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蚱蜢:游戏、生命与乌托邦》采用概念分析的方法,选择“游戏”概念为主要范例来说明服从于定义的概念。有人指出,“伯纳德·舒兹对玩游戏的分析是结构性的,提出了一些抽象特质如目标、规范目标达成方式的规则以及对待规则的态度;各种表面特性相当不同的活动都共享这些抽象特质。而维特根斯坦只触及不同游戏之间的表面差异,例如是否具有娱乐性、是否使用纸牌,但却没有思索它们是否具有更深层的共同性。”此外,伯纳德·纳兹并未采取一般的论证语体风格,他选择对柏拉图对话加以戏仿,对概念的追寻与论证之旅也以富于趣味的笔法展开。
本文主要对《蚱蜢:游戏、生命与乌托邦》中的论证主体加以梳理,并试图分析伯纳德·舒兹对“柏拉图对话”的戏仿,同时,从现代生活体验的角度,探讨伯纳德·舒兹的“游戏”理解具有何种意义。
一、 理论概述
就结构而言,本书大致可以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主要为提出关于“游戏定义”的疑问(第一至第二章);第二部分则主要围绕谜题展开论证的铺陈,作者首先从游戏的构成要素对玩游戏加以定义,随后试图通过对话问答、逻辑争辩与情景故事模拟来检视玩游戏定义的适切性,分别就目标、规则、方法、游戏态度等向度来进行讨论(第三至第十三章);第三部分则为谜题的解答说明,关于“游戏”的定义得到直接阐述。
第一章中,作者以《伊索寓言》里蚱蜢(一个游手好闲但思维缜密的哲学家)的故事为起点,主要展现了蚱蜢重游戏,而蚂蚁重工作的不同生活态度与状态,并在死前将自己离奇的梦境(一个所有人类都在玩游戏的梦)作为谜题,交付追随者。追随者则在第二章的探讨中,将谜题加以明确,试图理解蚱蜢所辩护的生活方式,即为“为什么大蚱蜢梦里的人们都在玩游戏,而不是在吹长号?”“为什么认知到自己是游戏者后,人们就会消失?”“为什么真正的蚱蜢应该是游戏的玩家,而不是去从事任何一种本身具有价值,也跟玩游戏一样被视作“玩”的其他事物?”为了解释谜题,我们必须回到问题的前提:“游戏”的定义是什么?追随者们开始对蚱蜢言语的回忆,试图复盘“游戏”的概念。
自第三章开始,关于“游戏”概念的论证就此登场。大蚱蜢首先从惯常的观念出发——游戏有别于工作,“游戏跟技术活动的差别,可能就在于游戏中使用的方法并不是最有效率的”。随后,他举出扑克牌游戏和高尔夫的例子,“扑克牌游戏的目的不只是赢钱,高尔夫的目的也不只是让球进洞,而是要按照规定的方式(或者更正确地说,不采用被禁止的方法)来完成这些事;也就是说,只能按规则行事。”由此我们可以得出,游戏应当是在规则的要求下达到游戏目的。但是,规则与目的的不可分割并非只在游戏中存在,大蚱蜢又举出在社会或道德规范要求下救人性命的例子,对于先前的游戏理论进行部分否定。而在游戏之外,我们似乎一般认为有着更为重要的价值,例如生命和集体利益等,即为“在游戏中,遵守规则本身即是这项活动目的的一部分,而这些规则是属于非终极性的;也就是说,总是有其他规则可以取代游戏规则;换言之,游戏里每个玩家总是可以停止参加该游戏。”但这样的观点实际上对“游戏”进行了思想预设,也就是“游戏不可以在任何人的生活中占据至高无上的地位。”