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睹过公司夺走农民的水源,最后是土地;
还目睹过夜之城变成一台机器,用人们崩溃的精神、破碎的梦想以及民脂民膏来作燃料。
长久以来,公司控制着民生,拿走了一切……现在就连灵魂也不放过。
V,我宣战,不是因为资本主义是我的眼中钉,也不是因为怀念过去的美国才这样做的。
这是一场人们反抗脱缰的社会体制的战争,也是一次对抗乱世的战争!
必须不计代价地阻止他们!战胜他们!撕烂他们!
在夜之城的一隅,我如同一条野狗一般瘫软在太平洲的大桥之下,阳光洒满的桥上是德拉曼无人出租车轻盈飘过的嗡嗡声,阴暗恶臭的桥下则挤满了无数衣冠不整的流浪汗、瘾君子和性偶。呵,全世界最大的污水沟。
就在这光与暗的交界地,一根火柴划破了浓郁的夜,点燃了摇滚小子口中的雪茄,吸进去的是夜之城夹杂了汗污和体液味的、几近凝固的空气,吐出来的是不甘麻木的自我麻痹。刘照坤的一段演说,让强尼·银手用它炙热的灵魂点燃了我的心中的火。
自此之后,我便迷恋上了赛博朋克这一近未来式的疯狂艺术形式。从银翼杀手到酒保行动,从雪崩到边缘行者,我醉心于它看似荒诞却又发生在近未来的真实,也沉浸在它所构建的未来可能成真的世界里。
但欣赏了那么多赛博朋克作品,能让我感到紧张压抑、甚至脊背发凉汗毛倒数的作品还是头一遭,它就是今天的主角——《悲哀朋克:劳动、生存与火箭》。
就像很多人痴迷于丧尸游戏、享受着在丧尸世界里殊死挣扎的快感,但如果丧尸真正出现在这个世界中,没人会不为之胆寒一样;在赛博朋克的世界里,高科技低生活、贫富差异极巨化的城市的确让人沉溺,但万一这一艺术形式真正降临到我们身边,没人会愿意过上这样一段日夜劳作却食不果腹的日子,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一夜之间从夜之城的V震天变成清道夫手下的人棍。
但是不同于畅想未来的大多数同类型作品,《悲哀朋克》正是用一段段发生我们身边的故事,撕开了幻想与现实之间本就模糊不清的面纱,让赛博朋克这一人间炼狱仿佛就实实切切地发生在我们身边。
若银翼杀手的目标是你,若边缘行者的队友是我
从目前放出的DEMO来看,本作的玩法其实很简单。
故事发生在不远的2071年,当富人开始绞尽脑汁制造火箭、尝试着向近外太空的宜居星球移民的时候,这也就意味着地球已然不是一个人类能够安稳生活下去的家。人口数量爆炸、AI崛起带来的工作机会减少、公司对员工的无限剥削……在赛博朋克的世界里,失业才是居民的常态。
因此,当主角65岁的母亲终于摆脱了失业的状态、在一个三无公司手中沦为毫无福利的、剥削的对象时,就业的压力便好似一座大山般不留情面地践踏在刚刚踏入社会的主角身上。
要想找到一份好工作,2024年也好,2071年也好,都离不开海投二字。区别无非在于,数十家公司的岗位招聘组成了2024的海,而在2071年,每天寥寥三四枚招募通告便是主角每天投递的“洼”。
即使是在如此恶劣的就业环境下,我们在选择岗位进行简历投递时,仍然不能像抓救命稻草一般不顾一切盲目投递,在看似条件不错的待遇下,却藏着只有找过工作的人才能理解的“暗语”:
“拥有一定抗压能力”=“入职你就等着被累死吧”
“平均工资”=“老板吃饱你吃草”
而更有特色的,则是主角在审阅各个岗位时对这些工作内容的吐槽与感叹,这也正是本作核心碎片化叙事的关键所在:
为了反抗外卖公司的压榨,本市的所有骑手联合起来罢工以试图与公司谈判来提升自己的待遇,但外卖公司转手从隔壁市招揽了更多外卖员来轻松化解了这次不足为道的“危机”。现在,外卖公司给外卖员的待遇从一公里六毛钱降到了四毛钱,“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毫无例外的,每一家医药公司都给出了高到令人咋舌的工资,但你要做的却是好似庞氏骗局般的“医托”,只要你把人拉进医院的大门,那他没病也得脱层皮,从他倾家荡产大出血的边角料里,你得以凭借这一口人血馒头衣食无忧,只因“在医院里再也买不到18元左右的平价药品,取而代之的是价值85元的无糖型口服液。”
