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城牆也倒塌了,唯尼科夫也隨之淪陷。這座被拉克那的鮮血守衛叫做“血腥監牢”的城市。他們曾經覺得它決不會淪陷。但現在唯尼科夫沉入一片火海,它的疆域裡的一切都如同曾經聲稱它固若金湯的聲音一樣空蕩蕩的,全都不復存在。
而在它淪陷燃燒的同時,帝國的戰爭機器繼續挺進。
薩爾達透過望遠鏡看著城市的淪陷,很慶幸他和那些前來圍困他的世界的披掛盔甲的太空戰士之間隔著好幾千米的距離。但是,他帶領唯尼科夫的倖存者逃出來時走過的山丘肯定不能擋住他們太久。
“有多少人?”維達斯問。薩爾達覺得這位血肉祭祀聽起來很疲憊,不僅僅是因為戰爭帶來的疲勞,更多的是一種精神上的不適,那種清楚地知道你的文化和所認識的一切很快都會被滅絕,被其他人所替代的絕望。
但薩爾達一直以來都想太多了。他在那個所謂的帝皇做出他的公告的時候就開始思考了。帝皇說著統一和歸順,但在薩爾達聽來那就是征服和殲滅。他調整了一下身上皮甲的帶子,突然感覺到了不適。
“鮮血元帥恩諾克建立了一個最後的堡壘。在唯尼科夫南方的一座老要塞裡。”
“還有多少人,隊長?”維達斯重複了一遍,他在靠近過來的時候斗篷摩挲著。
薩爾達扭動黃銅的望遠鏡,把它聚焦到正在逃離唯尼科夫的戰士和難民身上。他們在向南去,向著山丘去,向著艾洛德大陸上的下一座城市去。最後的一座城市。他又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盔甲。鑲釘已經開始透過浸溼的罩衫壓上他的身體了。他額頭上皮革頭盔碰到皮膚的地方凝成了一層鹽。
“差不多幾千人。”
“只剩這些了?”維達斯喃喃道,被這個消息定住了。
薩爾達聽到祭祀的呼吸聲在黃銅面具上振動著。“超過十萬人進入了那座城市。”
“鮮血元帥恩諾克手下還有一千個人在阻擋他們。”
“拉克那的牙齒啊……”維達斯嘶叫道。
薩爾達不知道他們的守護神有沒有在聽。現在重要的只有一個神了,而他在敵人那一邊。那條火龍。
“我們需要撤回到羅米斯特。鮮紅要塞是不可戰勝的,”薩爾達說。
維達斯點點頭,重新拾起了自信。“對,在這片山裡的我們很脆弱。鮮紅要塞可以打退所有敵人。讓我們看看那些雜種有沒有膽子來試試。我要看到火龍被殺死在我們的城牆上。我要讓他的血流乾!我向拉克那發誓!”
一大股爆炸點亮了北方的天空。震動傳到了山丘這裡。他們把唯尼科夫和古老的要塞撕碎了。
薩爾達放下了望遠鏡,顫抖著長長呼出一口氣。他面向維達斯。面具呆滯的樣子反射在祭祀的眼睛裡。面具描繪了一張堅定的人臉,線條堅毅而不圓潤,但這也遮掩不住他的恐懼。
“那是什麼?”他問到。“發生了什麼?”
“鮮血元帥恩諾剋死了,血肉祭祀。”
維達斯大聲嚥了口口水。“你確定?”
薩爾達向城市的方向指出一隻深紅的手套。
只不過那裡沒有城市了。唯尼科夫消失了。
只有火焰留了下來,火勢巨大凶猛到如同緩慢暈開的紅墨水一樣照亮了天空。而在那火焰的中心,用尖牙利爪殺戮著的,是一個披著綠寶石鱗片的巨人。
一個神話可怕地出現在現實裡。
維達斯的聲音害怕到幾乎不能聽見,“火龍……”
“我是一個鐵匠的兒子,”沃坎說,看向那片沙漠。“而你……”
“是什麼?”外鄉人問。“我是什麼呢?”
沃坎轉過身看向那個他身邊的戰士。
“而你不止是一個外鄉人。”
夜曲星白晝的熱量正在消退,灰燼平原上的部落正在趕回他們的牧群,而兩個偉大的存在站在一座高臺上看著這火焰的世界。
戰士低下他的頭,承認了這個真相。他隨後向太陽舉起一隻包裹盔甲的手,看著金屬反射出的光。他編織了一個謊言,這個戰士,一個想要讓夜曲星的人民和他們的酋長放鬆下來的謊言。
“難道我不是一個人嗎,沃坎?”他問,光線不止從他的手套上反射出來,他全身上下的盔甲都鋥亮無比,讓他散發出耀眼的金光。
“你看起來像個國王,”沃坎回答,第一次對自己鐵匠粗礦的模樣感到了不自在。
“我不是國王,但國王不也是人嗎?”
