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在開頭：
本文改編自我的B站視頻：為何《賽博龐克邊緣行者》註定走向悲劇結局？【冬拉西扯#9】。如果不喜歡看文字，可以直接點擊以下視頻觀看。
夜之城從沒有活著的傳奇，沒有人能是例外。一口氣刷完賽博龐克邊緣行者之後，在最後一集我已經哭到呼吸困難。距離上一次我在觀看動畫時哭的這麼撕心裂肺已經是好幾年前，看《紫羅蘭永恆花園》的第十集。標題叫做《心愛的人，永遠守護著你》。
《紫羅蘭永恆花園》第十集的標題
我喜歡這兩部動畫，我也都很喜歡兩部動畫的第十集。
《邊緣行者》的故事無比令人動容，無數人為大衛一行人的遭遇扼腕嘆息，連夜下回《電馭叛客2077》在荒坂塔大樓頂端爆殺亞當·重錘，並且為眾人安排了一個又一個可能的完美結局。我承認，儘管我也曾經想象過全員存活，大衛和露西一起幸福生活的畫面。但在《賽博龐克邊緣行者》的世界觀下，這樣的美好幻想終究僅僅只是黃粱一夢。大衛一行人，註定會走向悲劇的結尾。
物是人非，人走茶涼
首先，何為賽博龐克？在正式進入正題前，我們有必要再次解釋它的定義。賽博龐克，英文原文為cyberpunk，是cybernetics和punk的組合。很多人以為cyber這個詞根是“網絡、賽博”的那個cyber，雖然這個理解並沒有錯誤，但cyber其實也是cybernetics衍生而來的。諾伯特·維納在《控制論》中使用Cybernetics一詞，後來作為前綴，代表與Internet相關或電腦相關的事物，即採用電子工具或計算機進行的控制。所以Cyberpunk本質上是“控制論”元素和“朋克”的反叛精神的融合，是控制與反控制的融合，體現出的是在信息技術高速發展的時代背景下人的自我覺醒和抗爭精神。
諾伯特·維納
在劇中，賽博龐克卻不僅僅只是一種社會形式，還是一類人的總體稱呼，更是這類人的生活方式。他們身處階級分明，貧富差異顯著的夜之城，卻不服從處於最頂層人的安排，而是奮起為自己的生活爭取利益的人。而為了生活，他們往往不擇手段，甚至成為亡命之徒，哪天夜裡死在哪條街上都不奇怪。但在夜之城，這似乎也沒有那麼不常見。
光怪陸離的鋼鐵叢林
賽博龐克的一個核心就是高科技低生活。不論是玩遊戲還是看劇集，我們都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夜之城的階級差異是底層人至始至終難以逾越的鴻溝。不論你多麼努力，多麼幸運，或者多麼與眾不同。這些特徵或者優勢在資源絕對豐富、信息絕對靈通、手段絕對鐵腕的利益集合體——公司面前始終一無是處。賽博龐克的世界觀下的世界運作方式，是所謂數字資本主義發展的極致，是已經初見端倪的當代資本主義世界的可預見未來。
人已經不是以個體為單位，而是以部位為單位，將意識作為數據流，把肉身拆分開作為商品。人這個概念在賽博龐克世界觀下已經基本無意義，因為只要將意識數據化，再安插到某個可以運作的肉體並使其兼容，這個人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復活了。簡單來說，“奪舍”在賽博龐克的世界觀下屢見不鮮，我們的老朋友強尼·銀手就是要“奪舍”我們《2077》的主角V的那一個。
“該XX醒了，武士”
數字威權的壟斷、生產數字化導致的現實能動失活、勞動者的深度迷惘所構成的社會景觀式霸權，進而創造的國家機器和企業所孕育出的畸形實體，也就是威權主義體系。在《電馭叛客2077》和《賽博龐克邊緣行者》的世界觀中，這個體系的最頂層的創造者和獲益者，就是罪大惡極的荒坂公司。建立和產生於這樣的社會體系下的夜之城，也註定是罪惡、苦難和悲劇的搖籃。
從這裡開始將會不可避免的產生大量的劇透，如果你還沒有看過《賽博龐克邊緣行者》這部衍生劇，我真的非常推薦你能夠看完劇集後再點進這篇文章。
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下出生的底層人大衛是主創為《邊緣行者》這部劇所“塑造”的主角。我們是通過大衛的視角，以他為核心去觀察劇集裡的事件，人物關係乃至劇情發展。
