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前几期都在说北美高等教育的故事,但在独立战争前,北美殖民地有机会接受高等教育的人屈指可数,绝大多数居民都是在家中完成启蒙教育,再接受不超过十年的初级和中级教育,之后便步入社会了。除了家庭和学校之外,教堂和出版物也是人们接受知识的重要渠道,而在当时的北美大陆上,最流行的出版物之一就是一份名为“穷理查历书”的小册子。和当时流行的其他历书一样,《穷理查历书》也有日历、天气预报等功能,但这位名为理查德·桑德斯的穷小子还在历书中加入了各种三俗笑话儿和名言警句来吸引读者,其中不少内容都成了当时殖民地的热门话题,更重要的是,人们还能在《穷理查历书》中读到有关最新科学发现的小知识,甚至是带有独立倾向和革命色彩的内容。《穷理查历书》可谓殖民地知识付费赛道的顶流,跟今天的小约翰可汗估计有一拼。而背后操盘一切的,就是我们今天的主角,化名穷理查的本杰明·富兰克林。
穷查理历书,也译作穷查理年鉴
1706年富兰克林出生在波士顿的一个工人家庭,10岁时便因贫穷失学,后来跟着哥哥做学徒,进入出版印刷行业,成年后,富兰克林辗转来到费城,在当地结识了一群对时事颇感兴趣的工人同志,一起组建了共读社和其他类似的小团体,讨论政治,分享文学,后来又创办了《宾夕法尼亚报》和《穷理查历书》等刊物,逐渐成为了当地文化界和政界的KOL。
随着德意志移民的涌入和商业的发展,十八世纪中期的费城已成为了北美重镇,汇聚了众多思想家和政治家,也吸引来了大批的学者,在这样的环境下,富兰克林认为有必要建立一套符合殖民地世俗需求的教育体系,为殖民的兴旺发达乃至未来的独立做好准备。
1749年,富兰克林发表了《关于宾夕法尼亚青年教育的建议》,提出了世俗化的教育理念,例如教学语言应是英语,教学内容应包括写作、算术、几何、天文、植物学、自然科学等,在课堂教学之外学生还应该参观农场、亲近自然、锻炼身体等,唯有这样才能培养殖民地所需要的人才,而宗教信仰并不是教学重点。在这样的理念指导下,富兰克林在费城筹集了5000英镑的启动资金,并邀请了当地不同教派的商人、官员、学者,共同建设费城自己的学校。1749年,费城公共学院拔地而起,学校虽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富兰克林的预期,但它本身并没有学位授予权,因此只能被看作一所中学,直到1755年,费城学院才在此基础上真正成立,这也就是今天的宾夕法尼亚大学。
富兰克林肖像
虽然费城学院本身并不具有宗教色彩,但它却聘请了“大觉醒运动”中“老派”的代表人物,有“美国最伟大的古典学者”之称的长老会牧师弗朗西斯·艾利森担任校长。尽管在宗教理念上趋于保守,艾利森却十分认可富兰克林等人的独立倾向,也尊重费城学院的办学理念,在任期间鼓励科学教育。不过随着校园里精英主义和英国国教思想的兴起,艾利森越来越不满足于费城学院的现状,最终离开了学校并带领自己的追随者创立了后来的特拉华大学。
世俗化的校园内出现英国国教思潮的原因之一,是1754年富兰克林邀请到英国阿伯丁大学的毕业生威廉·史密斯主持教学工作,而史密斯最吸引富兰克林的一点就是他们二人不谋而合的教育理念。1753年,史密斯发表了《米拉尼亚学院的基本思想》一文,文中虚构了一块英国殖民地:米拉尼亚,在这里,教育的目的与宗教无关,而是用世俗化的知识培养有实用技能和高尚道德的公民。在读到史密斯的文章后,富兰克林颇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于是力邀史密斯来到费城,主导学校的发展和改革。在史密斯治下,学校的课程参照阿伯丁大学,以英文为教学语言,大幅度压缩拉丁文和希腊语的比重,农学、力学、伦理学、政治学、商科的内容则成为课程的核心,尽管现在看来这些课程平平无奇,但与当时的其他学校相比,费城学院的授课体系可称得上开时代先河。
