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城墙也倒塌了,唯尼科夫也随之沦陷。这座被拉克那的鲜血守卫叫做“血腥监牢”的城市。他们曾经觉得它决不会沦陷。但现在唯尼科夫沉入一片火海,它的疆域里的一切都如同曾经声称它固若金汤的声音一样空荡荡的,全都不复存在。
而在它沦陷燃烧的同时,帝国的战争机器继续挺进。
萨尔达透过望远镜看着城市的沦陷,很庆幸他和那些前来围困他的世界的披挂盔甲的太空战士之间隔着好几千米的距离。但是,他带领唯尼科夫的幸存者逃出来时走过的山丘肯定不能挡住他们太久。
“有多少人?”维达斯问。萨尔达觉得这位血肉祭祀听起来很疲惫,不仅仅是因为战争带来的疲劳,更多的是一种精神上的不适,那种清楚地知道你的文化和所认识的一切很快都会被灭绝,被其他人所替代的绝望。
但萨尔达一直以来都想太多了。他在那个所谓的帝皇做出他的公告的时候就开始思考了。帝皇说着统一和归顺,但在萨尔达听来那就是征服和歼灭。他调整了一下身上皮甲的带子,突然感觉到了不适。
“鲜血元帅恩诺克建立了一个最后的堡垒。在唯尼科夫南方的一座老要塞里。”
“还有多少人,队长?”维达斯重复了一遍,他在靠近过来的时候斗篷摩挲着。
萨尔达扭动黄铜的望远镜,把它聚焦到正在逃离唯尼科夫的战士和难民身上。他们在向南去,向着山丘去,向着艾洛德大陆上的下一座城市去。最后的一座城市。他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盔甲。镶钉已经开始透过浸湿的罩衫压上他的身体了。他额头上皮革头盔碰到皮肤的地方凝成了一层盐。
“差不多几千人。”
“只剩这些了?”维达斯喃喃道,被这个消息定住了。
萨尔达听到祭祀的呼吸声在黄铜面具上振动着。“超过十万人进入了那座城市。”
“鲜血元帅恩诺克手下还有一千个人在阻挡他们。”
“拉克那的牙齿啊……”维达斯嘶叫道。
萨尔达不知道他们的守护神有没有在听。现在重要的只有一个神了,而他在敌人那一边。那条火龙。
“我们需要撤回到罗米斯特。鲜红要塞是不可战胜的,”萨尔达说。
维达斯点点头,重新拾起了自信。“对,在这片山里的我们很脆弱。鲜红要塞可以打退所有敌人。让我们看看那些杂种有没有胆子来试试。我要看到火龙被杀死在我们的城墙上。我要让他的血流干!我向拉克那发誓!”
一大股爆炸点亮了北方的天空。震动传到了山丘这里。他们把唯尼科夫和古老的要塞撕碎了。
萨尔达放下了望远镜,颤抖着长长呼出一口气。他面向维达斯。面具呆滞的样子反射在祭祀的眼睛里。面具描绘了一张坚定的人脸,线条坚毅而不圆润,但这也遮掩不住他的恐惧。
“那是什么?”他问到。“发生了什么?”
“鲜血元帅恩诺克死了,血肉祭祀。”
维达斯大声咽了口口水。“你确定?”
萨尔达向城市的方向指出一只深红的手套。
只不过那里没有城市了。唯尼科夫消失了。
只有火焰留了下来,火势巨大凶猛到如同缓慢晕开的红墨水一样照亮了天空。而在那火焰的中心,用尖牙利爪杀戮着的,是一个披着绿宝石鳞片的巨人。
一个神话可怕地出现在现实里。
维达斯的声音害怕到几乎不能听见,“火龙……”
“我是一个铁匠的儿子,”沃坎说,看向那片沙漠。“而你……”
“是什么?”外乡人问。“我是什么呢?”
沃坎转过身看向那个他身边的战士。
“而你不止是一个外乡人。”
夜曲星白昼的热量正在消退,灰烬平原上的部落正在赶回他们的牧群,而两个伟大的存在站在一座高台上看着这火焰的世界。
战士低下他的头,承认了这个真相。他随后向太阳举起一只包裹盔甲的手,看着金属反射出的光。他编织了一个谎言,这个战士,一个想要让夜曲星的人民和他们的酋长放松下来的谎言。
“难道我不是一个人吗,沃坎?”他问,光线不止从他的手套上反射出来,他全身上下的盔甲都锃亮无比,让他散发出耀眼的金光。
“你看起来像个国王,”沃坎回答,第一次对自己铁匠粗矿的模样感到了不自在。
“我不是国王,但国王不也是人吗?”
