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塔-阿討厭鑿子敲擊石塊的響聲,有如他討厭那片好似要將他的靈魂侵蝕殆盡的昏暗,空虛的天空。那種永遠不滅的昏暗天光消耗著他殘存的意志,如同他的家園世界上的沙漠熱浪曾經令他筋疲力盡。
“真的沒有辦法讓那可惡的聲音停下來嗎?”他向自己的副手阿庫拉喊道。
“恐怕沒有,兄弟連長……使徒大人。”阿庫拉如同一個拿著拉開插銷的手雷的新兵一樣緊張地糾正了他的頭銜。“他們只能這樣把石頭弄開。”
黑暗使徒和他的領頌(coryphaus)都穿著硃紅色的盔甲,先前的所有忠誠的徽記都被紅色抹去,取而代之的是向真神宣誓效忠的符號。他們一起走過一座建成一半的城牆頂端,監視著周圍浩大的建築工地。中央的主殿和守備區已經基本完工,低矮,漫長的山邊鋪出一片由奴隸的帳篷組成的城市。四座較小的禮拜堂和神龕也已經奠基,在完工後,它們將得到崇魔殿的名字。外牆的白石外圍著搖晃的腳手架,另外兩座分立神龕兩旁的高塔也是如此。奴隸在其中的所有地方佝僂著身軀攀爬勞作,人數不下幾千人。
兩座尖塔的頂端圍繞著從這顆近乎荒廢的月球上抽取的以太能量。它們周圍的符文石碑閃爍著神秘的力量,阻攔住了亞空間和其中的掠食者。
卡爾塔再次習慣性地看向天空,想要瞥一眼遙遠的星空。但他只看到了到達後一直看到的那片吞噬一切的紅色物質,緩慢地被奇特的渦流擾動,但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特徵。
三十個穿著盔甲的聲音站在工地周圍的戰略要點上,他們的爆彈槍和更重型的武器輕鬆地放在身上,但這些懷言者的步調顯示出他們依然如同在戰場上一樣高度警惕。
“凡人竟然會如此輕易地屈服,真是讓人歎為觀止,”黑暗使徒觀察道。“沒有一根鞭子或者束棒,他們還在為我們傾盡全力。僅僅是威脅就能讓他們對我們俯首帖耳。”
“而且還不需要鐵鏈,或者圍牆,使徒大人,”阿庫拉說。他的目光移到正在建造的牆壁之外的一片毫無特點的荒蕪土地,和上面的幾道深谷上。成排的符文石屏障在荒野和崇魔殿間分隔開一段距離,衣不蔽體的奴隸在其中不停地搬運著石塊,把空著的推車拉回採石場。卡爾塔的另一個十人小隊在這條小路上巡邏著。
“只要給他們一點點的食物和水,他們就樂意忍受身體和尊嚴上最嚴苛的折磨,”卡爾塔說。“他們就是為了服從而生的。科奇斯的神明如是說,洛嘉 奧瑞利安在西卡洛斯也如此下令。”
原體新首都的名字讓兩個戰士都看向了正在建造神殿遠方的人造山丘。那是北邊,卡爾塔不能確定,沒有任何導航的方法。這座山丘周圍也圍著守護符文,離至高天只有不到一千米的距離。在山頂上,幾乎和大教堂的守護頂針一樣高的地方矗立著一道黑金相間的巨大拱門。
“尤里曾何時會來?”阿庫拉問,“使徒大人。”他快速地補上了頭銜。
“在工程完成的時候。”
一個穿著暗紅色盔甲的巨人從附近的一道石臺階上跑向他們,他的一隻手裡握著爆彈槍。二人在臺階盡頭等著他,他在那裡停下腳步,把拳頭砸在胸甲上敬禮。
“黑暗使徒大人,雷佳納兄弟不見了。”阿薩爾卡什報告道。
卡爾塔的注意立刻轉到了那個戰士的崗位。東北方建成一半的住宿區。
“不見了?”阿庫拉問。“說的更具體些,士官兄弟。”
“我做不到,領頌兄弟。他不在崗位上,我也找不到他的蹤跡。他對任何通信都沒有迴音。”
“赫斯塔-佩克,格桑和塔克拉-格也都還沒有消息?”卡爾塔質問道。“這已經是在十二個小時裡失蹤的第四個軍團戰士了。這簡直不可理喻!”
