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40K原体系列故事翻译丨《帝皇的建筑师》


3楼猫 发布时间:2022-03-26 15:50:51 作者:薄义云天 Language

帝皇有着对全人类的梦想。
但这些梦想和他臣民的梦想并不一样。
奥利维亚正在经历他最讨厌的梦魇。他看着钢铁巨人屠杀着成群的无脸人,那些抽象的身体说明他们并不是人类。他们棱角分明,尖尖的手脚,就好像他们是用纸折出来的。但他们的确是人。他们的尖叫和鲜血让他绝不可能认错。
奥利维亚在记录着这个场景。这里有多少纸人被杀,那里又有多少被别出心裁地残杀。他以自己能做到的最快速度写着。不知为何他的笔是一只仿古的鹅毛笔,用一根真的羽毛做的那种,而不是他在工作中常用的自动抄录机。纸张在他的大腿上永无止境地延伸出去。他想要记下他看到的一切,飞快地在纸上写下屠杀的所有细节。他做不到。这不可能,但他停不下来。他身后有着什么残暴的东西。它对他工作的不满笼罩在他身上。奥利维亚啜泣着;他的笔迹变成一片不可辨认的涂鸦,他书写的速度快到把笔杆折断,让他的手腕生疼,但他不能写下令那东西满意的文字。纸人成片地死去,被铁拳打碎。他们的血如墨水一样流淌。
那东西靠近了。它要伤害他。
“看呐看呐——那太美了!”
他不能把这些都记下来!
“奥利维亚,醒醒!”
奥利维亚抽动了一下,喘着粗气醒了过来。他妻子平凡的脸迎接着他,她温柔的眼睛里闪出疑问。
“你还好吗?”她问。
奥利维亚把汗从脸上抹去。“我没事。我没事。”
“你做噩梦了吗?”
“我说了我没事,玛丽萨,”他尖锐地说。
她奇怪地看着他。他不觉得她知道他现在有多恨她,尽管他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展示给她看了。这点也让他讨厌。她的一切都让他讨厌。
“看,”她说。“我们到了。”她指向他们座位边的舷窗。
他们是夫妻,玛丽萨和奥利维亚,在漫长的三十年前归于了他父系的勒庞名下。生活待他们不薄。他们身居社会高层,比帝国的普通人吃的更好,过的也更好。他们的阶级高到就算是把他们从太空船接到世界上的驳船都很豪华。
在被行星内航行时沾上的尘土弄脏的玻璃外有一颗星球。雄伟的湖泊和山顶的积雪反射着光线。没有能被叫做海洋的东西。几乎覆盖所有地表的大陆上显出一片绿棕色,在山峦中褶皱起来。如果一颗星球是一张人脸,那这颗就是一个老女人。奥利维亚和玛丽萨已经到过十几个世界了。他已经习惯了进入星球时的壮丽景色。重复总能冲淡美丽。
玛丽萨还是很开心。她孩童般的好奇让她的丈夫感到厌烦。又一项不会受人感谢的任务在地表上等着他们,又是一次毫无意义的试图完成不可能的追逐,寻找那些根本不在意他们在做的事情的存在。奥利维亚对这一切都感到厌烦。但玛丽萨在每个让人心烦的项目后都在变得更加狂热。
这是非常难得的荣誉,记叙者协会在奥利维亚和玛丽萨得到这项职务的时候是这么和他们说的。他们当时还没有结婚,而奥利维亚也相信了他的上司。
原体生平的编写者。他们之中只有被选中的极少人才拥有这个头衔。他们自豪地接受了。但在追逐了不愿和他们说话的半神四十年以后,奥利维亚真恨那个年轻气盛的自己。他的人生被浪费了。
玛丽萨从没有失去她的热情。
“奥林匹亚!”她的惊讶让她忘记了呼吸。“佩图拉伯的家园世界,钢铁勇士的原体。看呐奥利维亚,那真是个美丽的世界。太美了。”
“对,”他毫不在意地说。“太美了。”
对玛丽萨来说,一项近乎神圣的任务靠近了。对奥利维亚,一场惩罚。
她在以为他没看到的时候亲吻着她的双头鹰挂坠。飞船开始下降。
“帝皇保佑,”她轻声说道。 意识在发育中的大脑里一点点构建起来。如同一颗星外的光环聚集那样。在时间和引力的作用下一颗星球诞生了。有谁能预见尘埃能够组成世界呢?尘埃与星球之间的分别模糊不清。在什么时候一个变成了另一个呢?一个胎儿的细胞是在何时从众多的独立个体聚合成一个生物呢?一颗新生的心脏何时第一次搏动?一片温暖水池里的化学反应何时脱离外界控制,开始自我进行呢?化学反应又是什么时候成为生命的呢?每个阶段的分界线是什么;哪个瞬间与上一个瞬间分别开来;又是什么标记着到下一个瞬间已经到来呢?一样东西在成为不同样子之后就可以验证自己,但这两者之间的时候呢?如此短暂的阶段该如何定义?
这种想法不加边界地四处飘荡。终有一天它们会寄宿在一个几近神明的超凡存在的头脑中,但在那之前,它们只是互相吸引的碎片,集合起来成为某些更大的东西,就像一个由尘土组成的世界,或者一个细胞组成的孩子,或者从元素浓汤中出现的生命。
如此意识诞生了。
那存在的身体外只有温暖的黑暗,还有一尊人造子宫机械的工作声。曾经还有声音,一个触摸塑形的身影,但现在它们不见了。
在两个形态的变化中,那个变化中的物体可以被称作是它将要成为的物体和曾经的样子这二者中的一个吗?中间有多少状态?一股无尽的阴影,还是无穷近似的微微变化的片段?
那存在感觉到一个巨大到扭曲周围时空的东西缓慢,贪婪的拖拽。
是引力,那存在想。引力造成影响。影响导致变化。
那存在的重心发生了变化。它的核心外的颤抖和弹跳。外部刺激给予了它对自己身体的认识,他明白了他是男性。在那之前,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身体。现在他知道了:四条肢体,一个身体,一颗头,光滑的皮肤感觉到了液体的振动和从外部传来的热量。
那存在把所有的这些东西都看做了他的一部分。刺激的增加提示着他把自己从其他东西里面分离出来。身体,液体,外壳。那就是他的一切。外壳在压力下嗡嗡作响。液体如潮汐般晃荡。
高密度合金,他想着那外壳。他认识它的强度。他在自己之中也感觉到了一样的力量。
加速度把他压了上去。不是他身体一部分但连接着他的东西拉着他。他意识到自己和外壳并不是一件东西,但他和它连接在一起。
他也意识到,我在坠落。
声音作为一阵沉闷的轰隆声回来了。随后是一股高热。引力拉扯着他,加速度推动着他。一种气体般的介质阻挡着他的行动。
大气,他想。星球。
下落持续了几分钟,随后剧烈地停下了。他到达的冲击力从他封闭的世界外传来。光线从裂缝里照进来。那温暖保护他的液体流了出去。
剧烈的咳嗽,他发现他有肺。
在他取得意识的短短几分钟里,外壳已经从他的一部分,变成一个外部的保护,再是一个束缚。它将死的机器发出故障的响声。那存在拔出扎进他皮肤的黏滑管子,挣扎着从金属里逃了出来。
冰冷的空气刺痛了他。白光让他盲目。他的身体和他正聚集起的意识一样超凡,快速地应对环境的变化做出了调整。
他看到一片崎岖的地形。
石头。他想。沉积的形态。山。上升的构造。天空。星球大气的包裹。他在感受到所有东西的时候就知道了它们的名字和本质,就像一个家长在他看到那东西的时候往他的耳中说着话。
他滚到地上仰面躺着。蒸汽从他赤裸的身体上升起。他的外壳,他的运输工具,他的子宫,立在山间流出油腻的液体。银色的表面已经被烧黑了,但刻在边上的巨大的罗马数字“Ⅳ”依然可以看清。
那存在躺在冰冷坚硬的石头上盯着那机器。
我是什么?他想。我是这个数字吗?我是……四号吗?
