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蛋?


3樓貓 發佈時間:2023-11-19 17:32:26 作者:Jon404 Language

問題開始於這個名字:“完蛋!我被美女包圍了”。完蛋,完蛋的是誰?為什麼完蛋了?
或許完蛋的是“我”,遊戲劇情內的男主角,這個無面孔的旁白,這個主攝像頭,玩家扮演的失意城市男青年:生活困窘,卻在機緣巧合下遭遇了幾位“美女”,被她們包圍。每位“美女”都有好感度可以刷,都有劇情可以過——當然,現實的愛情不是如此,人類不是向量機。“我”為何完蛋?或許是在幾段潛在的、並行的親密關係中不知所措、難以取捨?或許是面對某位或某幾位“美女”的性魅力和符號學優勢,感到自慚形穢(審美必然的暴力性)?
讓我們不要忘記“完蛋”所帶有的詼諧調侃意味。如果“完蛋”並不是一種嚴肅的危機狀態,而是一個厚顏無恥的炫耀性的自嘲呢?“我”遊走在“美女”的懷抱間,自由自在地挑選。是“我”在獵捕“美女”?是“美女”在圍獵“我”?不重要,給“我”原樂吧,為“我”解禁吧,填補一切性壓抑和經濟/文化壓迫帶給“我”的創傷吧……一種淫蕩,一種依賴著他者目光的淫蕩,遊戲內的“我”在向遊戲外的(潛在)玩家炫示自己的享樂,是邀請?是嘲笑?是教導?或許都是。完蛋,end of the game,“我”發出一聲輕浮的歡呼。
或許完蛋的其實是屏幕外的玩家?不妨羅列一下刻板印象:中國城鎮男性青年,接受應試教育,18歲前處於性禁令的宰制下。並不是人生贏家,狹義的性行為和廣義的情感慰藉都處於相對匱乏(視頻網站所見的和自己親身經歷的不符)。愛慾已經被統攝,想和“美女”戀愛,或者,想和比例恰當、皮膚光潔的面孔、塗抹均勻的妝容、曲線優美的身形、潮流光鮮的衣著、輕柔嬌俏的聲音和談吐,以及一整套精密的身體政治學配置戀愛?
阿爾都塞的意識形態質詢。“美女”在質詢著遊戲外的人:我美嗎?你又將如何完蛋?不錯,現實的政治經濟學態勢讓男青年學會去慾望這樣或那樣的“美女”,視她們為戰利品、桂冠,投射著絕對的享樂。而他們又不得不面對實在的“美女”的匱乏。你的學歷多高?你的工資多少?社保交著嗎?背得起一線城市的房貸嗎?將來生幾個孩子?歸根結底,你在法西斯主義色彩的男性群體裡佔有多大的份額?這份額又能兌換多少的性享樂?當然,你也可以花42人民幣,這裡有物美價廉的替代品,因為意識形態機器不會放過誰,因為你必須去享樂。這就是完蛋的過程,動物把自己釘在十字架上,十字架把自己釘在動物上,二者成為人。
或者,完蛋的其實是“美女”?從“女”到“美女”,發生了什麼?護膚、化妝、打理髮型、挑選衣裳,這些遠遠不夠,美女要成為一個客體,甚或一個小客體,成為一個在場的凝視:是美在看我,而非我在看美。發生的是一種身體政治的實踐:睫毛從防沙的生物組織躍遷為眼睛的外延、柔媚的美學符號。不妨說,從來只有一個美女,或者美女是不可數名詞,就像只有一個基督,教徒們延綿不斷地分食他的血肉。“美女”在某種意義上和“女”無關,只是偶然的擬製。是的,我們有鄭梓妍,一個古靈精怪的癔症式形象,有浩浩媽,一個俄狄浦斯式的母親,但真正運行的總是彼此衝突的機器性配置:“美女”內在分裂了,生成許多副無法整合的面孔。被包圍的不僅是“我”,也是每個具體的“美女”之化身,正如《審判》中,被困的不僅是被告,還有每個具體的律師、法官,法庭的陰影無處不在。
這裡是許多部抽象機器的交匯處。一部愛慾的機器,製造著容顏、身材、求偶姿態的層;一部傳媒的機器,分配著時尚、公眾議題、身體政治學的規律;一部微觀權力的機器,實現著規訓和主體化;一部享樂等級制的機器,生成著如下想象:荒淫放蕩的金融資本家、虛偽陰險的道學先生、壓抑自卑的“鼠鼠”在陰溝裡磨著牙,等等。當然,總是有別的方向:美女,不美的女性,和美無關/非美的女性,包圍,突圍,取消內外對立的無-包圍,像克萊因瓶,或者埃舍爾的畫……
完蛋,完蛋……ending the egg,終結一個蛋,德勒茲的“非器官的身體”在此消失,逃逸線最終受阻,有機體出現,以及層化、顏貌化;removing the egg(ball),最標準的閹割,拉康的主體由此進入象徵界,帶著內在的匱乏和不死不休的驅力。遊戲只是一個冗餘,只是對現存的人類生存狀態的反覆。
有時我會夢到死去的祖父,共和國的軍人、教師。他的年代還沒有“美女”的稱呼,他們生存在美帝蘇修的包圍下,更沒有如今這樣充盈的、現實肉體或媒介虛擬的性享樂。對了,他們會打孩子,或許也算一種釋放力比多的手段。我們離索多瑪還很遠,現在並不是談論“完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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