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錘40K原體系列故事翻譯丨《天使的離去》


3樓貓 發佈時間:2022-03-19 18:53:40 作者:薄義雲天 Language

“倘若神明並不存在,人必自造神祇。如若神明的確存在,他必創造怪物,收入天國光輝之下” ——語出不可言說之王
我不想在這裡。我不想要這種現在,更不對隨之而來的未來抱有任何期待。但那未來無法避免。
我的頭低垂著,眼睛緊閉,聽著時間的流逝。
伺服馬達的滴答聲…
連隊斑駁的銀製面具後的呼吸聲…
風暴鷹從黎明天際落下時掠過它表面的風…
從羽翼上燃起的火焰…
雲層中的風…
還有那層大氣之外的——寂靜…
寂靜…
只有在那裡,在天空之外,才有真正的安靜。星球的歌聲並不是一種真正的聲音。恰恰是地月之間的安靜凸顯出彗星的經過,向新生的星星獻上讚歌。那裡曾是天堂的所在——過去愚昧文明的天使俯視造物的地方。
“吾主。”是阿爾菲。我聽出了他聲音裡的損傷,那道脖子上的老傷依然未愈。我聽出了自制,服從,還有更加明顯的痛苦。“我們已經到達了著陸點。”他說。
我睜開眼睛,光亮,黑暗和吞噬一切的整個世界擠進視野。我看見了毀滅連隊(Host of destruction)。我看見了他們深紅色盔甲上的燒傷與疤痕。我感覺到我的感官忙不迭地用所有角度補足信息,每一塊能夠變化的色彩,每一個動作的殘影。源源不斷,每一個納秒的世界都是全新的,每次手或眼的移動都讓宇宙在我眼中碎裂並重新組合起來。
就算是我生命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個瞬間都有這麼多人類看不見的東西。我的感官看透了層層細節。阿爾菲面具臉頰上的淚滴已經沒了光澤。一共有五顆淚滴。第二顆淚微微地與其他的錯開了一些。製作它的藝術家在雕刻的時候被打攪了。他的平衡被打破了。他只用了一個心跳的時間就重新把注意集中到了作品上,但這一瞬的分心造成的傷害已經無法挽回。我可以從這個錯誤中看見,在心中感覺到這個瑕疵。
我控制住自己,把感官拉回到站在我周圍的造物一樣的水平——我殘酷又美麗的孩子們。我用一瞥就讀懂了他們,看透了他們的內心。阿爾菲抬頭挺胸的樣子透露了非常多的信息,他放在槍套上的手更是如此。我看見了他沉重的恐懼,儘管這些半天使不知恐懼為何物。人最深處的恐懼是無法被分割的,你能做的只有讓他們對尖叫聲充耳不聞。而在內心深處,在這些為了如同閃電般降下啟迪而被造就的死亡天使的心底裡,他們全都在尖叫。
“開門,”飛行員的聲音迴盪在機艙裡。
紅光開始閃爍。警報開始鳴叫。飛機兩側的艙門滑了開來。聲音和空氣衝進漸亮的夜空。我能看見風暴鷹,閃電鴉和雷鷹跟隨著我們落入天空,在深藍色中劃出紅色的痕跡。一如血滴。一如淚滴。
我走到出擊口的邊緣。空氣拉扯著我。我向下看去。山城的頂端在晨曦中升起。我轉過身,保持住了平衡。十六張銀色的面孔在機艙裡看著我。
“不留活口,”我說,踏入了奔騰的空氣之中。 在眾多軍官從會議室裡離開時,沙爾將軍嘉蘭依然低頭看著作戰計劃。明亮的陽光從屋頂灑下。她的後脖子可以感覺到它的溫暖。她已經完全理解了這些計劃,但她還是沒有抬頭。
他還在那裡,站在桌子的另一邊。他沒有動。即使已經在他身邊征戰了十幾年,她有時依然難以看向他。她的一部分不知道她將會看到什麼。