他不是一个数字。他很坚定地知道。他有一个名字。它立马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握紧了被维生黏液粘滑的拳头,用从未用过的双腿站了起来。
“我是佩图拉伯。”他向群山宣布道。 和预想的一样,原体并不在奥林匹亚。
与塔台的通信令人迷惑。它们在飞机降落后还持续了很久。它说明他们选了最坏的时候到访:达米库斯,帝国总督和佩图拉伯的父亲,最近刚刚逝世,形式正在激化。他们不知为何没能在着陆前收到这个消息。这些事情对他们任务的影响堪称是灾难性的。奥利维亚猜测收养佩图拉伯的姐姐凯丽芬会接管政权,但奥林匹亚的政治绝非简单明了,而勒庞家正好被卷进了这场激烈的动荡中。
他们向三个不同的权力机构发送了三次他们所有的文件。交流渐渐化为争吵。最后,一个军团代表被叫了出来。他和这个凡人文员的交流非常简练,并没有做出任何保证。
他们等了好几个小时。一般都是这么开始的。他们从来没有被欢迎过。
勒庞家等在他们的飞船上。从轨道到地表的通信在大部分文明世界上都被严格管控,在军团世界尤为如此。在现在的情况下,他们可能连太空港都出不了。又或者,如果他们试着离开的话,政府或许会让他们消失在城市里,变成其他人的问题。只要他们还在港口,他们就是一根刺,而刺通常都不会被晾在一边。所以他们就保持着一种别人故意施加的烦恼等着。
“有人会来把我们赶走,”他说。这种事情没有说出口的必要;这在玛丽萨曾经还尊敬他的差事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许多次,随后与军团的交集让他所有的活力都消耗殆尽。人是不能与神站在一个平台上的。
我是个小人物,他想,我也没有力气继续往上爬了。
他们在飞船单独的一个出口等着。气体在引擎冷却的时候从通风口里喷出来。现在刚到傍晚,从太空港里喷出的污染云层正笼罩在最后一缕余晖里。西方的一片苍茫天空透出平顶山的剪影。在东边,星星在薄雾中挣扎。
所有的太空港都差不多。宽阔的平地被分隔成起落架和隔间。各种的飞船。像他们那样的短程接驳船通常都和从地表到轨道的轻型飞机和从重要运输任务里撤下的只在星球里飞行的载具。巨大的电梯,部队运输船和货船,比建筑还要大的船只在其他地方围着人造的平台。对人类的头脑来说,实在是太大了。它们的存在无比真实,但它们能飞的想法让奥利维亚头晕。如同环绕着港口的群山一样,这些船好像是地形的一部分,而不是载具。
太空港在细节上微微有些不同,最显著的就是它们如何改变周围的地形。达米库斯太空港在这点上异常壮观。奥林匹亚上几乎没有平地,所以一整片山区都被削平来容纳它。山顶被铲平,那些碎石填平中间的山谷。有两座山峰在改变形态后留了下来,被雕刻成了巨大的阿斯塔特的形象把守着太空港的入口。
“他用力太猛了。”奥利维亚对着巨像点点头。它们栩栩如生,姿势中蕴藏着动感和力度。“上亿吨的石块都用来配重才没让它们倒下来。而且看看,它们在装饰之外还是防御工事。眼睛里藏着大炮。太离谱了,”他说。
玛丽萨用她让人厌烦的真诚态度反对了他的讽刺。“它们是非常伟大的艺术品。”
“是吗?你不觉得他这样过分了吗?”
“你应该更尊重一点,”她说。
你的尊敬真是太多了,他想。
“开心点儿。我们有本新书要写,一次新的冒险!”她说。“想想我们将要知道的有关佩图拉伯的一切。我们要写的是他的官方生平。没有比这更光荣的事情了。”
我再也不想要这种荣耀了,他想。“这不是我想用我的一辈子去做的事情,”他转而说。
“你该高兴一点。你还记得福格瑞姆吗?”
奥利维亚点点头。“他是唯一一个给了我们足够时间的。”
“他明白为什么这很重要,”玛丽萨说。“这可能会再发生一次。”
他瞥了她一眼。“我不这么想。”
“那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我亲爱的丈夫。你最近和我说的话太少了。”那是对他的些许厌烦吗?他希望如此;这给他自己的脾气找了理由。
奥利维亚伴随着尖利的鼻音吸了口气。“福格瑞姆很虚伪。他太想要告诉我们他有多棒了。就像个孩子炫耀自己宝贝的玩具一样。”
“你不能把原体看成孩子!”她说。
但他们就是孩子,他想。他记得福格瑞姆那矫揉造作的自我满足。他是如此急切地想让别人也看到他看自己的那种完美无缺的样子,然后赞扬他。他很肤浅。奥利维亚失神地想起那次会面。
他失神得越来越频繁了。
“你在听我说话吗?”她问。
他一般会在心中默念一句回答。揭露出他真实所想的会导致争吵。但他忘记了只有他自己能听到他心中的想法。他又让她干等着了。他猜测他一定看起来很无礼。
“奥利维亚!”
“抱歉,”他说。“我累了。”
“你很烦呐!”玛丽萨笑道。噪音又变大了。“我的丈夫,你不能两边都不喜欢吧。你在我们的对象不配合的时候不高兴。你在他们和我们说话的时候又不高兴。你肯定喜欢他们其中的几个吧。”
“我喜欢沃坎。他不玩虚的。头脑正直。”
“我们和他见面几乎没有一小时。”
“那足够了,”他说。或许这不足以让他们写一本准确的书——但他们又什么时候写过那种东西呢?——但那对奥利维亚已经完全足够了。他在那双燃烧着的红眼睛的凝视下肯定不能再多撑五分钟。除了这些沃坎就是一个沉闷的人,过分严肃了。
“那多恩呢?你喜欢他吗?”
“不,”他说。“你怎么能喜欢任何一个呢?原体或许是伟大的存在,但他们的为人都太烂了。”
“他们不是给你喜欢的。”
“那他们又是让人怎么样的呢?被人崇拜吗?”他粗暴地说。
她看起来震惊了。这句话戳中了痛点。
“奥利维亚,我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影响了你。我们度过了美妙的一生。我们一起写了五本书了。”
五本里都是半猜半就的假设,他想,艰苦却毫无成果的研究和丑陋的猜测被当做事实呈现。洛嘉直接拒绝他们见他。黎曼 鲁斯甚至没让他们登上芬里斯。他可不想再来第六次了。
“而且虽然有些时候有困难,”她继续说,“我们也都见到了银河中最棒的一群人,甚至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人。”
她握起他的手。他试着不去抽动。他再也不喜欢她碰他了。
“你对这些一定很开心吧?”她说。
开心?他在心中暗自问到。对把一生都用来见那些会毫不犹豫地把我捏碎的东西见面感到开心?那些只为了自我满足才和我们说话的东西?那些你,我曾经挚爱的妻子,崇拜的东西?
他觉得自己德不配位。哪个凡人能在这些原体面前正视自己的成就?太空港的样子就是这个看法的一个佐证。奥利维亚永远都做不到这种事情。钢铁之主的能力完全是在另一个等级上的。难道所有这些神不愿和他说话有任何意外吗?他和玛丽萨在他们面前就是蚂蚁。
玛丽萨捏紧了他的手。他看向她。她的皮肤松弛。她的眼睛隐藏在周围的皱纹里。她曾经很美丽。他当时也爱过她。
“你很高兴,对不对?”
他已经很久没有高兴过了。他发出了一声模棱两可的声音。她看起来满意了。
“看,”他说。他用这个机会把手抽了回来。他指了过去。“一辆军团涂装的兰德速攻艇。有人来接我们了。” 在蛇怪(jalpida)扑向牧羊人的时候,他们正在追赶佩图拉伯。在牧羊人的身上佩图拉伯看到了和自己相似的部分,但他和他们并不一样。他当时就知道了。他在他们面前跑着的时候想着这点。
他们对他一无所知。他们只想杀死那个奇怪的野孩子,他的牙齿被他们羊群的鲜血染红身体上披着偷来的羊皮。
他轻而易举地超越了他们,和他偷猎的山羊一样轻松地爬上了陡峭的斜坡。他的敏捷似乎让他们担心。他敏锐的眼睛可以在远方看清他们的小脸。他们很害怕,但还是在追他。他很佩服这点。
当佩图拉伯听到第一声尖叫时,追他的人已经落在后面了。他继续向上,朝着牧羊人不能轻易到达的高处前进。寒冷稀薄的空气肯定可以给他提供庇护,他笑了。他越往上,尖叫声就越小。
他就快要爬到一个能挡住他们视线的山脊了,但他在这时犹豫了。牧羊人的喊声正在变得越来越绝望。
他回头看去。
在山坡下,牧羊人正在遭受一只十五米长的羽毛蛇的攻击。它的身体很粗,和人的腰差不多。它长着尖牙的大嘴可以直接吞下一个人。那张嘴正在什么东西周围闭上了。它的脖子膨胀着。出于好奇,佩图拉博等着那条蛇转过来,想要看看它到底有什么,然后在嘴里看到了一个男孩的头和肩膀。他正在被一寸寸地吞进蛇的嘴里,很快就会被整个吞下肚。其他牧羊人用棍子打蛇,用长刀绝望地刺它。他们焦躁不安,心烦意乱。蛇没有放开男孩。
他们为什么不撤退?这个生物已经抓住它吃的东西了。它不会放弃它的食物,并且只要它抓住了男孩,它就不会吃他们。他们没有可以伤害它的武器,但还是在继续他们毫无用处的攻击,让自己身处险境之中。这不合逻辑。
佩图拉伯想要离开。但他惊讶地发现他自己也想要阻止怪兽救下男孩。他考虑着这种援助牧羊人的直觉。他开始下山,随后停住了。他快速发育的大脑计算着胜利的可能。他不觉得他能接受这种几率。
巨蛇扭动了一下,快速地转身超越了牧羊人的速度。它的皮毛把人砸倒,轻松地从岩石间逃走了。
其中一个牧羊人在野兽叼走它的猎物的时候喊地比其他人要大声许多。他看到了年轻的原体,并用一种佩图拉伯没有听过,却能够理解的语言向他喊着。
“帮帮我们!”他喊道。“帮帮我们!”