“我們該怎麼做,使徒兄弟?”阿薩爾卡什問。
卡爾塔從腰帶上拔出一柄造型古怪的祭祀匕首,它的刀鋒在沒有可以反射的星光或日光下兀自閃爍起來。他開始走下樓梯,把匕首指向工地中心原本的祭祀場,兩側挖著埋骨的深坑。一股舞動的妖火圍繞在它周圍。
“這是惡魔的徵兆。防護法陣的效果一定在減弱。給我帶五十個奴隸過去。”
又一具屍體倒下,脖頸處的血濺到卡爾塔所站的儀式圈裡,他抬起頭研究著守護尖塔頂部的巫術火焰。那慘綠色的火焰和工地上空飄忽的氣場並沒有什麼不同。他快速地檢查了一下地上刻下的血槽,沒有堵塞——他的周圍圍繞著複雜的血紅幾何圖案。他甚至看了看刀上的符文,但那沾血的刀上一點印子也沒有。符文閃爍著亞空間能量,鋒利的刀鋒上充斥著強大的力量。
他示意讓阿庫拉把下一個祭品拉上來。懷言者拉著一個奴隸的手腕讓他站了起來,差點把他的手從身上拉下來。隨之而來的卻只有輕輕的一聲哀嚎。卡爾塔用手指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臉左右擺弄著,尋找著任何情感的跡象。那張臉上有恐懼,但並不多。從他的樣子來看,這個奴隸幾乎已經和死人沒兩樣了。
“或許我們把他們調教地太順從了,”他總結道,劃開奴隸的喉嚨。血液在他把軟綿綿的屍體扔開時在他的盔甲上濺的到處都是。“讓眾神興旺的是痛苦和恐懼,野心和絕望。”
“他們已經沒有希望了,使徒大人,”阿薩爾卡什說。“沒有了生活的意義,或許他們的靈魂過於軟弱,不能取悅眾神。”
卡爾塔在要求下一個奴隸的時候考慮著這點。
“偉大的尤里曾和科爾法倫難道不正是因為公教儀式的低效率才推翻了他們嗎?”阿庫拉說。
突然,一聲尖叫從通訊裡傳出,蓋過了任何回答。
一聲尖叫,漫長痛苦,卡爾塔從未想過他能聽到一個阿斯塔特發出這種聲音。它一直持續了五秒,隨後戛然而止。
信號顯示這聲音是凱爾-阿拉克兄弟發出的。
“阿卡斯,霍拉,阿波爾-芙,”黑暗使徒喊出最近的阿斯塔特的名字,“前去調查!所有兄弟,保持警戒,看好奴隸。”
三個軍團戰士花了半分鐘來到了凱爾-阿拉克最後的位置。卡爾塔在這整整三十秒裡一直踱著步,不安地等待著。
“凱爾-阿拉克死了,”霍拉在通訊中說。
“死了,不是失蹤了?”阿庫拉問。
“肯定是死了,”阿卡斯說。“您最好本人來看看,使徒大人。”
現場第一個讓卡爾塔注意到的東西不是血液或者殘肢,或者石地板上散落的盔甲,而是奴隸。一共有七個人,順從地站在一邊,頭低著,但眼睛緊緊盯著殘骸。兩個問題立馬在黑暗使徒如激流般紛擾的腦海裡出現。
“他們為什麼還活著,他們為什麼沒有驚慌失措?”他並沒有特定地問某一個人。阿庫拉想要回答,但卡爾塔舉起一隻手阻止了他。“我並不想聽你的理論,唱詩人。現在還不想。在得出結論之前,讓我們再多做些觀察。”
破損盔甲上的標記確認了穿著它的人曾經就是凱爾-阿拉克。他不只是被肢解斬首,而且剩下的其他部分也被完全碾碎了。
“眾神在上啊……”阿薩爾卡什喃喃道。
“你發現了什麼?”卡爾塔問。
“我只是在想,我們聽到了他的尖叫,”軍團戰士解釋道。“他還活了一會兒,對他身上發生的一切一清二楚。”
“我覺得它先切掉了他的手腳,然後開始玩弄他的其他部位,”阿庫拉補充道,語氣中帶著並不合適的玩味。他撿起半個頭盔,精準地被砍成兩半,腦漿和血液灑到地上。“它最後才切開了他的頭。”
“他們一定看到了發生了什麼。”霍拉指向手裡還拿著錘子和槓桿的奴隸。“他們在我們來的時候就已經在這裡了。”
卡爾塔靠近最近的努力,低頭看向他難堪的臉。他啟動盔甲的揚聲器,音量下調到了個人對話的程度。
“你看到是誰做了這些嗎?”
