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40K原体系列故事翻译丨《深渊边境》


3楼猫 发布时间:2022-03-20 10:13:45 作者:薄义云天 Language

“无论第八军团的军官在他们自己的档案库里写下了什么,那都是他们掩盖自己恶行的谎言。我是一名千子的战士。我只记录真相。”
“我斗胆认为我的原体会为了兄弟间的情面而采取柔和态度,那个野蛮人科兹。我丝毫不怀疑他随时都会保持诚实,但诚实可以是赤裸裸的真相,也可以用慈悲的面纱遮掩。马格努斯大人愿意原谅——他充满智慧,而他的兄弟恶毒厌世。他慈悲为怀,但科兹尖酸刻薄。”
“佐亚的毁灭仅仅是我第二次与原体并肩作战。我并没有被这场归顺赋予我的荣耀蒙蔽双眼,因我站在了不止一位,而是两位帝皇子嗣的身边。我也没有对造成这场战斗灾难性失败的错误。
我并不打算以主观想法推卸责任。我的本意仅仅是客观完整地分配每一次失误的源头。午夜领主已经退出战场,把我们独自留在了这里。毫无疑问,他们已经去往别处散播那愚钝的恶毒,把他们的无知赞颂为至高的美得,不停地对外声称自己仅仅是做了必须完成的事情。”
“于是我们只得站在灰烬之中,筛过已化为灰烬的启蒙。任何改变都已经太迟了。能做的只有对失去之物而默哀。
万物已逝。皆为尘埃。”
乌拉塔放下了数据板。片刻间周围一片安静,或者至少是与之相近的状态。他自己辛苦的呼吸声拖沓潮湿,被时不时的从呼吸机里的吸气声打断。除了他自己苟延残喘的生命的柔和,不健康的声响外,房间没有任何其他声音。
“我该怎么处理这个东西?”他把数据板扔到办公桌上,感觉着呼吸道里的液体在身体前倾时晃荡不停。乌拉塔对自己胸口中咕噜作响的液体感到非常不安。
“很抱歉,”角落里的机仆说道。“我不能理解您的意思。您指的是什么?”
乌拉塔看向那目光呆滞,声音单调的东西,向着大概是数据板的方向挥了挥手。
“这东西。我到底该怎么处理这个东西?”
“很抱歉,我不能理解您的意思。您指的是房间墙壁吗?”
乌拉塔压制着尖叫的欲望。他转而把手指戳在数据板的屏幕上,用指尖敲打了五六次。“不对,你个废…是这个。这个。这份报告。我该怎么处理这份报告?”
机仆没有动,甚至没有眨眼。“所有报告都应被整理,公证,发向归档前的二次处理部门。”
“他们为什么要把你分配给我?”这不是乌拉塔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了。“你就像玩弑君棋时地上的一块石头一样没用。我该怎么处理这样的一份报告?”
“所有报告都应被整理,公证,发向归档前的二次处理部门。”
“闭嘴,”乌拉塔用危险的语气说。
“遵命。”机仆服从地回答,开始安静地运行。
“如果你在之后的一天里说一个字,我就毙了你。这不只是说说而已,我郑重发誓。”
他也能做到。他们没把他的配枪收走。他必须承认,他估计再也不能把它用在职业场合了,但腰上那熟悉的重量能让他略微忘记自己肺里和肚子里那些可恶的液体。
机仆盯着他,被互相冲突的命令所迷惑。“我必须提醒你,蓄意毁坏远征舰队的物质和材料违反了行为条——”
一道如针尖般纤细的能量束穿过机仆的胸口。没有戏剧性的冲击力,生化人的身体没有砸在身后的墙上,只有一道大拇指般粗细的洞口径直打穿了机仆的心脏。它努力地(或者,在乌拉塔看来,令人厌烦地)想要说完那句话,随后倒在了地上。那颗仿生脑袋几乎是轻松地搭在了墙上。
乌拉塔放下了激光手枪,轻声骂了一句。那次坠机又从他身上夺走了一样东西:他瞄准的是那混蛋的头。
烦躁的他利用着这股烦躁掩饰着他的不安,他把手枪放回枪套里,揉压着他的太阳穴。
“现在闭嘴,”他对抽动着的机仆说。
它回答,“遵命…”试了三次都没能说完。随后伴随着涌出嘴巴的血,机仆遵守了它最后的命令。
佩蒂挞在那天晚些的时候来见他了。一个后勤人员在她来的时候已经把机仆清理干净了。乌拉塔的眼睛看向了佩蒂挞肩膀和胸口上戴着的新军衔——那可真是一点都不让他伤心。她穿过他房间里的一片狼藉,看着墙上被激光烧穿的痕迹。
“别,”乌拉塔警告她。“后勤已经说过我了。”他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只有半边脸抬了起来。“我和他们说这是一次意外的武器能量释放。”
“我什么都没打算说,长官。”片刻之后,她抽了抽鼻子。“不过闻起来好好像有什么东西死在这儿了。”
乌拉塔把这句批评看做是故意的。在坠机之后洗澡就不再是他优先去做的事情了。现在洗一次澡要比以前花三倍的时间,而且造成的疼痛远远比这多得多。他是可以用医疗兵配给他的神经抑制剂,但那会让他头晕目眩,筋疲力尽。
“我已经不是长官了,”他指出。
她或许会在他带刺的话里退缩,但他惊讶地看到她没有。如果她这么反应了或许会更好,他就不用听她回答里的温和态度了。
“您一直会是我的长官,长官,”她说。
“别拍我马屁了,蒂挞。”乌拉塔非常小心地用哼声说出了这句话。“中队怎样?”
“还在适应。您看到我们今天重新开始为舰队护航了吗?”
他当然看见了。她还是在给他发那些可恶的周报。他不知道自己对这些怎么看。那是善心?同情?怜悯?