佩图拉伯半成形的意识评判着牧羊人。他是弱者,又或者他值得被帮助吗?
他想了整整一分钟。
佩图拉伯转过身,继续向着山脊而去。 迎接勒庞家的是一大团被包裹在盔甲里的基因改造肉块,这就是帝皇基因强化战士的典型。他的脸强壮坚韧到非人的境地,脖子粗到让他的头看起来是肩膀的延伸,和一对如同奥林匹亚峭壁一样的眉毛。奥利维亚本以为与阿斯塔特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他就能更简单地看出每个人之间的区别,但他发现这绝不是真相。他已经放弃观察他们之间的差异了,转而依靠他们战甲上的标记来区分他们。
这个阿斯塔特叫克拉什·卡里斯。他是第四军团的副队长。
克拉什和他们一起坐在速攻艇拥挤的舱室里。
“抱歉让你们久等,以及原体不在这里的事情。”克拉什在反重力推进器震颤齿根的嗡嗡声里被迫喊了起来。山脉的地形造成了剧烈的涡流,机器在其中弹跳着。“他在几个月前去到沙克’塔拉达深海(Sak’Trada deeps)去了。大远征不等人。”
“我们理解,”玛丽萨也喊着。“如果可能的话我们会和原体见面,但我们理解他们对帝皇的职责比所有其他事情都要优先。”
这句话让克拉什满意,“应该如此。”
奥利维亚并不同意,但可以不提出来。他没有这么做。
“我们的生活一直都在追逐你们的基因之父,”他说。“他们从来不在他们应该在的地方,而且就算他们在,他们也从来不给我们时间。”
他要皱眉了,奥利维亚想到。星际战士经常皱眉。他们做表情的能力被严重限制了。
克拉什皱起眉。
这就对了,奥利维亚想。他在其中得到了某种疲惫的满足。
“简单来说,我们,”奥利维亚在星际战士不可避免的反对之前继续说。“经常失望。”
“我很抱歉,但我们对帝国而战,为了全人类的未来,”克拉什说。
“现在有战争吗?”奥利维亚问。
“你在嘲笑我,”星际战士冷淡地说。“我理解你们也有职责。你们没有被忘记。佩图拉伯本人命令我以最快的速度迎接你们。他很遗憾不能亲自和你们说话。真心的遗憾。你们来的时间不巧。德米库斯总督在一个月前逝世了。他的继承问题有些麻烦。我们钢铁勇士在这里人数并不多。我们并不喜欢参与政治,但我们没有选择。形式很紧张。”
他们没有被忘记的消息让奥利维亚想到了那些雕像,还有福格瑞姆。又是一个虚伪的,他想。
“你说的对,我们都有各自的职责,”奥利维亚说。“如果连征服银河都算困难的话,那我们的工作就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了。”
“可惜的是人类的未来必须比过去更重要,”克拉什说。“目前维持稳定已经很困难了。”
奥利维亚耸耸肩。“你说是就是喽。”
“我为我的丈夫道歉。”
克拉什看向他们二人。“你们是夫妻?”
“这无法避免,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玛丽萨拍了拍奥利维亚的手。
星际战士看起来既不加欣赏也无不屑,保持着他默然的表情。
“我必须略微不赞同你的说法,副队长。过去很重要。”玛丽萨说,“因为如果我们不知道我们是从哪里来的,我们又怎能判断我们拥有什么呢?”
“钢铁勇士并不关心这点。我们是征服者。我们消除过去,但我并不应该质疑帝皇仆从的智慧。”克拉什说,但是他的说法让奥利维亚知道他一定有质疑。勒庞夫妻已经习惯这些了,这种不情愿的保姆咬着牙不停地讲着抱歉和陈词滥调。奥利维亚甚至在想护送记叙者是不是一种惩罚。如果是的话,克拉什做了什么?
“现在原体不在这里,你们想要做什么?”克拉什问。“如果有任何我帮你们的任务更快完成的事情——”
也别再烦我了,奥利维亚补充道。
“——直接告诉我就好。你们拥有等同于掌印者本人的权限。我必须服从。”
但我对此并不觉得开心,奥利维亚想,补上他的想法。
“谢谢你,副队长,”玛丽萨开朗地说。“我们就做我们在这种情况下通常采取的行动。”
像我们每次写那些可恶的书一样,随便猜测,奥利维亚想。
“我们会开始收集讯息,开始整理撰写生平用的笔记,”玛丽萨说。“对原体本人的采访可以等到他回来以后。首先,我们应该去看看他年轻时重要的地方。我们当然已经开始了调查,但我一直认为去实地看看是最有用的。”
“你不想要着重于最近的信息吗?”副队长问。
“我们可以和他的家人谈谈。我曾经希望能听听德米库斯的说法,但好在原体的姐姐还活着,”奥利维亚说。“或许她能和我们说说话?”
又是皱眉。“总督候选凯丽芬和军团的关系目前并不好。皇室或许不会同意,我也不能命令他们。”
“那我们就等关系好的时候去谈。我们或许会在这里过好几年,”玛丽萨说。
“一般都会花这么久,”奥利维亚生硬地补充了一句。
“我习惯线性思考,”玛丽萨继续说。“我喜欢从最开始的地方开始。从他年轻时在的地方开始。”
“好吧,”克拉什说。“军团在洛克斯为你们准备了住所。你们今晚可以在那里休息,参观一下我的主人对首都做出的诸多改进。明天我带你们去我的父亲到达这颗星球的地方。” 佩图拉伯不需要别人告诉他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还在成长的头脑里已经有着一座藏满了还未阅读书籍的图书馆。他只需要想到一件事情,相关的信息就汩汩涌出。有些时候它们停留一会儿又重新沉进潜意识里,但大多数的都伴随着每一天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的头脑在成长,身体也一样。他偷走的毛皮不再能够遮蔽身体,让他发现自己正在长大。他已经不能重新藏进那个把他带到这个充满山脉,山羊和人的世界的容器里了。
他在空气里闻到了他需要的东西,如同一条猎犬一样在几公里外就闻到了气味,一股强烈的气味,充斥着可能性。火的气味,还有金属。
生平第一次,他从山上的树林里走下,走向一座人们聚集的葱绿山谷。
他跟随着气味走进一个村子。一种环鸣声像心跳一样有规律地响起。他靠了过去,爬过墙壁,跨过栅栏,直线走向他的目标。一群在地里游玩的孩子最先看到了他。他向他们低吼,他们尖叫着跑开了。
在他到达村庄的时候,警报已经响起了。这是个小地方,山间平地广场周围住着的二十家坚定的山民。他找到了一条路,走在上面,光着的脚坚定地踩在不平的卵石上。在他到的时候广场上有一群人。他们没有敢阻止他走向锻炉。
铁匠正专心于他的工作,只在佩图拉伯推门进去的时候才抬起头来。铁匠铺是密闭的,一整个充满秘密的红黑色世界。铁匠是一个强大的人,肌肉壮硕,对他的技艺精通于心。佩图拉伯和他一样强壮。铁匠聪明地没有抵抗。
佩图拉伯看向周围,在看到每个工具和物品的时候就知道了它们的名字。
“给我铁。给我碳。高级的,烧得久的。给我工具。现在就给我。”他说。他从听到的牧羊人的有限话语里提取出了他必须说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的声音糊成一团,但可以理解。这是他第一次和另一个人类说话。
铁匠照佩图拉伯的要求做了。权威围绕在年轻的原体周围。恐惧打通了剩下的犹豫。
佩图拉博在锻炉里工作了几个小时,制作了一件他从未见过,但形象刻印在灵魂中的物品。处理金属,把铁捶打成钢,回火和磨砺的方法全都和那形象一样直觉般地出现。一开始,铁匠站在一边,但没有离开他的地盘。最后,他上前帮忙。那是迷信的时代。众神被祈祷崇敬,但从未现身。这就是他们存在的证明。只有神明的使者才会如此古怪,如此神秘地出现,而且在长得如此野蛮的同时还能施展铁匠的手艺。
佩图拉伯让铁匠帮忙了。
工程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完成。在最后佩图拉伯把一柄朴素的铁剑举到面前,沿着刀刃看去。这是他见过的第一把剑。他满意的哼了一声,随后转身就走。他在一开始的要求后就没有说过一个字。