奴隸麻木地點點頭。
“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一道影子,無上的大人,”奴隸說。他把一縷灰髮從臉前撥開,看向黑暗使徒的頭盔目鏡。“一道影子把他提了起來切成了碎片。”
“它一定是一個惡魔,” 阿波爾-芙說,爆彈槍指向門口,隨後又移到無遮擋的窗戶,好像在警惕攻擊。“有什麼東西衝破禁制了。”
“禁制沒問題。”卡爾塔說。
“或許是防禦塔出了什麼問——”
“禁制沒有問題!”卡爾塔重新冷靜下來看著奴隸,想法慢慢形成了結論。
“如果那是一個已經被召喚的力量呢?”他考慮著。“什麼已經藏在禁制內的東西。”
“被誰召喚的?” 阿薩爾卡什問。“這些奴隸?”
“或許是這樣。或許他們覺得它能救他們。不然為什麼惡魔不攻擊他們?為什麼放著毫無防備的奴隸不殺而去攻擊穿著盔甲的阿斯塔特?”
“你們做了什麼?”阿庫拉質問道,籠罩在奴隸面前。他們從他面前微微退開一些,但依然如往常一樣沒有顯露出過多情緒。“你們做了什麼,你們這群天殺的廢物。”
他們用茫然的眼神看著,要麼是不理解他的意思,或者是不能組織起一個回答。
“我要對整個工地發動一次徹底的搜查。”阿庫拉向門的方向指出一隻手指。“每一個房間,每一個大廳,每一間地窖和每一道拱頂都不能漏過。如果他們在隱瞞什麼,我們會知道的。”
“等等,”卡爾塔在其他人開始行動時說。“還有一種辦法。”
他舉起儀式刀,看向那個他說過話的奴隸。
“你要懺悔你犯的錯,否則你就會感受到你從未感受過的痛苦。”
一瞬間的反應,片刻的恐懼。
“我什麼都不知道,無上的大人,”奴隸說。他退開一步,舉起一隻手。“我告訴您我看到的了。那道影子,是它撕碎了您的戰士。它把他扔到空中切成了碎片。我只看到了這些。”
其他奴隸也紛紛附和。
“別再說謊了,人渣,”阿庫拉說。他用手甩向離他最近的一個奴隸的臉,把他砸進粗糙的牆上。頭骨裂了開來,在蒼白的石膏上留下一灘血跡。
卡爾塔幾乎在期待一次釋放——憤怒或者痛苦的尖叫。但是甚至沒有一個奴隸靠近他們受傷的同伴。他看到他們的注意並沒有放在受傷的奴隸上,或者阿庫拉,也不是黑暗使徒。他們正用一種混合著增長的恐懼和不安的微笑的表情看著他們身後上方的什麼東西。
他快速轉身,拔出了他的戰鬥權杖。其他的阿斯塔特也和他一同做出反應,舉起了爆彈槍。
一個像是影子的東西等在牆頭上。它真實的形體完全無法看出,不過可以依稀辨出人形。在黑暗使徒能夠發出任何命令前,它向上衝去。在紅色的天空下留下一道剪影,影子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尖叫碎裂開來。數十道羽翼狀的暗影落在懷言者身上,塑鋼般堅硬的鳥喙戳著他們的盔甲。霍拉在第一陣攻擊下倒下,落地之前已經有一條手臂從身上分離,他的盔甲如同碎紙一樣散落一地。
“撤退,”阿庫拉喊道,他指揮官的直覺戰勝了這不自然的幻影帶來的驚訝。他的語調不容任何反對,就算是卡爾塔也行動起來,快速地從門口退出。
爆彈槍吼叫起來,懷言者聚攏到一起跟上了他。
“別再浪費彈藥了!”阿庫拉喊道。“我們的庫存已經不多了。你們難道覺得爆彈能阻止這個東西嗎?”