威廉·史密斯肖像
在史密斯之外,费城学院还迎来了另一位重量级人物,约翰·摩根。摩根出生在1735年的费城,1757年,成为费城学院首批毕业生之一,毕业后,摩根在费城民兵队中担任随队军医,在英法战争中积累了战地医疗经验。在战争结束后,摩根前往英国和法国系统学习医学,并相继成为英国皇家学会、伦敦和爱丁堡皇家外科医师学会的会员,还曾和约克公爵一起前往意大利面见教皇并亲切交流。1765年,摩根返回家乡费城,这里有他的一生知己,也可以说是一生之敌:小威廉·希彭。
约翰·摩根与小威廉·希彭
小威廉·希彭是摩根的费城老乡,1754年毕业于新泽西学院,随后又在爱丁堡大学取得了医学博士学位。1762年,希彭在老西医父亲的协助下开始在北美行医和教学,并举办了美国第一场解剖学讲座,还开设课程培养助产士,更重要的是,希彭鼓励男性也成为助产士,这在当时可谓离经叛道,希彭家的玻璃也因此换了一块又一块。1761年,希彭与摩根在伦敦相识,摩根还曾以学生身份参与过希彭的讲座。有这共同革命情怀的两人在后来的交往中讨论在北美建立一所真正的医学院,救治更多的伤患,然而当摩根率先返回费城后,却独立发表了《论美洲的医学院》,并成为了费城学院的医学教授,创办了北美第一所医学院,在当时独享了这一荣誉,而希彭只作为普通教授加入了费城学院。1766年摩根又创立北美第一家医学学会,又将在医学界颇有建树的得希彭拒之门外。在愤怒和嫉妒的共同作用下,希彭发誓与摩根势不两立。
在独立战争期间,摩根和希彭均在大陆军医疗团队任职。1775年7月,时任大陆军首席医师的本杰明·丘奇通过一位情人向英国军官寄出了一封密信,然而这封密信却被这位女子的另一位情人截获并交给了华盛顿,丘奇因此被判处叛国罪,摩根被任命为第二任首席医师。然而在上任后,摩根面临着短缺的医疗设备和药物、大陆会议口惠而实不至的支援、医师团队复杂的人际关系,更令摩根警惕的是,希彭被任命为快速反应部队飞行营的首席医师,这样的任命被摩根视作对自己权威的挑战。
1776年10月,国会又同时要求摩根和希彭在纽约和新泽西各开设一家医院,摩根认为这只是要求希彭负责飞行营的伤患,而希彭却将此视为自己有权全面负责新泽西所有的医疗事务。两人的矛盾冲突愈演愈烈,最终导致了双方对簿公堂,而冗长的官司又使得摩根更无暇顾及自己的本职医疗任务。最终,国会解雇了摩根和他的团队,由希彭接替为第三任首席医师。不过希彭的日子也不好过,即使承担了如此重大的职责,他依旧沉迷于上课和社交,不仅医疗团队的账目不清不楚,还涉嫌因玩忽职守造成了病患的死亡。1780年,军事法庭向希彭提出5项控诉,随后将其撤职。
战后,摩根拒绝了返校教学,最终孑然一身地离开了世界,而希彭则回到费城学院,担任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医学教授,开设了解剖学、助产学等课程,直到1808年逝世。摩根和希彭作为当时北美医疗界的一时瑜亮,共同推动了北美医疗事业的进步和第一所医学院的成立。尽管摩根最终没能继续在学校一直工作下去,但宾大至今仍有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大楼。
既然已经提到了为革命党人贡献了众多骨干的反贼窝子,咱们也要做到雨露均沾,下次就说说保皇党位于纽约的大本营,哥伦比亚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