他点点头,片刻间不能信任自己的声音。佩蒂挞在看向房间四周时拉直她的制服,没有看他的眼睛。王座啊,如果蒂挞来这里还这么尴尬,事情一定很不好。
“你忘了说我看起来好多了。”他呛了她一句。
就这么简单地,压力消失了。她笑了起来。“您和上星期比没变多少。”
“对啊,我现在就像个王子一样英俊。我还听说他们要把我的脸印在两块钱硬币上呢。”
她突然立正。“请批准我说谎,长官。”
这才像样。乌拉塔自己也笑了。“不予通过,指挥官。”
“是,长官。那我只能遗憾地通知您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坨屎,长官。”
乌拉塔笑出了声。他肺部和肠子里的脓水跟着一起摇晃起来,没有这些他会更舒服,但笑的感觉还是很好。
“稍息,指挥官。”
佩蒂挞放松下来,随后无言地用靴子尖部把他的一些内衣踢进床下。在她眼中,他看出了她太礼貌了,不想把这种事情讲出来。他的军官办公室,曾经那么干净整洁的地方,正在变得有些……随便。
“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她问。
“因为我需要一个新的档案整理机仆。上一个在一场意外的武器能量释放里死了。”
她抬起一边的眉毛,朝着门上踢了一脚。“我现在就可以走人,你知道的吧。”
乌拉塔的手掌捋过他不加修剪的脸,然后,借着他方才变得难看的步调,他迈着一条义肢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他必须猛吸一口呼吸机,而在这般令万世景仰的尊贵姿态后,他剩下的脸在烧伤的疤痕间挤出一个微笑。
“你来这儿是因为我觉得我有麻烦了,蒂挞。”他把数据板递给她。“看看这个。” 在她读到一半的时候,她的脸上就没了颜色。在她放下数据板时,不敢相信与不适夹杂着出现在她的表情中。
“这是真的吗?”她问。
乌拉塔按下办公桌上的一个按钮,放出一个有着三个月亮的世界的全息影像,周围围绕着两支舰队的符号。
“这就是佐亚,还有……谁管那些月亮叫什么。然后这是第3283号远征舰队。它已经解散了。这并不是一支真正的远征舰队,只是在两支帝国舰队的征服范围碰巧重合时集合的临时舰队。”
他指向两个符号,在影像里点亮它们并把名字加粗。第一个名字是万丈光芒号。第二个,夜幕降临号。分别是阿斯塔特第十五军团与第八军团的旗舰。
“在佐亚,集合的部队并不仅仅导致了两个军团的被迫合作,还有两位原体。”
她把数据板还给他。他接了过来,尽管他并不想这么做。他们二人谁都不想拿着这东西太久。“这么说佐亚是真实存在的,”佩蒂挞冒险地说。“但这份报告里发生的事情是否真的发生过?”
乌拉塔举起一根手指,如同一位老师指出一个重点。“这就是问题所在。”
佩蒂挞正用一种他不能读懂的表情看着他。他们已经一起飞了那么久,这种模糊不清的感觉让他惊讶。
“什么?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是您自己接下这个任务的吗,长官?又或者是他们分配给你的?”
乌拉塔哼了一声。“我不想在康复期间没有事做。我觉得他们同意是因为他们觉得给我太多思考的时间,我一定会朝自己嘴里开一枪。如果你问的是我有没有选择整理文档的工作,那答案是不。我只是想有点事做。”
他向房间周围所有的那些散乱的美丽装潢。“竟然有远征的军官倾尽一生来做这种事情,太让我意外了。”
佩蒂挞用一个不满的眼神盯着他。“这是个重要的工作。这工作创造的是大远征的总集是所有人类的总集。未来的人们将会读着这些记录,学习我们是如何征服星海的。”
真是太伟大了。乌拉塔心中的声音因思绪变得阴阳怪气。这听起来实在是太伟大了。
“这是个无聊的工作,蒂挞。”他发出了一声几乎算是笑的哼声。“至少,我在接到一份说两位原体憎恨彼此的报告前是这么想的。我整理过的其他任务没有一件和这件事有任何相似。”
“我不明白,长官。您一念之下就否定了这份工作,随后又执着与它。您正毫不疲倦地反复改变自己的说法。”
“我注意到你很好心地没有用固执这个词。”
她的微笑仅仅是一道柔和眼光的,细细的同情一瞥。“是您说的,不是我。所以…您要怎么做?”
乌拉塔从呼吸机里吸了口踉跄的气。“我不知道。任何其他地方都找不到类似的东西。我又怎么去追踪这个千子的胡言乱语?我需要登上旗舰和夜幕降临号的档案员谈谈,但这也不能保证我得到真相。”
“您怀疑他在掩盖事实?”
真的吗?他真的可能这么做吗?“我怀疑两位原体间发生了一些事情,一些他们不想让任何小人物知道的事情。这个战士越过了他的级别,这整篇报道都是源自于他的……我不知道,或许是他的自大。他的优越感。就像他需要证明一些事情一样。”
让蒂挞在这里很好。他现在几乎没有在和她说话,但她的到场让他可以把自己的思考讲出来,从另一个角度看问题。
她也知道这点。她很了解他,知道他的工作方式。
“长官?”她提议道。
“我拥有调查的权限,但是…”
他让他的话悬在半空。佩蒂挞并没有照他所想的那样同意。
“所以?”她问。这个女人在想这么做的时候毫无情面。
“我也应该这么做。我需要这么做。这是我的职责。”把这些讲出来让它们印进了现实。“这是我的职责。我希望你能说服我别这么做。甚至提议说报告在运输途中丢失或被腐蚀了。”
佩蒂挞系紧了她已经很紧的马尾辫。在她动作的时候,乌拉塔不能自已地再次注意到了她的黄铜军衔徽章,反射着头顶的灯光。
“如果我劝你别这么做,你会听吗?”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说真的,长官?”
他没有回答,安静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佩蒂挞不傻。乌拉塔知道她意识到了她的指挥官固执行为的危险:这种疯狂地想要得到答案的需要。她曾经也见识过。他们全都见过,不论是在何时——那种战士倒在火焰里,从废墟中重新爬起来时想要成就些什么的欲望。
她在随后的安静中斗胆说道。“记叙者已经得到了朱瓦尔交战(Juuvaur engagement)的图像记录。”
乌拉塔的喉咙抽动了一下。他想要吞咽但没有成功,希望着他依然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在邋遢的脸后。“怎么会?”