“對他的國民來說不是。”
戰士笑了,如同一位對自己的學生滿意的導師,隨後轉過來面向沃坎。他的頭髮被熱風吹起,如黑煙一樣飄揚。他紅色的短披風隨風揚起,如同一位統治者準備向他的人民講話那樣。
“我是帝皇。”
“哦,”沃坎說,現在輪到他笑了,“比國王還要偉大。那你的帝國就是星海?”
帝皇順著沃坎的視線看向赤紅的天空,嚴肅起來。
“還不是。太空中依然有著黑暗。”他重新看向沃坎,眼神因悲傷而冰冷。“所以我需要你。”這種情緒只維持了一瞬,隨後溫暖又回來了。“一位鐵匠的兒子。幫助我帶來光明。”
“幫你創造?”
“對。還有成為我的一位將領。”
沃坎低吼了一聲,突然緊繃了起來。
“我不是軍閥。”
“但銀河間已經爆發戰爭。必會如此,沃坎,而你將成為指揮戰爭的人們的一員。人類必須從舊夜中重新振作,擁抱真理。”
“你的真理?”這句話中帶著沃坎並不打算掩蓋的尖澀指控。
“帝國的真理。世界上沒有神明,人類的命運由他們自己創造。”
“我只知道金屬的真理,知道它如何在火焰下屈服,”沃坎看向自己的雙手,好像在想象金屬的凹槽貼在他皮革般的皮膚上,“我所能看見的真理,還有我腳下所踩的土地。”
“這就是我需要你的原因。”
“我還是不明白。”
“你會明白的。”
“那如果我不想離開呢?將領,軍閥,隨你怎麼叫都行,但我從沒有想象過手持寶劍或者領導軍隊。”
“你帶領了你的人民。”
“這不一樣。我是在保護夜曲星免受那些想要毀滅或者奴役它的人的傷害。你在說的征服。我是個製造者,不是毀滅者。”
“你比起刀劍更喜歡鐵錘,在攻擊的目標後還需要有一個鐵氈。”
沃坎點點頭。
帝皇從光中走出,他的光輝好像消退了。他看起來變小了,更加平常。他的臉憔悴下來,好像他在自己的世界的荒野上度過了一些時日。那是一張農夫或者獵人的臉。
“我想讓你自願加入我,沃坎。你能允許我說服你嗎?我相信你能看出你存在的必要性和我動機的正確性。”
風吹過沙漠,帶來了灰燼的氣味。一個山峰噴發了,釋放出一股湧上天堂的火焰。從地底深處傳來一聲同情的吼聲。
“試煉的時間很快又要到了,”沃坎說。
“的確,”帝皇說,“而它也不止會影響這一個世界。這是一場對全人類的試煉。”
沃坎的目光停留在山上——它的名字叫死亡之火——隨後才把視線移回帝皇身上。
“我同意你的提議。如果你能說服我,我會離開夜曲星和你離開。但我有問題。”
“那就問吧,沃坎,我向你保證我絕不會說謊。”
他們承諾了真相,但卻裹挾著謊言而來。
薩爾達記得大祭祀的這些話,那位鮮紅之神的化身。他們要成為祭祀最後的戰士——在神殿高臺化為火海時的暴力之吻,以及隨後而來的無盡鮮血。
現在祭祀全都死了,只剩下了一個,他們的信仰也隨著一起被屠殺殆盡。
“我們依然可以復仇,”維達斯說,靠向薩爾達的耳邊。他可以聞到血肉祭祀嘴裡的酒氣。那裡面有股溫暖的鐵味。
他們封閉了鮮紅要塞的大門。大炮架設在它高聳的鐵鏽紅城牆上。人們穿著全套的戰鬥裝備走過工事:穿著深紅皮甲的鮮血守衛和名副其實的穿著陶瓷戰甲的鮮紅騎士。部隊把守著的是一道又長又深的城牆,東西兩邊幾乎延伸出一千米。在城市固若金湯堅不可摧的中心,坐落著拉克那最古老的堡壘。它從未陷落。永遠不會。統治著它的鮮紅化身就是拉克那本人。
但在唯尼科夫慢慢淡化成天邊的一片骯髒的橙色亮點的時候,那些城牆後的人還是怯懦了。他們恐懼火焰。他們恐懼火龍。
“我們不應該拒絕他們的,”薩爾達說,隨後被狠狠地拉住護頸轉向了維達斯面前。
“正視你的信仰!”祭祀醉醺醺地喊著,把幾雙眼睛吸引到他們身上。“你是拉克那的一位聖武士……”他沒能說下去。這個頭銜的意義正隨著一分一秒變得越來越少。