“对他的国民来说不是。”
战士笑了,如同一位对自己的学生满意的导师,随后转过来面向沃坎。他的头发被热风吹起,如黑烟一样飘扬。他红色的短披风随风扬起,如同一位统治者准备向他的人民讲话那样。
“我是帝皇。”
“哦,”沃坎说,现在轮到他笑了,“比国王还要伟大。那你的帝国就是星海?”
帝皇顺着沃坎的视线看向赤红的天空,严肃起来。
“还不是。太空中依然有着黑暗。”他重新看向沃坎,眼神因悲伤而冰冷。“所以我需要你。”这种情绪只维持了一瞬,随后温暖又回来了。“一位铁匠的儿子。帮助我带来光明。”
“帮你创造?”
“对。还有成为我的一位将领。”
沃坎低吼了一声,突然紧绷了起来。
“我不是军阀。”
“但银河间已经爆发战争。必会如此,沃坎,而你将成为指挥战争的人们的一员。人类必须从旧夜中重新振作,拥抱真理。”
“你的真理?”这句话中带着沃坎并不打算掩盖的尖涩指控。
“帝国的真理。世界上没有神明,人类的命运由他们自己创造。”
“我只知道金属的真理,知道它如何在火焰下屈服,”沃坎看向自己的双手,好像在想象金属的凹槽贴在他皮革般的皮肤上,“我所能看见的真理,还有我脚下所踩的土地。”
“这就是我需要你的原因。”
“我还是不明白。”
“你会明白的。”
“那如果我不想离开呢?将领,军阀,随你怎么叫都行,但我从没有想象过手持宝剑或者领导军队。”
“你带领了你的人民。”
“这不一样。我是在保护夜曲星免受那些想要毁灭或者奴役它的人的伤害。你在说的征服。我是个制造者,不是毁灭者。”
“你比起刀剑更喜欢铁锤,在攻击的目标后还需要有一个铁毡。”
沃坎点点头。
帝皇从光中走出,他的光辉好像消退了。他看起来变小了,更加平常。他的脸憔悴下来,好像他在自己的世界的荒野上度过了一些时日。那是一张农夫或者猎人的脸。
“我想让你自愿加入我,沃坎。你能允许我说服你吗?我相信你能看出你存在的必要性和我动机的正确性。”
风吹过沙漠,带来了灰烬的气味。一个山峰喷发了,释放出一股涌上天堂的火焰。从地底深处传来一声同情的吼声。
“试炼的时间很快又要到了,”沃坎说。
“的确,”帝皇说,“而它也不止会影响这一个世界。这是一场对全人类的试炼。”
沃坎的目光停留在山上——它的名字叫死亡之火——随后才把视线移回帝皇身上。
“我同意你的提议。如果你能说服我,我会离开夜曲星和你离开。但我有问题。”
“那就问吧,沃坎,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说谎。”
他们承诺了真相,但却裹挟着谎言而来。
萨尔达记得大祭祀的这些话,那位鲜红之神的化身。他们要成为祭祀最后的战士——在神殿高台化为火海时的暴力之吻,以及随后而来的无尽鲜血。
现在祭祀全都死了,只剩下了一个,他们的信仰也随着一起被屠杀殆尽。
“我们依然可以复仇,”维达斯说,靠向萨尔达的耳边。他可以闻到血肉祭祀嘴里的酒气。那里面有股温暖的铁味。
他们封闭了鲜红要塞的大门。大炮架设在它高耸的铁锈红城墙上。人们穿着全套的战斗装备走过工事:穿着深红皮甲的鲜血守卫和名副其实的穿着陶瓷战甲的鲜红骑士。部队把守着的是一道又长又深的城墙,东西两边几乎延伸出一千米。在城市固若金汤坚不可摧的中心,坐落着拉克那最古老的堡垒。它从未陷落。永远不会。统治着它的鲜红化身就是拉克那本人。
但在唯尼科夫慢慢淡化成天边的一片肮脏的橙色亮点的时候,那些城墙后的人还是怯懦了。他们恐惧火焰。他们恐惧火龙。
“我们不应该拒绝他们的,”萨尔达说,随后被狠狠地拉住护颈转向了维达斯面前。
“正视你的信仰!”祭祀醉醺醺地喊着,把几双眼睛吸引到他们身上。“你是拉克那的一位圣武士……”他没能说下去。这个头衔的意义正随着一分一秒变得越来越少。