“將軍,請提出您的問題吧,”天使說。
“我…”她幾乎抬頭看他了,但及時控制住了自己,轉而開始整理分散的戰地報告。她晃晃腦袋,呼出一口氣。“我已經完全明白了所有執行要素。沒有任何需要澄清的事情了。”
“但你還是有疑問,嘉蘭,”他說。他的聲音如旋律般悅耳,如鳴鐘般清晰。“並不是所有的戰爭都由子彈和命令組成。想問什麼就問吧。”
她停了下來,眼睛盯著手下的羊皮紙。
“為什麼您要堅持如此?”她最後還是說出了口,抬起頭看向了他。
聖吉列斯,第九軍團的原體,巴爾的大天使,站在會議室冰冷的光裡。一件象牙色的衣服和長袍披在他的肌肉和光滑的皮膚上。金色的頭髮圍襯在一張散發出智慧和理解的臉周圍。那是一張完美的臉,一張代表著人類理想的臉。她看向他的眼睛。他收起的翅膀在身後微微扇動,她突然發現那些羽毛並非純白,其中還包含了所有深淺的陰影。他太美了,比生命本身還要美,但同時又比她在這五十年間的戰鬥中見過的任何東西都要可怕。
“必須如此,”他說,她感覺到自己的痛苦和愛慕消散而去。“在H___定居點的攻擊爆發的時候你在場,而我不在,但我能從你說的,還有你沒有說的話中看到那場面。”
嘉蘭的眼睛抽動了一下,記憶回到了腦海中…
在H___引爆第一顆地雷的時候,方圓五公里的重力全都消失了。即使是在十公里開外的她也感覺到自己被拋到了空中。嘔吐物湧上她的舌尖。然後她聽見了副官的尖叫,抬頭看去。
爆炸在安靜中擴散,一直蔓延到傷痕累累的藍天上。它如同水波般盪漾。她可以看透它。數千個細小的微粒在其中飛舞。她眨了眨眼。臉上的皮膚刺痛著。她隨後意識到那些微粒都是人:她派入定居點的上萬人的部隊,還有居住在那裡的數十萬人。光線扭曲摺疊。黑暗的塵埃如同氣泡般膨脹破開。寂靜向外滾滾而出,就好像她所見證的這一災難吞噬了所有聲音。破碎的現實叩動天堂的穹頂,這短短的數秒就如同永恆。
然後它崩塌了。
其中的一切都不復存在。
空氣湧入消失的空間。氣浪的壓力震碎了嘉蘭的耳膜,把她的指揮組從載具上甩了下來。
地雷爆炸的地方什麼都沒有留下。只有一道黑色的傷疤如同迷霧一樣懸在空中,吞噬著光芒。
嘉蘭眨眨眼,回憶消散在聖吉列斯的凝視裡。
“大人,就算是這樣,就算H___甘願使用這種武器…”
“這不止是因為他們的非人道行為。對真相的抵抗是一場悲劇,但我們用以作戰的武器也將永世留名。帝皇已經下令這種武器不得存在,使用它們也必會招致他的怒火。”
“我已經說過我明白需要完成的事情,但大人…”
他低下他的頭。她感覺呼吸停在了身體裡。
他的這個姿勢裡的意義如此的簡單,宛如凡人一般。在他重新抬起頭的時候,那張臉上的痛苦幾乎讓她哭了出來。
“我也能理解,將軍。”他伸出雙手握住了她的。他依然凝視著她的眼睛,但在她眼中那些陰霾好像全都從他的臉上消失無蹤了。“你想問的問題並不是我為什麼要執著於此,而是我為何能夠做出這種事情。”
“我們用以作戰的武器將永世留名,”她對他說。
他在聽到自己說過的話時點點頭,但她看到那雙眼中的神情只變得更加堅定。
“而我是帝皇的造物,嘉蘭。雖然我是他的兒子,我也是被設計出來的,不是如你一般誕生在世上。我就是他想要我成為的樣子。我是為了為人類達成一種功能而被創造的。”
“但如果這麼做,我們又怎能聲稱自己比那些我們想要拖入光明的人更加優秀呢?”