“机密的军事情报为何总能暴露于公众视野之下呢,长官?有人透露消息。”她在继续说话之前吸了口气。“他们把您称作英雄。他们在为此谱写诗篇,创作画像…+…这件事已经传到其他舰队里了。”
他哼了一声,压制着拉开呼吸机的冲动。让他还剩下的一片肺叶紧绷起来,让它在他伤疤遍布的胸口里颤抖,因为这些都不重要。只要能不让蒂挞注意到那股溜下乌拉塔脊柱的恐惧不安就行。
“笨蛋,”他说。
“不,长官。不是这样的。您是一位英雄。那场战斗真是……”
她继续说着,但乌拉塔没有在听了。他瞪着她,五脏六腑扭到一起,想象着所有的那些滑稽的编年史作家和诗人和画家看着他,看着他最后的任务,看着那场战斗,看着它结束在血和呛人的烟里,尖叫的引擎和血和燃烧的铁和血,太多的血了,还有——
乌拉塔睁开眼睛,不能确定他刚才什么闭上了它们。他重新跛着脚走到椅子上坐下,厌恶那声他饱受摧残的腰在放松下来时无法控制的叹气。佩蒂挞礼貌地假装没有听到。
“很适合你,”乌拉塔最后说。
“长官?”
“我的职位。你戴着它很合适,我们也都知道会是这样的。至少这样我不会在他们把你推荐到另一个中队的时候失去你。”
佩蒂挞微笑了。“现在是你要告诉我我是你认识的最棒的飞行员,你对我很骄傲的时候了吗?”
“王座啊,才不会。才是最棒的。但你做个僚机还算可以。”
“您会回到我们身边——”
乌拉塔举起一只手。“求求你,别讲屁话了。我飞的日子已经结束了,除非他们在我的下一个机舱里按上一个能平衡我坏掉的脑子的所有恶心感觉的椅子,还有一套处理我屎加血的洒水器。王座啊,我身上一半的器官都已经是合成出来的没用的复制品。如果他们把我身上出毛病的所有东西都换掉,我就和机仆差不多了。”他露出自己新的金属牙齿来证明这点。
“或许他们会给你一艘船。一艘护卫舰去指挥。”
他在片刻间感觉到了刻骨的恐惧加入了他永不停歇的不适中。“我是个战斗机驾驶员。我才不想要什么天杀的军舰,晃着那大屁股在太空里扭来扭去的。”乌拉塔的思绪飘荡开来,听出了他自己声音里的急性子。“不过……或许,一艘战舰?那种大的荣光女王级战舰。或许还挺有趣的。”
佩蒂挞笑了,那笑声在她的前指挥官耳中听来就如同音乐般悦耳。那笑里没有善意或者同情。她的眼中也没有。
“人要往高处走,长官,”她笑着说。“所以,您何时出发?” 乌拉塔在束缚住他的座椅里摇晃着,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要在周围的船只每次摇晃的时候发出悲鸣。自从他感觉到引擎开始推动舰船向前开始,他所有的伤痛全都清醒了过来,决心要让他在这趟短暂的旅程里受点苦。这艘补给舰不能完成他终其一生在狂怒型战机的驾驶舱里练习的高重力机动中的任何一种,但它的航行还是毫不安稳。货物拖船好像在爬过亚空间,让它没有散架的不是技艺精湛的驾驶员或者牢固的船体,而仅仅是运气。
基本没有军方的舰船会往他要去的方向前进。这意味着他需要自己想办法。在这艘补给船上蹭个三星期,再到另一艘巡礼船上待一个月穿过亚空间……通过一系列精心准备的计划和足够的财富,乌拉塔已经成功到达了他旅程的最后一段。
没有一艘船让他虚弱的身体感到舒适,但现在是目前最糟的。在一次特别剧烈的颠簸里,他痛苦的哼叫声融进了一声咬着牙的哀嚎。其他几个乘客朝他这里看了一眼。他舔着牙后酸臭的苦水咽了回去,不愿露出难堪的样子。
每次他吸气的时候,其他乘客的汗臭味进入他的鼻腔。每次他移动的时候,他都感觉他们在看着他。那些不安的眼神还行,他可以承受住。那些像刀子一样折磨着他的是那同情的表情。那种从没上过战场的平民看到一个被打垮的战士时的那同情又略带恐惧的凝视。
但他现在对这些无能为力,只能让自己不要在他们面前吐出来。他最近肯定不能参加任何胜利游行了。
“你还好吗?”
乌拉塔抬起头看向那个坐在通道对面的人。他吸气想要回答,成功说出了三个字,但随后他的早餐和结块的胃液就冲上了他的牙根。乌拉塔在他的安全带里挣扎,在张开嘴的时候把呕吐物吐得满地都是。他的四周传出哀嚎和咒骂。
“我很好,”他喘着粗气,盯着两个膝盖中间的地板。“从没这么好过。”
***
乌拉塔的状态应该不能长时间看向舷窗外,但在他看到所有的那些悬浮在太空无尽黑暗中的肮脏钴蓝与暗淡黄铜时依然让自己笑了一下。她在旅程中沾满泥污,在战斗中沐浴鲜血,但夜幕降临号依然有着她的魅力。如果她的枪炮全数出击,几分钟内城市就能被摧毁,就算是一整个世界也能在数小时内死去。
登舰毫无拖延地完成,舰队的联络员也给他分配了房间。这比他在黑海之蛇号上自己的房间都要好,让他惊讶。当然了,联络员已经知道他要来了。他遵守了程序在他到达之前就做了通知。第一印象自然要搞好。
“战机指挥官奥索斯·乌拉塔,分配至第八军团,随后调换至远征舰队档案管理部门。感谢您的迎接。我想要与你们的一位身负军衔的档案员谈谈,”他对那个被命令前来迎接他的官气十足的肥胖家伙说道。“越早越好。”
联络员是诺斯特拉莫人,皮肤显出那个世界绝大多数人的那不健康的苍白。他说的哥特语带着午夜领主独有的醇厚语调,并且在知道乌拉塔如同本地人一样精通数种诺斯特拉莫本地语言的时候依然使用着帝国的通用语。
“我会尽力而为,”联络员回答。
“这很重要,”乌拉塔在另一个人僵硬的表情下施加压力。
“我所过了,长官,我会尽力而为。”
乌拉塔在他前倾解开靴子的时候抽搐着,一些潮湿不适的懂的东西滑进了他正在恢复的胆囊里。“你听起来并不确定,”他指出。“我已经为第八军团服役了差不多二十年了,朋友。我知道星际战士军官会是什么样子。你不需要摆着架子。我相信你心里想说的其实是你的上司都是些冷漠的混蛋?”