“那现在拉克那又在哪里?”萨尔达问。
维达斯松开了他。“他不会背弃我们,”他嘶吼着,看向下方的院子。“我们必须献上祭品……”
萨尔达抓住了祭祀拔出放血刀的手腕。黑色的刀锋反射着渐熄的光闪在维达斯的眼里,让他眯起眼睛。
“这些都没有意义了。这会有什么用处呢?”萨尔达说。
维达斯漫步关心地挣扎着。那些看见他饥饿注视的人全都退缩起来。
“我们还可以献上祭品。我们也有武器。不止一件武器。它们已经侍奉了艾洛德几个世纪。被拉克那祝福的人们。他不会——”他的话噎在了喉咙里,和鲜红要塞里的几百个其他人一起看向天边。
一条黑色,不规则的线从烟雾和暗下来的火光里出现。那是一条缓慢移动的大炮,坦克和装甲车的浪潮,即将把罗米斯特和鲜红要塞冲刷干净。
“举盾!”一个看守喊道。
“拉克那保佑我们,”维达斯轻声说,天堂在人造的雷霆和帝国的轰炸下颤抖起来。
而在敌人的第一轮炮弹开始落下的时候,鲜红要塞墙上的大炮也开始回击,一股漆黑的心情刷过维达斯。
“把他们聚集起来,萨尔达,”放血刀吻上了战士的脖子,汲出一滴如红宝石般的血。“尽可能多的把他们聚起来。”他看向帝国战线和毫不停歇地冲进拉克那炮火中的太空战士。“我会召唤博格塔(bogatyrs),然后释放它们。”
“那如果他们失败了呢?”萨尔达问。
“心怀信仰,他们就不会失败,”祭祀说,声音里透出胆汁的苦涩。“但如果他们真的失败了,我们还有最后一计。”
“那是一个把戏吗?”沃坎问,看向天空,几乎期待着那艘承诺的飞船出现,在一片硫磺的云层中喷出火焰。
“一个把戏?”帝皇问。
“你拜托伪装的方式。你不只是脱下了一件斗篷或者面具,你变了……一切都变了。这,”他指向帝皇金光璀璨的荣耀容貌。“是你的真身吗?”
“这难道不是见仁见智吗?你看到的是……是什么,一个身披金甲的统治者?就像你说的,一个国王。其他人或许会看到什么不同的东西。或许是一个人。或许是一位父亲。”
“但那是一个把戏吗?”沃坎继续追问道。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不好意思,”帝皇举起一只手展示着他的真诚。“我不是想要逃避问题,但我对你想出这个问题的思考很感兴趣。”
“我需要知道那个让我离开家园和人民的人的性情。我是个简单的人,但不要以为我毫无城府。”
“你绝非这两种人,沃坎,”帝皇回答,但没有继续往下说,“而且,没错,我想那是某种把戏。一种用来判断真相的方法。”
“那么说你是个法师?”沃坎问。“那是魔法?”
帝皇的心情阴暗下来,但只是微微的一变,只有那些异常细心的人才能够发现。沃坎微微抬起了眉毛。
“我不是一个法师,”帝皇说。“魔法……不是真的,那只是还没有被理解的科学。第一次给一个原始的文明展示火焰他们会把它叫做魔法。在一个还没有发明出内燃机的落后世界上落下一艘星舰,它一定会被当做巫术来顶礼膜拜。迷信,曾经黑暗的想法和以它的名义所做的暴行,那才是我想要终结的东西。”
“那么,你是个科学家?”
“这是个简单的说法,”帝皇回答,充满深意,“但比所有其他的词都要贴切。我有一间实验室,也在到达现在的这个层次前通过实验和努力成就了许多。”
“还有战争,”沃坎说。“你也是个战士。”
“没错,还有战争。我不会掩饰,这次旅途上已经付出了鲜血,而且今后还会更多。我从未想过人类的启蒙会是一项简单的任务,又或者完成它的途中不会付诸暴力。无论那多么地令人惋惜都必定是如此。”帝皇的眼睛随后好像笼罩起云雾,迷失在沉思里。“我也有过失败。有些我永远都不会再提起。”
“我的兄弟们?”
帝皇没有回答,那就足够了。
“你不会和我说起他们吗?”沃坎问。“他们和我一样吗?”