懷言者暫停了開火。他們在聚攏在黑暗使徒周圍時瞥著卡爾塔,想要從他們的精神領袖身上得到一些啟示。他如同一面盾牌一樣舉起祭祀匕首,煙霧般的力量湧現在他的手甲周圍。
“它在東部建築區!”營地另一側的哈斯達的喊聲通過通訊傳了過來。下一次的通信則被截斷,只傳出一陣被扼喉的嚥氣聲。
爆彈槍的開火聲從黑暗使徒小隊身後傳來,他們轉過身,武器緊張地準備著。
“是誰在開火?”阿庫拉問。“看在眾神的份上,馬上報告!別忘了你們是阿斯塔特。”
“有東西在穿過一號房間。”戈爾-洛克焦急地說,他的話語在與恐懼不同的戰鬥刺激中變得快速。“我覺得它在——”
“一灘黑色的東西把戈爾-洛克吞掉了,唱詩人。我們正沿著南側通道撤退,”達瑞奧士官在短促的喘氣間回答著。“我們前面有些什麼東西。它在南側的地面上到處都是。就像是石油一樣。我們現在轉向北方,通過主廳撤退。”
“奴隸開始攻——”阿勒卡斯的一聲絕望的叫喊把眾人的注意轉移到了新的威脅上。爆彈槍聲再次響起,沙啞的叫喊隨之傳出。
“我覺得這個惡魔沒有它表現的那麼強大,”阿庫拉說。“它為什麼要一個個的攻擊我們?這些廢物召喚出來的東西一定無法和您的力量所匹敵,使徒大人。”
“你有計劃了嗎,唱詩人?”
“不要用爆彈和刀劍來對抗我們能用信仰戰勝的東西,”指揮副手繼續說。“它是一個惡魔,兄弟。放逐它——或者用你的意志控制住它,這就太好了。讓它轉而攻擊那些想用毫無用處的祈禱給我們惹麻煩的奴隸。”
“使徒大人,大教堂並不安全,” 阿薩爾卡什。他從隊伍中脫離出來跑向房間另一邊的走廊。“如果惡魔不來攻擊我們,奴隸也會的。”
“你是說我們要從那些手無寸鐵的廢物面前逃跑?”阿庫拉吼道。“我們不會拋棄崇魔殿的。”
“就算是最偉大的高塔也能被無數的黃沙掩埋,”卡爾塔說。
儘管使用許多的控制法術的想法很誘人,這種儀式需要時間。他並不想阿庫拉一樣對這個惡魔的力量如此不屑,他清楚這座為了眾神最寵愛的孩子而建起的神殿足以引起各種強大力量的嫉妒。一個敵對的惡魔王子想要造成這種攻擊簡直易如反掌——那或許是一個他無法控制的生物。
黑暗使徒拔出他的電漿手槍,儘管這個動作更多是出於習慣,而非是能對這個攻擊他們的妖魔造成任何傷害的信心。“智慧的頭腦可以控制住心靈的衝動,並知道應該何時向更強的存在尋求幫助。我們沒有足以鎮壓奴隸暴動的人數,也沒有能夠打敗這個惡魔的專家。我們向傳送門撤退,向尤里曾尋求幫助。”
命令順著通訊傳了下去,但卡爾塔並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能夠遵守他的命令。零散的接戰報告證明惡魔正在東南部的房間和走廊裡遊蕩,讓黑暗使徒略微鬆了口氣。他的路線朝向北方,儘管剛才惡魔現世的快速速度預示著他們的撤離並不會一帆風順。工地中時不時響起的零散開火聲也說明了奴隸暴動的規模也在快速擴大。
黑暗使徒帶領著眾人徑直向北方的大門跑去。他們跑過擺放著雕刻到一般雕塑的大廳,那些曾經在雕像前工作的奴隸已經不知所蹤。充滿威脅的安靜被他們的靴子踩在地面上的聲音和遠方的叫喊所打斷,爆彈槍的開火聲和被切斷通訊的白噪音代替了咔噠咔噠的腳步聲,讓卡爾塔越加煩躁。
衝進一座前廳的懷言者小隊迎面撞上了一群對面湧過來的奴隸。那些曾經眼神昏沉的臉現在被絕望的憤怒所扭曲。煩躁沸騰成憤怒,卡爾塔的手指在他能想到後果前就扣下了電漿手槍的扳機。能量球打進最近的奴隸身上,把他的上半身全部點燃,著著火的殘骸倒在他的同伴中間。
