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以十大神器為主線的同人文,分為十章,這是第六章。設定與官方不同之處,請以官方為準。
長相思,在長安。
李白沒想到,自己隨便念出一句“軒轅劍”,眼前的魂魄就消失了。這對於他來說倒也不算什麼,他見過的奇人異事實在是太多了,一個遊魂不足掛齒。驚疑很快散去,他的思緒被拉回了現實:安祿山、史思明起兵反叛已經數年,如今天下刀兵四起。他不知道的是,剛消失的靈魂,曾有微小的機會阻止這場兵災;他更不知道,那個靈魂會在不久之後為華夏大地消滅更大的威脅。
那個人拿起一把黃金大劍,打敗西方魔王,人與劍就都不知所蹤了。而在這場後世稱為“安史之亂”的歷史事件中,那把劍或許還在華夏大地上斬妖除惡。唐人的亂子,要靠唐人自己解決。
一切還要從那個人死時講起。
林明篇
長安郊外,一群人圍著兩個剛壘起的墳。說是墳,其實就是兩個簡陋的土包。穿著夜行衣的人低頭說著什麼,一個紅裙女子泣不成聲,旁邊的捲髮男子拍拍獅子,獅子箭步消失於樹林之中。
“賽特,這次的大唐之行能遇到你這位朋友,真是我莫大的榮幸。”“賽特……嗚嗚……”“真沒想到,那個黃毛竟然會在皇帝眼前發難……”
地上放著一隻青銅壺,壺中飛出一個銀甲男人、一個紫發女人和一隻黑貓。黑貓說道:“以你們現在的實力,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的!歷史上這種事情比尼羅河裡的沙子還要多,你們就不要認真啦!”女人制止了黑貓繼續發言。男人提議:“大家還是先找個安全的地方,再做下一步計劃吧。”捲髮男人啐了一口,“我先去和鎮邪找個安全的地方。王思月姑娘,你要……一起來嗎?”
女子仍舊在哭泣,不理會他。“好吧,我到時候會找到你的。”男人笨拙地向眾人致意,離開了。
壺中的男人環顧四周,“妮可去哪裡了?”紫發女人回道:“那個小笨蛋早就去找賽特的魂魄了”。男人輕嘆,“我剛才也去問了天界,天界需要讓煉妖壺通過凡人送回天山,但現在沒人能幫我們做這件事了……”
“我可以!”穿著夜行衣的男子舉手,“我可以幫忙,請交給我吧!”
黑貓又竄了出來,“東洋的林明,你可想好了,從長安到天山路途可不遠呢!”
“沒關係的,我可以!”
“那我的建議是多備點衣服與乾糧。”男子說完,對著林明施一禮,就和紫發精靈、黑貓一起回到了煉妖壺裡。林明將壺拿起,下意識地在手裡掂了掂。這個壺,他看過死去的同伴用過很多次,如今到了自己手裡,感覺比想象中的要輕很多。在銀甲男子的指引下,林明把王思月帶回當朝大臣——白連儀先生的家,向白先生報告了賽特和慧榮大師的死訊,並騎走白府最快的馬,向西奔去。
“我原以為,我會跟著賽特回頭向西呢!”“你個死貓,少說兩句吧。”“此去路遠,需要計算好時日。”
馬上的林明擦擦汗,喝了些水,問道“李靖前輩、卡瑪前輩、安卡前輩,賽特一路上來,都是這麼熱鬧嗎……”
“不,妮可在的時候更熱鬧。”
林明咳了咳,“真是奇妙的隊伍。”
一路上,林明星夜兼程,換掉了很多匹馬,也對賽特的過去更加了解。路人漸少,天漸冷,在某個牧民孩子的指引下,林明終於來到了天山腳下。
“謝謝你,宇文大地。”
林明早已脫掉幞頭換上氈帽、加上披風。他迎著山雪,開始了求道之旅。
沒走幾步,林明就被一個女子攔了下來。“此處是仙家聖地,你這凡人為何而來?支支吾吾,休怪我無情!”沒等林明答話,李靖連忙出來道明緣由,那上元夫人便收了劍。“我可以放你們過去,只是這天山,還須這個凡人自己登上去。”“那是自然,謝仙姑成全。”