“那現在拉克那又在哪裡?”薩爾達問。
維達斯鬆開了他。“他不會背棄我們,”他嘶吼著,看向下方的院子。“我們必須獻上祭品……”
薩爾達抓住了祭祀拔出放血刀的手腕。黑色的刀鋒反射著漸熄的光閃在維達斯的眼裡,讓他眯起眼睛。
“這些都沒有意義了。這會有什麼用處呢?”薩爾達說。
維達斯漫步關心地掙扎著。那些看見他飢餓注視的人全都退縮起來。
“我們還可以獻上祭品。我們也有武器。不止一件武器。它們已經侍奉了艾洛德幾個世紀。被拉克那祝福的人們。他不會——”他的話噎在了喉嚨裡,和鮮紅要塞裡的幾百個其他人一起看向天邊。
一條黑色,不規則的線從煙霧和暗下來的火光裡出現。那是一條緩慢移動的大炮,坦克和裝甲車的浪潮,即將把羅米斯特和鮮紅要塞沖刷乾淨。
“舉盾!”一個看守喊道。
“拉克那保佑我們,”維達斯輕聲說,天堂在人造的雷霆和帝國的轟炸下顫抖起來。
而在敵人的第一輪炮彈開始落下的時候,鮮紅要塞牆上的大炮也開始回擊,一股漆黑的心情刷過維達斯。
“把他們聚集起來,薩爾達,”放血刀吻上了戰士的脖子,汲出一滴如紅寶石般的血。“儘可能多的把他們聚起來。”他看向帝國戰線和毫不停歇地衝進拉克那炮火中的太空戰士。“我會召喚博格塔(bogatyrs),然後釋放它們。”
“那如果他們失敗了呢?”薩爾達問。
“心懷信仰,他們就不會失敗,”祭祀說,聲音裡透出膽汁的苦澀。“但如果他們真的失敗了,我們還有最後一計。”
“那是一個把戲嗎?”沃坎問,看向天空,幾乎期待著那艘承諾的飛船出現,在一片硫磺的雲層中噴出火焰。
“一個把戲?”帝皇問。
“你拜託偽裝的方式。你不只是脫下了一件斗篷或者面具,你變了……一切都變了。這,”他指向帝皇金光璀璨的榮耀容貌。“是你的真身嗎?”
“這難道不是見仁見智嗎?你看到的是……是什麼,一個身披金甲的統治者?就像你說的,一個國王。其他人或許會看到什麼不同的東西。或許是一個人。或許是一位父親。”
“但那是一個把戲嗎?”沃坎繼續追問道。
“這又有什麼關係呢?不好意思,”帝皇舉起一隻手展示著他的真誠。“我不是想要逃避問題,但我對你想出這個問題的思考很感興趣。”
“我需要知道那個讓我離開家園和人民的人的性情。我是個簡單的人,但不要以為我毫無城府。”
“你絕非這兩種人,沃坎,”帝皇回答,但沒有繼續往下說,“而且,沒錯,我想那是某種把戲。一種用來判斷真相的方法。”
“那麼說你是個法師?”沃坎問。“那是魔法?”
帝皇的心情陰暗下來,但只是微微的一變,只有那些異常細心的人才能夠發現。沃坎微微抬起了眉毛。
“我不是一個法師,”帝皇說。“魔法……不是真的,那只是還沒有被理解的科學。第一次給一個原始的文明展示火焰他們會把它叫做魔法。在一個還沒有發明出內燃機的落後世界上落下一艘星艦,它一定會被當做巫術來頂禮膜拜。迷信,曾經黑暗的想法和以它的名義所做的暴行,那才是我想要終結的東西。”
“那麼,你是個科學家?”
“這是個簡單的說法,”帝皇回答,充滿深意,“但比所有其他的詞都要貼切。我有一間實驗室,也在到達現在的這個層次前通過實驗和努力成就了許多。”
“還有戰爭,”沃坎說。“你也是個戰士。”
“沒錯,還有戰爭。我不會掩飾,這次旅途上已經付出了鮮血,而且今後還會更多。我從未想過人類的啟蒙會是一項簡單的任務,又或者完成它的途中不會付諸暴力。無論那多麼地令人惋惜都必定是如此。”帝皇的眼睛隨後好像籠罩起雲霧,迷失在沉思裡。“我也有過失敗。有些我永遠都不會再提起。”
“我的兄弟們?”
帝皇沒有回答,那就足夠了。
“你不會和我說起他們嗎?”沃坎問。“他們和我一樣嗎?”