“和你完全不一样,”帝皇说,重新开朗起来,“而那就是你最重要的特质。是我最自豪的成就。”
“如果我同意和你进入群星间,我会见到他们吗?”
“是的,你会的,尽管我还没有找到他们所有人。你会从他们那里学到许多,他们也能从你身上学到很多。”
沃坎低头看向聚拢在他脚边的沙子。沙漠又开始移动了。很快它就会吞没这个山脊并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他们也是从和夜曲星一样的世界来的吗?”
“你是说和她一样凶猛美丽?”帝皇问。“有些是这样。有些人是君王,其他人是学者,酋长,奴隶……”他的眼睛落在沃坎身上,“还有铁匠。”
“他们会怎么看我?我真的能和他们建立起亲情吗?他们和我呢?”
帝皇微笑起来。“让我和你说说费鲁斯。”
戈尔贡冷笑起来,那在如此粗矿的脸上是一个无比丑陋的表情。
“他很凶猛,”他说,声音如同外表一样粗矿狂野。他的黑色盔甲上有几处被摩擦到了最底层的陶刚,尽管火焰造成的焦痕淡到几乎不能看见。“从你描述他的方式来看,我以为……”
“你没想到他是一个战士,”帝皇说,黄金的盔甲发着光。他站在一片被炸烂的山顶上,尽管他并不需要高处的视野。他的姿态和力量已经诉说了一切。尽管身处战斗之中,他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尊贵。如同一颗核子新星一般耀眼可怕。
“我期待的是一个铁匠,但他是个毁灭者。”
拉克那主城外的大部分土地已经化为灰烬。一场持续几天的轰炸让当地的防御疲软下来,但在被这些力量摧残的同时他们并没有如帝皇希望的那样崩溃。帝国的攻击在到来的时候如同一阵旋风一样势不可挡地扫过所有的六个大陆。但是,拉克那依然坚持着,沉溺在他们丧心病狂的信仰中,给帝国对他们的灭绝提供了理由。
于是帝皇释放了他的火龙,大地燃烧起来。只有在这时,在慢慢地被火焰吞没的时候,拉克那才显露出了败相。
“我以为狼王已经够凶的了,”费鲁斯说,欣赏着他新找到的兄弟的狂怒精神。“但这个人……你是在哪里找到他的?”
“一个死亡世界,”帝皇说,他锐利的目光比任何人看到的都要遥远清晰,看到了战场和第二战线上的一切,他和他的儿子,费鲁斯 马努斯所在的地方。“一个被火焰吞噬的世界。”
费鲁斯哼笑了一声。
他们在山上看着,部队和装甲连队集结在他们面前,准备接受戈尔贡的指挥。他的战士,他的钢铁之手。火龙带领着他的一支连队,还有几只辅助军部队。引擎和炎热金属的气味从等待着的炮兵部队传来,重型坦克等待差遣,但在到达一百米外的战斗时被汗水和死亡的恶臭覆盖。
费鲁斯放松地把他的银手交叠起来。它们闪出一种不同凡响的光,锻造它们的金属即神秘又强大。一柄巨大的战锤歇在一边的肩膀上,一件来自于福格瑞姆的礼物,渴望再次沾血。但现在,他会照着他父亲的命令去做。他会看着,让火龙降下毁灭。费鲁斯今天被考验的不只是他新找到的兄弟。
“他在外貌和情绪上都如同火龙一样,”他说,看向火龙穿着的斑驳战甲。
“你把你的技艺全都教给他了吗,费鲁斯?”帝皇问。
“事实上,完全没有。他在这方面完全不需要帮助。在我到达熔炉的时候,他已经带着盔甲不见了。”
帝皇笑了,好像对他的作品感到满意。
“你的评价呢?”
“过分华丽了,但它在他身上很合适。”
“我是说他,不是他的盔甲,费鲁斯。”
一根抬起的眉毛和一声哼声是戈尔贡的回答。
“他的战斗方式就和美杜莎妖蛆(Medusan ur-wyrm)一样。他那个世界的人都是这样吗?”
“不,他是特别的。就和你一样。”
他的银手指在费鲁斯无意识下捏紧放开。他点点头。
“他令人印象深刻,”他承认道,但随后变得不屑,“但鲁斯和荷鲁斯,甚至是福格瑞姆,他们都和他不相伯仲。我没看出他有什么特别。”
“你会的。”帝皇突然停下了,戈尔贡感觉自己的头发竖了起来。
“他们要打开城门了。”
费鲁斯隐藏着自己对他父亲的预知的不适,保持着固执的姿态。“那他们就是又瞎又傻。反攻简直是疯了。他们都不能明白自己被打败了。”
“难道任何被困入绝境的野兽能想到吗?”