而造成我们这一预设的关键在于,我们首先接受了规则对游戏方法的规定,大蚱蜢认为,游戏的非终极性展现在规则所允许的方法。例如,有一个跳高选手因横杆置于断崖边,跳过横杆就意味着死亡,这无疑显示跳过横杆并不比生命重要。“但是,这活动之所以是游戏,并不是因为他拒绝不顾生命地跳越,而是因为他拒绝使用梯子或弹射器之类的工具来跨过横杆。”因此,根据目前所提出的论点,游戏是一种规则与目的无法分割的活动(如先前所接受的),但这里加了一项附带条件——规则所允许的方法,其范围必定比没有规则的时候更狭窄。而规则存在的必要性在于:唯有规则存在,这项活动才存在。最后,大蚱蜢指出,规则使得活动的方法受到限制,而并不作用于目的本身,可以说:“那些规则的功能,就是限制玩家以最有效率的方式来达到那个状态。”结论由此给出:进行一场游戏,就是去参与一个导向某种特定状态的活动,过程中只使用规则所允许的方法,而规则禁止较有效率的方法同时偏好低效率的方法;这些规则被接受,因为有了规则这个活动才有可能存在。
而后,大蚱蜢引入了游戏主体本身,将“游戏”的构成要素进行逐一剖析,即为:一、目标;二、达成目标的方法;三、规则;四、游戏态度。以拳击比赛为例,游戏的目标分为使对手倒下和赢得比赛,前者为后者的达成条件,因而他将目标拆分为前游戏目标和游戏目标;“一如目标和方法,游戏中也有两种规则:一种与前游戏目标相关,另一种则与游戏目标相关。一场游戏规则的作用,是对某些特定的达到前游戏目标有效方法的禁止。”另一种规则,是在建构规则所界定的范围内运作,这可称之为技术规则。违反技术规则通常会被视为玩得不好,但是违反建构规则的话,就完全无法再进行游戏了。在有的游戏中,违反规则意味着造成处罚,例如曲棍球违规可能是为了策略上的利益,但这类规则及后果,实际是由建构规则所建立,可看作建构规则的延伸;游戏态度意味着玩家愿意遵守规则进行游戏,从规则的功能的角度,我们可以很容易的理解这点,因为接受建构规则是为了活动得以成立和进行。继而,我们似乎可以更简练地理解游戏的定义,“玩一场游戏,意味着自愿去克服非必要的障碍。”
在第四至第十三章中,史盖普克斯便针对定义发起攻击,试图找出定义的错误,蚱蜢则予以反驳和再论证。
(一)对前游戏目标的解释不当,造成定义过窄。
前游戏目标,指的是可以“独立于它所指涉或即将指涉的游戏之外”而达成的目标,然而前游戏目标这一状态,多数情况下,只有在游戏之中才具有意义。例如要越过一条画在地上的线,大可以在赛跑规则之外达成。但国际象棋以及众多的游戏却没有这样的目标。史盖普克斯指出从这点而言,定义太过狭隘。
蚱蜢指出,这实际混淆了规则在游戏中的描述性作用和规范性作用。以国际象棋为例,他引入玩笑者(遵守游戏规则移动棋子,却拒绝完成“将军”的前游戏目标)、欺诈者(可能以违规的方式达成棋面上的“将军”,符合描述性规则却实质违反了规范性规则)和破坏者(对于游戏制度本身不认可,想要中断象棋进行扳手腕等活动)这三种非典型游戏者的行为。“换而言之,玩家认可游戏及其制度的要求,玩笑者与欺诈者只认可制度,而破坏者则全都不认可。”继而,蚱蜢指出,国际象棋前游戏目标的特殊性在于,国际象棋具有游戏制度,“主教”与“城堡”的移动方式,在国际象棋外是不存在的,而“移动”的各种跑在赛跑之外就已经存在。游戏和其制度之间存在着区别。
(二)建构规则的特征会让不是游戏的活动被归类到游戏中来,造成定义过宽。