“和你完全不一樣,”帝皇說,重新開朗起來,“而那就是你最重要的特質。是我最自豪的成就。”
“如果我同意和你進入群星間,我會見到他們嗎?”
“是的,你會的,儘管我還沒有找到他們所有人。你會從他們那裡學到許多,他們也能從你身上學到很多。”
沃坎低頭看向聚攏在他腳邊的沙子。沙漠又開始移動了。很快它就會吞沒這個山脊並出現在另一個地方。
“他們也是從和夜曲星一樣的世界來的嗎?”
“你是說和她一樣兇猛美麗?”帝皇問。“有些是這樣。有些人是君王,其他人是學者,酋長,奴隸……”他的眼睛落在沃坎身上,“還有鐵匠。”
“他們會怎麼看我?我真的能和他們建立起親情嗎?他們和我呢?”
帝皇微笑起來。“讓我和你說說費魯斯。”
戈爾貢冷笑起來,那在如此粗礦的臉上是一個無比醜陋的表情。
“他很兇猛,”他說,聲音如同外表一樣粗礦狂野。他的黑色盔甲上有幾處被摩擦到了最底層的陶剛,儘管火焰造成的焦痕淡到幾乎不能看見。“從你描述他的方式來看,我以為……”
“你沒想到他是一個戰士,”帝皇說,黃金的盔甲發著光。他站在一片被炸爛的山頂上,儘管他並不需要高處的視野。他的姿態和力量已經訴說了一切。儘管身處戰鬥之中,他依然保持著原來的尊貴。如同一顆核子新星一般耀眼可怕。
“我期待的是一個鐵匠,但他是個毀滅者。”
拉克那主城外的大部分土地已經化為灰燼。一場持續幾天的轟炸讓當地的防禦疲軟下來,但在被這些力量摧殘的同時他們並沒有如帝皇希望的那樣崩潰。帝國的攻擊在到來的時候如同一陣旋風一樣勢不可擋地掃過所有的六個大陸。但是,拉克那依然堅持著,沉溺在他們喪心病狂的信仰中,給帝國對他們的滅絕提供了理由。
於是帝皇釋放了他的火龍,大地燃燒起來。只有在這時,在慢慢地被火焰吞沒的時候,拉克那才顯露出了敗相。
“我以為狼王已經夠兇的了,”費魯斯說,欣賞著他新找到的兄弟的狂怒精神。“但這個人……你是在哪裡找到他的?”
“一個死亡世界,”帝皇說,他銳利的目光比任何人看到的都要遙遠清晰,看到了戰場和第二戰線上的一切,他和他的兒子,費魯斯 馬努斯所在的地方。“一個被火焰吞噬的世界。”
費魯斯哼笑了一聲。
他們在山上看著,部隊和裝甲連隊集結在他們面前,準備接受戈爾貢的指揮。他的戰士,他的鋼鐵之手。火龍帶領著他的一支連隊,還有幾隻輔助軍部隊。引擎和炎熱金屬的氣味從等待著的炮兵部隊傳來,重型坦克等待差遣,但在到達一百米外的戰鬥時被汗水和死亡的惡臭覆蓋。
費魯斯放鬆地把他的銀手交疊起來。它們閃出一種不同凡響的光,鍛造它們的金屬即神秘又強大。一柄巨大的戰錘歇在一邊的肩膀上,一件來自於福格瑞姆的禮物,渴望再次沾血。但現在,他會照著他父親的命令去做。他會看著,讓火龍降下毀滅。費魯斯今天被考驗的不只是他新找到的兄弟。
“他在外貌和情緒上都如同火龍一樣,”他說,看向火龍穿著的斑駁戰甲。
“你把你的技藝全都教給他了嗎,費魯斯?”帝皇問。
“事實上,完全沒有。他在這方面完全不需要幫助。在我到達熔爐的時候,他已經帶著盔甲不見了。”
帝皇笑了,好像對他的作品感到滿意。
“你的評價呢?”
“過分華麗了,但它在他身上很合適。”
“我是說他,不是他的盔甲,費魯斯。”
一根抬起的眉毛和一聲哼聲是戈爾貢的回答。
“他的戰鬥方式就和美杜莎妖蛆(Medusan ur-wyrm)一樣。他那個世界的人都是這樣嗎?”
“不,他是特別的。就和你一樣。”
他的銀手指在費魯斯無意識下捏緊放開。他點點頭。
“他令人印象深刻,”他承認道,但隨後變得不屑,“但魯斯和荷魯斯,甚至是福格瑞姆,他們都和他不相伯仲。我沒看出他有什麼特別。”
“你會的。”帝皇突然停下了,戈爾貢感覺自己的頭髮豎了起來。
“他們要打開城門了。”
費魯斯隱藏著自己對他父親的預知的不適,保持著固執的姿態。“那他們就是又瞎又傻。反攻簡直是瘋了。他們都不能明白自己被打敗了。”
“難道任何被困入絕境的野獸能想到嗎?”