“我們無法如此宣稱。”他略微轉開了一些。他的瞳孔在遇上水晶穹頂落下的光時消失不見。“你和人類可以得到我們離去之後的光,但我只能認清自己的本質。”他再次看向她,眼睛清澈了。“而且即使是在遠古的神話中,天使也絕非為了慈悲而生。” 我孑然一身從這嶄新一天的晨光中落下。身後我的毀滅連跟著我。雲朵被甩在身後。山城在我們身下越來越大,霧氣向兩旁散去。我可以看見城牆後成排的建築。我看見了道路,在夜晚最後一絲陰影裡行走的人們。籠罩其上力場的光在霧氣散去的時候閃閃發光。高塔上的槍炮沒有轉向我們的方向。我們的數量和體型都太小了,機器系統完全沒有注意到我們。那些讓它們監視天空的犯下了那些遠古君王的國家因自大而毀滅前都犯下了的錯誤——他們忘記了最古老的教訓。
第一艘戰機在我們高高的頭頂出現。炮塔注意到了。炮管舉了起來。能量湧進充能艙。計算在硅制芯片上快速完成。
我們繼續墜落,城市越加靠近。
炮塔開火了。令人目眩的光束衝進空中,雲層燃燒著紛紛散開。空氣發出尖嘯。戰機在燃燒的能量中躲閃機動。
我能看見身下的力場,一層閃爍的皮膚。街道和城樓上有人抬起了頭,其中的一個舉起了一隻手指了過來。我展開翅膀,羽翼裹住被晨露壓低的空氣。在我上方,我的兒子們啟動了彈射揹包。火焰在我們觸到力場前的片刻減慢他們的速度,穿過了力場。
頭頂的空氣在燃燒,下方正在醒來的城市看到了我們。我的雙翼展開,長矛握在手中。我能看見這些罪人。我看見了他們的面孔。我看見一個走出小隊隊列的士兵。我看到了他的眼睛。我看出了他在這場戰爭爆發前都不曾做過士兵。我看清了他已經奪走過生命。我能從他顫抖著舉起的槍中看到他對死亡的恐懼和他的殘忍。我能從槍口後的眼睛裡看到他對生活的熱愛。我能從那眼神中看出一切。我的矛尖刺進了他額頭的中心。
這次肅清的第一滴血在我著陸時噴濺而出,濺到了我拍打的翅膀上。 第九軍團第二天使連的指揮官阿爾菲屏住呼吸數著秒。他感覺著時間沉進他的肌肉裡,舉起了筆刷。筆尖是黑色的,吸滿了煤黑色的墨水。在他與第十三軍團共事的時候,他在馬庫拉格的森林裡親自砍倒一棵樹,燒製成碳,並在現在自己把它磨成顏料。筆刷的柄是骨制的,對這根來說是人骨。它被掏空來減輕重量,並且在筆尖沾上適量的墨水時可以達到完美的平衡。這根骨頭來自於他的兄弟,他的最後一位親人在加入天使的試煉中殞命後被贈送與他。
他在悲傷的回憶觸動他想法的時候發出微笑。他讓那想法安靜下來,感覺著它與他選定的主題漸漸融合。一卷潔白如初雪的紙卷掛在他面前,似乎在他房間高聳的窗戶外透進的昏沉暮光中熠熠生輝。他們在H___歸順時選為營地的要塞廢墟充滿了陰影,早已遺忘的戰爭的創痕四處留疤,但這座中心高塔上依然有光。
筆尖觸到了紙面。阿爾菲暫停了一秒,讓他的想法自神經和肌肉中舒展。筆刷滑過紙張,留下一道黑色的墨跡。它已經移動起來了,就不再停下。每一筆都順著他心跳的節奏與思緒的歌聲。暈染的筆觸,揮灑的墨水與它乾燥時的氣味,全都和諧地歸納在創造的節奏中。
大功告成之後,他推開一步,審視著他靈魂的具象表達。
“‘我的存在使萬物枯竭,’”他身後的一個聲音說。“‘晨露與朝陽皆於我的劍影之下。’——古代的阿拉比學者一定會對這副受他們的語言與藝術所啟發的作品嘖嘖稱奇。”阿爾菲用一個連貫的動作轉身跪下。他的黑袍蹭到了仍握在手中的筆刷。
“吾主,”他說。
“快起來吧,”聖吉列斯說。“在墨水乾透前把筆洗乾淨。”
阿爾菲照做了,把筆刷蘸進七個石碗的水裡,用他疊在旁邊的布把它擦乾。聖吉列斯向前邁了一步,眼睛盯著盤踞在紙上的書法詩作。
“你不覺得已死的語言比鮮活的話語更能抒發心中所想嗎?”
