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皆攘攘
櫻花默然轉瞬逝
相對唯頃刻
——土方歲三所
曾經粗略地聽聞過一些關於日本文化的野趣知識，大致是說，日本人作為一個於天災不盡之島國中求生存的民族，動盪流離乃其生活常態，因此其精神內核再大抵上是悲觀的，對於死亡的敬畏蔓延於其整個文化的潛意識之中。世間萬物不論生死，都將如同煙花綻放，其美如此，卻轉瞬即逝；而人睹其美，難免聯想到其即將消逝之殤，由此便想將其呵護，但又因無能為力，而感嘆於天命之定然，最終物與我共情同悲，這便是“物哀”。日本人對於世界的這種消極情感，催生了他們對於生死與命運的特殊定義，筆者對於這些只是大致瞭解，但在體驗過只狼的血與浪漫之後，便從心底裡有被這種感情打動到，不吐不快，所以今天就想寫寫我眼中關於只狼的一些體會。
從整個遊戲劇情的框架上來說，只狼的劇情大體上可以分為兩條線，一條是“斷絕不死”，另一條是“守護葦名”，只狼作為九郎一人的忍者，為實現九郎斷絕不死的理想而戰，一路披荊斬棘；而以弦一郎為代表的葦名眾為抵抗內府入侵，守護葦名而戰，面對現實用盡一切手段。國家存亡與大義理想的種種矛盾在這之間交織於一體，形成一個帶有獨特日式風格的浪漫主義故事，這個故事關於生死，也關於天命。
01
有死之榮，無生之辱
“師出之日，有死之榮，無生之辱”，語出《吳子兵法·論將 四》，意為兵者，師出之時生死已置之度外，戰死沙場以取死得其所之榮，而無絲毫苟活之念。這是玩家在遇見幾乎每一個武士大將與鬼形部時其背後都會有的一面旗幟，初見之時或許都會認為這只不過是對武士道忠誠精神的一種體現罷了，但在通關整個遊戲之後，我覺得這恰是對整個遊戲最好的詮釋。在狼與九郎追尋斷絕不死的道路上，我們見到仙峰寺僧人拋棄佛道誤入歧途痴迷於不死之道的癲狂、水生村村民遭人蠱惑喝下源之水之後的行屍走肉之狀、“仙鄉”源之宮為求不死而極盡蠅營狗苟之能的“京城貴人“們的糜爛，一路上我們見到的最正常的人，竟只有葦名眾了。相比為追求不死而變態瘋狂的人，葦名眾面對內府大軍壓境的危急形勢，卻絲毫未有退縮之意，他們或許早已知道葦名滅亡不可阻擋，但也還是固守陣地為葦名而死。遊戲後期內府入侵時，狼在前去救神子的路上與幾位士兵的對話無不讓人動容。
拜託了，為了葦名
當天守閣前的寄鷹眾不甘心地請求狼前去保護一心時，當葦名主城門旁將死的士兵問我是否能幫忙守護葦名時，當弦一郎為守護國家而喝下變若水甚至獻祭自身以換一心復活時，當一心身纏重病卻在狼成為修羅後仍然奮力一戰欲斬殺修羅，在被弦一郎拉回人間後被狼擊敗而慷慨赴死時，他們都知道自己將死，但都心甘情願赴死，未有一絲苟活之念，捨生而求死，唯願死得其所。
一週目的時候差點哭了
或許這就是宮崎英高想要在只狼中表達的東西之一，相比為求永生不死而捨棄為人的尊嚴，為心中理想而豪意赴死更能體現生命之價值，生命之美。不死者雖得不死，但卻要被蟲寄生奴役，或者變異為怪物鯉魚，而不死的本質也不過是汲取他人生命，為櫻龍長生做養料而已，在他們追求不死的時候，其實他們早已死去，只剩下一副行屍走肉吸食他人生命的軀殼。人的生命或許相比於宇宙永恆只不過是短短一瞬，但正因為生命短暫，才賦予了人生以美的機會；憑己本心向死而生，如是則人雖死，卻也如同三月春生雪滿天的櫻花一般，飄零飛舞，亦極盡芳華。
有死之榮，無生之辱
02
命中應當成就之事
“我有命中應當成就之事”這是在遊戲中多次出現的一句臺詞。在狼不再作為工具而作為真正的人選擇跟隨九郎時；在一心面對成為修羅的狼而決心拖起病體再次斬殺修羅時；在弦一郎於蘆葦地前與狼決戰時；在變若神子找尋到自己的使命決定與狼一同送還龍胤時，他們或許心中都知道自己的選擇前路未卜，但還是作出了自己命中應作的抉擇。
雀氏蟀
命運弄人，在只狼的整個遊戲中都體現得淋漓盡致。龍胤本應是人人苦苦追尋的不死神力，但每一代神子卻都決心反抗龍胤斷絕不死；在復歸常人結局中狼歷經艱辛最終以九郎的死換回不死之力的消散，卻最終活在怨悔之中，成為了下一個佛雕師，結局也暗示不死之力仍未斷絕；佛雕師變成怨鬼之後剋制他的武器卻是愛人身死獅猿腹中之後留下的“愛哭鬼”......
被憎悔折磨的猿
何謂“命運”？命者，定數也，運者，窮通變化也。人世間常有人力所不能及所不能改之事，但在定然中卻未必沒有變數，人在此間知天命而盡人力，因而人生有憾，但也並非毫無價值。從定然的天命中依自己的本心闖出一條路來，這是我對只狼中許多人物行為的理解。一心未曾不知葦名氣數已盡，內府統一之日在即，但還是會戴上天狗面具出城殺敵，在最後安心而死；狼從一開始的只作為神子的工具人的存在，到一次次的危機之後逐漸明白神子的願景，從忍者身份中將自我剝離出來，在義父面前做出自己的決定選擇幫助神子斷絕不死，以及在得知斷絕不死的方法需要他和其中一人的死後還是決心前行尋找第三條路。他們都在命運的束縛之下生存，但也都做出了自己的決定。天命定然，但運數無常，每個人或許都會有自己的使命，但這個使命並非由所謂天註定，而是當你在人生中做出無數個選擇之後，你自己的抉擇成就了你的天命。
龍之歸鄉
只狼是一部帶有濃郁日本特色的遊戲佳作，悠雅的音樂，精美的地圖以及暢快的戰鬥系統都十分吸引人，但在刀劍對峙之中的那份浪漫與詩意，更是讓筆者尤為觸動，或許正因如此才能催出那麼多“狼學家”吧。
行文潦草，考據不周，如有紕漏那就全當是我一廂情願的意淫吧。
end.
文&排版：只會打遊戲擺爛的 沒空沒空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