“他們冒著被殲滅的風險,”費魯斯說,巨大的城門真的打開了。
“絕望的人會採取絕望的手段。我能感覺到他們的恐懼。一個毫不留情進攻的可怕敵人。我們會承受損失了。”
一股紅鏽的霧氣環繞在開口處,遮蓋住了在出來的東西。
“他們全都是士兵,知道風險。”
“小心這種揮霍無度的想法,我的兒子。人命沒有你想的那麼廉價。”
鏽蝕的塵土消散開來,站在門前的東西讓戈爾貢的回答沒有說出口。他的眼睛睜大了。
大地震動起來,就連第二戰線都感受到了。
費魯斯把他的戰錘甩到兩手上。
“現在我們可以介入了嗎?”
帝皇已經拔出了一柄閃著金光的寶劍。它的劍鋒燃燒起來。
“是的,可以了。”
博格塔並沒有單獨醒來,而在它們行走的時候大地也隨之震顫。
薩爾達看著它們用那種巨型物體的緩慢姿態走過城門,三個魔像引擎,它們的相位劍流出紅色的能量,懸掛的武器旋轉著啟動。他幾乎和博格塔站在一個高度,儘管他站在城市最前端工事的二十米高的牆上。他對鮮紅要塞守護者的驚訝掩蓋起了一股對它們被喚起作戰方式的隱秘厭惡。
一支軍隊隨著它們出現。六支桑格羅夫和印加多夫修會的鮮紅騎士的方陣,十二連的鮮血守衛站在後方,架著槍的戰車成排列著。
雙方的炮火在一千米的戰線間交換著火力,頭頂轟鳴著雷霆。帝國的坦克停在城市前的山脊上,躲在臨時的掩體後。他們面對著鮮紅要塞城牆上的炮火。煙霧和火焰在每次開火中點亮空氣。博格塔昂首走過這些,毫無畏懼。
一股股的塵土和火焰伴隨著每一次爆炸被拋向空中,其中夾雜著人們殘破的屍體。博格塔沒有受到影響,從交疊的煙雲中走出,能量護盾閃爍著。
薩爾達看見一個象牙色的巨人把一輛帝國坦克砍成兩半。載具向兩邊分開,露出裡面的一片狼藉。沒有任何東西活下來;相位劍中的紅色能量確保了這點。博格塔看上去如同大理石的雕塑,就像復古的騎士,但沒有任何相似之處。用類似血肉祭祀設計的它們是戰爭引擎,部分機器,部分生物。
它們在帝國的坦克中殺出一條死路。
無數的人倒在了博格塔的射線輻射之下;另一個把一輛運輸載具燒成融化的鐵水。這些不過是微小的勝利,但它給鮮紅騎士和鮮血守衛帶來了希望。
看著戰鬥的前沿,幾乎想要參與近戰的薩爾達幾乎不敢相信……
“我們能打敗他們,”維達斯輕聲說道。他雙手和前臂的皮膚上有著黑點。他的情緒近乎瘋狂,但薩爾達同意他。“拉克那沒有背棄我們。他與我們同在。”
維達斯在聽到工事裡的其他人重複著他的話時轉了過來。他重複著。更加響亮。
“他與我們同在!”
守城的戰士也喊了起來。
“拉克那!”
“等等……”薩爾達在興奮的叫喊聲中吼著。他指向戰場,所有的眼睛都看向了一個單獨的人,堅定地站在博格塔面前。
薩爾達屏住了呼吸。在象牙色騎士面前的是一條火龍。
“我相信你,”沃坎說,看著沙漠,試著把這片荒原作為家園記入心中。
“相信帝國真理?”
“我相信你想要拯救人類。我相信你預見了未來,想要不計代價地讓它到來。”
“我是這樣,也將這麼做,”帝皇回答。“這聽起來很血腥。將會如此。征服一向如此,但銀河中有著黑暗,沃坎,那是舊夜留下的荼毒。你幾乎不能想象的恐怖。迷信和恐懼,一個被自己的分離所奴役的種族。擺在人類面前不已滅絕結束的道路只有一條。那條我的道路。我希望人類能夠欣欣向榮。能夠進化。為了完成這個目標我集結起軍隊統一了一個世界。”
“還創造了兒子,原體們。”
“沒錯,”帝皇說,他的聲音嚴肅卻並不刻薄。“我製造了你。還有你的兄弟。”
沃坎皺起眉頭。“為什麼?你已經說過了我們是你的將領,你的遺產,那為什麼要把我們造的如此不同,又把我們送出你的視線之外呢?”