史盖普克斯提出,我们不能说故意走远路回家是一种游戏。此时蚱蜢引入“效率”的概念进行回应,唯有存在某种有限资源时,效率的讨论才得以存在,因而“如果史密斯走远路回家,除了他希望参与这个经由人工障碍所创造的活动,并不存在其他的目的,那么,我便主张他正在进行一场游戏;具体而言,他正在和太阳竞赛。”(时间作为有限资源)
(三)质疑游戏和前游戏目标之间的区别,存在游戏规则不限制达成前游戏目标的方法,由此可见定义过窄。
史盖普克斯提出两个以胜利(前游戏目标为:一个人彻底支配另一个人的状态)为目标的退伍军人,他们为了胜利完全可以不遵守规则。蚱蜢则一针见血地指出证明在无限的推翻规则中,如果没有走向诸如死亡般的终局,胜利永远都不可能到来,如果他们能够达成某一时刻进行生命决斗的约定,就意味着他们具有遵守游戏规则的可能,为了取得游戏结果,游戏规则具有必然性,游戏不可能没有规则,蚱蜢以此捍卫了他的定义。
(四)竞争性游戏存在悖论,为竞争性游戏下一个定义是不可能的。
在上述争论的基础之上,史盖普克斯则指出竞争性游戏根本是一个悖论,“当我们发现正在试图理解的事物真的是个悖论时,理性会迫使我们放弃探究,因为那就如同要寻找一种永恒的运动,或寻找仁慈的银行家一般遥不可期。”(一个A和B达成一致的目的(A和B是在同一场游戏中互相竞争的游戏者);一个A和B不一致的目的。)让我们称此种一致为C;因此这里的“矛盾”在于游戏者的目的是由“C和非C”所构成,悖论的程度显而易见依赖于C的模棱两可。大蚱蜢认为这实际将游戏情景加以简化,抱有可能造成彼此冲突的目的,跟抱有必然造成冲突的目的,两者是相当不同的,我们只能将游戏称之为可能含有悖论发生的的事物。例如,因双方实力差异等原因,玩家可能为了使游戏进行下去,而不过早过快结束,进行“让”的行为,这实质反映了赢与玩两个目的的冲突才可能出现,然而对于玩家而言,这个现象的出现,表示这场游戏或其进行方式属于次等,并未达成旗鼓相当的理想平衡。故而,“在建构良好的游戏中表现优异,换言之,以打败对手为目的,这并不是悖论。”同时,在游戏中,输实际也可以作为一种成就——虽然没赢,但该活动(玩该游戏)已经成功地(虽不是胜利地)完成了。
(五)竞争性游戏存在规则,并不意味着非竞争游戏必然存在建构规则
史盖普克斯通过虚构的登山者故事来阐述,登山是一种无规则的游戏,“登山者正在追求一个目标,所使用的方法并不刻意舍易求难。他正在寻求达成某种事件的状态,这个事件在其自然状态下就具备足够大的挑战性。”蚱蜢则指出,这位登山者选择去攀登那些无法通过电梯或飞机到达山顶的山,即“不可能山”,以寻求最大的挑战和自我限制。尽管在这种活动中似乎没有任何建构性规则,但实际上,登山者自我选择的达成目标的方法,以及他为达成自身目标而采纳的“原则性限制”,本身就构成了一种游戏 。
(六)是否涵盖假扮形态游戏
第九至第十二章可以说是针对“假扮游戏”的接力式论述,它似乎也在讨论“是否可以把人生当作一场游戏”的议题。在第九章中史盖普克斯提出反驳,认为大蚱蜢的定义无法涵盖某些像“官兵捉强盗”“牛仔和印第安人”这类常见的假扮形态的游戏。他提出,这些游戏似乎没有某种“终局状态”作为“前游戏目标”。蚱蜢则以撞球的反塞球为例,说明目标的多重性——有时击球所要瞄准的真正目标不是现下所瞄准的球,而是为了要“做球”,是为了创造出某种有利后续发展情境的布局。