又翻過一個山頭,林明已經非常疲憊。他尋了個小洞,生起火來,邊吃乾糧邊與壺中眾人聊天。壺中的狗——波爾也憋不住跑了出來,轉了一圈就被冷了回去。卡瑪回憶賽特的往事,安卡在一旁打趣,李靖和林明專心聽著,彷彿賽特只是遠行、從未死去。林明逐漸入睡,大家也回到了壺中,李靖為露營地畫了個圈,防止夜晚有妖魔襲擾。
不知幾時幾刻,林明一激靈醒了過來。他看到無數的星,模糊地組成了一條帶子,在紫黑色的夜空中明滅著。天上與地下都是雪,將這帶子擁在當中。在旅人的視野裡,眼前的天空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眼睛。林明每吸一口氣,都要比剛才更清醒一些。鮮明的顏色逐漸淡去,整個世界變得更真實了一些。險峰的風光未必更好,如今的一切都灰濛濛的。壺中的朋友們沒有動靜,林明自知還沒到早晨,但不知哪來的精氣神,抖抖雪就繼續登攀了。
走了一段,壺中傳來了卡瑪的聲音。
“在這個山坡上,賽特曾打敗過一個來自西方的教士。那個教士用語言和知識蠱惑人心,卻沒有動搖賽特的意志。”
“那個教士我也聽賽特提起過,是一個擅長用語言迷惑他人的傢伙。”
走了一段,卡瑪繼續講。
“這條路中央曾經有一隻巨大的機關獸攔住了賽特的去路,但它強大的力量並沒有擋住賽特的步伐。”
“是黃雷嗎?我們撤退的時候,看到他伏案不起。”
又走了一段,卡瑪鑽出了煉妖壺。
“沒錯,就是這裡。賽特在這裡經歷了愛情的考驗,有人希望和他一起下山,現在還在等著他呢。”
“他上山的路途,一定比我還要辛苦。”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天山,不好比的。”
不知過了幾天幾夜,林明終於到達了山頂。這裡有幾個洞窟,每個洞窟裡都有奇怪的世外高人。在最深的洞窟裡,林明遇到了一個小童。林明看到小童只穿了肚兜和單褲,不由得把自己裹緊。“哎喲,煉妖壺!”不由林明介紹,小童直接把煉妖壺搶了過去,李靖、卡瑪、安卡和波爾都被他倒了出來,波爾連忙竄到林明懷裡。
“你這小孩,要死啊!當個劍鞘了不起了……”安卡衝上去,和小童扭打在一起。李靖向林明解釋,這個小童是軒轅劍僮。
“原來如此。請軒轅劍僮仙人指教!”林明慌忙行個大禮。
“行了行了,我可不是那個老頭子,你聽好了……”
……
經過仙家同意,李靖唸了個土地神念法,讓自己和林明直接回到了山腳下。林明在巨大的石門處回望山巔,嘆道:“難道這真的不是夢嗎?”他舉起軒轅劍僮給他的金色寶劍,劍尖正好遮住遠處若有若無的山頭。將煉妖壺交給軒轅劍僮之後,他現在需要拿著這把金色的劍回到中原。卡瑪和安卡留在了天山(波爾也不得不留在天山),現在只有李靖跟著他了。
雲山彼端,漢宿星餐。
王思月篇
賽特死後,王思月一直在白連儀府上。在墳前將眼淚哭幹後,她再也沒有時間傷懷:她一邊照顧白先生,一邊將自己家中殘存的錢物轉移出來,幫助白先生打通關係、收集情報、阻止安祿山。白先生曾經對這種事十分不屑,是王思月搬出她父親與慧榮師傅的例子,白先生才勉強同意。而她來到白府做的所有事情,最讓白先生欣慰的是,閒暇之時,她還會自學武術。