帝皇閉上了雙唇,沃坎懷疑他知道著一些他不願揭露的真相。
“我是個形單影隻的存在,沃坎。我是一個人,但同時又是超越人的存在。我有時認為自己是一個創造者,就和你對自己的看法一樣。一個製造者。其他時候,一個父親。但是,我發現自己被……被排斥在外。我的擔憂過於遠大。”
“你不能把自己歸於他們,”沃坎說,理解了。“歸於人類,儘管你聲稱是他們的一員。你創造了兒子讓你不再孤單,儘管沒有同等的人能陪伴你,你也能得到相似頭腦的陪伴。”
帝皇微笑起來。“你說對了一部分。我為人類準備了一個更好的命運。我願見到他們繼續進化,永不毀滅,長生不死。”
“那你的兒子的命運呢?那些被分散到太空中的充滿烈火與堅冰的世界上的子嗣呢?那也是你計劃的一部分嗎?”
“我看到了許多,但並不是全部,”這是帝皇願說的唯一的話,沃坎又一次感覺到了這不是全部。
在頭頂,引擎的轟鳴晃動了天空。一艘飛船出現,隱藏在雲中,那是天堂上的一個遙遠但發著光的剪影。
“一艘船來了,”帝皇說。“它的目的地是泰拉,很快就會到達。”他轉向沃坎。“我說服你了嗎?”
沃坎看著那艘船,想象著他的命運降臨在身上,寬闊的可能性被壓縮到了一個單獨的點上。
“沃坎……”帝皇在沒有得到回答時說,“你做出決定了嗎?”
沃坎迎上了他父親的凝視,那位他在幾個小時前還不知道存在的父親。恩’貝爾曾是他的父親,一位鐵匠,一個好人,一個公正的人。難道這個帝皇也是如此嗎?
“要把夜曲星和我的人民不加保護地留在這裡,你要求的事情並沒有那麼容易接受。你想要把光帶進黑暗,而為了做到你需要發動戰爭。你需要軍閥。一柄殺戮征服的利劍,而不是一把用來創造的錘子。”
“我需要你,沃坎。所以我來了這裡。這是我穿越星海來找你的唯一原因。一柄用來征服的利劍,一把用來創造的錘子,這兩者並不是水火不同。”
沃坎想著這點。他重新看向沙漠,希望著某種他目前還未能參透的真相從飛旋的沙中顯露出來。
“我進退兩難。我從沒有把自己看做一個戰士或者將領。我只想要和平。你和我說起了我的許多兄弟,費魯斯,福格瑞姆,黎曼和荷魯斯。他們才是將領,好戰自豪。他們是藝術家和領袖,為了你的帝國時代而生的征服者。我只是一個鐵匠,一個創造者。我明白我必須從他們那裡學習什麼,他們能從彼此身上學到什麼。但我又能教給他們什麼呢,父親?回答這個問題,我隨後就會做出決定。”
***
博格塔燃燒著,被四散分解,腳踝被盡數擊碎。它在戰場上掙扎著,如同一隻被擱淺的海獸等待著死亡。
火龍站在它的屍體上,那眉飛色舞的勝利者。在他把寶劍舉向佈滿導彈的天空時,他帶領的戰士發出一聲喜悅的大喊。狀況在拉克那的軍隊這邊完全逆轉,絕望的哀嚎迴盪在城市上空。
薩爾達不可置信地看向其他兩個魔像引擎步入了第一個的後塵。他們在戰場上散開了,作為雄壯巨大的將領帶領著軍隊。其中一個在三個帝國坦克中隊的集合火力下倒下。它在能量護盾裂開時顫抖著,隨後他的胸甲上裂開一道深深的傷口,造成了致命的損傷。它又顫顫巍巍地踏出一步,如同一個不能理解它已不再活著的死物那樣,然後向前倒在地上。雙方的人都被它壓死在地上,如同紙花一樣被壓扁。打出攻擊的幾輛坦克也被壓扁了。爆炸如同神經痙攣一般撕開了博格塔燃燒著的身體。
然後它不動了。
最後的一隻死地更加快速,幾乎快到不能看清。一陣火焰風暴吞沒了它,又或者是一個身披金甲的男人。薩爾達看見了兩個東西,但又兩個都沒有看見,他只瞥見了某些可能的解釋,隨後博格塔就被完全毀滅了。它簡單地散架了,好像不論什麼把它縫合在一起的東西被解開了。四肢,身體和頭全都分開了。無法自保或者僅僅是對自己的消亡做出反應,它就這麼散架了。東西兩翼的部隊在這些陣亡之後崩潰了,沒有了一個強大的將領統治的軍隊意志就如同一盤散沙。那些還活著的人退到了門邊尋求救贖。
軍隊撤退了,將死的桑格羅夫修會為拉克那爭取著那極少的時間。那最後的一捧沙子也在慢慢散盡。
