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過街角,停住了腳步。一個美麗的女人就站在他面前,女人有著黝黑的皮膚,只靠小巷昏暗的燈光根本看不清她的模樣。她慵懶地靠在一個木桶上,他幾乎聽不到酒館後門傳來的聲音。她黑色的捲髮像圓球一樣環繞在頭頂,皮甲在昏暗的燈光下微微發亮。不過最讓他在意的是她的細劍,以及劍尖對準他的心臟時穩定不動的狀態。這次他遇到的不是街頭妓女,甚至也不是某個無聊的貴族婦人。
他向後退了半步,給自己留出了一點空間來抵擋她的劍尖,然後笑了笑:“那麼,你的搭檔呢?”
女人微微一笑,但這笑容放在狐狸臉上比放在人臉上要更合適:“夥伴?我和你一樣,都是獨自狩獵。”
聽到女人的回答,他感到熱血上湧,甚至面容都有些扭曲:“你當我是傻瓜嗎?我在前面和後面都看到了人。我知道狼群是如何狩獵的。”
“是嗎?好吧,我覺得只是你想象力太豐富了,考爾德,因為今晚只有我一個人在外面。”
他知道再問下去也沒有意義,於是他改變了話題:“你確實更勝一籌,黃昏。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我們從未正式介紹過彼此,但你四年前在自由港見過我的一個好朋友。你肯定還記得她。她和我差不多高,金髮,身材不錯,右嘴唇上有顆小痣?她很喜歡你,你也很喜歡她……至少有段時間是這樣的。”
亞歷克斯想了想,但他什麼也沒想起來。事實上,他不記得自己和誰熟識到足以讓對方記住他的程度。他通常的安排上岸購買下一次航行所需的物品,吃一頓飯,然後開始狩獵。事實上,這可能是他在過去七年裡與女人交談時間最長的一次,當然,這不包括夜鶯號上與他一起出海的幾個女水手。
“我很抱歉,黃昏女士,不過話說回來 四年已經很久之前了。”
“這不重要,亞歷克斯,重要的是我該怎麼處置你。你看,我和你一樣喜歡狩獵。你有沒有把獵物放走,以便再次享受獵殺樂趣的經歷?”
“應該沒有。可能我一直沒選對獵物。”
黃昏眯起了眼睛,臉色也有些僵硬,但沒過一會,那慵懶的笑容又爬上了她的臉龐:“也許你有,亞歷克斯。所以,證明給我看,你值得我再次狩獵。”
他抬頭瞥了一眼天空,夜幕逐漸透出紅光。黎明即將來臨,人群也將陸續走出酒館,返回自己的家和碼頭。無論如何,他們的狩獵很快就要結束了。
他把匕首插入刀鞘,舉起雙手錶示臣服:“好吧,你抓到我了。所以你打算怎麼處置我?”
黃昏站起身,繞著他走了一圈,期間一直與他保持著適當的距離。她上下打量著他,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微笑。“也許你值得再次狩獵。像你這樣堅持了這麼久的人可不多。”
“也許下一次,我將成為獵人。”
她放下了劍尖,但沒有收入劍鞘:“也許吧。看看你能否跟上我的腳步,這應該會很有趣。畢竟,自由港是我的家。你不過是隨波逐流罷了。”
他假模假樣地向她鞠了一躬:“我想我們只能等著瞧了。”
他們四目相對並開始繞著對方轉圈,兩人之間的距離逐漸縮短,就像兩隻交配的鳥兒在頭頂盤旋。黃昏再次對他露出狐狸般的笑臉:“所以,這支舞有什麼意義嗎?”
“我想我們可以用親吻來結束這場狩獵——許下再見的承諾。”
黃昏的眼睛眯了起來,但還是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作為獵物,你的膽子可真大,不過我喜歡。”
他圍著黃昏轉了最後一圈,然後進入了她劍格的範圍,並伸出一隻手摟住了她的腰。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他猛地一拉皮帶扣,一把小巧的拳刃從隱藏的刀鞘中彈了出來。他緊緊地抱住黃昏,在她驚訝地睜大雙眼時,他一次又一次地將刀刃深深插入了她的腹部。
“現在誰是獵物?”他在黃昏耳邊低語。
他還沒來得及刺出最後一刀,他就發現自己向後飛過了小巷。他的頭撞在牆上,腦袋裡頓時亂作一團。小巷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他拼盡全力想要讓自己恢復清醒。
站起來,考爾德。你的獵物受傷了,你還有機會抓住她。站起來!
他知道自己的頭一定撞得不輕,因為黃昏正站在他面前大笑,拳刃還插在她的肚子裡。黃昏隨手拔出利刃,然後像扔掉枯萎的花一樣把它扔到了一邊。她向亞歷克斯走了過來,令他驚恐的是,她的身上沒有任何傷痕。就連盔甲也完好無損,那把利刃彷彿從未出現過。
“你……你是什麼鬼東西?”