“你是谁?”铁匠惊奇地问道。
佩图拉伯在铁匠铺的门口停了下来。
“我是佩图拉伯,”男孩说。
外面,紧张的人们默默地等待着,他们用颤抖的双手拿着无用的武器。佩图拉伯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也任由他离开了。 推测的佩图拉伯到达奥林匹亚的地点是一个寒冷的,吹着狂风的地方,只有一个简单的石堆标记着这里。奥利维亚想知道为什么这里没有更大的纪念碑,因为很明显佩图拉伯喜欢纪念碑。洛克斯有纪念碑,山顶上有纪念碑。道路两旁也有纪念碑。很多雕刻着了钢铁勇士的阿斯塔特,独立的,不穿头盔的英雄和代表整个军团的无面体现都有。但佩图拉伯本人的雕像也有很多。克拉什自豪地说其中有许多都是原体亲自打造。
但这个着陆点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地方。
速攻艇挂停在山腰上,引擎发出吵闹地嗡嗡作响。巨大块状山脉的许多被冰雪覆盖的面中俯瞰着迦勒底高地(Chaldicean uplands),斜坡距离能被称作悬崖仅有几度之隔。这里没有任何活物。奥利维亚呼吸困难。目力所及的地方没有任何人类居住的痕迹,甚至是伤痕累累的奥林匹亚上无处不在的古老矿山和采石场都没有。它们布满了许多的山脉。这些一开始被认为是自然形成的东西其实是来自黑暗时代的巨大工程。但这座山上没有。佩图拉伯到来的地方是一个原始的地方。它很寒冷,凄凉,让人感到灵魂层面的悲伤。没有人会自愿到这种地方来。
“多么让人难受的地方,”奥利维亚轻声念道。
“真的是这里吗?”玛丽萨问。
克拉什看起来心灰意冷。“这是推测的位置。在原体回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舱室已经被移走了。即使是这么高的地方,这样的一个东西都会被找到捡走。奥林匹亚上并没有多少可用的矿产,那些可能在几千年前就被挖光了。”
“他不能确定吗?”奥利维亚问。“大部分的原体的记忆力都非常优秀。”
又一次,克拉什露出了那种表示尴尬的皱眉。“对于我的主人,他并不记得他在这个世界上最早的几天。他的记忆是在他攀爬洛克斯附近的弗里几亚山峰的时候开始的。迦勒底山民的传说提供了他最早的几天的故事。有一颗流星。一个奇怪的孩子短时间后就在山里被发现了。他杀死了他们的一些牲畜于是被猎杀,一直到他杀掉了一只蛇怪和其他的一些当地捕食者。之后他们把他看做天神降下的礼物,而他在村庄间游荡,打造强大的工具并杀死那些捕猎他们的野兽。”
“那些再也没有人相信的众神,”奥利维亚说。
“如同帝国真理所说的一样,”克拉什说。“是的。”
玛丽萨匆忙记下笔记并开始拍照。奥利维亚没有这些兴致。光秃秃的石块和一个推测的着陆点并不能提供许多事实。他疲惫地看着玛丽萨。她应该明白别在这个地方上放这么多关注。一只鸟发出叫声。它在离奥利维亚眼睛只有三十米的地方平平地飞过去,它的肚子下面有将近一公里的空间。看向那只鸟的下面让他的头晕眩起来。
“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奥利维亚说。“走吧。”
克拉什点点头。“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一座纪念博物馆。你们在那里能看到些东西。”
“再等一分钟!”玛丽萨说。她四面开工,拍着照片画着草图。
奥利维亚不耐烦地等着她弄完。克拉什看向远处迷雾笼罩的森林,湖泊和奥林匹亚的岩石。他完全没有被寒冷影响。
“城市和你说的一样让人印象深刻,”奥利维亚告诉他。他希望能够把克拉什的性格引出来。建筑才不是他想知道的东西。
“我的主人佩图拉伯有许多伟大的才能。他在这场战争结束后的愿望,就是把这些天赋用在和平的事情上。”
“我听说有人叫他帝皇的建筑师,”奥利维亚说。
克拉什皱着的眉头微微松开了一些。“这并不是他喜欢的头衔,战争铁匠,军阀或者攻城大师都不是。这些都不能完整地囊括他所有的能力。”
“但他确实是一位很好的建筑师,”奥利维亚说。
“是的。”
奥利维亚停了一下。“昨天晚上,我在街上听到了喊声,”他说。
克拉什转过来看着他,慢慢地眨眨眼。
“那听起来是在抗议,”奥利维亚继续说。
“有一部分人对供给军团的要求怀有不满,”克拉什说。“他们在德米库斯死后更加吵闹了。”
“我在奥林匹亚上没见到太多年轻人。城市感觉空荡荡的。”
“帝皇的战争对所有的世界都造成了影响。奥林匹亚也不例外,”克拉什说。
“那些抗议者会怎么样?”
“他们会被惩罚,”克拉什说。他不会再被吸引了,奥利维亚重新开始呆站着,慢慢地被冻死。
在玛丽萨弄完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发抖了。
在她被风吹红的脸颊上,玛丽萨的眼睛里闪着无数的可能。她已经开始构造佩图拉伯的故事了,在她的头脑里又开始编制起一张谎言的网。
“下面去哪里?”她问克拉什。
“打造第一把剑的锻炉,”他说。在阿斯塔特的指挥下速攻艇向岩面靠了过来,靠近到让他们跨了进去。 佩图拉伯如同怀抱婴儿一样提着蟒蛇的头走进牧羊人的农庄。这里只有一些破败的小屋和翻倒的围栏,这座农场让那座有锻炉的村庄看起来很豪华。
原体身上沾满了鲜血,那把剑直接挂在腰间。牧羊人看到他过来了。他们等在里面,恐惧地从没有玻璃的窗户里向外瞥着。
佩图拉伯把头扔到主屋门外的土地上,等着。
门打开了。一个人走了出来。佩图拉伯觉得那就是那个向他寻求帮助的牧羊人。他不能确定。他的记忆不能沉静下来;它们一直在与意识里遨游的知识对抗,在可以被记下之前就被冲走了。这些知识即是天赋也是折磨。他希望这个牧羊人是对的那个人。这颗头是给他的。
牧羊人看向这座头颅奖杯。
“你杀了蛇怪。”
“我杀了。”佩图拉伯说。
“你也抢走了我的七只羊。”
佩图拉伯看着他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
“但这个东西抢走的更多,”那人说。“它还杀了我的儿子。你为他报仇了。”
“报了。”
“你想要什么报酬?”
佩图拉伯皱起眉。
“你想要什么?”牧羊人问。“对你工作的回报。所有东西都有代价。”
佩图拉伯敏锐的头脑分析着牧羊人的语言习惯,在说话的同时精进着自己对语言的控制。
“我什么也不想要。”
牧羊人困惑了。“那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佩图拉伯想了想。“这是对的。你是弱者。我是强者。”
“你是来保护我们的。”那人看起来充满了希望。那是种可怜的表情。
年轻的原体盯着牧羊人,然后迟疑地点了一下头。“对。我是为这而来的。保护,和改进。”
另一种表情闪过牧羊人的脸。那是一种佩图拉伯在之后的年月里无比讨厌的表情。所有的奥林匹亚人,不管多么谦卑,都精通于把情况剥削到对自己有利。如果他在那时就明白这个道理,他就会走开回到高山里,再也不和人们打交道了。
“我们很穷,”牧羊人说。“这些山里有很多野兽在捕猎我们的山羊。有一些还会攻击我们吃掉孩子,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们杀不掉它们。你能吗?”
佩图拉伯等着。被他的安静所鼓励,那人继续说道。
“一个多头龙(hydraka)的窝就在这里不远的地方。”他指向西北,许多石块堆成的小塔在那里伸向天空。“越过三道山谷,靠近一个像长角脑袋的空地上。我们不敢向它的领地前进,它会杀掉所有东西。那里有大片的牧地,但我们不能用它们。”
“它伤害了你们?”