“我們……我們沒有其他選擇了,”維達斯的恐懼在他看到這些的時候快速地擴散開來,但他的聲音裡有著瘋狂,如同濺出的血。一股想要讓羅米斯特城牆外的敵人感受痛苦的野性慾望吞噬了祭祀。
“我們可以結束這一切,”薩爾達說。
維達斯對他的說法哼了一聲。“結束只有死亡。我們或者他們。我們有能夠懲罰他們的終極武器。最後一計。”
“如果我們都死了那就不算計謀了,祭祀。我們可以結束這一切,”薩爾達重複道。“我們可以投降。”
維達斯的眼中閃過某種殺意。“不會有投降。又或者你想違抗我?”刀子在光中閃著紅光。
薩爾達望向下方的院子。顫抖著呼出一口氣,他下令在最後的部隊撤回後封住城門,死戰到底。
一股後衛騎士被留下來阻擋帝國的軍隊。他們穿著緊湊的陶瓷盔甲。它很合身,堅固,塗成了暴露的肌肉顏色。頭盔上刻著一種複雜的瞄準線。每一個騎士都拿著一根附著能量核的長槍,手腕上還綁著自動裝彈的散彈手槍。他們騎著反重力雪橇,前方裝甲厚重,後方豎起一片風翼。
但他們依舊是凡人,而凡人是不能阻止原體的。
費魯斯毀滅了每一個敢於和他對抗的騎士。他的戰錘在銀手中如同死亡的鐘擺。他安靜地讚揚著他們的勇氣,但如同驅趕飛蟲一樣把他們掃到一邊。他們僅僅是一些惱人的蟲子,僅此而已。
他真正的獵物還在前面,被一股更加劇烈的憤怒附身,準備親自衝向城市的大門。在費魯斯跑到第一個倒下的雕像引擎旁邊,看到它粉碎的胸腔裡的東西的時候,他意識到了原因。
“阿斯聶耳之血啊……”
他同樣感覺到了吞噬火龍的那股純粹的憤怒。
一個將死的孩子躺在雕像引擎的殘骸裡,一個凋零扭曲的東西,身上已經沒有了血色。那是一種憎惡的科技,一個使用活人的血液驅動的機器,一個吞吃孩童來活動的寄生蟲般的引擎。
震驚的費魯斯幾乎沒有聽到他頭盔裡的通信。那是火龍。
“打倒城門,”他說,沉溺在狂怒中,聲音如同掠食者的嘶吼。“現在,父親!”
費魯斯在戰場上找到了帝皇,離他只有短短的一段距離。帝國的軍隊已經在敵人後撤之後聚攏了起來,把戰果鞏固到了一個更加有利的位置,他們的帝皇讓他們保持著完美的秩序。就算這位自封的人類之主在火龍的話裡感覺到了什麼他也沒有顯出任何表示。他只是舉起了那把燃燒的寶劍。片刻之後,一陣飽和的轟炸擊中了城市的主城門,這下攻擊是如此精準,費魯斯不得不想到是不是帝皇的一些奇怪的力量造成了這些。
大門滑了開來,它兩邊的城牆在同時崩落散開。塵土和煙霧噴出,裹挾著一片燃燒著的碎石。那是一個細小的開口,一個在巨大石塊表面的裂縫,但那就是沃坎需要的了。
火龍跑向牆裡的縫隙,輕易地超過了陪同他的幾位戰士,殺死了他面前的一切東西。
費魯斯悲傷地看向將死的孩子,給予了他慈悲。隨後他跟上了他的兄弟。
“跟上火龍!”他向受他指揮的戰士們吼道,通信器放大了他的聲音,讓空氣本身也震動起來。
他的兄弟已經消失在了牆前的黑煙裡。
“他不可能一個人對抗一支軍隊,就算是一支已經崩潰的軍隊,然後打贏,”他說。
帝皇沒有回答,費魯斯也沒有時間去看他是不是聽到了。
然後他看到了那武器,被一輛巨大的鐵車拉進了位置。它看起來如同一座尖塔,又高又醜。鐵條分佈在一道細長的黑色金屬上,尖端像箭頭一樣尖銳。它惡毒地從城市損壞的工事後探出來,比它的所有尖塔和流淌著的紅色瘴氣還要顯眼。
費魯斯知道那是什麼,雖然不是這一種型號。
病毒武器。
它徑直指向天空。本地人想要向大氣釋放一種傳染病,某種他們腐臭的血液科技研究出的東西。
“父親……”
現在帝皇說話了。
“我看見了,我的兒子。”
“沒有撤退的時間了。那枚導彈……”
“我會盡我所能阻止它。”
為了應對這明顯的威脅,帝國的炮兵加大了火力,無數的導彈打在了城市上。
城牆周圍紛紛爆炸,炸開路障,撕開工事,向著粉碎的城門而去。
費魯斯沒有減慢速度。他會到達他的兄弟身邊;他會阻止那枚病毒導彈的發射,不然就和它同歸於盡。他在火龍的聲音再次從通訊中響起時已經接受了他可能的死亡。
“停火!停下,停下,所有武器都停下!”