联络员清了清嗓子,寻找着真相和礼貌之间的平衡。“额,他们对凡人船员并没有过多的关心——”
“听我说,”乌拉塔打断了他,再次低头看向他的数据板检阅着其中的信息。“我只需要和旗舰上的任何一个档案员谈谈就行了。不是他妈的原体,或者那些军官。只要是档案员就好。”
联络员迟疑了一下,然后歪歪扭扭地敬了个礼。“我觉得我可以安排,长官。” 在他得到答复之前过了三天。那个联络员没有回来。每次乌拉塔试图通过他房间里的终端联系他的时候,回答总是在闪烁其词或者表达歉意。在他最后一次试图联系的时候,一个机仆礼貌地回绝了他,用那单调的声音通知他应该留在房间里等待一个能够帮助他调查的人的到达。
“你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可疑呢,”乌拉塔对连接另一头的生化人说。直觉让他在通讯结束的时候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配枪。
那个一拳砸在乌拉塔房门上的战士披挂战甲全副武装。军团战士笼罩在本就高大的乌拉塔头顶,穿着第八军团的黄铜勾边的午夜蓝盔甲。离一个阿斯塔特这么近从来不是种轻松的体验,即使对那些习惯了他们巨大体格的人也一样。这个人,这么近,真正体现了巨大的意义。它的一只手里握着一柄几乎三米长的链锯长戟。另一只手上捧着一顶刻着一对翅膀的狰狞骷髅头盔。星际战士背后工作着的动力生成器让乌拉塔的牙龈发痒。他必须刻意遏制住想要揉眼睛的不快冲动;它们感觉正在眼眶里振动。
乌拉塔知道这是谁。他在无数的宣传阿斯塔特英雄的帝国士气提振影像里见过这位战士的样子。他在几乎所有的任务后机密照片里都见过这位穿着盔甲的巨人,这些全都讲述着第八军团在上个世纪中的无数胜利。
午夜领主低下头,那双非人的黑眼睛里传出一股没有激情,毫不眨动的凝视。在他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就如同一场山崩化作的讥笑声。
“你好,”第一连长雅各·赛维塔里安说。“你和我要谈一谈。” 在最开始的几分钟里,乌拉塔每看到武士动一下都觉得自己要死了。他不是懦夫。没有任何一个懦弱的人可以爬到他的位置,赢下他打赢的战争,但他在赛维塔里安盔甲关节的每次细微扭动下都要畏缩一下。他的五脏六腑在战士把他的战矛哐当一声扔在桌子上时全都绞在一起。虽然他的房间很宽敞,星际战士军官依然充满了压迫感。
就算死亡的恐惧消散开来,它也没有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确信:他在讲完自己的事情之后不能活着走出这个房间了。抽出他的配枪自保的想法带来了些许冰冷又滑稽的安慰;用他的制式激光手枪向第八军团的一连长开火就像往兰德劫掠者扔石头一样毫无用处。
他用自己的待客补给给星际战士沏了杯茶,一连长赛维塔里安微笑了,被他的举动所打动,被逗笑,又或者是在尽最大的努力模仿出礼貌的样子。
“不用了。开始说吧。”
伴着这些话,还有其中的命令,严肃的工作开始了。二人都坐了下来——其中一个被伤口弄得发出哼声,另一个的动力盔甲响亮地应对着姿势的变化。乌拉塔递上一块数据板和相关的全息数据。然后他能做的只有等待了。他坐在那里让午夜领主读完报告,尽最大的努力不要咳嗽或者抓住他发痛的肚子。他最不想要的就是让面前的战士把他的病痛误认为紧张。
赛维塔里安的五官在盔甲的领口上更显苍白,那种所有诺斯特拉莫出生的人都拥有的毫无血色的皮肤。他的黑眼睛在阅读的时候左右闪动。有一次他用盔甲包裹的手指捋过他头顶黑色的美人尖。还有一次,他卷曲着的嘴唇发出一声干笑。
星际战士的思考速度绝非凡人能比。在乌拉塔给佩蒂挞读这份报告的时候,她花了将近一小时才全部读完。赛维塔里安只用了不到六分钟。
战士在读完后没有把数据板还回去。他越过房间里的矮桌盯着乌拉塔的眼睛。“你看我的样子好像在期待着我杀了你。”
乌拉塔谨慎地笑了一下。“我是这么想过。”
赛维塔里安向手里的数据板点点头,眼睛依然盯着他。“就因为这个?”
小心,小心。
“恕我直言,大人……”
“在这种场合,叫我‘赛维塔’就行了。请你把‘大人’这种头衔用在别人身上。我可不是一个国王。”
“请您原谅……但您并不以耐心和仁慈而出名。”
赛维塔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身体一动不动。就连一个机仆都能显露出更多情感。
“我觉得这种对我性格的评论并不算公正,”战士以完美的冷静声音说。“你的话让我伤心。我太委屈了。”
一片安静。他……他是在开玩笑吗?那是句俏皮话吗?
乌拉塔清清嗓子,吸了口气准备开口,但赛维塔打断了他。“这里面的信息太少了,完全不够把你活劈了的。这只是事情的一小部分。”
乌拉塔向前倾下身子,感觉着他不愿感觉到的空荡荡的胸腔和扭动的肠子。“我来是为了真相,第一连长。”
赛维塔毫不眨眼地迎上了他的视线。他盯着他:评判着,考虑着。“你追寻真相的眼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奥索斯·乌拉塔。但这种火焰会燃尽人的灵魂。”
“这是我的职责。仅此而已。”
赛维塔的嘴唇以一种如同被逗乐了的嫌恶而卷起。“的确是这样。顺便说一句,我看到你那场坠机的照片了。那种撞击杀你三次都够了。你真幸运。”
他最不期待听到的就是赞扬。“我……谢谢您,一连长。”
“不过你现在看起来就像是用半打的人给乱拼出来的。你在坠机前是个帅气的人吗,乌拉塔?”