“是的。”
“那我会杀了它,”佩图拉伯说。
牧羊人看起来几乎后悔了。或许他并没有预料到这么快速的同意;或许他意识到了这个奇怪的男孩可能会因为他的贪婪而死。不管他想到了什么,他试图劝阻佩图拉伯的样子也只是装装样子。
“多头龙很强,也很狡猾。它们和蛇怪差不多,但有很多头。要杀掉它必须要快,它能很快从剑伤里恢复。它会把你缴械。然后它会杀了你。”
“它不会。”佩图拉伯确定地说。
他离开了村庄。那晚,他吃着蛇怪的肉,并不知道那对凡人来说是有毒的。它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第二天他就出发向着空地而去。在他走下自己睡觉的山顶的时候,他在一块石头底下找到了一个小包。好奇的他把它打开,发现了一件和牧羊人类似的衣服,被裁剪成适合他年轻强壮身体的样式。它的作工并不达标。佩图拉伯看出了无数种改进它的办法。他在脱下皮毛穿上它之前改进了这件衣服。
在去往多头龙山谷的路上,他停下来从一颗树的主干上砍下一根木棒。牧羊人是对的。多头龙能很快地从剑伤里恢复,它也用一张恶毒的大嘴把他的剑从手里抢走扔开,但在佩图拉伯用木棒敲碎它五个脑袋中的三个之后,它还是死掉了。
头颅又被送到了同样的农场,第二天更多的礼物给他准备好了。食物,和用品——一只碗,勺子,刀子还有更多东西。他从前没有任何这些东西,但在他看到它们的瞬间他就知道了它们是什么,还有它们作工的粗劣。他扔掉了礼物,自己做了这些东西。
一周之后,一股知识的风暴阻断他的记忆,他忘记了这一切。
六个月之后,他发现自己正在攀爬弗里几亚山峰,他的人生真正地开始了。 速攻艇载着勒庞夫妻去到了高山上的一座小城镇。大部分的街道两旁都是建在岩石上的现代建筑,但城镇的中心是一个不平整的广场,两道悬崖之间的狭窄空间。广场很旧,周围的建筑也一样,是在帝皇到达奥林匹亚之前用粗糙的石头建成的。一座原始的铁匠铺与其他的建筑物略微隔开一段距离。烟雾从它的烟囱里飘出来。
一座佩图拉伯的雄伟雕像占据了广场的中央。用黄金铸造的原体站在一个铁砧上,举起铁锤做出准备敲击的动作。雕像脚下基座的作工完美无瑕。其中的艺术性无比崇高。这么多金子——在贫穷的奥林匹亚它的价值简直不可估量。
在风格和财富方面,这座纪念碑与它周围的环境形成了荒谬的反差。
一层简朴的皮把锻炉与外界隔开。克拉什径直走向那里并为记叙者拉开帷幕。热气飘出。一个铁匠正在里面工作。
“就是这里。”克拉什说。
“一座神殿?”奥利维亚难以置信地问。
“一座博物馆。”克拉什纠正了他。
“我看着像一座神殿,”奥利维亚说。“我们曾经也见过,阿斯塔特对帝皇儿子的无比崇拜。我们不想看这些,我们想要真相。”
“别说了,奥利维亚。”玛丽萨说。
“我在看到帝国真理被违背的时候才不会默不作声。”
克拉什看着地板。军团的确非常尊敬他们的基因之父。奥利维亚确信这有一天会造成麻烦。
“崇拜不是我带你们来的原因。你们想要和原体有交集的人说话。你们也想和诚实的人说话。”
“没错,”奥利维亚说。“我们是想要这些。”他环顾了一下小镇周围。像洛克斯一样,这里人烟稀少。很少的几个出来看陌生人的人都是老人。
“住在这里的铁匠是格拉蒂莫斯,安道思的孙子。”
“安道思?你是说,佩图拉伯的养兄?他在这里做什么?”奥利维亚惊讶地问。
“我们为什么不直接问问他呢,亲爱的丈夫?”玛丽萨说,走了进去。
奥利维亚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克拉什在他走进去之前拦住了他。
“对他说的要小心处理。格拉蒂莫斯并不害怕说出自己的想法。他说的基本都是真相,但那是一种非常不幸的真相。”
“他也被允许这么说?”奥利维亚问。
“他是我们基因之主的亲族,”星际战士说。“我说过我们并不喜欢参与政治。”
奥利维亚跟着他的妻子进入了炙热的室内。克拉什跟在后面,弯腰钻过门楣。皮毛重新垂下,遮住了日光,让他们处于一片闪烁红光的黑暗中。
铁匠正把铁丝缠绕在一捆铁棒外固定它们。随后他设置了一台轰隆作响的现代机器并把铁棒推入火中,在它加热的时候花了很长时间调整它的位置。他在这么做的五分钟内都没有理勒庞家和他们的护卫。最终,当奥利维亚的耐心几乎耗尽时,他开口了。
“他在这里我就不会说话。”铁匠没有抬头。
“不好意思?”奥利维尔问。
“那个阿斯塔特,让他出去。不管你们想要什么,只要他还在里面我一个字也不会说。”
“你怎么知道我们想和你说话了?我们可能只是来参观。你这里肯定有很多参观客。”
“不多。没有佩图拉伯想要的那么多。”格拉蒂莫斯把已经烧成亮橙色的铁棍从火里抽出来,放在铁砧上。
“速攻艇,”他说。“附近只有很少的几架。而你们能让其中的一架来护送你们。你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上层人。你们一定想要些什么。他在的话我是不会说的。”
奥利维亚看向克拉什。副队长露出阿斯塔特典型的皱眉,点点头,然后离开了。
“我猜你们是来听原体的事儿的。”在轻敲三次确定好位置之后,格拉蒂莫斯开始捶打软化的金属,把铁棒打成一片。
“假设并不可靠。”奥利维亚说。玛丽萨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不管怎样,那还是一句嗔斥。
“他们把最好的人全带走了。”他在捶打金属的间隙中说。“不只有做军团候补的男孩,还有几乎所有的年轻人。他们把他们拉进舰队,船厂和辅助军,然后就把拖后腿的留在这里。但我没有被选中也不代表我是个傻瓜,”铁匠说。金属在他的照料下发出歌声。“你们是来听原体的事的。你们不是第一个来的。”
“那就和我们说说他吧。”玛丽萨说。
“我为什么要说?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佩图拉伯。”他直接说道,毫不畏惧。格拉蒂莫斯重新把钢铁推进火里。闪光的科技催动龟裂的皮革风箱向炭火里吹进生命,热量更加剧烈。片刻之后,铁匠把金属拿出来,安静地观察着它。
奥利维亚看向玛丽萨。她在二人搭档中的角色是解除他们研究对象的心防。这并不是什么需要的事情,但在他们漫长的婚姻里已经变成了一项简单的任务。他喜欢看她展现天赋。他们之间还有这种默契。其他剩下的都不多了。
玛丽萨走过狭窄的锻炉,四处张望,但什么都没有碰。她停在一堆奥利维亚一开始以为是报废黄铜的东西面前,但在他更仔细地看的时候,他发现那上面还有着一丝精美的痕迹。
玛丽萨指向那堆扭曲的金属。“这些以前一定很美。这是你祖先的作品吗?它发生了什么?”