大衛是痛苦的，他遭遇飛來橫禍，卻因為貧窮失去了唯一的親人；他在學院中屢遭冷眼和霸凌，因為對方的芯片更高級，甚至沒有還手的餘力；他在一次次任務中失去了出生入死的朋友，自己卻什麼也做不到。
失去了唯一的親人
但他也是幸福的，他也曾經有一個深愛他的母親，有過一群能推心置腹的朋友。
這些真切的感情在這個所有物品都能用數據換取的數字體系內顯得額外珍惜。真切的感情，是大衛所擁有的最珍貴的財富，也是我們從賽博龐克的大背景與《賽博龐克邊緣行者》中能共鳴到的迴響。
大衛始終為了別人的夢想而活，從第1集直到第10集，你真的很難看出大衛他是否真的有為了自己而活的念頭。他或許很有自己的想法，也很有行動力，但你看不到他的未來，他的前途。因為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他到底要通過努力完成什麼樣的目標。
母親希望他能登上荒坂塔的頂端，曼恩希望他能繼承自己的意志，露西希望他能陪自己上月球並且活下去。他窮盡一生，只為了完成這些人的願望，並且為了這些願望全然罔顧自己的狀態和自己的利益。
張愛玲在《花凋》中寫道：“愛別人之前，先要學會愛自己。”儘管在夜之城，自己或許早不屬於自己，但為了自己而活才能讓自己活得更久一些。大衛或許是很有人文關懷的角色，但在失去正確引導和殘酷現實的種種因素下，大衛至始至終都沒有走上一條真正的利己之路。
正在逐漸失控的義體
他一直在透支自己僅存的優勢：他對於植入體的適應性、他年輕具有活力的身體、他用自己良好的性格組織起來的團隊和用真摯情感交到的戀人。大衛儘管令人動容和尊敬，但他選擇的活法，他的單純和一往無前，註定了他不可能落得一個完滿的結局。
露西是荒坂培育出的網絡黑客。荒坂收容孤兒培養成為黑客之後給他們灌輸“為公司效力是他們的榮幸”這樣的概念，但也僅僅只是把他們當作用壞了就換一個的工具。露西也和大衛一樣一無所有，她也沒有親人，沒有歸屬，沒有依託，也沒有夢想。
渾然不知落入圈套的露西
她或許夢想登上月球，但這也僅僅只是逃離這個被霓虹燈籠罩的光流囚籠的一種自我解脫而已。她並不真正的希望登上月球，她尋找的是一處能夠安下心來的精神寄託和能夠皈依的溫暖港灣。而這份夢想在已經去人文化的夜之城來說是那麼的可笑和渺茫。而去月球這個夢想，在大衛之前，她從未和任何人提起，也是大衛的真摯和熱情，他眼中那份熱忱的光讓露西自我封閉的內心打開了一絲絲窗口。兩個孤獨的靈魂在命運的安排下相遇，冰冷的內心在碰撞下終於擦出了愛情的火花。一份無比真摯又刻骨銘心的愛在光怪陸離、消弭人性的夜之城顯得那麼扎眼又格格不入，但它卻又無比耀眼和觸不可及。
月色之下一吻定情
露西先前認為大衛和她並不一樣，因為大衛是為別人而活的人，而她是為自己而活的人。她害怕自己無法承擔大衛的愛，害怕自己沒有能力去成為大衛心目中的人。但聽到大衛說出會帶她登月的誓言之後，露西心中最後的防線也被攻破，她至始至終都在尋找的心靈港灣終於在此刻如此接近。而她的夢想，也早已從虛無飄渺的月球變成了近在咫尺的大衛。她只希望大衛能夠好好活下去，除此以外，別無他求。
最後的纏綿
真摯的愛情似乎自古以來就是所有文學作品中最好寫成悲劇的題材。從莎翁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到詹姆斯·卡梅隆的《泰坦尼克》再到育碧蒙特利爾的《刺客教條：大革命》，縱觀九大藝術，悽美的愛情故事似乎從不缺席。《邊緣行者》也不例外。但它的愛情戲份既不拖泥帶水也不矯揉造作，所以讓我們無比豔羨，也無比痛惜。
《邊緣行者》的OP和ED也是很有劇集風格的部分。儘管我們會因為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正片內容而選擇跳過這些部分，但似乎從中我們也能看到製作組放置的巧思。
OP我們能看到的是大衛一個人的剪影在象徵夜之城的背景剪影中獨自行走。在經歷一個個事件之後逐漸堅定自己的信念並且開始奔跑。在大衛的剪影中，我們至始至終都能看到所有人的身形。露西、曼恩、瑞貝卡、多利歐、琦薇，甚至是法拉第。雖然我們也能看到大衛自己，但更多時候，大衛的內部往往都是別人的身影。這也是大衛“為了別人而活”的暗示之一。
