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式和天使姐姐談戀愛！
時間在流逝。
基地裡掛著的鐘表，時針、分針、秒針，以微小的尺度，永不停歇地走著。在人類發明了計時工具後，每個人的生活都逐漸被精準地切割開，以秒為單位，所有人都在一寸一寸地活著。何時工作，何時休憩；何時飲食，何時娛樂。他們活著的每一天都被一個個小巧的圓盤劃分為二十四個格子，再由社會給每個格子塗上各自的色彩。
我也曾是他們中的一員。
年少時我總是不懂得時間的珍貴，肆無忌憚地把它們揮灑在毫無意義的土地上。放聲大笑、聲色犬馬，我以為那能成為我的永恆。直到我親愛的哥哥親手用短刀割開我的喉嚨，我才明白，時間永遠不夠，我們本可擁有一個更好的結局。
可我明白得太遲了。
如今，為了活下去，我的身體裡半數是冰冷的機械。每天，當我行走、跑動、坐下，我都能聽見它們發出的摩擦聲，好似我曾經用磨刀石打磨長刀的聲響。齒輪和軸承在我殘存的血肉裡攪動，那些鈍痛和刺激並不難去習慣，可生理上永久的改變讓我開始質疑自己是否還是人類種群中的一員。
我不需要睡眠。就像我現在在做的一樣，我可以整夜盯著基地裡的鐘，看它走過一圈又一圈，直到太陽昇起，別人都從睡夢中醒來。我不感到疲憊，或者說，我的肉體失去了感覺，但我的靈魂還是會倦怠。白天，我執行任務和配合基地裡的同事進行研究的時候，我感到充實和溫暖。可那時越歡樂，現在我就越發感到孤獨和，不被接納。我的朋友們被鐘錶束縛但也因此能得到休息，我是不眠的，這是詛咒，這是我第二次生命的代價。
我和從長眠中醒來後的每天一樣，在夜晚降臨後，對著基地裡的鐘表計數。我的心跳是恆定的，那秒針的走動也是恆定的，所以計數沒有意義，但我必須尋找一些方法來度過這些無意義的時光，或者，去逃避我心裡的那些疑問。我的感官被機械強化後非常的靈敏，我能聽見基地裡其他人睡著時朦朧的呼吸聲和模糊的夢囈。我幻想他們會擁有什麼樣的夢境。曾經在花村我也穿梭在許多光怪陸離的夢中世界裡，常常在醒來時，我已然不記得發生過什麼了。我現在越發痛恨那種遺忘的失落感，讓我現在連幻想都變得蒼白而匱乏。
我忽然聽見腳步聲，那聲音在在安靜的基地裡四處飄蕩，觸及牆壁便濺起迴音。有人在向我走來，步調很穩，我下意識地繃緊了神經。
“源氏？”清脆的呼喚聲。
我抬頭看去，齊格勒醫生正從實驗室的方向走來。她神色裡帶著些疲倦，但外表還是和她不起褶皺的白大褂一樣一絲不苟，優雅而美麗。對於這位將我從死神手中救回的醫生我充滿了敬意，而她為人溫和，即便實驗時也溫柔待人，實在讓人產生不出什麼距離感。
於是我放鬆了警惕：“齊格勒醫生，晚上好。”
“你還不去休息麼？”她推了推眼鏡，嘴角帶著一點難以察覺的笑意。我突然感到窘迫，好像小時候對著月亮吟詩被半藏抓住一樣的羞恥。“我不需要睡眠，醫生。”
“我知道你不需要睡眠，你是我的病人。”齊格勒醫生走到我身邊，低頭看著我，“但你是否需要一點……‘休息’，我是說，在一天的忙碌後，好好調整一下自己的狀態。”
“也許你更需要，”我笑了笑，“你看起來很疲憊。”
“不要避而不談，源氏，我們要對彼此坦誠。”齊格勒醫生說，“你為什麼總是不去休息呢？”
我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辯解的話，想讓她不必擔心我，但這也並無可能。此時的沉默讓我感到比先前更加地痛苦和孤獨，我低頭看著自己半是機械的身軀，自嘲地苦笑：“齊格勒醫生……你看這樣的軀體，還有休息的必要嗎？”
她忽然蹲下，把手心貼在我臉旁，貼在那些皮膚和機械交織的地方。我下意識地伸手抓住她的手。齊格勒醫生給我設計了最好的機械手臂，包括細微的感知系統，讓我能感受到她手背上微微的熱度。但我的手是冰冷的機械，那點溫度幾乎在我碰到她時就開始逸散了。我趕忙換了隻手，用我還剩下的一隻人類手臂去觸碰她。我幾乎忘記了與人肌膚相觸是什麼感覺，觸摸到她的一瞬間，我感覺自己鮮活了起來。
“源氏，你要記著，你絕不是什麼機械。”她看著我，溫柔地說，“你是人類，你和我一樣，我們都還活著。”
我在她的瞳孔裡看見我自己的模樣，驚訝、醜陋，一個破碎的人類，被機械和醫療硬生生縫合起來。她淡金色的長髮束成高馬尾，柔軟地垂在她的肩頸上，像一束輝光照耀在她身後。她說話時帶著笑意，眼睛裡又充滿了醫者的真誠和憐憫。我幾乎要對自己感到羞愧了。
我突然想起什麼，慌亂地起身，讓她在這等我一下。齊格勒醫生答應了，走到一旁坐下，把白大褂的袖子挽到手肘，托腮看著我。她的肌膚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熒光，我落荒而逃。
我在宿舍裡翻找了半天，終於在放忍鏢的箱子旁找到了我想要找的東西。
一盒巧克力。
我拿起那個精巧的盒子，深呼吸幾次，告訴自己要學會保持平靜。我轉身走回大廳，走到她身邊的時候，被機械支撐著的穩定心跳還是忍不住加快起來。我把巧克力小心翼翼地放在她面前，像孩子把最喜歡的玩具送給好朋友。
“上次暗影守望出任務的時候……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買些。”
齊格勒醫生看上去有些意外。她拿了一顆巧克力，含進嘴裡，我看見她的臉頰微微鼓起，想象她咬開糖果的一瞬間會不會感到一點開心。她眯著眼睛，像是在對我微笑，又像是很享受巧克力的甜味。
“很美味，”她對我說，“但瑞士產的更好，我會給你帶一些的。”
“謝謝，”我說，“為了你為我做過的一切。”
齊格勒醫生聳了聳肩，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她拿出一塊巧克力，放在我的手心，把剩下的收了起來。我有些意外地看著她，她調皮地笑了笑：“為你的健康考慮，源氏，你還是少吃點甜食為妙。”
“所以這些，”她舉起巧克力盒子，“我就收下咯。”
我看著齊格勒醫生拿著我的禮物，對我揮揮手，像個雀躍的女孩一樣轉身離開，往她的房間走去。牆上的鐘表還在走個不停，那些嘀嗒的聲音卻不再讓我感到孤獨和痛苦，它們更像她的足音。
“……我不需要攝入糖分，”我遠遠對她說，“有你就夠了，齊格勒醫生。”
#神來之作第十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