“鐵拳和利刃!”阿庫拉喊道,衝向突然開始哀嚎的人群。戰士砸進奴隸之中,把第一個人在鐵靴下踩碎,掐著第二個的喉嚨把它往牆上扔去。
其他人快速地跟上了指揮官,裝甲的手指擊碎骨頭撕開血肉。卡爾塔揮舞著祭祀匕首,在每一次攻擊後都喘著粗氣。儀式刀燃燒著邪惡的光芒,因它而死的人們的生命力被吸收進金屬之中,消散的靈魂越加強烈地湧進黑暗使徒的身體裡。他獰笑著在人群中砍出一條血路,來到了後方的走廊。他的兄弟周圍,屍體被非人的力量打成碎片,糊在牆壁上。
這陣狂喜僅僅持續了一會兒。一個巨大的東西衝進前廳,在穿過的時候抽動起奴隸已經死去的肢體和眼珠。那團黑雲張開有著十幾道閃電般利齒的大嘴,撲向了阿波爾-芙。懷言者的身體好像被隱形的刀給刺穿抬了起來,無數的陶剛碎片,碎骨和血從他的揹包裡噴出。裝甲板在非物質的尖牙咬進阿斯塔特身體時紛紛裂開,四肢全數裂開,甲冑中的身體上也綻開可怕的傷口。
他痛苦的喊叫充滿了通訊,卡爾塔在一秒後才關閉了他的連接。阿庫拉衝向惡魔,他的鏈鋸劍吼叫著。一隻長著刀鋒的肢體伸出,幾乎是漫不經心地把他的頭砍了下來。
“跟上我!”卡爾塔喊道。黑暗使徒轉身再次開始奔跑,徑直衝向通往北方城牆的狹窄走廊。他可以聽見他下屬如雷霆般的腳步聲和動力盔甲的出力被推至極限的嗡嗡聲跟在他的身後。他想到,如果惡魔是在守護符文的邊界內被召喚的話,或許它不能出去。
當然了,那會讓他們落入其他對這片區域虎視眈眈的亞空間獵食者的威脅下,但黑暗使徒原因承受一個未知的風險來逃離眼前的威脅。
他跑過一扇圓窗,它石刻的邊框還未裝上眾神的八芒星的金屬邊框。阿卡斯通訊中一陣溼潤的咕嚕聲告訴他惡魔已經追到了他身後數米的地方。黑暗使徒轉過方向,跳上了窗沿。他在一頭跳進珠紅的天空時沒有向後看。一陣觸電般的感覺湧過他的全身,他已經穿過了守護符文的邊界。
卡爾塔迫使自己的眼睛盯在前方的拱形山,不往後方看上一瞥,用盡全力跑過開闊地。他跨出的每一步都伴隨著超現實的尖爪刺進後背的恐懼,還有他腦中對一雙邪惡的眼睛在盯著他的恐怖感覺。
他在聽到了第二副呼吸機的聲音後才終於敢回頭看去。
阿薩爾卡什緊跟在他身後。在他身後還有其他穿著紅色盔甲的人從門和窗戶裡爬出來,跑過貧瘠的大地。而那惡魔,卻沒有任何蹤跡。
卡爾塔一直跑到山邊的守護符文裡前都沒有減慢速度。在山中,懷言者監視著其他的奴隸搬運著石頭,在傳送門外建造一座神殿。
其中一位懷言者穿著華麗的終結者盔甲,巨大的盔甲板上標記著首席侍從的印記。卡爾塔認識那標記。
“馬杜克!”他喊著,推開面前的奴隸。“尤里曾在哪裡?”
“冷靜下來,兄弟,”馬杜克說,舉起一隻手讓他停下靠了過來。
“別忘了你的身份,首席侍從,”卡爾塔吼道,在馬杜克幾米外的地方停了下來。他的兄弟也都衝進了拱形神殿,轉過身,用武器指著崇魔殿的方向。
“我是受傑魯克和艾瑞巴斯大師的命令站在這裡,我的每一句話也都有他們的權威,卡爾塔-阿。”馬杜克自己的守衛在他說話的時候聚集到了他身邊。“你們闖進來是什麼意思?”
“什麼強大的東西,我想是奴隸召喚出來的東西。一個憤怒異常的惡魔。它已經殺掉了我的半個連隊了。”
首席侍從發出一聲憤怒的吼聲,舉起一柄修長的鏈鋸劍。“你還把它引到了這裡,引到了我們大人的行宮?”