大衛身形剪影中的露西
大衛蹣跚起跑後身形逐漸變大，暗示了他逐漸接入植入體的過程，也代表著他實力和名氣逐漸壯大。隨後各種鮮豔、富有衝擊力的顏色交織，大衛身形逐漸被爆炸的氣團遮蔽。大衛身首異處，既是最後大衛死亡結局的暗示，也是對CDPr公司標誌的neta。大衛在奔跑中身體逐漸碎裂開，暗示大衛正在逐漸因為改造體而逐漸失去自我，身體和精神都已正在分崩離析。
CDPr公司標誌
最後定格畫面，大衛被擊穿大腦，對方卻是一個看不出身形的人。這個人其實並沒有對應劇中的哪個確切角色，但根據他的剪影，這個射穿大衛腦袋的所謂的“人”，其實都是剝削、壓榨、騎在夜之城所有人頭上的各大公司。在它的剪影內部，各式各樣的高樓大廈和公司標誌清晰可見。公司以傲人之姿凌駕於所有人之上，下方的大衛和他所代表的一眾賽博龐克們卻只能留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公司統治一切”
OP《This Fffire》是由知名構成主義搖滾樂隊Franze Ferdinand於2004年演唱的歌曲。
構成主義搖滾樂隊Franze Ferdinand
儘管使用了這首歌，但原曲中提到的“I'm going to burn this city”卻從未被完整唱出。因為大衛並沒有這麼做，他不會這麼做，他也做不到。大衛始終無法跳脫出體制的束縛，他致死都沒有成為那個嘗試去打破這個體制的人。但他的反抗精神卻宛如點燃引信的火星，讓一年後的另一個人把這座城市燒成灰了。但那就是後話了。
與強尼一同下定決心的V
在ED的最後一個鏡頭，其實暗指了塔羅牌中的“月亮”。這不是我的信口開河，而是製片人Rafal Jaki親自在某藍鳥上承認的彩蛋。
來自製片人的肯定
如果是正位月亮，則代表著“幻象、恐懼和焦慮”。但如果是逆位月亮，則代表著“對恐懼的釋然、壓抑的情感和內心的混亂”。露西在沒有與大衛接觸前，始終保持的是神秘而性感的形象。她內心充滿對於夜之城和荒坂的恐懼，與對自己無所憑依的焦慮。但在遇到大衛之後，她內心不再保有恐懼，她有了能夠與之抗衡的心靈支柱，但她對於這份感情的小心翼翼，對戀人的有所保留，對荒坂的輕敵大意讓她無法冷靜下來思考，最終一步步走到了最壞的結果。
她雖然成功地登上了魂牽夢縈的月球，但卻是形單影隻，面無喜色。她不是真的想上月球，而是等待一個能夠一起分享快樂和幸福的人罷了。
孤身一人的露西
而大衛，就是她心中那顆最耀眼的太陽。是的，大衛的塔羅牌，很可能就是“太陽”。因為“太陽”代表著，“完成某人的夢想”。
還記得我之前提到的，“大衛是這部劇"塑造"的主角”嗎？我們以大衛的視角目睹了他的關係紐帶，認識了大衛、他的母親、露西、蕾貝卡、曼恩還有其他人，就像我們在遊戲裡認識了帕南、朱迪、和傑克。我們錯以為他們是這個世界的主角，但事實並非如此。
在亞當·重錘的視角，大衛一行人或者V都不過是斗膽挑戰他和荒坂權威和力量的小丑，是他們稱霸這座城市上不起眼的障礙。
罪孽深重的亞當·重錘
在夜之城的體系之中，雖然每個人在自己生命中都是主角的視角，但卻是隨時都可以被體制所淘汰。不管你認識誰、做過什麼、有過什麼，抑或是，你愛過誰。人類之間情感的紐帶就如蟬翼般脆弱。
傳奇？來生？
在高度數字化的世界觀和能力之下，哪個是不能被複制和創造的呢？
《賽博龐克邊緣行者》是高度具象化現實的作品，它似乎無比迷幻和遙遠，卻又無比具象和真實。我們似乎可以一窺現實的真面目，但好像，現實已經把它最真實的一面表現給我們看了。
與強尼的最後一別
“別了，V。永遠不要忘記戰鬥。”
這是強尼在將意識和身體歸還給V，自我意識即將離去時對我們說的話。我們也許不需要以我殘軀化烈火，但挑戰似乎層出不窮，讓人疲於奔命。儘管大衛一行人的悲劇不可避免，但我們似乎還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不求兼濟天下，但願獨善其身，與君共勉。
文章&視頻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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