“如果依然有人在使用它們,那它們能算是死語嗎?”阿爾菲問,輕輕地把筆毛點在第二塊柔軟的黑布上。“即使已經沉寂千年,一首歌謠在被唱起時依然是那首歌阿。”
“的確如此,我的兒子,”聖吉列斯說,隨後便在阿爾菲把筆刷放回筆架時陷入了沉默。
“我能如何效勞,吾主?”阿爾菲問,重新轉向他的原體。
“我已經下令——H___需要被剷除。曾經歸順的人口將被分散到帝國全境。其他人會來到這裡建造新的城市。但他們和他們在這裡創造的一切都將不復存在。他們的名字將被遺忘,城市將被推平。”
阿爾菲停了一秒,隨後點了點頭。
“在他們使用那種武器的時候,這種未來就已經註定。”
聖吉列斯的眼睛從黑色的文字移到了其後的白紙上。
“下達的審判需要更多,”他說。
阿爾菲一動不動地站著,隨後又轉向那些用來清洗他筆刷的水碗。他開始把它們倒入一個粗製的陶罐裡。黑色的墨水在水花裡攪動。
“我們必須揹負起我們的本性,”阿爾菲說,不加抬頭地把第六隻碗裡的墨和水倒進罐中。
“我們必須如此。在啟迪的年代成為憤怒的使者真是可怕。”
阿爾菲聽到一聲金屬放在石地板上的輕柔響聲,轉頭看去。
一頂頭盔放在聖吉列斯的腳邊。一張印在暗淡白銀上的安詳面孔用空洞的雙眼望著阿爾菲。淚滴裝點著它的面頰,頭頂有光環映照。那是死亡面具,是由軍團的一位將死的兄弟在生命的最後時光裡雕刻成形,隨後用銀鑄成的。只有那些放棄名字,加入軍團的毀滅者的戰士才能戴上它。把面容藏在這副面具之後就代表著要揹負暴行,成為在這啟迪與戰爭同時存在的時代裡的必要之惡。每個軍團都要揹負這種使命,在需要時挺身而出,在萬事完成後才能退居一側。
“我召喚你成為毀滅連的連長,”聖吉列斯說。
阿爾菲看著那頂頭盔,但沒有撿起它。第七碗水依然拿在他的手裡。水面如鏡般平靜。
“遵命,吾主,”他說,控制著自己的聲音。
“在此之中你將不會是你自己,我的兒子。你僅僅是你的功能。阿爾菲在你完成這任務的時候就已死去。”
“但您一直會是您,大人。如果我必須加入其中,我又如何能在您無法藏身的時候隱去自己的名字?”
痛苦在天使微笑時遊蕩在他的臉上,那表情中同時有著慈愛和悲傷。
“你們全都來自於人類,我的兒子。但我不是。我不能逃避我們必須降下的黑暗。那就是我。在我羽翼的陰影下,生命必會凋零,鮮血腐蝕大地。”
阿爾菲低下了頭,隨後單腿跪地撿起銀盔。
“我將化身死亡,”他說,把第七碗水倒在了石地板上。 我的兒子們降落在我周圍。手榴彈如種子般從他們那裡拋出。磷制炸彈被點燃,發出耀眼的白光燃燒著融化建築的石磚。輻射手榴彈落在地上,安靜地躺在蔓延的火海里。它們不會立刻致命。它們會留在這裡,成為我們經過的陰影。
軍隊從塔裡湧出。他們黑色的玻璃盔甲的折角處散射著光芒。我的一個兒子落在了塔頂,他手臂下懸掛著的榴彈發射器發出轟鳴,輻射導彈落在了密集的士兵之中。我能聞到它在毒害空氣時發出的鈾與鋇的味道。
一陣咔噠聲從街邊傳來。我轉過身,已經知道了自己將看到什麼。H___保留了許多舊夜前的寶物,但同時也留下了許多恐怖之物。那些爬過石頭和鋼鐵街道的東西披著黑色的反光盔甲,形狀如同甲蟲,安在七條腿上。安在水晶殼子裡的眼睛被裝在腹部。那是人的眼睛,沒有眼瞼,充滿鮮血,不停地轉動著。這些造物是對那些反對或背叛H___統治者的懲罰。每一隻都是一整個家庭的成員被扒去血肉重新組合而成。兄弟,母親,姐妹,和父親——他們的神經,殘缺的大腦和感覺器官全都被塞進了一個生化人的軀體中。它們的核心只有盲目的憤怒與迷茫,和致命的意圖。