“那个?那不是我爷爷做的。是佩图拉伯亲手做的。”蒸汽在格拉蒂莫斯把金属淬火时涌到他身上。“然后他又亲手毁了它。”
“为什么?”奥利维亚问。
格拉蒂莫斯再次把金属捅进火里。他的脸上映出一片樱桃红。珠红的炭火在他弯腰观察它们的时候反射在眼中。他很紧张;他不喜欢他们在这里。他转过身。
“这样吧。我会和你们讲我的祖先安道思的故事,那个和原体一起长大,然后因他失去了一切的人。你们可以从里面得出任何喜欢的结论。然后你们就给我出去。”
“谢谢你,”玛丽萨温暖地说。“这很合理。”
“安道思是一个高贵的人,”格拉蒂莫斯开始讲述。“他善良又聪明——的确,他和德米库斯家的其他人太不一样了,甚至有传说他是那恶毒的一家洒在外面的种。”
“这是真的吗?”奥利维亚问。
“不。我自己的基因也被编辑过来解决这个问题。德米库斯是我的曾祖父。”
“那你本可以很富有,”奥利维亚说。
“富有?”格拉蒂莫斯干笑了一声。“我才不要和他有任何联系。他就和他的养子一样坏。”铁匠愤怒地说。“安道思是一位伟大的工匠。如果没有佩图拉伯,他会是那个时代的天才。没有什么他不能掌握的艺术或者工艺,所有的东西只要经他的手都能变美。没有人能超越他,除了佩图拉伯。你们觉得德米库斯,他自己的父亲,看到这点了吗?他没有。德米库斯被佩图拉伯和这个外来的年轻人能为他完成的功业迷得神魂颠倒。”
格拉蒂莫斯拉出铁条继续捶打。在铁锤的鸣叫声间他继续讲着他的故事。
“但佩图拉伯看出了安道思的价值,而这也让他兴奋。他经常和安道思比赛,和他比试谁能创作出最精美的艺术或者最强大的武器。所有人都知道佩图拉伯在所有事情上都超越了安道思,安道思自己当然也知道,但那种有人,甚至是自己的养兄,可以超越佩图拉伯的天赋的这种可能就让他愤怒。佩图拉伯一直都有太多的愤怒。所以佩图拉伯和安道思比赛,打败他,然后再比,再打败他,每一次他都对自己的胜利欣喜若狂。这太可悲了,就像是一个十岁小孩在摔跤场上打赢了他三岁的弟弟后大肆庆祝那样。”
“这和他生平的官方记录不一致。”玛丽萨说。
一下沉重的捶打让铁条上溅出火花。格拉蒂莫斯用钳子夹起铁条仔细地评判着。它开始显露出了一把剑的形状。金属冷却成一片黯淡的红色,他再次把它伸进火里。风箱又开始鼓动。
“当然不一样。官方记录是佩图拉伯写的。在帝皇到来之前,他用一种他自己以为的冷静指挥者的形象展示给这个世界,但事实上他很阴郁。他隐藏着自己的嫉妒,但他的愤怒却没有全部藏好。这个故事是我的父亲给我讲的,他则是从爷爷那里听到的。如果你们想要听原体真实的样子,那没有什么比这个故事更好了。”
“有一天,佩图拉伯再次向安道思发起挑战。这时我祖父的耐心已经被消磨干净了。他已近中年,从他的工房里退休了。他没有向其他人证明什么的欲望,只想在洛克斯的军阀的阴影下尽可能地继续他的生意。佩图拉伯不愿让他如此。他不停地施压,又要比试技艺。安道思自己的脾气来得很慢,但最后他也像所有人一样生气了,所以他接受了佩图拉伯的挑战。他们要做的是德拉斯特的沙舍尔(Shashal of Drast)的雕像——他是我们文明中的一个英雄,”他尖酸地说。“但也是一个可恶的暴君。我们对这种人上瘾。”
“这一次,安道思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努力。他把自己所有的技巧都投入了雕像里。佩图拉伯很快就做完了,但安道思并不着急。几周过去了。佩图拉伯的傲慢被他以为的另一场胜利满足。但在安道思完工,两座雕像被放到一起,拉开帷幕的时候,事情不一样了。”
铁匠把金属从火里拿出来,又开始捶打,在每次挥动铁锤之间说着故事。
“佩图拉伯做的沙舍尔雕像在每个方面都是完美的。一点失误都没有。作为一个作品它摄人心魄。对人体的塑造更是巧夺天工。沙舍尔看上去好像随时都会从台座上走下来,那块青铜好像是可以呼吸的活物。评审的人们都为之感动落泪。”
“那他又为什么毁了它?”玛丽萨问。
格拉蒂莫斯苦涩地哼笑了一声。“因为有一个问题,而对佩图拉伯来说那是个大问题。”格拉蒂莫斯的锤子砸在金属上。“安道思的雕像更好。好太多了。佩图拉伯的雕像在技术上毫无瑕疵,但安道思好像把沙舍尔的灵魂注入了青铜之中。在不同的角度看的时候,雕像揭露出了沙舍尔的另一面。安道思雕刻出了感伤与悲剧。他在那单独的一件作品里讲述了沙舍尔一生的故事。和安道思的雕像一比,佩图拉伯的看上去无比空虚。据当时的人说,奥林匹亚上从没有如这般精美的艺术品,佩图拉伯也知道。他的脸阴沉下来。但他还是祝福了我的祖父,评审团也给了安道思以极大的荣誉。他们本要把两座雕像都放在洛克斯的科法隆城门上来纪念二人。但这永远都没能发生。”
“因为佩图拉伯把两座雕像都毁了,”玛丽萨说。
铁锤在格拉蒂莫斯回答之前砸响了很多次。“你明白的很快,”他说。“他完全摧毁了安道思的雕像。当然,没人对这件事发表任何意见。它就像佩图拉伯所有的那些愤怒一样没有任何评价。他自己的雕像被砸成了你们看到的那堆破烂,但他很小心地留下了足够的部分,让它的艺术性还能看出来。一次我们高贵的主人给我们留下的微妙教训。安道思和佩图拉伯从此再也没有说过话。爷爷让自己自然变老,在将近九十年前死了。如此珍贵的天赋就这么被浪费了,他可悲的妹妹和父亲还在统治我们。”他愤怒地摇摇头。“安道思有着一种佩图拉伯从没有过的东西。”
“那是什么?”玛丽萨问。
格拉蒂莫斯哼了一声。“人性。”
刀锋又在火里放了一分钟。他仔细地调整位置,观察着它受热的形式。玛丽萨等着他进行自己的工作,让他冷静下来。
“我最后还有一个问题,格拉蒂莫斯。”她说。
“你想要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工作,这个和原体联系这么紧的地方?”他说。“首先这里很偏僻。我在这里能比在城市里更自由地说话。别被外面的雕像给骗了——只有其他世界的人才会来这里。军团一直都在打仗,而我们这些剩下的奥林匹亚人并不被关心。没有很多人来看我,我也喜欢这样。铁匠铺是个人类的地方,为人类的艺术准备的地方。在这里工作,我把它夺回了我们自己的手中。佩图拉伯的记忆是这个地方的一个污点。佩图拉伯说他赢得了人们打从心底的喜爱,但他并不能让我们感觉到安全感,和最坏的总督一样偏执。这里的大多数人都不喜欢他,但他们尊敬他,而如果他们不尊敬他,他们就恐惧他。我既不尊敬,恐惧,也不喜欢那个可恶的克列特(kirtoi)。”
他用了一个语气很重的奥林匹亚脏话。
“如果我开始对他感觉到任何这些东西,我就看看那角落里的雕像残骸。它能提醒我这世界上是没有完美的人的。所有人身上都有缺陷。安道思是更好的那个人是因为他是一个人。他不是什么帝皇在一个罐子里造出来的。佩图拉伯是一个怪物。”
他把金属放进淬火桶里。蒸汽围绕着他。他把它拉了出来。金属微微地弯了起来。
“阿,那是把镰刀,不是一把剑。”奥利维亚说。
“我为什么要做一把剑?”格拉蒂莫斯说。“你不觉得我们已经有足够的战争了吗?”他把铁锤扔进一桶工具里,拿起一块磨刀石。“现在,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情要做。”他从他们面前转开,明确表示了他不会再说了。
“太棒了,”奥利维亚在他们走过纪念碑往速攻艇去的时候说。“太有见解了。我很惊讶他这样说还没有被处理掉。”他压低声音避免被克拉什注意到,他跟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有些时间比其他的更能忍受批评。”玛丽萨说。