军团又犹豫了。他可以感觉到对抗的气氛从指尖溜走了。他决定不说假客套,而是实话。
“是的,长官。我是。”
赛维塔歪起脑袋,干净利落的动作中充满兽性。星际战士打量着这个人类,就好像是在想象乌拉塔在灾难之前的样子。
“好嘛,至少他们把你从驾驶舱里给囫囵个儿地挖出来了,只是不小心没跟着把你的脸蛋儿也弄出来。”
乌拉塔没有说话。和第八军团的一连长谈话就像是仅凭祈祷去打退一台靠近的切割机一样。
“所以呢?”赛维塔提醒道。“你说你想和一个亲眼见到佐亚毁灭的人谈谈。”午夜领主轻轻地用指节敲了敲他的胸甲。“我当时就在那里。想问什么就问吧。”
乌拉塔清清嗓子。“我不知道我是否该把这份报告归档。千子对我们军团的描述……并不积极。”
赛维塔依然没有放下数据板。“他们的确是这样,”他同意道。“不过这肯定不是第一份这样的报告了。这首蹩脚的诗是谁写的?”
“一个登记为‘肯尼泰隐修会的卡杨’的军官,他属于一个叫‘豺狼教团’的组织。他的头衔是战舰提拉洛克号的船长。”
赛维塔耸耸肩,他的两个肩膀微微动了动。“从没听说过他。我甚至不能告诉你他当时在不在场。我在佐亚对千子的下层军官没有那么注意。他们全都在那儿逼逼叨叨,没过一会儿我就全忘了。”
他停了一下,思考片刻。“‘豺狼教团’,‘肯尼泰’。瞧瞧其他军团用的都是些什么滑稽的名字。”
一个被别人叫做群鸦王子的人有资格这么说别人吗,乌拉塔想。
赛维塔的凝视突然且残暴。并不咄咄逼人,但毫无疑问具有兽性。一种几乎能算是微笑的表情从那留着疤的嘴唇上一寸寸地绽开。
他听到了,乌拉塔感觉自己如入冰窟。帝皇之血啊,他能听到我在想什么。
但午夜领主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说。
“我不能这样把这份报告最终归档,”乌拉塔说。“它充满主观判断,包含恶意并有煽动宣传之嫌。而且这也可能对士气造成影响。首先,我需要确定这份报告的真实性。随后,我才可以收集反论点来中和它充满偏见的笔风。”
赛维塔终于眨了眨眼,那个假笑不见了。“我来告诉你你能做什么。你可以就这样提交这份报告,让未来的人把这看做一份平常但奇怪的报告。或者你可以把它删掉,没有人就会知道或者对它有任何关心。如果你选择这两种办法里的任何一种,你都会离开这些房间,然后离开夜幕降临号,回到你剩下的生活里去。你再也不能开飞机了,但你的意志没有屈服。坏掉的只是你的身体。你几乎一定会得到晋升,要么成为一艘护卫舰的指挥船员,又或者是一艘载机舰上监管战机中队的资深队长。这种人生是好是坏?我不知道。我的标准只适用于我自己身上,而你的也一样。所以请和我一起把这美好的广阔宏图画完。你会攀至高位,这点我毫无疑问。但你永远都要往尿袋里撒尿了。每次你吃饭的时候都会尝到你的假牙和千疮百孔的内脏里流出的血。你那剩下的一片肺连喘气都费劲儿。就算你获得了更多的人造器官和生化义肢,你会痊愈,但永远不会完全恢复。你的身体在那次坠机里已经被毁了,奥索斯。你也知道。我能从你的眼中看到你明白。我或许没有看透情绪的天赋,但我向你保证,我能和别人读书上的字儿那样简单地看出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乌拉塔慢慢呼出一口气。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有。
午夜领主把手伸进腰带上的一个袋子里,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抛光黄铜球。乌拉塔抬起一根眉毛看着赛维塔把这古老的全息投影仪放在二人中间的矮桌中央。战士在关节呼噜作响中站了起来,再次开口。
“你可以离开去过那种生活,乌拉塔。又或者你能看看这个,得到你为之而来的答案。这里面的内容既没有对大远征有益的重要录像,也没有会威胁包含其中的两支军团的恐怖真相。只有两位闹矛盾的兄弟间的谈话。一些两兄弟都不想让军团之外的人听到的话。这些……”他用大拇指敲了敲启动符文,但没有按下去,“是阿斯塔特和原体间的事情。家庭私事。不是给凡人看的,更不需要被放进远征的档案库里。”
“那为什么还要给我看?”
赛维塔咯咯笑了起来。“对啊,为什么呢。”他的语气是在自问自答。“一路珍重,战机指挥官。”
乌拉塔看着赛维塔重新拿起那柄巨大的战矛。“这份录像,一连长。如果我看了……”
午夜领主的黑眼睛盯住了乌拉塔往上飘的眼睛。“你是想问知道真相的代价是不是你的生命?”
乌拉塔点点头。赛维塔没有。
“倒是让我来问问你,奥索斯·乌拉塔。如果今晚就是你的死期……你还会在乎吗?” 城市中心的高塔用只有在佐亚最南端的大陆上才有的烧制蓝石建成。佐亚的人们把它看做整个世界的奇迹,这座穿透云层的建筑正可谓是令人迷醉——一座对人类苦工和它创造美丽的纪念碑。
赛维塔看着这座塔,他的瞄准器四处闪动,寻找着结构上的弱点。它的美丽没有进入他的头脑,他也没有去想其他人会不会觉得它很美丽。他的头脑不会想这些。
在佐亚本地的语言里,这座建筑被叫做Ivil’kuuh,翻译成哥特语就是平和之塔。这个翻译并不准确,因为佐亚文化中的平和代表的不是和平的启蒙,而是受教育的精英对无知大众的一种居高临下的贵族义务。他知道这些是因为他在任务简报里读到了,而研究作战区域的数据是一个好士兵应该做的。战区中的情报非常重要。
“很美,是吗?”沈的声音在通讯里变成了一阵咔哒作响的呼噜声。
我不知道。赛维塔想。怎么才能判断一样东西美不美?
