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邮差,今天的第三十八封邮件请查收
建长城不易,前往也不易,沿途所见,有闲人、趣事,凡此种种,梳列于此。
热心的大妈
一路颠簸而来,未见长城,便已是印证了远途的不易。
京都之地,辖十六个区,如星罗棋布、拱卫中心,足见人稠物穰。
长城在山上,距市中心逾百里,地广面多,交通自要发达,地铁系统价廉速优,却输在难以“面面俱到”。因此,置身京畿之地,公交出行更是肩扛重任。
乘公交汽车自市中心出发,一路晃晃悠悠,下午四时方到转车站点,此时天光正好,却也恰好错过了下一班车。
站台候车人流不减,此处距离长城脚下尚需四十余里,正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路程,无奈导航也不显示班车时间,两个多小时的公交“荡游”后,我的脚虽触地,脑袋还在云中。
“你们是去长城的吧?那班车走了十几分钟了,下一班得要1个小时了”。一位大妈凑过来,身形略显佝偻,肤黑褶深,顶上遮阳帽后更瞧不清面容。
没等我反应,她便开始自荐:“坐我的车吧,一会就到了,两个人只收35块”。
市场经济总是如此,有需求就会有回应,站边停靠有不少私家车,想来多是以此为计。
与别车司机不同的是,这位大妈在招徕客人方面热情异常,即便我方已经反复口拦手挡,她依旧穷追不舍。
或许女性着实在推销一业上禀赋出众,而大妈更是尖上掐尖儿的那一撮,我看了看导航,计较了下时间,与之敲定20块的车费。
作为本地人,大妈甚是健谈,言语波及城头泛滥的山草,孩子出国的花销和颐养天年的医保,贯穿始终的主线是一直在强调——我给的车费太少。
前面那一番真假难辨的闲话自没人上心,可这车钱论断我决然不能苟同,导航攻略显示打的费不过25元左右,付给私家车20元自然无可厚非。
本就商定的事,如何上车涨价呢?
可生意人总有千方计较,见涨价无望,热情的大妈更显“热心”,忙打听上山的门票购买没,声称她那有内部票,一张可以便宜20元,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我们无从可证票源,自也不想承担不必要的风险,见我方“锱铢必较”不肯松口,大妈洋溢再三的热情终究失了支撑,一贯的胁肩谄笑化作冷言冷语。
“要是这样的话,景区里面是没办法送你们了,就在这下车吧”。
大妈车技娴熟,闲谈的功夫已然驶到了景区外围的停车场,这位置于我们而言颇为尴尬,因为距离我订好的山间民宿至少还有2公里脚程。
大妈开了车门,冷眼倚靠,示意我们现在“回心转意”还为时不晚。
正是年富力强的岁数,适才人在车上难免寄人篱下、胸无底气,现已脚踏实地,焉有任人宰割之理?
点好行李,我便拉着同伴一起向山上行。
天晴不期雨,山巅伴雷公
登顶长城,当知建城伟力实乃鬼斧神工,置身于这接天通幽的奇迹之上,气象自然也神秘难测。
午后攀爬时尚且金光普照,一片晴朗;待到日薄西山,华灯初上,长城夜景尚未舒展,来往游客不及陶醉,便骤生异变。
四方云气翻腾,大风搅扰,夹以雷声鼓动,如凌霄长河倒灌倾泻,直压得绵延万里之城也不得不蛰伏垂首。
风起云涌之景可堪称奇,起初惊慌的游客们甫一定神,便深深震撼于这自然之威,无不信步取景、拍照留念。
天地色变,盛景叠出,可福祸难料。
当疾风骤雨如山呼海啸般袭来,众人哪还顾得上赏景叹服,一股脑儿恨不得插翅下山,急急蜂拥至索道站口。
若只泼些大雨也就罢了,偏生雷公也惦念此地、戏耍不离,为保安全起见,景区不得不停了缆车,如此便使得几百人羁留至此长达两个小时,果真坐实了福祸相依之理。
一间百平米的屋子,如若放了几只鸟儿也会鼓噪不休、叽叽喳喳,现今囤了三四百号以上且胸有不平之人,该生如何聒噪景象?