在馬杜克對他的戰士發佈命令的時候,卡爾塔在他的兄弟中找到了阿薩爾卡什。
“我們還剩下多少人?”他問。
“有十七個人成功到達了這裡,使徒大人。我沒有在平原上看到其他人。”
卡爾塔看向山峰和崇魔殿之間的空地上遍佈著穿著盔甲的屍體。黑霧在屍體周圍聚集,那是被消散的靈魂吸引而來的惡魔物質。很快其他東西也會被吸引過來。
“使徒大人!看那裡!”右邊傳來一聲喊叫,烏卡納-塔釜指向西北邊。一個懷言者翻過矮牆,身後一群赤裸的人類追趕著他。他轉身用爆彈槍開火,打翻了追趕他的最前面幾個奴隸。
在他轉身繼續逃跑的時候,懷言者腳下的土地暗了下來。如同沸騰冒泡的瀝青坑一樣的黑色物質爬上了他的腿,並立馬就蔓延到了他的腰部。戰士向這灘東西開火,但他的爆彈連爆炸都沒有就直接消失了。粘稠的黑色物質繼續向上,汩汩暗影裹住了他的手臂和喉嚨。
這個魔物越變越大,把阿斯塔特拉到了空中,一條手臂從手肘處被扯開,爆彈槍從指間滑落。卡爾塔無可遏制地在一條腿被彎成可怕角度時發出一聲驚叫。那個戰士的通信器肯定失效了,他也很感激不用再聽到他痛苦死去時的非人尖叫了。穿著盔甲的身體繼續被折磨著,幾乎被擰成了一個結,陶剛和碎骨紛紛散落。
惡魔形體的影子把屍體殘骸扔到地上,重新凝聚成人形,但比它剛剛殺死的阿斯塔特還要高出一倍。漆黑的翅膀在它前進時自背後伸出,手臂末端伸出如長矛般的尖爪。
“你把什麼東西引到這裡來了?”馬杜克的聲音讓心臟狂跳的卡爾塔轉過頭。他只敢瞥一眼首席侍從,隨後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那個緩慢穿過平原的可怕身影上。
“我沒有辦法,”黑暗使徒說。“如果我不撤退到這裡,它會把我們全殺了,你們將毫無準備。”
“啊,那我還得謝謝你是不是?”
“別鬧了,兄弟!這已經不是我們能處理的了。只有尤里曾能對抗它。你必須召喚他。”
“我必須嗎?”
“現在不是鬧彆扭的時候了,馬杜克,”卡爾塔吼道。被一個無法阻擋的惡魔生生撕成碎片的恐懼超過了可能冒犯一連長最喜愛的侍從之一的後果。他指向那扇未被激活的傳送門。“你能聯繫上洛嘉嗎?”
“原體大人他……他有比你的生命更重要的事情,卡爾塔-阿。”
爆彈槍的轟鳴聲把他們的注意重新拉回到了守護石圓環上,卡爾塔的戰士正在盡全力地向惡魔開火。爆彈在它的軀體上炸開,但它們卻沒有造成任何破壞,徑直消失在了黑暗裡。
它更加靠近了,惡魔飄忽起來,煙霧狀的軀體變成了一團暴風雪,雪白的皮膚上顯出一雙漆黑的眼睛。黑色閃電從它伸出的手中射出,擊中了一名懷言者。油膩的煙塵從他盔甲的縫隙中飄出,戰士隨即倒在地上。
“我們必須撤退到傳送門大橋,”卡爾塔說。“我們必須把洛嘉叫過來。”
“‘叫過來’,卡爾塔-阿?”