“他们冒着被歼灭的风险,”费鲁斯说,巨大的城门真的打开了。
“绝望的人会采取绝望的手段。我能感觉到他们的恐惧。一个毫不留情进攻的可怕敌人。我们会承受损失了。”
一股红锈的雾气环绕在开口处,遮盖住了在出来的东西。
“他们全都是士兵,知道风险。”
“小心这种挥霍无度的想法,我的儿子。人命没有你想的那么廉价。”
锈蚀的尘土消散开来,站在门前的东西让戈尔贡的回答没有说出口。他的眼睛睁大了。
大地震动起来,就连第二战线都感受到了。
费鲁斯把他的战锤甩到两手上。
“现在我们可以介入了吗?”
帝皇已经拔出了一柄闪着金光的宝剑。它的剑锋燃烧起来。
“是的,可以了。”
博格塔并没有单独醒来,而在它们行走的时候大地也随之震颤。
萨尔达看着它们用那种巨型物体的缓慢姿态走过城门,三个魔像引擎,它们的相位剑流出红色的能量,悬挂的武器旋转着启动。他几乎和博格塔站在一个高度,尽管他站在城市最前端工事的二十米高的墙上。他对鲜红要塞守护者的惊讶掩盖起了一股对它们被唤起作战方式的隐秘厌恶。
一支军队随着它们出现。六支桑格罗夫和印加多夫修会的鲜红骑士的方阵,十二连的鲜血守卫站在后方,架着枪的战车成排列着。
双方的炮火在一千米的战线间交换着火力,头顶轰鸣着雷霆。帝国的坦克停在城市前的山脊上,躲在临时的掩体后。他们面对着鲜红要塞城墙上的炮火。烟雾和火焰在每次开火中点亮空气。博格塔昂首走过这些,毫无畏惧。
一股股的尘土和火焰伴随着每一次爆炸被抛向空中,其中夹杂着人们残破的尸体。博格塔没有受到影响,从交叠的烟云中走出,能量护盾闪烁着。
萨尔达看见一个象牙色的巨人把一辆帝国坦克砍成两半。载具向两边分开,露出里面的一片狼藉。没有任何东西活下来;相位剑中的红色能量确保了这点。博格塔看上去如同大理石的雕塑,就像复古的骑士,但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用类似血肉祭祀设计的它们是战争引擎,部分机器,部分生物。
它们在帝国的坦克中杀出一条死路。
无数的人倒在了博格塔的射线辐射之下;另一个把一辆运输载具烧成融化的铁水。这些不过是微小的胜利,但它给鲜红骑士和鲜血守卫带来了希望。
看着战斗的前沿,几乎想要参与近战的萨尔达几乎不敢相信……
“我们能打败他们,”维达斯轻声说道。他双手和前臂的皮肤上有着黑点。他的情绪近乎疯狂,但萨尔达同意他。“拉克那没有背弃我们。他与我们同在。”
维达斯在听到工事里的其他人重复着他的话时转了过来。他重复着。更加响亮。
“他与我们同在!”
守城的战士也喊了起来。
“拉克那!”
“等等……”萨尔达在兴奋的叫喊声中吼着。他指向战场,所有的眼睛都看向了一个单独的人,坚定地站在博格塔面前。
萨尔达屏住了呼吸。在象牙色骑士面前的是一条火龙。
“我相信你,”沃坎说,看着沙漠,试着把这片荒原作为家园记入心中。
“相信帝国真理?”
“我相信你想要拯救人类。我相信你预见了未来,想要不计代价地让它到来。”
“我是这样,也将这么做,”帝皇回答。“这听起来很血腥。将会如此。征服一向如此,但银河中有着黑暗,沃坎,那是旧夜留下的荼毒。你几乎不能想象的恐怖。迷信和恐惧,一个被自己的分离所奴役的种族。摆在人类面前不已灭绝结束的道路只有一条。那条我的道路。我希望人类能够欣欣向荣。能够进化。为了完成这个目标我集结起军队统一了一个世界。”
“还创造了儿子,原体们。”
“没错,”帝皇说,他的声音严肃却并不刻薄。“我制造了你。还有你的兄弟。”
沃坎皱起眉头。“为什么?你已经说过了我们是你的将领,你的遗产,那为什么要把我们造的如此不同,又把我们送出你的视线之外呢?”