高的低的你推我搡,胖的瘦的你叫我嚷,南来北往、方言官话,善言少而凶相多,人人皆守立锥之地,直把这方冷硬的天气给熏成了蒸炉房。
无论身处何地,孩子总有机灵生出玩法,平日这番奇妙的景象也不多见,那些素日总断言子女不知耐性的人们多褪了外相、见了本原,何能比得上孩子们处处可自得其乐。
我见两个孩子颇会就地取材,选用少半瓶矿泉水轮流上掷,瓶身触地若可屹立不倒即算取胜。
这是个玩弄重心、考验腕力的小游戏,它在平日的花花世界中实难惹眼,只有此时此地方能显其乐无穷。
二人你来我往少有成功,周遭却围拢了一圈闲徒散汉打眼观瞧,人人嘴角挂笑、眼含玩弄,虽有了赌徒的扮相却无人呐喊助威,也不在乎胜算几何,只嫌当下的时间太过漫长。
缆车飞在空中,我们坐在缆车肚里如蒙大赦,一时间恍若远离俗虑尘怀,个个心怀庆幸。此时旷野之外夜色浓稠,浓阴覆窗,星息月沉,人面俱暗,却怎么也遮不住心生暖意。
山脚的雨依旧淅淅沥沥,不大也不小,这方天气狡诈如此,我们手边自然没有雨具。若是再年轻五岁,哦不、年轻两岁就好,我一定蛮有情致地乘雨信步。
山路晦暗,灯影婆娑,一时不辨方向、难寻住址,我步履愈急、心中渐躁,妻子却缓缓轻歌、款款曼舞,趁闲赏起雨来。
我怪她不知轻重、当心冒雨侵寒,她笑我痴憨迂腐、不解动人风情。
城下往事
翌日清晨,山光秀丽、碧空如洗。
住处落在半山腰处,风生袖间,倦懒地拥着清岚抚弄山岗和林地。
民宿老板年愈天命,略施粉黛,却生了一脸的朝气和笑意,羡煞旁人,许是这片山水最懂养人了。
她笑言既然靠山,就须烧得一手好菜,一应蔬果都是自家地里生的。
清晨早起拾掇,舒松的花卷配以清甜酸爽的丝瓜,土鸡蛋被煎作金黄欲滴,入口鲜嫩紧致,再沉再累的四肢百骸也能由一杯鲜榨豆浆馥郁的香气唤醒。
强不过腹中空空,我们只好厚颜坐享。
景区门票经老板从中“斡旋”,倒是额外省下一日三餐。据言当年开发长城景区时这方村落腾地又出工,家家费力不少,因此各户皆有多个游览的优惠名额登记在册,这近水楼台之便,于我们双方也是互惠之举。
谢别民宿老板,我们坐上的车。
司机大哥照常健谈,他声称自己打小便在长城脚下和泥巴玩儿,是个地地道道的本地人。与现在高度成熟的景区不一样,他们主要玩的是野线,那些未经过商业开发的区域才是真正的原汁原味。
就我过往的经历来看,很难不赞同。
“以前的长城啊,绝美在山顶,我们打小就搂草爬墙玩了个遍。”虽然大哥背对着,但明显听得出他对自己的童年生活很满意。
“那时候在长城边儿稍微刨几下,都能发现什么古钱币、旧兵器啥的,当然骨头渣子也多了去了,你问问,在山下村子里哪家没有几件老物件儿。”
“玩儿归玩儿,野线也有不小的风险,那时候城上蛇多,还都是碗口粗细的大蛇,在草窝子里踩脚都得用棍子探路,即便不小心踩上一脚,跑得快大概率也没事哈哈。”见我们被逗乐,大哥话锋急转。
“在拐角藏风处还常有马蜂窝,坑坑洼洼大的跟个水缸似的,马蜂密密麻麻嗡嗡得人毛骨耸立、头皮发麻,那家伙有大拇指一般,性子急、毒劲儿猛,以前那会儿医疗条件不行,人蜇着九死一生,根本等不到医生来人就凉了。”
这些事稀奇,我们听着上头,都不愿打断司机话茬。
“还有更险的事呢,这长城高处几欲争天,极陡极险,有的残垣断壁处就用铁棒架接,胆儿大的勉强能爬,风光最美不过,可这种地方经常发生雷击。前段时间还听说有对年轻人跑到了那片野区,谁知来了个晴天霹雳,都没了。”司机斜视了下后视镜,估计是很满意我们的反应。
“年头久了,只要野线经验丰富的人都会守些老例儿,到一处地方啥先别干,烧烧香、拜一拜,准错不了。”
我看着司机大哥如同长辈在谆谆教诲,不置可否。
人与自然相处了数以万年,星移斗转、沧海桑田,万千气象之变下,唯有人类站得潮头,这也使得人人自矜功伐,常自诩有改天换地之能、担山架海之力。
“风物长宜放眼量”的格局需要我们置身于人类历史长河的纵深上方能俯仰审视,可当着眼于普通人的个体生活,处处能起物我喜悲,关关难避生老病死,人生难言不脆弱。
历经昨晚雷急雨骤之难,我们对自然的敬畏理应深刻之至。
下了车,再一次谢别司机大哥,我们已经远离长城。
既然离开了长城,那么文章也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