你能看到以大小周休假引以为傲的招聘噱头;
你能看到就职必须要先行收费的诈骗圈套;
你能看到踏入公司就给你安排国外旅行的噶腰子之行;
更让人心寒的,是某些公司招募压制员工不满的打手,还美其名曰“内部风险调解师”……
随着你一天天简历的投递,总会有公司向你抛出橄榄枝。接着,你便会在VR眼镜构筑的赛博空间里,接受AI扮演的HR的重重高压面试:
某短视频公司在招募算法工程师,但你却发现它一方面通过信息茧房把用户锁在短视频带来的短时间预约中无法自拔,一方面则用流量与热度来激励着创作者用几近病态的方式来进行拍摄与创作;
某搜索引擎公司也在寻找新的算法,然而它们构建的算法体系并不是更快更高更强的精准匹配,能够收取广告费的广告与钓鱼网站、甚至是诈骗信息被明晃晃地摆在搜索网页的顶头位置;
某房地产公司同样在招募新人,就像无数个发达经济体堆出了房价泡沫,赛博朋克的世界里房产一样是能压死一整个家庭的东西,即使城市里有无数空着的闲置房屋,但房地产商们组成的卡特尔就这样用巨额的贷款、上百年的偿付以及霸王条款熄灭了每一个人头顶的那片砖瓦……
AI终究还是AI,它们不会隐瞒。在面试这些公司的过程中,你会发现公司的丑恶嘴脸逐步暴露,进而对其产生刻骨的憎恨。
如同《paper,please》一般,在高压面试的过程中,玩家要不断完成形形色色的小游戏,有的是类似雷霆战机的STG,有的则是下落式二键音游,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难”,难到我几乎不可能凭借自己老年人的反应顺利通过。在渴望通过面试的压力之下,HR顺理成章地向你抛出了恢复HP的橄榄枝,但你同样地也要付出越来越昂贵的代价:
最开始,你只需要假装颠倒黑白,对搜索引擎公司提供的假信息视而不见,将其看做是真实信息推送给用户即可;
后来,你发现你推送的诈骗网站将一个个无辜的人推向了清道夫的手中,被摘空了器官奄奄一息,但你还是要充耳不闻;
当你最后面对被你亲手推向死亡深渊的用户时,他们的眼泪一滴滴滴落在你的头顶,你还能心安理得地用他们的泪水来化作自己的业绩吗?
在游戏之后?
或许在你体验完Demo之后,又或许是在你看到某一段文字某一处情节之时,你会恍然大悟,接着便是一道电流从你的大脑击穿,麻痹了你的整个躯壳。
如果这只是游戏中一个虚拟世界的幻想产物,完全跳脱于现实而独立着,那我的评价是有趣但不够大胆。
但如果你多回想回想身边的新闻,你就会发现这些看似荒诞蛮横的故事,其实都在记忆中的某处上演过;而所谓进行压力面试对你PUA的公司,或许就在你我的电脑手机里存在着……
原本赛博朋克应当是人们对未来极端情况的幻想,是社会病态到一定地步的负面产物,但当这些看似很赛博朋克的碎片化故事与记忆相呼应上时,压抑、无奈、联想性反思,一时间百感交集涌上我的心头,让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无数无法写出的念头,也让我叹出一口无法言语的悲哀。
尾声
人们常说,游戏是“第九艺术”,而艺术品的存在不应该仅仅是为了让观众享受美的盛宴,创作者们更应该借助这一件件艺术品的窗口,去表达自己的思想,去阐述自己对世界的反思,去和玩家进行一段隔着苍白显示屏的灵魂交流。
毫无疑问,作为第九艺术的一隅,《悲哀朋克:劳动、生存与火箭》是一件能引起玩家共鸣与自我思考的作品,它实现了自己作为艺术品的使命,而且相当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