我看向了離我最近的一個怪物的眼睛。一簇如針般細碎的子彈從它的武器巢裡噴出。我的翅膀把我帶到空中。它抬起身體看向我,槍炮和眼睛跟著我往上抬起。我擲出長矛。它擊中了第一個怪物,讓閃電穿透了它。黑色玻璃的盔甲,鉻合金和血肉濺了出來。片刻間淤積在其中的臭氣蓋過了城市燃燒的氣味。我落在那正在倒下的死物的頂上,拔出長矛,不加停頓地刺向第二個和第三個生化人,在空中旋轉跳躍著。
我頭頂的護盾生成塔從山城頂端轟然倒塌。能量護盾在巨大的悶響中消失無蹤。戰機和轟炸機在瞬間之後就從雲層中出現。它們投擲下了自己的武器,地獄炸彈,白磷燃燒彈和輻射導彈紛紛打入已經起火的建築中。熱量點燃了我羽翼的邊緣。在這一切之外的上方,我的兒子們,我的毀滅天使在行動著,戴著銀色的面具,盔甲被煤灰染黑,向著任何活動的東西開火。
一個人出現在我面前,槍舉著,隨後在我不加停歇的攻擊裡完全湮滅。我身處湧上街道的人群之中,用長矛紮起人們,隨後把他們燒死,劈開盔甲,閃轉騰挪,突刺切割。我沒有遲疑。我沒有任何的猶豫。罪人燃燒著逃開,眼睛被燙到沸騰。我在走過的同時讓他們從生命中解脫。我甚至沒有感覺到長矛刺進東西。建築中的槍火打亂了我的羽翼。從屠殺中濺出的血跡是我經過的痕跡。我不再活著了。我不再是一個活物。我就是審判,我就是死亡。而現在我也不會感到悲傷。 荷魯斯 盧佩卡爾,第十六軍團的原體,在他的兄弟走進門時露出一個微笑。他沒有穿盔甲,那身灰白色的戰甲正掛在房間牆邊的一個架子上。他轉而穿著一身簡樸的黑色衣物。房間狹小空蕩,那唯一一盞燈的光光芒也沒能照亮角落。復仇之魂號上的演講廳和指揮室能比這裡大出許多倍,但這裡,這個凡人在幾十步裡就能跨越的狹小空間裡,成為了兩兄弟碰面的地點。
“你來遲了,”荷魯斯沒有起身說道。
“的確,”聖吉列斯說,掃視著房間裡不多的陳設:一張放著棋盤的矮桌和兩把金屬凳子。“但我不想剝奪你指出這點的機會,”他看向他的兄弟,臉上毫無表情。“所以我沒有太著急。”
荷魯斯笑了。聖吉列斯微笑著坐下了。他穿著一身黑紅相間的長袍,用腰間的一根金線系起。他的雙翼緊緊收在背後,金髮緊緊地束在一起,如同遠古的英雄重生一般。他拿起棋盤邊上的陶杯喝了一口。荷魯斯看著他的兄弟慢慢地點著頭,向杯中的黑色液體看去。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一定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了這麼難喝的東西吧。”
荷魯斯從自己的杯中豪飲一口,停了停,皺起眉頭。
“你錯了…”他又喝了一大口。“我沒用太多功夫。”他縮了一下,然後又笑了起來。“但它嚐起來真的是太糟了。”他指向橫在二人之間的棋盤。用血象牙和烏木雕刻而成的高聳棋子立在珍珠母和黑木製成的六角形底座上。“或許能消遣一下的新東西。這是——”
“一種近午星團的學者發明的烏拉圖爾棋變體,與泰拉原先的玩法相近,但額外增加了兩種棋子——信使,和惡魔。”聖吉列斯拿起一枚血紅的棋子,在指尖轉動著,讓光線照在它頂端的三顆長著尖牙的頭上。“這些是無眼的海多希雅大師失去了她的視力後雕刻的。”他把棋子放回另一個格子。“該你了。”
荷魯斯挑起了一側的眉毛。
聖吉列斯慢慢地眨了眨眼。“沒關係,兄弟。在這種變體中,先手算是一種劣勢。”他從杯中喝了一口。
“我知道,”荷魯斯說,用一隻黑方的渡鴉吃掉一個紅方的老嫗。他把棋子放到自己的杯子旁。“你覺得讓我一個優勢還能贏,真是太棒了。”
“哦,我知道我能贏,兄弟——我就是喜歡看你覺得自己能贏的樣子。”
荷魯斯沒有回答,房間裡的聲音淡化成了復仇之魂號的引擎穿過太空時遙遠的隆隆聲。牆壁震動著,振幅恰好能讓兩杯酒蕩起漣漪。
“你有心事,”荷魯斯最後說。聖吉列斯的眼睛從棋盤上抬起。皺起的眉打破了他完美的面孔。
