,断然不是自己可以惹得起的,听她语气,这新人定然与她关系匪浅,心知不妙,连忙打起圆场,“害呀,若溪师妹,我不过是同他说笑呢!哪能真让他去做那些磨人差事呢!是不是啊兄弟们?”他忙转身向后面的师弟们使了个眼色。
“对啊!对啊!”众人异口同声道。
徐若溪扫视了一眼那些弟子,眼神如冰。“最好是。”冷冷地撂下一句话。然后走向柴房。
“诶,若溪师妹,这是干嘛?”周鹏问道。
“劈柴,挑水。”她拿起一把柴刀,“新人都该干这事,这不是你说的嘛,周师兄。”徐若溪缓缓走出柴房,冷声道。而后回眸,素手一震,柴房的一根门梁“吱呀”一响,柴房轰然倒塌。
通往后山的路上,徐若溪的身影缓缓而行,内阁柴房前,只剩周鹏等人凌乱。
后山。
后山的乔木坚比磐石,陈君可拿着柴刀,咬着牙劈柴,他的眼眶微红,虎口震得生疼,不甘,屈辱,涌上了他的心头。他久久地抬着头仰望天空,泪水在眼中打转,可终究是没有落下。
或许江湖从来如此吧,他想。
出神恍惚间,一袭白衣翩翩而至,来者正是徐若溪。只见得她轻轻拍了拍陈君可的肩膀,却见得陈君可眼神如刀,目光如冰,乍一侧身,望见徐若溪时却又积雪渐融,化作满潭春水。
徐若溪一阵错愕,不明白眼前之人所思所想,只好不咸不淡地问道,“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陈君可轻声道,“师姐来这里做什么呢?”陈君可换上了一个可亲地笑脸。
徐若溪摇了摇手中的柴刀,耸耸肩,故作无奈道,“跟你一样,来砍柴咯。”而后款款走到陈君可身后,拉起他布满血口的手,拿出一条细软绢巾,细心包扎起来。末了,轻轻哈一口气,道“呐,这样就不疼啦。”
只见得陈君可白净的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徐若溪伸出手去,揉了揉他的头,“哝,该继续劈柴啦,师弟。”
黄昏,天边泻下万里光霞,风景如画。
源星谷。
几道黄符闪过,两道人影踉跄着前行。细细看去正是陈水落和星离。二人来到一扇门前,急急扣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二十岁的女子,眼见她眉目艳星月,不著鸦头袜,屐上足如霜。
“你们是?”那女子问道。眼前两个男子蓬头垢面,宛如行乞者。
陈水落睁着干渴龟裂到流血的嘴唇说道,“元书,是我,水落叔叔。旁边的是星离。”转身看去,肩上的星离又昏迷了过去。
“唔……怎么弄得如此狼狈呀?”元书边开门边搀扶着星离走入师门,想起星离因为皮肤白皙,长相可人,被众人称做小白,现今尘土满面,小声嘀咕道,。“小白都快成了泥猴子了!”
“先见到你师父再说......”陈水落虚弱道。
进了师门,陈水落放下星离,交由元书照顾,径直走向陨星殿。
陨星殿里。剑魔星逢身着一身黑衣端坐蒲团上,掐指捏决。
“你们,回来了?”星逢问道。
“是。”陈水落答道,“十万大山幻境又变化了,我们在幻境迷路,以致迟到。”
“真是难为你了,为这小子护道,吃了不少苦头。”星逢叹道。
陈水落摇摇头,“我答应过老祖的,自然是说到做到的,”只听得他话锋一转,“只是老祖答应为我报师仇之事,也希望能说到做到。”他的眼神直直地看着星逢。
“灭了花尘宗事小,可这花尘宗背后的漠北实力却不容小觑。一旦开战,便是与整个漠北为敌。此事尚得从长计议。”星逢凝视着陈水落,“水落,我答应过流水要照看好你。报仇一事沉重,你,要懂得你师父的苦心。”
陈水落有些不甘,缓缓道了一句“嗯.......”
厢房。
元书将星离搀扶到浴堂,轻轻呼唤道,“喂.....小白...醒醒!醒醒!”
星离被放倒在地上,眼睛半睁半闭,看见了元书细腻如脂的脸庞,呢喃道,“不要……好困……”
元书撇了撇嘴,拔下绾发的发簪,发如柳丝,轻轻飘扬,而后缓缓走向星离,身子微探,看着星离的脸,柔声问道,“真的不起来嘛?”
星离摇了摇头,凝视着元书,嘟起了嘴。元书揉了揉星离的脸而后贴得更近,一丝桂花的香气溜入星离的鼻尖,星离闭上眼睛,半张开了嘴。
“切……”元书的鼻尖蹭过星离,转过头去,一声冷哼,趁星离不注意,猛地抬起一脚,踢向星离。
“喂,臭小白!滚去洗澡!老不正经的。”元书轻嗔道,而后摆了个鬼脸,“略略略。”
星离揉揉屁股,撅起了嘴。
是夜,多云转雨。
陈水落静默着坐在屋檐下。雨夜让他回想起很多事情。
思绪飘扬到孤鸿城。
孤鸿城,大概是他游历至今,最好,也是最坏的地方。
于此处,遇上了当年那个令他倾心至极的人;于此处,也送走了授其业,解其惑,待他如己出的流水道人。
陈水落望着身前的朦胧雨幕,眼前浮现出那个牵着他的手在雪山下许愿的女子的身影。
“如果……我是说如果……若我深陷万劫不复,你愿意抓紧我的手吗?”那姓洛名少梦的女子抬头看着陈水落,缓缓问道。
“愿意,从一开始就愿意了。”陈水落轻轻答道,握紧了她的手。
“我……我也是。”洛少梦的手握得更紧了。
本该是一段传奇,奈何世事弄人,孤鸿城的医仙也解不了师父身上的毒,流水道人熬不过那年的冬,临终前嘱他托将一方鬼玺交还源星谷,并留于源星。师命终究难违,送走流水道人后,便来到了此间。此后,再也寻不得一处借口,再次进入那戒备森严的孤鸿城。
害,昔日之情,在时光的摧残下,又能剩余多少呢,他想。
后来啊,她自是那孤鸿城头为人敬仰的入神刀皇,而他呢?不过是这万千众生中的不知名,不过是漫夜星辰中并不耀眼的尘埃,是她俗世中的一场错遇,是她的不曾提及,是一场遥遥无期的空欢喜。
他缓缓拿出系在腰间的酒葫芦,猛地拔开酒塞,玉线清亮,酒液灌入他的口腔,呛得他够呛,可他还是一味猛灌。他并不是好酒豪饮之人,却想在这沙沙雨夜之中大醉一场。
夜深,雨停,人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