“亞歷山大·考爾德,你和蠍子沒什麼分別,你改變不了自己的本性。你問我是怎麼認識你的,我說我的一個好朋友以前見過你。她確實見過——就在壞血鎮的一條小巷裡。你像驅趕受驚的兔子一樣戲耍她,然後在她還沒來得及自衛時就把她殺了。別否認,亞歷克斯。即便你真的想不起來,這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實。當我描述她的時候,你襲擊她的那段記憶就在你的腦子裡。”
黃昏的動作快得亞歷克斯幾乎看不清,她粗暴地把他拽了起來。即使亞歷克斯沒有被驚呆,他也知道自己根本無法掙脫她的鉗制。
“你……你要對我做什麼?”
她笑了,在他的注視下,她棕色的眼睛開始發出紅光。她的額頭上長出了兩隻後捲曲的小角,黑色的翅膀從她的背上長了出來。
“你這個可憐的白痴。我只是想給你上一課。畢竟,我也是個獵人。你殺了我的一個朋友,不過話說回來,你們人類最終都會死。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弱小無助和任人宰割是什麼感覺。也許這能改變你,也許不能,但你必須知道還有比你更強大的獵人。”
他感覺到她抓著他的手越來越緊,她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捨的神情。
“今天本可以很愉快的,亞歷克斯。我本來打算教你一些東西。但我要給你上另一堂課。希望你會感激我。畢竟,這將是你做的最後一件事。”
(三)
“聖詹姆斯船長!”
夜鶯號魁梧的船長從正在翻閱的文件中抬起頭,看到他的大副正急匆匆地向這邊走來。大副躲過正在搬運新貨物的碼頭工人,把一個小箱子遞給了船長。
“你拿的是什麼,奧瑞恩先生?”
“不知道,先生。幾分鐘前一個小夥子把這個送到了值班室。說是一位女士寫給您的。她是您的眾多仰慕者之一?”
“別胡說八道了,夥計。我在船上過了一夜。我們倆必須有一個人在這裡,我記得擲硬幣是我輸了。”
“昨晚你本可以命令我留在船上,還是說,你在想那個一心要嫁給你的酒吧女招待?”
船長漲紅了臉,他嚷嚷了好一會兒才指著箱子:“你不打算打開它嗎?”
“這不是寄給我的,先生。所以肯定不能由我來打開。”
“好吧,替我一會,我去我的艙室看看。”
“是,是,船長。”
聖詹姆斯船長從笑嘻嘻的大副手中奪過箱子,他穿過船員們,走進了他的私人艙室。他不認識上面的字跡,這使得眼前這個神秘的箱子更具吸引力。他扯開了箱子上的細繩上,然後滿心期待地掀開了蓋子。緊接著,箱子被扔到了船艙的另一邊,裡面的東西灑得滿地都是。他用手捂住嘴,強忍著不斷上湧的膽汁,直到他把頭伸出船艙的窗戶。
等他的胃不再翻騰時,他撿起了那些肯定是來自人類的殘骸和一把帶血的拳刃,然後把它們統統扔進了海里。地上躺著一張沾滿血跡的紙條,他把紙條撿了起來。
聖詹姆斯船長
亞歷山大·考爾德不會再回來了。他昨晚遇到了一個更好的獵人。你應該更謹慎地僱傭船員。這次我不會追究你的責任。
不過,為了讓避免我的怒火蔓延到你身上,你需要去做一件事。夜鶯號的船首像上有一個隱藏的隔間,亞歷克斯多年來一直把他的財物存放在那裡。你去把它們收集起來。今天晚些時候,一個年輕人會帶著我的信物出現在你的船上。把一半的財物給他,你的債就還清了。別以為你能騙我,船長。畢竟,我知道你不會再出航了,我瞭解你,即使你不知道我是誰。
我會等著你的贈禮。
黃昏
聖詹姆斯船長又看了一遍紙條,確定自己看懂了之後,才走到艙室門口:“奧瑞恩先生,馬上到我的船艙來!”
甲板上傳來一陣咚咚聲,然後大副出現在了門口。
“你叫我,船長?”
船長把帶血的紙條遞給了大副:“你能認出送盒子的信使嗎?”
“也許吧,在我看來,路童都一個樣,先生。”
“檢查船首像。如果情況屬實,就把財物搬到這裡,做好交貨的準備。”
“如果真有寶藏,你不會交出來吧,船長?”
聖詹姆斯船長回想著他在盒子裡看到的一切,他強忍著再次嘔吐的衝動。
“是的,我本想說這都是考爾德的錯,但不知為什麼,我覺得他已經付出了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