随后史盖普克斯在现实中进行假设,提出了能够扮演一切角色的超级间谍故事,而在这种情况下,假扮角色可以发展成扮演任何角色和任何情节,原则上使间谍处于终其一生都在进行角色游戏的状况,从而说明,“反塞球和假定角色基本上对我们想要定义的游戏没有任何关系”。接着,蚱蜢指出在角色扮演不一定要扮演非自身或假定的角色,可以扮演与生俱来或自身拥有的角色。在第十一章蚱蜢以童子军追哥的生命经历作为第十章的对照说明,即为,举出:可以扮演一切非自己角色的人(类似于“间谍”),和不论自己如何做外在都会进行角色扮演迎合的人(类似于《楚门的世界》里的楚门),“作者似乎企图提醒我们,‘玩游戏’与‘只为玩’有界限上的差异。”
在第十二章中,大蚱蜢从前面这两个故事中推导出一个新概念——开放式游戏。而越过终点线、“将军”“国王”等等。有这类终点目标的游戏,则可称之为封闭式游戏。第十三章则指出所谓的游戏态度意指游戏者对于游戏参与的投入态度,与其是业余或职业类别无关,而《人间游戏》一书中所提的社会游戏不是真正的游戏,只是一种工具利用手段、一种骗局,真正的游戏既非激进自为目的主义,亦非激进工具主义,而是介乎两者之间的概念。
当我们经历漫长的攀登,“游戏”的概念似乎得到了解决,然而疑问的核心——谜梦,未得到对应的回答,此处暂且不表,在下文提及。
二、 对“柏拉图对话”的戏仿
在故事之初,伯纳德·纳兹向我们展示了一幅临终情景。整个夏天,蚂蚁为储备冬天的食物而勤勤恳恳地忙碌,而蚱蜢却在悠闲地游戏。寒冬来临,蚂蚁储备充足,而蚱蜢即将死去。蚱蜢的追随者们提出让出一部分食物,明年夏季蚱蜢再工作偿还(甚至于无需偿还)。面对追随者们的提议,蚱蜢开始为他的生活方式及正在逼近的死亡辩护,大蚱蜢首先强调,“为何你们要将辛劳的果实送给我呢?当我明确告诉你们我不会偿还时,这很明显就是一件不正义的事。”这样说道,“这指的是公平交易,对真正的蚱蜢来说,这种正义是不适用的。有另一种正义阻止我接受你们的提议。为何你们愿意为了让我继续活下去而工作?难道不是因为我体现了你们所向往的生活,而你们不愿意看到这个楷模走向死亡?”从中,我们不难看出其中的原型意味,蚱蜢是苏格拉底,史盖普克斯等一干人则是追随者,蚱蜢所面对死亡的处境,与《苏格拉底的申辩》《克力同》《斐多》中苏格拉底即将受到雅典法庭处决的情景是相似的,苏格拉底的朋友提出免于一死的方法,但都被拒绝,苏格拉底选择对正义的维护和法律的遵从,因而毅然赴死。而近似地,当追随者们提出过冬的食物时,大蚱蜢也同样选择了拒绝,因为在他看来,游戏才是最高的善,是一只蚱蜢必然选择的正义的生活。在赴死的形式性的情景相近外,伯纳德·纳兹也由此触及了“如何才是最好的生活?”的经典哲学议题。
随着生命走向终点,蚱蜢给追随者们留下了一个关于游戏和生活的寓言谜梦。“梦中说的是,每一个活着的生命,其实都在玩着精细复杂的游戏,但却同时深信他们自己正是处理日常事务。”蚱蜢就这样将令人困惑的议题抛给了追随者史盖普克斯和普登斯,而后神隐世间。继而在第二章之初,困惑的二人便对疑问加以明确,“为什么大蚱蜢梦里的生物都在玩游戏,而不是在吹长号?”而这也必然转向前提——讨论“游戏的定义是什么?”,史盖普克斯和普登斯便由此以对话的形式,开启对于蚱蜢游戏理论的辩驳与论证。对柏拉图对话有所了解的读者不难发现,这样一种“对话”论证的戏仿不言自明,而更深一层的写作思路则与柏拉图对话隐隐相合,即为“要明了有关某个概念F的特定事物,我们必须先理清F是什么。”例如《游叙弗伦》中,被指控不虔敬的苏格拉底遇见了以虔敬之名告发父亲的游叙弗伦,为了理解“不虔敬之的罪名”,苏格拉底和游叙弗伦的讨论必然回归于“什么是虔敬”。