帝皇闭上了双唇,沃坎怀疑他知道着一些他不愿揭露的真相。
“我是个形单影只的存在,沃坎。我是一个人,但同时又是超越人的存在。我有时认为自己是一个创造者,就和你对自己的看法一样。一个制造者。其他时候,一个父亲。但是,我发现自己被……被排斥在外。我的担忧过于远大。”
“你不能把自己归于他们,”沃坎说,理解了。“归于人类,尽管你声称是他们的一员。你创造了儿子让你不再孤单,尽管没有同等的人能陪伴你,你也能得到相似头脑的陪伴。”
帝皇微笑起来。“你说对了一部分。我为人类准备了一个更好的命运。我愿见到他们继续进化,永不毁灭,长生不死。”
“那你的儿子的命运呢?那些被分散到太空中的充满烈火与坚冰的世界上的子嗣呢?那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吗?”
“我看到了许多,但并不是全部,”这是帝皇愿说的唯一的话,沃坎又一次感觉到了这不是全部。
在头顶,引擎的轰鸣晃动了天空。一艘飞船出现,隐藏在云中,那是天堂上的一个遥远但发着光的剪影。
“一艘船来了,”帝皇说。“它的目的地是泰拉,很快就会到达。”他转向沃坎。“我说服你了吗?”
沃坎看着那艘船,想象着他的命运降临在身上,宽阔的可能性被压缩到了一个单独的点上。
“沃坎……”帝皇在没有得到回答时说,“你做出决定了吗?”
沃坎迎上了他父亲的凝视,那位他在几个小时前还不知道存在的父亲。恩’贝尔曾是他的父亲,一位铁匠,一个好人,一个公正的人。难道这个帝皇也是如此吗?
“要把夜曲星和我的人民不加保护地留在这里,你要求的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接受。你想要把光带进黑暗,而为了做到你需要发动战争。你需要军阀。一柄杀戮征服的利剑,而不是一把用来创造的锤子。”
“我需要你,沃坎。所以我来了这里。这是我穿越星海来找你的唯一原因。一柄用来征服的利剑,一把用来创造的锤子,这两者并不是水火不同。”
沃坎想着这点。他重新看向沙漠,希望着某种他目前还未能参透的真相从飞旋的沙中显露出来。
“我进退两难。我从没有把自己看做一个战士或者将领。我只想要和平。你和我说起了我的许多兄弟,费鲁斯,福格瑞姆,黎曼和荷鲁斯。他们才是将领,好战自豪。他们是艺术家和领袖,为了你的帝国时代而生的征服者。我只是一个铁匠,一个创造者。我明白我必须从他们那里学习什么,他们能从彼此身上学到什么。但我又能教给他们什么呢,父亲?回答这个问题,我随后就会做出决定。”
***
博格塔燃烧着,被四散分解,脚踝被尽数击碎。它在战场上挣扎着,如同一只被搁浅的海兽等待着死亡。
火龙站在它的尸体上,那眉飞色舞的胜利者。在他把宝剑举向布满导弹的天空时,他带领的战士发出一声喜悦的大喊。状况在拉克那的军队这边完全逆转,绝望的哀嚎回荡在城市上空。
萨尔达不可置信地看向其他两个魔像引擎步入了第一个的后尘。他们在战场上散开了,作为雄壮巨大的将领带领着军队。其中一个在三个帝国坦克中队的集合火力下倒下。它在能量护盾裂开时颤抖着,随后他的胸甲上裂开一道深深的伤口,造成了致命的损伤。它又颤颤巍巍地踏出一步,如同一个不能理解它已不再活着的死物那样,然后向前倒在地上。双方的人都被它压死在地上,如同纸花一样被压扁。打出攻击的几辆坦克也被压扁了。爆炸如同神经痉挛一般撕开了博格塔燃烧着的身体。
然后它不动了。
最后的一只死地更加快速,几乎快到不能看清。一阵火焰风暴吞没了它,又或者是一个身披金甲的男人。萨尔达看见了两个东西,但又两个都没有看见,他只瞥见了某些可能的解释,随后博格塔就被完全毁灭了。它简单地散架了,好像不论什么把它缝合在一起的东西被解开了。四肢,身体和头全都分开了。无法自保或者仅仅是对自己的消亡做出反应,它就这么散架了。东西两翼的部队在这些阵亡之后崩溃了,没有了一个强大的将领统治的军队意志就如同一盘散沙。那些还活着的人退到了门边寻求救赎。