“对,”他大声地说,因为他猜测这应该是他该想的事情。“真是座宝贝。”
“毁掉它实在是太可惜了,”沈补充道。
“法律就是法律,”赛维塔不假思索地回答。沈哼了一声同意了他。
赛维塔看向塔的地基,目镜里的交叉十字线闪过几个更加诱人的目标。千子队列整齐地围绕在塔的周围,爆弹枪和刀剑以阅兵的样子挎着。他们在等待——不,他们在把守——而能改变这情况的只有现在在轨道上的原体们的话。
有些时候千子的努力是可见的,但有时不是这样。时不时地,赛维塔可以看到空气中闪过一阵念力屏障的光波。每一次,高塔在保护着它不受伤害的隐形屏障后如同海市蜃楼一样晃动起来。
午夜领主的一连长嘎吱嘎吱地走过被征服城市的碎石,靴子把被毁房屋的瓦砾踩成齑粉。他走进离他最近的一个千子军官——一个穿着红金色盔甲的黑皮肤男人,他的眼睛周围染着厚重的黑眼圈与精致的眼影。
“阿扎克。”他向那名战士问好。
“赛维塔里安连长。”千子战士做了一个诺斯特拉莫式的问候手势,掌心张开示意没有暴力意图,而赛维塔对这种礼节露出微笑,因为微笑是人在这种时候应该做的。
“有消息了吗?”
阿扎克·阿里曼摇了摇头。“还没有。”
两位战士看向各自的队伍。千子如同机器人一样站的笔直一动不动,而午夜领主则分散地组成火力小组,互相说着话,同时歪着眼睛看着塔周围的卫兵,苍白的脸被毫不掩饰的厌恶所扭曲。
僵局已经持续三个小时了。成群的午夜领主时不时地散开,让两位战士能够决斗——为了过分的荣耀,对侮辱的报复或者仅仅是因为无聊。千子的纪律则没有给他们这种空闲。
“这些都值得吗?”赛维塔问,向对抗的两股势力点点头。在上一个小时里,两边都已经开始部署战斗坦克了。
离塔这么近,他可以感觉到灵能屏障摩挲着他的皮肤。那是种让人发疯却抓不到的瘙痒感觉,一种存在于脑内的压碎大脑的压力。他咬紧牙齿把呕吐的感觉咽了回去。一时间,他好像可以听见千子在他们军团的通讯网络里的吟唱低语。它们听起来就像鬼哭狼嚎,无法理解,又永不疲劳。
“值得,”阿里曼回答。“如果这份知识被毁灭,就连帝皇也会哭泣。”
赛维塔咬着牙呼出一口气。其他人的妄想真是太麻烦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的原体就不会下令把它烧成灰烬了。”
阿里曼的表情很耐心——耐心和同情。“向你施以最崇高的敬意,赛维塔里安连长,但您的话愚昧无知。我们在伟大海洋中徜徉的方式其他军团根本无法想象,更别说理解了。这座塔里埋藏着的知识指向了帷幕之后的世界,而唯有我们才有资格对它的用处做出评判。深红之王的话才是这里唯一有效的命令。我们要把这里的知识带回普罗斯佩罗,随后,在它被研究透彻之后,送往泰拉。”
赛维塔试着松开了下巴。“你们对待兄弟军团的样子真像是大人在糊弄小孩儿。这些甜言蜜语完全不能掩饰你就是泡自恋的屎。”
阿里曼第二次摇头,在这句侮辱前保持着耐心。“我并没有嘲笑你的意思,雅各。”
赛维塔的表情抽动了一下。“我要回到轨道上去看看我们的父亲有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我将陪同你一起前往,”阿里曼回答。“但我想要你保证在我们离开后你的部队不会向高塔开火。”
“但这些大炮来都来了,”赛维塔向被毁的城市挥了挥手,第八军团的装甲连队空转的引擎正在发出不满的哼声。“不用它们真是太可惜了。”
“我是认真的。我要你发誓。”
赛维塔盯着他的同伴。“如果我向你保证,你还真就会相信我,对吧?”