這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如同流金般純潔,湧進黑暗使徒的靈魂。它的音調瞬間就讓他振奮起來,令他充滿溫暖。
他轉過身,他身邊的人也一樣。拱門閃爍著充滿力量的光芒,黑金門框之後暈出一座大教堂的宏偉景象。在門前站著一個巨大的身影,比阿斯塔特還要高出三倍,金色的皮膚外穿著華美的長袍,火焰般的符文在他周圍飛舞。他的一隻手裡握著一柄脈動著黑暗力量的猙獰釘錘。另一隻手裡舉著一根用不知名金屬鑄成的權杖,鍍著金的三眼骷髏鑲嵌在頂部,每隻眼睛無時不刻地都在左顧右盼。不帶一絲雜質的湛藍眼睛看向卡爾塔,看進了他的心裡。
“我聽到了你的祈求,吾兒。”
這聲音令黑暗使徒如沐春風,平復他的恐懼,讓他重新堅定起來。但是,他的原體壓倒一切的氣場讓他跪倒在地,頭顱低垂。
“奧瑞利安大人,請原諒我的軟弱。一個惡魔打攪了這裡的偉大工程。”
“我可沒看到什麼惡魔。”
卡爾塔回望向他的兄弟。那追趕他們的東西已經在一團爆彈火力下來到了山頂。它揮舞尖爪把軍團戰士甩到空中,殘缺的屍體散落在外部神殿的各處。
“那不是惡魔。”洛嘉舉起權杖,向那股撕碎黑暗使徒最後一個戰士的腥風血雨致意。“來我身邊吧。兄弟。”
在最後一陣把阿斯塔特撕成粉碎的陶剛和碎肉的攻擊之後,那魔物顯出了一個可以辨認的形體。它和惡魔原體差不多高大,穿著黑色的動力甲,雙手上綁著修長的爪子。一對鋼鐵翅膀從它精緻的揹包上伸出,形如渡鴉的羽翼。那張消瘦堅定的臉慘白如雪,雙眼如墨般漆黑,垂到肩上的烏黑長髮裝裱其外。
卡爾塔感覺自己幾乎無法呼吸——毫無疑問,這是科沃斯 克拉克斯,暗鴉守衛的原體。無數的問題出現在他的腦中,但在可以得到回答之前,克拉克斯開口了。
“你經歷了什麼,兄弟?”
“我到達了下一個境界,”洛嘉說。他指向克拉克斯的權杖微微扭了一下。“現在換我問你一樣的問題。”
渡鴉之主昂首向前,徑直走向洛嘉 奧瑞利安。卡爾塔和他的戰士在他面前讓開一條路,對能夠從他的怒火中脫身暗自竊喜。馬杜克和他的親信向他們的原體靠攏,但一個眼神讓他們退下了。
“我始終如一,”克拉克斯說。“我是復仇的化身。我是正義的審判。這個地方,這片帷幕之後的地方,揭露出了我們所有人的本質。在父親為我們設立的虛偽人性背後,我們的本源皆是亞空間。”
“那你是來向你真正的創造者宣誓效忠的嗎?”
“不。我發誓剷除銀河中的一切混沌。而你,將是第一個倒在我的利爪之下的墮落兄弟。”
“我與在伊斯特凡時已大不一樣,”洛嘉說,舉起他的釘錘。
“我也一樣!”
卡爾塔幾乎沒有看清克拉克斯的猛撲,他實在是太快了。洛嘉的權杖閃出黑色火焰,揚起的黑風把他吹到一邊。伴隨著一陣擊倒懷言者的衝擊波,兩位半神戰至一處。
在侍奉真神的漫長血腥的生命中,已經沒有多少東西能讓卡爾塔感到震驚。但現在兩位原體之間的戰鬥卻讓他震驚地忘記了呼吸。
激戰的雙方都燃燒起了原處力量的火焰。克拉克斯好似一股裹挾在白色閃電中的聯通天地的風暴,一片無數渡鴉凝成的黑雲。群鴉的嘶叫震耳欲聾,它們閃亮的利爪和尖喙構成了風暴的火花。
而在暗影之中的洛嘉如同一團火球立起身形,燃燒的符文環繞身旁。法力如流星般砸向渡鴉的風暴,在緻密的風暴中劃出道道溝壑。它們砸進拱門周圍的建築上,擊碎石塊,點燃了死與克拉克斯之手的屍體。
渡鴉之主不甘示弱,銳利的尖爪撕裂空氣,在尤里曾的符文法袍上留下無數割痕。他雙爪的每一擊都撕裂著洛嘉非物質的形體,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尖叫也隨之傳來。
大懷言者的錘頭砸進他化為風暴的敵人的胸膛,卡爾塔不自覺地抽動一下。這一擊的力量比任何雷霆都要強大,周圍的牆壁盡數傾倒。
黑暗使徒被掀翻在地,粉碎的石塊從盔甲上灑落,他看著兩位交戰的巨人飛快的身影,克拉克斯四根閃爍寒光的利爪已然刺穿洛嘉的咽喉。尤里曾試圖揮舞起他的釘錘,但卻被渡鴉之主以非人般的力量壓制在近身。
他們一起如流星般落向地面,把幾個重新站起身的懷言者重新掀翻在地。
“傳送門!”