“哪怕打探出一些安祿山的消息,呈給陛下也好。麻煩思月了……咳咳……”白連儀掭掭筆頭,繼續寫著奏摺。王思月將剛煎好的藥放在桌案上,行個禮,就匆匆離開了。她挽起秀髮,拿起布包,前往西市,與約定好的線人碰頭。這幾日,長安的風大了很多。西市仍有叫賣的小販,似乎急著把貨賣光,喊得又急又快;路上的行人也急匆匆的,也不與商販講價,談幾句就結訖,然後馬上離開;小孩子仍在街市呼喊打鬧,但他們過家家中的“楊鬼妃”、“節肚子”總會引起路人驚詫……只有酒客照舊瘋癲,照顧著酒樓慘淡的生意。
王思月來到客棧,把布包中的首飾交出去,換來幾張紙。她拿給白先生看,白先生扶額,劇烈咳嗽幾聲之後,繼續寫奏摺。這些日子,大抵如此。
長安城中的風言風語越來越多,有人說安祿山已經起兵;有人說高仙芝將軍已經開始調動;還有人說皇宮裡近幾日頗不安寧。這些都在之後的日子裡一一被驗證。只是白先生本就清廉,家中沒有餘財,王家的錢物也在一次次交易中消耗殆盡,收到的消息由白先生呈給朝廷,自然毫無回信,全被宰相楊國忠扣下了。終於有一天,王思月與白先生不用再收集安祿山謀反的證據了——安祿山在范陽起兵,沿途各處望風歸降,河北大部失陷,安祿山軍正浩浩蕩蕩向潼關而來。朝野大亂,高仙芝與封常清領命禦敵。
此時的西市已經沒什麼人了,只有少數幾個店鋪還開著,兵器鋪的生意倒是更好了。商人薩爾達收過王思月不少好處,他最後一次與她在西市約見。
“我沒什麼可以給你的了。”王思月攥緊荷包。
“我知道,你拿上這個。”薩爾達給了王思月一個小瓶子。“這個東西能在關鍵時刻救你的命。”
“這是……”
“照我看,長安遲早會被攻破,我勸你最好還是早做打算。”說完,薩爾達就裹緊袍子,叮叮噹噹地消失在街巷中。王思月聽到遠處的傳教士在喊著“天啟”之類的話語,她聽不太懂,只覺得聒噪。回白府的路上,她又看到幾個熟悉的身影,立馬警覺起來,提起裙邊快步跑。那幾個人也發現了王思月,往這邊追。那些人不知使了什麼妖法,越走越快,馬上就要趕上王思月。四下無人,王思月見走不脫,便一橫心,手伸向腰間,看準時機,抽出防身短刀便刺了出去。那其中一個追兵許是飛得太快,胸口撞上刀尖,癱軟在地。其他幾人見狀,連忙站住,個個抽出拂塵來。
“王思月姑娘,我們幾個道友只是在趕路,你為何要害我同門?”其中一個喘著氣問。
“黑壇教教眾只是在趕路?騙小孩嗎?”王思月刀尖衝著來人。“你們的教主已經被收服,你們這些走狗何不早降?”
“黑壇教?不不不,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過去的事情......”
說時遲,那時快,兩個道士撥弄拂塵,揮動風刃衝了上來。王思月躲過了一個風刃,另一個卻被不知何處飛來的手裡劍擋住。
道士們四處張望,其中一個被手裡劍刺中喉嚨。眾道士一時慌亂,化為幾道黑煙四散而去。林明從房簷上跳下,向王思月鞠躬。重逢的二人沒有多說什麼,連忙趕回白府,緊閉大門。
“老李,好久不見……原來是之前的東洋學生……咳咳……謝謝你搭救思月了。我家裡的僮僕散了很多,如不嫌棄,可以自己找個房間住下。唉……東洋的學生都比朝堂上那幫朽木有見識……”白連儀說道。
“謝謝白先生!”林明連忙鞠躬離開,李靖與白連儀敘話不提。
“我把煉妖壺送回天山後,天山的軒轅劍僮又交給我一項任務。”林明打開包裹,取出了一把黃色的劍。“他說這把寶劍有著強大的力量,讓我帶回中原,協力平叛。”王思月仔細端詳,只見那劍身上刻有細密的紋路,不知有何深意。“李靖先生告訴我,唐國素來有’十大神器’的說法,這十一件神器各有異能,其中這軒轅劍……”
“你等一下。十大神器怎麼會有十一個?”