他激動的命令響亮地擴散出去,同時傳到了敵人和盟友耳中。他站在破口前,只有一米之隔,但是煤灰和崩裂的大地讓他完全看不到是什麼讓他停了下來。
過了幾秒鐘,但充足的轟炸開始慢了下來。
費魯斯繼續跑著,一種奇怪不安的急切感充滿了他的身體,那是對他從前從未見過的兄弟的擔心。灰雲短暫遮蓋了他的視線,在它飄開之後他又看見了他,他神秘的兄弟在衝向破口。
最後一顆導彈落了下來,無法阻止地向著它致命的路徑飛去。它打中了城門。它打中了破口。
“父親!”費魯斯喊了出來,對這突然的悲劇感到驚訝。
他的戰士驚訝地轉向被毀城門的火焰。帝國軍的人們癱軟在地,震驚不已。沒有人曾見過一位原體隕落。大部分人相信他們是永生不死的。
“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倖存……”費魯斯輕聲說,試著推翻他的感官所看到的證據。“父親,他難道……”他提高音量問。
帝皇什麼也沒有說,一陣焦慮的安靜掃過戰場。戰鬥停下了。
“等等……”一個虛弱的聲音從通訊和正在分開的黑煙裡傳出,木頭和石塊的餘燼依然在他沉重的腳邊閃爍,火龍出現了。他的頭盔不見了,一邊的肩甲堪堪被掛著。那裡有血。他自己的。他的胸甲上裂開了一道口子。他的左手緊貼著他的身體。
費魯斯在一米開外的地方停下了。
“你活下來了,但我不能明白你是怎麼活下來的,”他說,充滿敬意地看向這位皮膚漆黑的巨人。
“我一定是我看起來還要堅強。”
費魯斯發出了一聲簡短的,毫無笑意的笑。
“你看起來就夠堅強了,兄弟。”他的眼睛眯了起來敏銳的感官依然警覺著任何突然的威脅。“你為他們流血。為什麼?”
皮膚漆黑的巨人笑著移開手臂,露出懷中的一個嬰孩,非常恐懼但還在呼吸。他的紅眼睛像炭火一樣燃燒著,毒辣卻也溫暖。這是費魯斯將要發現他兄弟身上的許多反差的第一件。
“她也活下來了,”他說。“我是為她的生命流血,為了無辜的人。她不是唯一一個。還有其他人。這場戰爭結束了。”
在看到火龍懷抱嬰兒的時候,城市裡的戰士失去了嗜血的慾望放下了武器。隨後,在煙霧還未散盡,戰火還在燃燒的時候,帝皇走上前頒佈了他的律法。他向本地人保證了寬大處理和帝國的通知。他保證了真理,分享了他對人類在星海間繁榮昌盛的夢。
薩爾達麻木地聽著那黃金領主的話,隨後在走上運輸機的時候想起了它們。他登上了一艘會把他和他的族人帶到其他世界的船,去到其他的殖民地。他沒有看那些掛在工事上的屍體一眼。維達斯已經不重要了。他見證了火龍的無私舉動,見證了讓一個詞在他心中蒙生全新意義的犧牲。慈悲。他們全都看到了。他選擇記住它。
他也聽到了他的名字,被帝國的人們說起。不是一條火龍,不是一隻野獸,但也同樣傳奇。
他們叫他沃坎。
“你的答案是什麼?”沃坎問。
“很簡單,”帝皇說,他的表情沒有顯出任何除了想要訴說真相以外的情緒。“你的兄弟的確強大威武。他們在許多意義上都超越了人類,你也一樣。他們會很快地學會如何成為戰士,學會征服和解放的方法。統領軍隊,激勵周圍的人們成就偉業會是他們的第二天賦,你也會是這樣。但你能教給他們的道理,沃坎,是最重要的,而你也是獨一無二能教會他們的那個人。”帝皇友善地把一隻手放在沃坎的肩上。“人性。”
他們在飛船到來之前都沒有再說話,但在它到達的時候沃坎向夜曲星道別,跟隨著他的父親進入了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