“我希望你能遵守诺言,”阿里曼说。
赛维塔哼了一声,并不是讽刺,而是真诚的意外。“你这种天真的家伙没有任何骄傲的资本,阿扎克。” “知识本身并无善恶之分,兄弟。只有在运用之中它才染上了道德的色彩。如果运用它的人暗藏祸心,那它就化身为恶。如果是用来帮助他人,它就会变得善良。”
两兄弟已经谈了有一段时间了,他们的脸上也能看出这点。第一个人是一位红色皮肤的巨人,披挂着提兹卡的青铜和普罗斯佩罗的黄金,两种金属都淡淡地透着一股深红色的光晕。浮动的奥法纹样装点在盔甲上。在那巨人右眼应该在的地方,一条闭合的缝打乱了他尊贵的容颜。因为那曾经安睡在闭上的眼眶后的眼珠已经不知所踪,只留下了神秘与奥妙。
第二位兄弟相比于他肌肉精壮,衣着精美的同胞显得通体修长,衣衫褴褛,长着像肮脏冰雪一样颜色的皮肤,黑色油腻的头发如同蝙蝠双翼。他坐着,另一人则抬头挺胸地站着。
这第二位兄弟低着头看着自己穿着盔甲的双手。他不停地抽出又收回一双巨大的金属利爪,一遍又一遍,发出精金摩擦陶刚的难听嘶叫。
“法律就是法律,”苍白的兄弟说。他没有从自己的手套上抬起头。两声金属破空声伴随着那双铁爪再次从前臂上的鞘里伸出时传了出来。
在房间尽头,几位星际战士安静地站着。这里的每个名字,每张面孔和每顶头盔都在新生的帝国里声名远扬:每一个人都是一位英雄。如此群英汇聚的集会在其他更好的情况下会立即让抵抗帝国统治的文明顷刻间被消灭或顺从。但现在这些伟大的人安静地站着,看着他们的父亲为了是否对下方的世界给予最后一击,还是饶过它毁灭的命运而争吵。
其中一个穿着午夜蓝色战甲的战士,他的面孔如同他的原体一样惨白,一道刀疤横在嘴唇上,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开口了。
“求求你别再讲这些假大空的道德屁话了,叔叔。”
几位穿着精致的深红铠甲的千子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下子僵住了。马格努斯眯起左眼看向他的兄弟,不愿看向那个发话的午夜领主。
“兄弟,如果你的孩子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淘气,或许他们最好离开这里。”
狼狈的原体再次收起他的爪子。那声从他尖利的牙齿间流出的叹息被疲惫压低。他什么也没有说。他疲惫的反对姿势就表达了所有意思。
千子军官细微的动作暴露出他们正在用立正的同时用私人通讯频道互相交谈。他们对面的午夜领主指挥官却轻松地站着,完全没有仿照他们的意思。阿里曼,第十五军团的一连长在立正的时候把他的法杖举得笔直:那是一位超人如雕像般完美的体态。
他在房间对面的黑色对照,赛维塔,则斜依在他的链锯长戟上。一位超人战士和杀手本不可能露出漫不经心的样子,但午夜领主的一连长几乎做到了。
“我们应该——”赛维塔开始说道。
“安静,”两个原体同时说道。而令人无比惊讶地,这成功了。赛维塔重新开始盯着阿里曼,或许是在想着另一位军团指挥官能把那根挂着玩具的花哨法杖耍成什么样子。与之相对的,阿里曼完全无视了赛维塔。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房间中心的谈话上。
赤红的马格努斯单膝跪倒在他的兄弟面前,让二人的眼睛处在同一高度。他的声音柔软下来。“让你的人从高塔周围撤回来吧,康拉德。你觉得我太骄傲不能妥协对不对?我不是这样的。不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这么关键的知识面前我绝对不会刚愎自用。我只需要两星期就能探索完这座宝库,把真相从有害的谎言中抽离出来。我会自己亲手把任何染上欺骗污点的东西毁掉。”
爪子刺了出来。它们重新滑回臂甲上的洞里。它们再次刺出。
“别这样,”马格努斯坚持着。“不要把这份知识毁于一旦。”
康拉德·科兹抬起他的黑眼睛看向了他兄弟的独眼。“我不会妥协。我不会让步。图书馆必须被烧掉。”
“我的兄弟。”马格努斯的声音已经是压抑着的乞求了。“让我先通知我们的父亲。让他的话来为我们做裁判。他一定不会希望这座图书馆被摧毁,我向你保证。而且我会在我们等待的全程和你待在一起。无论是我,还是我的儿子们,在帝皇送来他的祝福前都不会进入平和之塔。”
“你真是太自信了,”午夜游魂回答道。他重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爪子又刺了出来。
“我是如此,”马格努斯承认道,激情让他的声音直击人心。“我是这样的,兄弟。而且我也可以这么自信。在我被重新发现,普罗斯佩罗被归纳进帝国的几十年前我就已经与父亲在伟大海洋的潮汐中交流过。我们的心灵面对面地互相倾诉,灵魂的所有都向对方敞开。”
“灵魂。”科兹的笑声如同锉刀剐蹭骨头那样刺耳。“灵魂。真是一派胡言,兄弟。什么精神,监护人,伟大海洋和灵魂。
马格努斯站了起来。金光在他遗憾地转身时闪出。
科兹毫无血色的脸变成了一张放纵的痛苦面具。“你真的相信你是唯一一个和父亲说过话的人吗?你真的觉得只有你知道他的愿望和秘密,以及他希望我们在这里成就什么?告诉我实话,马格努斯——你真的觉得我们都是在你的阴影下翩翩起舞的傻瓜吗?”
深红之王的表情坚定起来,他的声音也一样。“我是在说启示和对未来的预视,但你说的只有苦涩的空话,兄弟。我对你的期望远远不止于此。难道你对这个世界人们的屠杀还没有满足你的杀戮欲望吗?”
“屠杀,”科兹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是你没有阻止的屠杀。是让这世界上的百分之九十的人口免于灾难,在基里曼预计时间的一半以内就达成归顺的屠杀。所以请别把我的‘屠杀’说得那么一无是处,也别把这个词看的像是什么肮脏的罪一样。”
马格努斯不会被辩倒。“那场战争是由你主持的,你想用什么方法都没有问题。但这座图书馆,这份知识……”
“又是这个词。知识。你对它着迷,如获至宝地研究它,如同护身符一样把它举在面前。你要拿这份知识做什么,马格努斯?把它带回普罗斯佩罗?把它公之于众,让所有人自由地学习理解,还相信你这是在丰富他们的生活?”