“中間名單有所更易。總而言之,其中的軒轅劍就是一把黃金大劍,有著掃……嗯……那個詞我不會說,總之是很強大的力量,可以說是天下最強的兵器!”
“這樣一來,我們豈不是可以打敗安祿山了?”王思月興奮起來。
“只是……那軒轅劍僮說,這把劍的真正威力並不是誰都能激發出來的。我已經試了一路,它在我手中就是一把普通的劍,我認為應該把它交給別人。”
王思月聞言,挽起頭髮,當即就在院子裡耍了一通。她的劍招輕盈靈動,劍身在月光的映照下蒙上一層銀色,很是漂亮。
“挺順手的,我就先收著啦!”
“好、好的……”
林明就此暫住在白府,與王思月、李靖一起守衛白府、護送白先生上下朝,也在調查那些道人的去處。有時王思月也會和李靖、林明討教幾招。雖然經常落敗,但武功也因此進展神速。
可以確信的是,雨丹子沒有出逃,現在正在天山的煉妖壺中。那些道人盤踞在漢長安廢墟,晝伏夜出者多,不知跟了什麼新的頭領。三人曾數次冒險進入廢墟探查,也沒有查到什麼。同時,官兵一退再退,退到了潼關,由高仙芝、封常清兩位大將據守。潼關是關內門戶,若被攻破,長安將危在旦夕。隨著一封封戰報傳來,長安城內的人心越發浮動,每日都有人家離開長安,就連每天上朝的大臣都越來越少了。
“街市上沒什麼人了……”“我最近沒探查到什麼情報。”“今天就連皇上都沒來。”“天界也還在討論……”四人在白府,交換的都是不好的消息。白先生的身體越來越差,李靖在白府牆上的畫中增加了前往天山的路,每日去山頂採取仙藥。上朝的大臣越來越少,白先生的奏摺越來越多,但這並沒能改變局勢。
一日,李靖在為白先生調息。
“老李啊,你別忙了……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你這樣不過是讓我繼續……咳咳,受苦罷了。你不如帶著小林和思月,去……上陣、上陣殺敵,嘔……”“少說廢話,你的命還長著呢。”“那個楊國忠把持朝政,還有蠻子傳教士蠱惑聖上,咳咳……”“傳教士?難道是……”
林明闖進房間,送來幾份積壓的情報。眾人一封一封地看:高仙芝和封常清將軍堅守潼關不出,賊軍受阻;皇帝連下御令,命潼關守軍出戰;監軍邊令誠奉諭旨斬了二位將軍。
“高將軍他……”“皇帝聽信讒言……咳咳,高將軍也生性高傲,沒人替他說話……咳咳……”白先生想扶桌子站起來,卻險些摔倒,王思月和林明連忙將他扶住。“按理來說不應該啊……咳喔……陛下、陛下曾經是多麼英明……”
不久之後,眾人拿到了輾轉抄錄來的《封常清謝死表聞》,眾人讀罷,不由涕下。
臣死之後,望陛下不輕此賊,無忘臣言,則冀社稷復安,逆胡敗覆,臣之所願畢矣。仰天飲鴆,向日封章,即為尸諫之臣,死作聖朝之鬼。若使歿而有知,必結草軍前。迴風陣上,引王師之旗鼓,平寇賊之戈鋋。
又過了一段時日,王思月像往常一樣,在宮門前等待白大人下朝。空蕩蕩的皇宮一眼望不到頭,別說文臣武將,就連宮女、守衛都不見蹤影。王思月探頭探腦,看到一個太監扭扭捏捏地走了出來,連忙上去問話。
“姑娘,你這是幹什麼呢?”“我,我在等白大人!”“姑娘等的,可是白連儀大人?”“正是!”太監聞言,面露難色。