“我不觉得这里是那样的世界,”奥利维亚说。“就是他了,我们听到了抗议。有些事情正在发生。或许我们可以更加深挖这个故事,把最底层的东西理出来?”他往后看了一眼星际战士,但克拉什完全没有听到的样子。
“不,那就够了。我们不能把这故事加进书里,”玛丽萨说。
“我们该加进去,”奥利维亚冰冷地说。“那是事实。”
“不管是不是事实,你都知道我们不能这样写,”她坚定地说。 “我想让你们看看钢铁之主在他儿子眼中的样子。”
这是克拉什在早上和他们说的话,随后他带着他们飞出洛克斯去到了一座山中的基地里。
直接观看阿斯塔特头盔捕捉的画面通常都会让奥利维亚头晕,所以他在沉浸式头盔被戴到头上之前吃了一片防恶心的药片。这个设备是给阿斯塔特准备的,克拉什也花了些时间调整内部的网络让它适合他的脑袋。
一股详细记录日期,时间,和地点的数字从奥利维亚眼前闪过,他进入了一片可怕的战场中。尽管有所准备,他还是在突然的噪音里跳了起来。
图像是由一个钢铁勇士盔甲上的自动感应器拍下的。那位战士看到的一切奥利维亚现在都能看到。这就像是通过另一个人的眼睛在看东西。星际战士视野里的界面也被拍了下来,让头盔里的读数和外部的冲突都能看见。
能量球擦过阿斯塔特的头盔。视野疯狂地甩动,战士冲进一条狭窄的走廊,两旁的墙壁是用无缝光滑的,有着像玻璃一样的质感闪光的石头制成。战士躲进掩体,快速地举起爆弹枪打出四枪。图像在后坐力的影响下颤抖着。几座炮塔随之倾覆。在工事之间,奥利维亚看到了钢铁勇士的敌人:穿着黑袍的奴隶,肩膀上扛着能量炮的生化奴隶战士在掩护他们。拿着导弹发射器的线列兵走到前面,向炮塔打出火箭随后撤退。大炮在剧烈的轰隆声中不见了。烟雾布满走廊。敌人的火力停息了片刻,奥利维亚微微放松地呼了口气。
一阵剧烈的爆炸让图像颤抖起来。视野四处乱飘。奥利维亚在战士向后倒下的时候瞥见了玻璃屋顶外的毫无空气的天空。战士快速地恢复过来,再次往前跑去,穿过躺在冒着烟的石头玻璃废墟里其他钢铁勇士银色残破的尸体。战士的呼吸声在奥利维亚耳边焦躁起来。一阵警报一直在响。阿斯塔特盔甲上的一些部分受损了。战士对他战甲的机魂默念几句,把各个部分的能量供给重新调整,警报停下了。他在做这些的同时一直在开火。他没有射偏。
阿斯塔特的专注和能力每次都让奥利维亚叹为观止。
战士踢倒一个挥舞链锯战锤的嚎叫疯子。突然周围出现了十几个穿着黑袍的人发起了自杀式攻击。奥利维亚视野的主人把他们成片地打倒。他们和穿着盔甲的阿斯塔特面前和一切凡人一样渺小懦弱,但他们的狂热让他们向前。奥利维亚看到一个钢铁勇士倒下了,他的盔甲被疯子们重复的攻击劈开。他的这个阿斯塔特用一阵自动开火的火力把他们打倒。他转头看到一个锤头向他的脸上砸去。
视野颤抖。图像停下了。
奥利维亚颤抖着干咽了口气,伸手准备拿下沉浸式设备。
“等等,”克拉什说,他的声音传进了黑暗。“还有更多。”
一个新的档案开始播放。又一次,一组数据闪烁过去,快到奥利维亚不能看清,又一次战斗的图像亮了起来。
一个生化奴隶在星际战士面前站了起来。奥利维亚不知道他是在看同一个战士的视野或者那个星际战士已经死了而这是另一个。战士的对手看起来和帝国全境使用的机仆很相似,但它的表情显示出它清楚地知道它身上发生了什么,而且在过程中被逼疯了。那人身上的科技看起来很复杂,但它毫无顾忌他的痛苦地包裹在身体上。
接在生化奴隶胳膊上的一把震动剑刃砍向钢铁勇士。他向后躲开并打碎了他对手的胸膛。血溅在星际战士的身上,从目镜上流下,遮挡住视线。他不受任何影响地继续战斗,又放倒了三个这种东西。
命令在他耳边响起,他向前跑去,和其他的钢铁勇士组成队形。他们跑过一间灯火通明的房间。它清楚的视野只让视野里残酷的场面更加骇人。死掉的阿斯塔特和生化造物倒在血泊里。
他们跑进一条放着模糊玻璃罐的隧道,被肢解的尸体飘在其中抽搐着。片刻的安静,随后一声巨大的尖叫传出,战斗的声响在临时组成的小队跑进一座有着梁柱屋顶的房间时再次响起。数百个生化奴隶排在这里。在他们身后有着战争机器,和军团的无畏一样巨大,搭载着致命的武器。
“黑色审判者。”奥利维亚轻声道。他们恐怖统治的故事甚至传到了王座世界。如此靠近地看到他们让他害怕地颤抖起来。
众多的钢铁勇士冲向曾经的美拉塔拉星团(Meratara cluster)的主人。佩图拉伯的战士从西方的墙壁处冲来,跑过漫长的走廊,用自己兄弟成堆的尸体阻挡着能量光束。奥利维亚读到过,伤亡数量在战争的每一个阶段都无比惨烈。
但无论如何,黑色审判者败相已露。
在中心站着佩图拉伯,两旁他的暴君型终结者(Tyranthikos Terminators)掩护着他。传送留下的迷雾依然围绕在他们的盔甲上。他们是在瞬间之前到达的。
奥利维亚的这个星际战士跑进房间时,佩图拉伯正在杀死其中一个审判者。他用手砸开载具光滑的外壳,抓住里面远古人类的喉咙把他拉了出来。维生液体从佩图拉伯砸开的裂口里流出。无用的管线和电缆在佩图拉伯高举着把那人的生命抽走时从他的身上脱落下来。灯光在战衣上闪烁,然后它落到了地上。
看到了他们的一个主人死去的生化奴隶变得更加疯狂。佩图拉伯向他们开火,子弹穿过已经死掉的黑色审判者尸体,一直到那血淋淋的残骸从手上落下。
原体手腕上装载的手炮向人群里抛下无数的死亡。原体身着的终结者盔甲背后的装弹器震动着向他的枪里输送无尽的弹药,但佩图拉伯并没有胡乱开火。他飞快地在一个个目标间切换,用人眼无法看清的速度每枪爆头打倒敌人。
奥利维亚一下子没有看到佩图拉伯。一阵紫色能量把这个没有名字的星际战士打到一边。一个死掉的钢铁勇士从头顶飘过,在紫罗兰色的光下投出一片黑影。视野重新端正过来,战士向他的原体跑去,同时把武器的弹夹全部打空。他退出弹匣并新装上一个,所有的动作都没有减慢速度。
“钢铁之志,钢铁之躯!”星际战士在相撞时喊道,他的肩膀在前撞进了钢铁之主周围的恐怖。
敌人就如同梦魇一般,一个解剖学家被扒开皮肉的样品尖叫着复活了过来,没有皮肤的尸体变成了重武器的支架。痛苦的眼睛没了眼睑,在流血的头骨里转动。它们全都在像某种落后宗教里的被诅咒者一样尖叫。它们的痛苦毒害着奥利维亚的灵魂。在它们的头顶笼罩着黑色审判者本人的巨大战衣,那广为流传的传说中的怪物,人类能堕落进多么黑暗地步的体现。他们各不相同,但都同样致命。黑暗科技纪元的武器接受他们的差遣。
一个终结者在中子射线的白光下倒下。那个给奥利维亚提供图像的战士向后退开,他的头盔里闪着辐射警报。
佩图拉伯的身体撞到一个黑色审判者的身上。那些机器高高站在他们改造过的人类奴隶头顶,但佩图拉伯和他们一般大,他肩膀的冲撞让他的目标往后倒去。他用两只手炮开火,让那机器更加向后。它挣扎着,把自己的战士踩成肉酱。但子弹不能穿透它的铠甲,而它许多的武器瞄准了原体。奥利维亚知道这些都是历史——这张战争在一个多世纪前就发生了——但看到这些感觉就像是身临其境,他开始担心原体的安危。
一颗导弹拖着烟雾打进黑色审判者的侧面,让盔甲凹陷下去。第二颗打出一个圆洞。一股混着焦肉和维生液的黄色东西从破口里流出。
“浩劫到了。”奥利维亚的这个星际战士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他很冷静,清晰,即使他自己正在慢慢地被黑色审判者周围的辐射烤熟。“继续推进。钢铁之志。”
“钢铁之躯!”