“你也一樣,”天使說,接連吃掉兩枚棋子,他的信使的底座在接連跳動時敲擊著棋盤。
“的確,”荷魯斯說,把他的光明者和騎士對調位置。“但是是我先發現的。”聖吉列斯靠在椅背上,翅膀抽動著。“還是那個老問題?”荷魯斯問。
聖吉列斯點點頭。
“我們存在的矛盾,”荷魯斯說,重新看向棋盤。“但其實那並不是謬誤——僅僅是一個事實。我們為了毀滅而生,而在毀滅之中我們也在創造。”
“那我們到底要摧毀什麼?”聖吉列斯問。
“悲劇,需要,犧牲——所有將要到來的都會比失去的更加偉大。”
安靜重新溜了回來,只留下了走子時光滑的木頭和貝殼相碰的響動。
“那你呢,兄弟?”聖吉列斯問。“你猶如一顆愈發耀眼的明星。你的兒子們為了尊敬你而努力成為我們的榜樣。父親在戰爭與謀劃時把你召至左右的次數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要多…”荷魯斯的眼睛盯在棋盤上。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了黑王子上。“但你仍被煩惱所困。”荷魯斯抬起眼,有一個瞬間,他的凝視黑暗深沉,但隨後他搖了搖頭。
“我沒有煩惱。疑問是理解的一部分,智慧的一部分。”
“那如果問題得不到解答呢?”聖吉列斯說。“我可以看見,荷魯斯。我可以感覺到。你在放任一些小事藉著你內心的沉默發展壯大。”
荷魯斯移動了王子,但手指依然按在棋子雕刻出的腦袋上。
“我們在創造未來。用鮮血,理想,象徵和語言。那付出的鮮血屬於我們,象徵就是我們本身。但理想呢?我們的父親和你說起過未來嗎?”
“很多次。他與你談起的次數一定更多。”
“他已經用宏偉的話語表達了對團結和人類的理念,但他何時說過在這血腥的現在和那光明的未來之間會發生的事情?”
聖吉列斯皺起的眉頭讓他的臉上佈滿陰影。
“思考這種事情沒有好處,兄弟。”
荷魯斯微笑了。
“先管好你自己吧。”
聖吉列斯的表情沒有變。
“現在還遠未完成,荷魯斯,未來也將會有更多的悲傷和榮譽。群星依然狂野,未被征服。”
荷魯斯看了一會兒他的兄弟,然後聳聳肩。
“那之後又會發生什麼呢?在嶄新的天堂出現後,天使又該何去何從?”
荷魯斯拿起黑王子移動到了一個新位置。天使看向棋局,把自己的紅王推倒在棋盤上。
“再來一局?”荷魯斯問。
聖吉列斯微笑了,那皺起的眉頭如雨過天晴般消散開來。
“當然了——我覺得你玩的越來越好了。” 我站在山城最頂端的塔上。火焰的熱量攀到我裸露的臉上。臉上印著煤灰。頭髮幾乎燒到頭皮,金色的盔甲也在火焰和血液的浸染下變成黑色。我的臉頰因輻射起泡,被我走過的火焰燒焦。這些在我回到軌道上的飛船時就會全部痊癒,但現在的我看上去完全不是光明與美麗的天使——我是毀滅的天使,在我走過的地方,沉睡的人皆會驚恐地醒來。
阿爾菲降落到我身後的廢墟里。他的紅色盔甲上佈滿傷痕,被火焰燻黑。他抬起那張死氣沉沉,無時無刻不在落淚的銀色面孔看向我。
“完成了,”他說。我能聽見他話中的沉重心情。他的夢中將帶上這道傷疤,它也會滲入他以死語創作的詩作畫像中。到那時他就會明白,我們就是天使。美好並不屬於我們;我們必須將這些美好焚燒殆盡才能成為自己。
在腳下的城市中,建築的石磚已經開始在火海中融化。
我抬起頭。在煙霧之外,雲朵依然乾淨地迎接著清晨。陽光照到了我的眼中。“是的,”我說。“完成了。”
隨後我張開雙翼飛到空中,自火焰和暴行中飛向未來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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