军队撤退了,将死的桑格罗夫修会为拉克那争取着那极少的时间。那最后的一捧沙子也在慢慢散尽。
“我们……我们没有其他选择了,”维达斯的恐惧在他看到这些的时候快速地扩散开来,但他的声音里有着疯狂,如同溅出的血。一股想要让罗米斯特城墙外的敌人感受痛苦的野性欲望吞噬了祭祀。
“我们可以结束这一切,”萨尔达说。
维达斯对他的说法哼了一声。“结束只有死亡。我们或者他们。我们有能够惩罚他们的终极武器。最后一计。”
“如果我们都死了那就不算计谋了,祭祀。我们可以结束这一切,”萨尔达重复道。“我们可以投降。”
维达斯的眼中闪过某种杀意。“不会有投降。又或者你想违抗我?”刀子在光中闪着红光。
萨尔达望向下方的院子。颤抖着呼出一口气,他下令在最后的部队撤回后封住城门,死战到底。
一股后卫骑士被留下来阻挡帝国的军队。他们穿着紧凑的陶瓷盔甲。它很合身,坚固,涂成了暴露的肌肉颜色。头盔上刻着一种复杂的瞄准线。每一个骑士都拿着一根附着能量核的长枪,手腕上还绑着自动装弹的散弹手枪。他们骑着反重力雪橇,前方装甲厚重,后方竖起一片风翼。
但他们依旧是凡人,而凡人是不能阻止原体的。
费鲁斯毁灭了每一个敢于和他对抗的骑士。他的战锤在银手中如同死亡的钟摆。他安静地赞扬着他们的勇气,但如同驱赶飞虫一样把他们扫到一边。他们仅仅是一些恼人的虫子,仅此而已。
他真正的猎物还在前面,被一股更加剧烈的愤怒附身,准备亲自冲向城市的大门。在费鲁斯跑到第一个倒下的雕像引擎旁边,看到它粉碎的胸腔里的东西的时候,他意识到了原因。
“阿斯聂耳之血啊……”
他同样感觉到了吞噬火龙的那股纯粹的愤怒。
一个将死的孩子躺在雕像引擎的残骸里,一个凋零扭曲的东西,身上已经没有了血色。那是一种憎恶的科技,一个使用活人的血液驱动的机器,一个吞吃孩童来活动的寄生虫般的引擎。
震惊的费鲁斯几乎没有听到他头盔里的通信。那是火龙。
“打倒城门,”他说,沉溺在狂怒中,声音如同掠食者的嘶吼。“现在,父亲!”
费鲁斯在战场上找到了帝皇,离他只有短短的一段距离。帝国的军队已经在敌人后撤之后聚拢了起来,把战果巩固到了一个更加有利的位置,他们的帝皇让他们保持着完美的秩序。就算这位自封的人类之主在火龙的话里感觉到了什么他也没有显出任何表示。他只是举起了那把燃烧的宝剑。片刻之后,一阵饱和的轰炸击中了城市的主城门,这下攻击是如此精准,费鲁斯不得不想到是不是帝皇的一些奇怪的力量造成了这些。
大门滑了开来,它两边的城墙在同时崩落散开。尘土和烟雾喷出,裹挟着一片燃烧着的碎石。那是一个细小的开口,一个在巨大石块表面的裂缝,但那就是沃坎需要的了。
火龙跑向墙里的缝隙,轻易地超过了陪同他的几位战士,杀死了他面前的一切东西。
费鲁斯悲伤地看向将死的孩子,给予了他慈悲。随后他跟上了他的兄弟。
“跟上火龙!”他向受他指挥的战士们吼道,通信器放大了他的声音,让空气本身也震动起来。
他的兄弟已经消失在了墙前的黑烟里。
“他不可能一个人对抗一支军队,就算是一支已经崩溃的军队,然后打赢,”他说。
帝皇没有回答,费鲁斯也没有时间去看他是不是听到了。
然后他看到了那武器,被一辆巨大的铁车拉进了位置。它看起来如同一座尖塔,又高又丑。铁条分布在一道细长的黑色金属上,尖端像箭头一样尖锐。它恶毒地从城市损坏的工事后探出来,比它的所有尖塔和流淌着的红色瘴气还要显眼。
费鲁斯知道那是什么,虽然不是这一种型号。
病毒武器。
它径直指向天空。本地人想要向大气释放一种传染病,某种他们腐臭的血液科技研究出的东西。
“父亲……”
现在帝皇说话了。
“我看见了,我的儿子。”
“没有撤退的时间了。那枚导弹……”
“我会尽我所能阻止它。”
为了应对这明显的威胁,帝国的炮兵加大了火力,无数的导弹打在了城市上。
城墙周围纷纷爆炸,炸开路障,撕开工事,向着粉碎的城门而去。
费鲁斯没有减慢速度。他会到达他的兄弟身边;他会阻止那枚病毒导弹的发射,不然就和它同归于尽。他在火龙的声音再次从通讯中响起时已经接受了他可能的死亡。
“停火!停下,停下,所有武器都停下!”