馬杜克的喊聲把卡爾塔的注意移向了拱門內飄舞的能量場。黑色的火花從它不穩定的表面上閃出。它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效。
“我們不能被困在這裡,”黑暗使徒說道,向開始失效的傳送門衝去。
“它是由尤里曾的意識驅動的,”馬杜克攔住了他說。“我們的主人正在失去力量!”
兩位原體在他們造成的破壞中心已經完全恢復了人形。洛嘉的左肩耷拉在身側,權杖無力地拖在手裡。符文飛舞在他的身體上,再也無法組成尊貴的長袍,而變成了一套亞空間戰甲。
克拉克斯如同揮舞寶劍一般甩動利爪,他的表情中毫無憐憫。他向洛嘉踏出一步。
馬杜克開火了。
他的雙聯爆彈槍擊中了渡鴉之主的胸口和臉,眾多爆炸擾亂了他的步伐。卡爾塔也出於直覺扣動了電漿手槍的扳機,能量擊中了克拉克斯的腹部,湛藍色的能量在他精美的黑色甲冑上四散飛濺。
馬杜克的守衛也開始開火,更多爆彈與導彈打在了克拉克斯身上。
洛嘉喚起一股力量把克拉克斯拋向空中,同時招來一股狂風封住了他的雙翼。渡鴉之主只得再次變換為一群火眼的黑鳥,但洛嘉的法力仍然讓另一位原體的化身向上飄飛,散在空中。
“趁現在,大人!”馬杜克喊道。
洛嘉一瘸一拐地向他們跑去,細小的紅色符文正如同血滴一般從他的傷口中噴出。
卡爾塔抬起頭。渡鴉之主重新聚成人形,如一顆漆黑的彗星徑直向他們而來。
尤里曾第一個跨過傳送門,他巨大的身軀投下一道陰影,其他的懷言者緊跟其後。卡爾塔兩步並做一步,一頭栽進了拱門中冰冷的瘴氣中。
他發現自己身處於一個巨大的房間之中,腳下是色彩斑斕的馬賽克拼接畫,牆壁上描繪著嶄新的壁畫,潔白的天花板高高立於頭頂。這是狂信之城(Templum Inficio)的一部分。他對周圍的環境並不在意,眼睛再次看向那道傳送門。
鴉群在另一邊嘶叫不已,不停衝撞啄擊著亞空間屏障,但卻無法通過。
洛嘉在房間的另一邊氣急敗壞地看著這副光景,胸口好似喘不過氣似的上下起伏,他的頭上聚攏起了一環黑色的亞空間桂冠。
克拉克斯再次變回了人形,一邊的臉頰上滿是淤青,眼睛幾乎睜不開了。他的盔甲也是傷痕累累,但他還是緊貼在傳送門上,銳利的眼睛瞪著另一邊的景象。
“我記住你的氣味了,洛嘉,”渡鴉之主低吼道。他的臉在狂怒下扭曲起來。“我會找到你的,洛嘉!你和你汙染過的所有東西,我都會親手把他們消滅乾淨!”
洛嘉蹣跚著走開,傳送門暗淡下來,只剩下一道空洞的門框。
“我們能夠集結起一支力量殺回去,大人,”馬杜克急忙跟在原體身後說道。
“我們還沒有輸,”卡爾塔說,極力表現地和馬杜克一樣熱忱。“我定能重建崇魔殿。”
二人跟著洛嘉穿著走廊和大廳,走向他們在西卡洛斯的新首都的中心巨殿,期間不停地提議著反擊的計劃。他們爬上無數級臺階,攀上了位於一切中心的高塔。一扇黑門在洛嘉靠近時兀自打開,他走了進去,沒有說一句話,沒有回頭看一眼。
伴隨著一聲迴盪在卡爾塔身體和心靈中的巨響,大門合上了,把他和馬杜克擋在門外。門上沒有把手或者鑰匙孔,他們沒有任何打開它的可能。
一道白色的科爾奇斯語符文出現在門上。
“反抗命運,”卡爾塔讀到。他轉向首席侍從。“這是什麼意思?”
馬杜克後退幾步,看向這座雄偉高塔的塔頂。金色的火焰自頂部噴湧而出。
其他人也紛紛從其他地方靠近過來,質問著發生的事情。卡爾塔在人群中認出了科爾法倫,盡力壓住了一聲哀嚎。
“這意味著什麼?”一個靠近的懷言者問到。
“意味著我們將靜候他的迴歸,”馬杜克說。“而在那之前,偉大工程不得有一絲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