马格努斯没有马上回答。他看向自己的兄弟,感觉着慢慢显露出来的冰冷恶意透了出来。
“如此的仇恨,”他几乎是不敢置信地说。“这是何等深厚自私的仇恨。”
科兹在那视线下哼了一声。重新看向他的手套。爪子再次缩了回去,随后又弹了出来。
“让我做出这种事情的不是怨恨,”午夜领主的原体柔声说道。“那座塔里的知识是一个堕落文明的顶上明珠。他们的信仰应该被摧毁,这样才能对归顺有所帮助,预防他们再次堕落回异教之中。服从才是重要的,马格努斯。需要有人教给他们怎么顺从。通过顺从,他们就会成为帝国的一份子。”
“不,康拉德。”马格努斯感觉到了可以达成一致的机会,顺着他兄弟的话说了下去。“对这个世界的人你说的可能是对的,但他们获得的知识并非如此。让我把它献给帝皇把。这是我唯一的要求了。”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会妥协。我不会让步。降下平和之塔周围的灵能护盾,如果你的战士打算在轰炸开始之后继续维持它,我可不能保证他们毫发无伤。”
“你不会这么做的,”马格努斯叹了口气。“就算是你那些弑杀成性的生番也不能向他们自己的兄弟开火。”
科兹抬起头看向他的兄弟,他的表情和赛维塔在佐亚地表上说话时如出一辙。
“你所证明的,”科兹说,“只有你对我有多么地不了解。赛维塔,开火。”
马格努斯剩下的一只眼睛睁大了。他伸出一只手。“兄弟——”
“我是赛维塔,”午夜领主向通讯网络说道。“向高塔开火。把它打平。”
“兄弟!”马格努斯喊了一声,然后……他停下了,畏缩了,感觉到了他的儿子在他们的宝藏周围筑起的灵能护盾受到的冲击。在场的几个千子也在灵能共感下发出悲鸣,蹒跚不稳。
科兹的爪子在片刻的安静中收回刺出。“在帝皇到达我的世界的时候,他把光带到了诺斯特拉莫,这个从没有见过太阳的世界。他带来了知识的光,马格努斯。突然之间,我的人民看到了他们之外更广阔的银河。他们了解到了其他世界和其他文化,一个又一个不用居住在永夜之中的城市。充满欢声笑语,和平富强的文明。这些知识没有让他们获得自由,兄弟。它束缚住了他们。它让他们被悲伤所困。诺斯特拉莫在他们的悲痛中几近崩溃,只因他们意识到了这和平的代价是恐惧和黑暗。我的人民在我不在的时候受尽折磨。而这都是为什么?因为知识。因为一位好心的老师为他们带来了一个他们还没有准备好接受的看法。”
马格努斯的表情因集中的注意力而紧绷着。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摇了摇头,声音因顿悟带上了鼻息。
“你这个充满仇恨,盲目无知的怪物。帝皇会知道这件事情的。”
科兹没有反应。他甚至没有笑。“你能让那道屏障撑多久,马格努斯?”
“永远,如果我愿意的话。”现在咬紧牙关说话的是马格努斯了。“比永远还要远。”
科兹还是没有笑,但是他的眼睛里闪出了冰冷的笑意?看起来是这样的,至少在一个观察者看来,是这样的。
“那你的战士在因劳累而昏死之前又能撑多久?谁知道意外发生之前,在地面上那些炮弹把你的儿子炸之前还有多久呢?一天?一周?一个月?我的弹药足够。或者我也可以把我的战士撤回来,让夜幕降临号开火。到那时候你又能保护那些在地上的千子多久呢?这只能有一种结局,马格努斯。我的结局。我希望你能和我站在一起,阻止流血事件的发生。你的人不值得为了他们错误的乐观主义白白送死。”
马格努斯点点头,那是一个接受而非同意的姿势。“我会记住这件事的,科兹,我向你保证。我会记住这件事的。”
“很好,”科兹说。“教训就该被牢牢记住。这就是它们一开始存在的意义。”
“阿,”现在轮到马格努斯微笑了。他高贵的五官并不适合表达恶意,但那抹微笑里全无暖意。“你说这是一个教训?一个把无知看做祝福的人还真敢说啊。”
科兹的下巴咬紧了;这是他目前为止显露出的最多的感情。“我会停火三十分钟。把你的人从地上撤走。高塔在半小时后就会被摧毁。”
那双爪子又刺了出来,科兹的样子在干扰里扭曲起来。马格努斯也一样。房间的墙壁被静电模糊,然后…… ……乌拉塔盯着两位半神刚刚还在的地方。全息影像消失了,桌子上的设备在冷却下来的时候还在咔哒作响。乌拉塔感觉他房间的寂静好像在摩挲着他的全身。
“恐怕马格努斯是对的,”他对自己说。
“或许吧,”赛维塔同意道。乌拉塔这才意识到他不是独自一人,他重新拼接的骨头在突然的震动下颤抖不已。
赛维塔站在门边,长矛握在手里。乌拉塔克制着身体停下了这么久之后疼痛流过身体的哀嚎。
他没有听到赛维塔回来的声音。现在那扇舱门敞开着。
“为什么?”他问这位战士。“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是个军人。你应该清楚机密的重要性,以及此类数据被隐藏的许多原因。”
“但是大远征不止是如此,”乌拉塔听出了他声音里天真的乐观,但那没有让他感到羞耻。“它代表着……希望。启蒙。真相。”
“有些头脑不能接受真相。”赛维塔走进房间,靴子在地板上踩出回声。他不经意地用长矛底部推上了门。它伴随着一声机械的哐当声合上了。“或许两位原体都是对的,又或者他们都错了。这并不重要。”
“真相怎么会不重要?”
“阿,真相的确很重要,”赛维塔说。他看起来好像思考了片刻。那表情在他的脸上并不相称。“但真相和谁对谁错不一样。那座塔塌了。我们把里面找到的所有东西都烧成了灰烬,然后把所有残骸都碾成齑粉。这是真的。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低头看向这个人类,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你知道了你想要知道的东西。这份录像有帮助吗?”
乌拉塔点点头。“它很好。”他突然笑了,那是在夜幕降临号上难得一见的表情。“我以前从没见过半神的争吵。”
“没错,那里面有着令人着迷的因素,”赛维塔承认道。“不过,我们被告知说如果这种事情公之于众,对士气将是极大的打击。原体一定不能在外人看来意见相左。远征的规定对这点非常严格。我怀疑大部分人类都不会理解或者关注这次争吵的严重程度,不过规定不是我写的。我只不过个执行人。拜托你,请坐好。”
“为什么?”
赛维塔举起他的链锯长戟。他盔甲的关节处发出和谐的声响。锯齿没有启动;即使他不按下开关,它们也能轻松地撕开血肉。
“这就是为什么。”
乌拉塔咬紧牙关,不愿意闭上双眼。他盯着将要杀死他的人,等着那将要宣告终结的快速动作。
“赛维塔。”
赛维塔站着没有动。
“赛维塔。”那声音是从一连长领子里的通讯器里传出来的。
战士还是没有动。“怎么了,沈?”
“那个瘸子,”通讯器里的声音说。“我们接到通知说他被派到虚空巨口号上去当战机队长了。”
赛维塔依然高举着他的长矛,低下头看向那个他将要杀死的男人。“那是一个你愿意担任的军衔和职位吗?”
乌拉塔也没有动,他甚至没有点头摇头。他真的不知道他该说什么。最后他颤抖着吸了口气,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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