他激动的命令响亮地扩散出去,同时传到了敌人和盟友耳中。他站在破口前,只有一米之隔,但是煤灰和崩裂的大地让他完全看不到是什么让他停了下来。
过了几秒钟,但充足的轰炸开始慢了下来。
费鲁斯继续跑着,一种奇怪不安的急切感充满了他的身体,那是对他从前从未见过的兄弟的担心。灰云短暂遮盖了他的视线,在它飘开之后他又看见了他,他神秘的兄弟在冲向破口。
最后一颗导弹落了下来,无法阻止地向着它致命的路径飞去。它打中了城门。它打中了破口。
“父亲!”费鲁斯喊了出来,对这突然的悲剧感到惊讶。
他的战士惊讶地转向被毁城门的火焰。帝国军的人们瘫软在地,震惊不已。没有人曾见过一位原体陨落。大部分人相信他们是永生不死的。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幸存……”费鲁斯轻声说,试着推翻他的感官所看到的证据。“父亲,他难道……”他提高音量问。
帝皇什么也没有说,一阵焦虑的安静扫过战场。战斗停下了。
“等等……”一个虚弱的声音从通讯和正在分开的黑烟里传出,木头和石块的余烬依然在他沉重的脚边闪烁,火龙出现了。他的头盔不见了,一边的肩甲堪堪被挂着。那里有血。他自己的。他的胸甲上裂开了一道口子。他的左手紧贴着他的身体。
费鲁斯在一米开外的地方停下了。
“你活下来了,但我不能明白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他说,充满敬意地看向这位皮肤漆黑的巨人。
“我一定是我看起来还要坚强。”
费鲁斯发出了一声简短的,毫无笑意的笑。
“你看起来就够坚强了,兄弟。”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敏锐的感官依然警觉着任何突然的威胁。“你为他们流血。为什么?”
皮肤漆黑的巨人笑着移开手臂,露出怀中的一个婴孩,非常恐惧但还在呼吸。他的红眼睛像炭火一样燃烧着,毒辣却也温暖。这是费鲁斯将要发现他兄弟身上的许多反差的第一件。
“她也活下来了,”他说。“我是为她的生命流血,为了无辜的人。她不是唯一一个。还有其他人。这场战争结束了。”
在看到火龙怀抱婴儿的时候,城市里的战士失去了嗜血的欲望放下了武器。随后,在烟雾还未散尽,战火还在燃烧的时候,帝皇走上前颁布了他的律法。他向本地人保证了宽大处理和帝国的通知。他保证了真理,分享了他对人类在星海间繁荣昌盛的梦。
萨尔达麻木地听着那黄金领主的话,随后在走上运输机的时候想起了它们。他登上了一艘会把他和他的族人带到其他世界的船,去到其他的殖民地。他没有看那些挂在工事上的尸体一眼。维达斯已经不重要了。他见证了火龙的无私举动,见证了让一个词在他心中蒙生全新意义的牺牲。慈悲。他们全都看到了。他选择记住它。
他也听到了他的名字,被帝国的人们说起。不是一条火龙,不是一只野兽,但也同样传奇。
他们叫他沃坎。
“你的答案是什么?”沃坎问。
“很简单,”帝皇说,他的表情没有显出任何除了想要诉说真相以外的情绪。“你的兄弟的确强大威武。他们在许多意义上都超越了人类,你也一样。他们会很快地学会如何成为战士,学会征服和解放的方法。统领军队,激励周围的人们成就伟业会是他们的第二天赋,你也会是这样。但你能教给他们的道理,沃坎,是最重要的,而你也是独一无二能教会他们的那个人。”帝皇友善地把一只手放在沃坎的肩上。“人性。”
他们在飞船到来之前都没有再说话,但在它到达的时候沃坎向夜曲星道别,跟随着他的父亲进入了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