从全书来看,伯纳德·纳兹的戏仿却也包含着新的创造,他将游戏性的荒诞注入文本之中,使关于“游戏”的文本写作具有“玩游戏”的色彩。第一章中,蚱蜢以死亡留给追随者“游戏”的谜梦,因而,在第二章至第十三章中史、普两位信徒便以倒叙追忆解剖蚱蜢的“游戏”理论,对构成要素、游戏态度等方面加以分析,试图解开蚱蜢的死前谜题。那么,当我们将叙述顺序按照时间重新排列,可以发现叙述呈现着朝向神话般“谜梦”的攀升结构,在触及所谓更高一层的“真相”之时,大蚱蜢展现出如同苏格拉底的言说姿态。例如在《会饮》层层迭起的讨论中,苏格拉底最后通过女先知第俄提玛的爱若斯神话,来试图传递关于爱欲的真理,描绘通向智慧与理念的爱欲阶梯,《理想国》由政治走向哲学的“三喻”也同样如此,可见,伯纳德·纳兹似乎延续了柏拉图以譬喻和神话解释“理念”的哲学表达。
我们在第一部分的梳理中可以得知,讨论的顶点仍在谜梦里弥足深陷,伯纳德·纳兹运笔走向了机械降神,他用“游戏”的笔法赋予大蚱蜢奇迹似的复活。大蚱蜢如梦初醒般地向追随者们讲述自己醒来的经历,却觉察到自己复活的不同寻常,“第四面墙”隐隐绰绰地显现于书中世界。他说,“有某个作者写好了我们的对话。”“他正在书写游戏哲学的论述。”而结合前文讲述者闯入自己的虚构故事,他对创作自己的作家加以判断,“他所表现的行为可能是为了传达给读者这样的讯息:“亲爱的读者,请不要以为我正在玩某种游戏,而此游戏要求我时时只能以一致的叙事形式传达我的哲学理念。没错,我比较喜欢这样做,只是因为我正在试着写一本不会无趣到读不下去的书。但是,论述中的内容表达对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在我的写作中,论述的表现和叙事的形式之间有所冲突的话,形式就必须让位。因为我已经准备好随时会任意打乱叙事的形式。看着。”然而面对不可验证的判断,他也觉察到自己的限度,“因此,我们既然无法确定是哪一种,我建议放弃这些神学上的猜测,回到我们的议题。”
大蚱蜢与他那两位未能解开死前谜题的信徒继续讨论,向他们描绘起梦中奇异的乌托邦。他向追随者指出,“玩”与“工作”的语词指涉的是规定性质,分别意指内在价值与工具价值之活动,而并非一种二分法。随后他将理解谜梦的关键元素袒露而出,“谜题解答有三个主要元素:一、玩,我们把这个词指定为所有具有内在价值的活动。二、玩游戏,正如我早已提出的定义。三、我所谓的存在之理想。关于存在之理想,我指的是一些这样的事物,其唯一正当性,就在于正当化了其他所有事物;或者,就像亚里士多德讲的,我们为了这些事而做其他的事,但我们做这件事时却不是为了任何其他事情......第一,玩是存在之理想的必要但非充分的要素。第二,描绘存在之理想时,玩游戏扮演着关键角色——一个无法由其他活动取代的角色,少了它,所谓理想就既不完整亦不可能达成。”