几个疯狂的生化造物向奥利维亚的阿斯塔特冲来。在战士看向他的原体的时候,佩图拉伯正被一阵导弹的爆炸包裹着。红色的激光束在他周围闪烁,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网格。佩图拉伯从身旁拿起了一柄巨锤。他用一只手扯下战争机器的武器并用另一只手挥舞大锤用力砸了下去。审判者的刀剑缠在佩图拉伯的手臂上,如同有自我意识一样移动着。
一道耀眼的光把奥利维亚的战士打倒。他的盔甲系统短路,让奥利维亚看到了一片迷惑的静电和半成像的图片。
黑暗再次降临。
克拉什把沉浸头盔从奥利维亚头上取下。奥利维亚晕眩地眨眨眼。佩图拉伯周围环绕暴力的同时挥舞战锤的画面不愿离去。他看向玛丽萨坐着的地方,她的沉浸头盔放在大腿上。一种近乎神圣的快乐让她沉醉。这副景象比他在记录里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更让他难受。
“如果你是想要吓我,副队长,那不会成功的。”奥利维亚颤抖着站了起来。
“那不是我的本意,”星际战士说。“我只是想给你看我们眼中的原体,在战斗中的原体。”
“现在的他对我来说也一样可怕。”
一个钢铁勇士侍从给奥利维亚送上一杯水。他贪婪地一饮而尽。他的头因为头盔发痛。
“他为何不是呢?”克拉什说。“战争是个可怕的事情。他就是为此而生的。”他向前倾身。“你看起来对我的基因之父并不尊重。黑色审判者是邪恶的人。他们从别人身上吸取生命来延长自己的。为了这么做,他们扫清了太空中的一整片区域,把他们的恐怖甚至散布到了奥林匹亚。在山脉之中,钢铁之主斩杀蛇怪。在太空里,他与远古的邪恶对抗——他们不过是许多邪恶中的第一个。他现在也在这么做,对抗着赫鲁得人(hrud,一种异形)。佩图拉伯不是怪物,而是屠杀怪物的英雄。他是你的保护者,记叙者。你应该尊敬他。”
奥利维亚严肃地看了克拉什一眼。“我自己会决定要尊敬谁。”
克拉什完全站直身子瞪着奥利维亚。记叙者对他错误的遣词感到了后悔。
“明天,我们再看更多。”
奥利维亚感觉他已经看够了。 奥利维亚从地板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记录佩图拉伯每一场战争的文件铺满了他们的客厅地板。
“他对自己的军团实行了十一抽杀律。他作战的方法过于浪费。他是在让自己的人送死。”他捡起一本书又松手:佩图拉伯写的奥林匹亚简史。“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以这种样子示人,这种坚不可摧,毫无关心的一块顽石。他在把自己的无情往别人的脸上砸。”他把脸埋进手掌里,用掌根按摩着眼睛。“他像个导演一样把自己生活的所有阶段都设计过了。这里没有真相,只有一个自大狂的吹嘘。难怪人们要造反。我们该走了。我们应该回到泰拉,告诉协会我们不能把书写完。这是目前为止最糟糕的一次任务。”玛丽萨没有说话。街上又有人了。奥利维亚听到他们在一段距离外唱着歌。他们的坚定让人向往。
“这不重要。”
“什么?”他说。他把手从眼前放下抬起头。斑点在他的视野里跳着舞。
“这不重要,”她重复了一遍。“事实和真相并不一样。”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们之前已经讨论过了。为什么你还要提这件事?我们来这里是来写历史的。”
“我们的任务是把对象塑造成大家理想中的英雄。所有伟大的将军都有缺陷。每个人都有缺陷。”
“我们写的是历史记录!”奥利维亚说。他的怒火正在积攒。“这种重要的事情不能屈服于……于……”
“崇拜?”她说。“真相比事实更重要,”她安静地说。
奥利维亚的疲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厌恶。“这才不是什么生平,就是一本圣徒传记。”
“或许这是帝国所需要的。”
“帝国需要的是事实,”他说。“我不会参与造神运动。”
她看向他。“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奥利维亚?原体身处真相之上。他们不是凡人。难道整个银河系都需要知道钢铁之主个性的缺陷吗?你难道不明白着重描写他的短处会毁了他取得的一切成就吗?你想写的那种书永远都无法出版,而且也不应该出版。”
“这不重要!”他说。“真相才重要。”
“我们没有真相,奥利维亚。我们不需要真相。我们是现代传奇的守护者。这些书,全部的这十八本书,它们是一段崭新经文的开始。”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双头鹰的挂坠直接挂在她裙子的外面。
“这是帝国真理真正的意义吗?”他轻蔑地说。“难道你加入了那群秘密宣扬帝皇是神明的混蛋了吗?”
“帝皇是神。”她狂热地说。
“我不敢相信你会说这种话。”但他可以相信;所有的证据都存在。他已经忽视它们太久了。
“帝皇会保佑我们,奥利维亚。”她说。她平静的面具已经摘下,她看起来很生气,甚至可以说是绝望。城市里的歌唱声正在靠近。声音突然变大了。暴民转过了一个街角,正走在他们下方的路上。
他从她身旁退开。“他不会。他不能!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然后诚实地回答我,他有保护这些人免受佩图拉伯的自大吗?你是什么时候背叛了我们为之奋斗的一切?”
“我们为之奋斗的事情背叛了帝皇。历史并不重要。发现更高层面的真相才重要。纯……纯粹的预视……至纯的——”
“神明?”奥利维亚低语道。
他们瞪着对方,终于还是成了陌路人。噪音越来越大,走过了客厅的窗户下。抗议者在用奥林匹亚语喊着。奥利维亚能读懂这种语言但还没有精通,所以他不能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军团喷气摩托的啸叫声飞驰过街道。奥利维亚惊恐地矮身躲避。人群发出恐惧的叫喊。
更多的喷气摩托在勒庞家公寓的高度飞过,他们卷起的风让玻璃颤抖起来。之后传来了更重型的飞机引擎降落的声音。什么大的东西落到了离他们的住宅很近的地方。他们的家具在地板上震动。一盏灯掉了下来,在地板上砸得粉碎。就算奥利维亚想和玛丽萨说什么,她也听不见了。他畏缩起来。她盯着他,完全没有显示出她注意到了外面的骚动。
街上歌声的调子变了。所有类似于语言的声音都不见了。人群的声音在推进器的轰鸣下变成了杂乱的吼声。附近什么地方的玻璃碎了。
引擎熄火。一道舱门落下。
枪声响起。人群发出尖叫。数千人一同奔跑的如雷巨响撼动着客厅。那么多人都一起尖叫起来。奥利维亚爬到窗户边扒开百叶窗向外窥视,害怕被人看见。暴民已经走开了,标语和垃圾落在被高爆弹药打得七零八落的尸体中间。落在后面的人跑过街道。他看不见阿斯塔特。对面的楼房已经燃烧了起来。
在多年的愤世嫉俗的任务之后,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吼叫着的愤怒控制了自己。
“这就是你的传奇所带来的。压迫,还有造反,”他往窗外指了指。“这对奥林匹亚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不相信佩图拉伯会原谅他们。”
玛丽萨都快哭了。“这是必要的。这都是为了我们好。”她举起她的护身符。“帝皇会保佑的!求求你了,奥利维亚,看清吧!”
他彻底对她感到厌烦了。“这全都是一场愚蠢的梦,”他说。“帝国,和平,所有的这一切。”他看向一片狼藉的街道。“所有美梦都有梦醒的时候,玛丽萨。”他叹了口气。一股巨大的哀伤几乎要把他淹没。“我不能和你一起走下去了。”他放下百叶窗。他不敢看她的脸,他害怕他会忍不住打她。他不知道该做什么。愤怒帮他做出了选择。“我要走了。我宁愿在外面碰运气也不想陷在你的这些伪善想法里。再见。”
“奥利维亚!”她喊道。
但他已经走出了公寓的门,走下大理石楼梯。他穿过被废弃的大厅,走到了街上。烟雾正弥漫在街上。动力盔甲的黑影在其中走动着。
他逃跑了,尽可能地向后望着他们,直到几乎是意外地撞进了奥林匹亚躁动的人群里。一开始他很害怕,但他被困住了,被围在他们中间。他不能逃脱,于是他像泡热水澡一样沉入他们的愤怒。多年的憎恨从他心中沸腾而出,对玛丽萨的愤怒,对帝国空虚承诺的愤怒。如果只是她的问题的话,唯一的代价只会是心碎。但问题不止是她。太多的世界在归顺的桎梏下辛苦劳作,那些把他们从过去的主人手里解放出来的名字却越来越被人们当成神明来崇拜。
奥利维亚被洛克斯的人们推搡着走向了城市最上层的闪亮宫殿。他们涌进主广场。更多的飞机进到了城市上空,但它们不再能够随意降落了。街道上已经爆发了战斗。激光束短暂的闪光回应着爆弹枪的轰鸣。
一个女人出现在阳台上。奥利维亚判断她一定是凯丽芬,原体的姐姐。他期待着她说些安抚人心的话,让人群安静下来回到各自的家去。或许钢铁勇士也在等着她平息状况,他们还没有攻击。
她没有。
她宣布了奥林匹亚的解放。
片刻之后她祝福了反叛,一队钢铁勇士走进广场,并开火了。穿着洛克斯制服的人类士兵从公共广场周围的所有建筑里回击。钢铁勇士寡不敌众。在奥利维亚看来简直不可置信,他们开始倒下了。
被卷进交火中的人群又跑了起来。奥利维亚和他们一起奔跑,头脑里只有想要生存下来的动物本能。他在周围的身体被炸成碎片的时候冲过广场,把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美梦的碎片永远抛在了身后。 玛丽萨一动不动地坐着,盯着她的丈夫离开的门。她很确定她再也看不见他了。人群的喊声比以往更大了。他们的愤怒在洛克斯的所有街道上回荡。火光明亮地照亮了道路。
一声叹息打破了她的静默。她站起身,打开了一道只有她有钥匙的抽屉。她小心地拿出一个包着布的包裹放在桌上。
她在展开丝绸的时候简短地祈祷了一句,布料下露出了一本书。她尊敬地低下头翻开了封面。
在造反的爆炸撼动城市的时候,她大声读出帝皇圣言录里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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