在这基础上,他揭示出,梦境世界意味着玩游戏就是所有活动的本质原型。而倘若人们不喜欢玩游戏,不为自己所做(玩)之事赋予内在价值,就意味着人们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虚无的“游戏”,一切将因自我觉知而消逝。因而在这个游戏的世界里,我们应当培育起那些富含内在价值的游戏,这使得我们在理想的无尽闲暇中有事可做。然而,并不一定所有的人都喜爱游戏,因而构想的天堂不免坠落。建立而毁灭,转瞬即逝,某种偶然才会造就神圣的可能,此处,我们似乎又能隐隐窥见那个哲人所统摄的美好城邦。
- 蚱:这个幻象的画面显然是由你的提议所触动,因为你说不是每个人都喜爱游戏,这是一个乌托邦坠落、天堂消逝的景象画面。我看见那里时序移转,史崔姆们和希克们开始认为,如果他们的生活只有游戏,那么这样的生命恐怕会活得没有价值。于是他们开始自我欺骗,说人造的房子比计算机生产的房子更有价值,或说早已解决了的科学问题需要重新解答。然后,他们开始游说他人相信这些看法,甚至把计算机形塑成人类的敌人,最后终于诉诸立法禁止使用计算机。时间再久一些,似乎人人都相信了木匠游戏和科学游戏完全不是游戏,而是为了人类生存而必须从事的工作。如此一来,虽然所有看似人类生产工作的活动都是游戏,却不被相信是游戏。游戏再度被贬为休闲活动,只是用来填补各种严肃的工作之间的空隙;而且,如果有办法说服这些人说他们事实上是在玩游戏,他们就会因此而觉得自己的生活一无是处——只是一场舞台剧,或者是一场空虚的梦。
- 史:是的,大蚱蜢,他们将会相信自己什么都不是,而且人们可以想象他们出于恼怒和难堪而瞬间当场消失,好像自己从未存在过。
- 蚱:就是这样,史盖普克斯。你马上发现了,我的幻象解决了我梦境里的最后一个谜团。梦里的信息现在完全清楚了。这个梦在告诉我:“看吧,大蚱蜢,你很了解,大部分人不想要耗去他们的一生来玩游戏。对大多数人而言,如果他们不相信自己正在做的某件事是有用的,不管是负担家计或发现相对论,这样的生命是没有价值的。”
- 史:是的,这显然是一场焦虑的梦。你正在以一种伪装方式,演出自己对于有关生存之理想论述所隐藏的恐惧。
三、 “地球online”
伯纳德·纳兹所展现的“游戏乌托邦”让我们得以想象,是否生活本身就有是一场游戏的可能性?“地球Online”这一互联网词汇正是如此,它意指将现实生活游戏化。在游戏中,没有副本,所有的场景都在同一个庞大的世界地图中。玩家可以组成庞大的团队,人数不受限制,可以进行交互(如商贸、大规模群战)。而每一个个体来到人世,就如同游戏创建角色账号,生活就是一场角色扮演游戏,因而在生活艰难之时,或有人戏称“重开人生”,表达对于现状的不满,戏谑地期待着重新创建角色,得到不同的人生体验。
在线性时间和传统思想的影响下,“成为更好的人”似乎成为了我们的期待,却也使我们步履维艰,沉没成本和脱轨失控成为了恐惧的深渊,生活的开放性和生命的旷野由此变得贫乏有限。此刻,“生活即是游戏”却让我们得以重新跳脱出此局此身,以更开阔的视野看待自己,以更积极的游戏态度生活,让我们可以调试心态,面对一场具有挑战性的游戏,达成自己心怡的游戏目标,因为无论输赢或是何种结局,都是游戏的意义。我们可以在游戏里大胆选择渴望的选择,而不用顾虑重重,我们可以在游戏里寻找合适的攻略走向心之所向,而不用为行事受限而忧郁不已。
游戏的人,或许可以更加松弛地,自如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