王思月聽聞,今天上朝的只有白連儀大人一個人,宰相和皇帝都沒有來。白連儀對著空蕩蕩的朝堂大喊著,一開始喊的還是奏摺的內容,之後就開始胡言亂語、劇烈咳嗽,最後倒在了朝堂上。王思月聞言,就要衝進去,太監一把拉住了她。“擅闖皇宮可是死罪啊姑娘!”王思月掙脫太監的手,直接闖了進去,把太監袖子裡的符咒碰落一地。
“姑娘!我勸你還是趕快逃吧!”太監的聲音越來越遠,“再不逃,就真的來不及了……”
王思月往最大的宮殿跑去,一路上沒有遭遇任何阻攔。空蕩蕩的大殿裡,她果然看到了倒地的白先生。白先生滿口鮮血,只有一息尚存。王思月連忙扶他坐起,喂他丹藥,撫順心胸,良久才讓白先生有了長氣。白先生想說些什麼,王思月已經卷起袖子要把他拉出去。一使勁,她險些閃了腰——白先生竟然如此輕盈。近些日子自己是在習武,但白先生也太輕了。
這就是朝堂上最後一個大臣的重量。
王思月架著白先生挪出宮門,看到烏雲籠罩了整個皇宮。顧不得多想,她換一口氣,繼續向前。遠處跑來兩個士兵,王思月又驚又喜,朝著對方喊話。但兩個士兵並不答話,只是攥緊長槍,越跑越快。王思月定睛一看,兩個士兵的身體上都貼著一張符,他們一邊跑,身體一邊變化:皮膚變得通紅,肌肉膨大不少,手腳也長出了爪子。王思月見事不妙,連忙把白先生放到隱蔽角落,自己在顯眼之處擺出架勢。按照這兩個士兵、或者說妖怪的速度來看,自己肯定是跑不過的。只有拼死一搏,才有生機。
趁著右邊士兵還沒有完全變成妖怪,王思月以退為進,搶先一步,衝到對方懷裡,用巧力奪了槍,讓左邊的妖怪直接衝到了槍尖上。緊接著,王思月左手抄起左邊妖怪的槍,回身將另一個也捅了個對穿。她本身學的是劍,不會槍法,只是送白先生上朝不能佩劍,只好事急從權。看到四周逐漸圍上來的士兵,王思月不敢放下長槍,心中又喜又怕。喜的是武功終於有了施展之地,怕的是雙手難敵百拳。
一把槍扔出去,在地上發出了“丁玲噹啷”的響聲。妖怪士兵們停下來看了一眼,繼續圍上來。王思月學著李靖的手法耍了個槍花,和衝在最前的妖怪戰在一起。一段時間的習武之後,攻防的動作根本不需要想、身體直接給出了反應。乒乒乓乓,一個人竟又放倒了兩個妖怪士兵。沒等王思月得意,更多的妖怪已經圍了上來。
自從家中變故之後,王思月就不止一次地想象過自己的死法。戰死是她以為幾率最低的一個,但絕不是最討厭的一個。“白先生,您總希望我們能上陣殺敵,今天您終於能如願了。只是,思月學藝不精,恐怕要折在這裡了……”王思月努力回憶李靖拿槍的手法,雙手一前一後把著槍,槍尖隨著圍上來的士兵不斷改變攻勢。
大喊一聲,王思月持槍捅穿了一個妖怪的臉,槍拔不出來了。就在她踢翻妖怪開始上腳時,地上又傳來了“丁玲噹啷”的響聲。只是這次妖怪的喊叫聲蓋住了這個聲音,沒有誰注意到。
“王姑娘,劍!”
這個生澀的漢語,是林明!
王思月聞言,用餘光掃到了那把黃金寶劍,一個滾身就拿在了手。 林明從房簷上跳下,兩把雙截棍捲起兩把槍,擋住了妖怪的攻勢。遠處又飛來一束光,穿透兩個妖怪後釘在地上。細看來,那是一柄撼天神槍。李靖駕雲而來,將三人團在一處,使個乘龍念法,回到了白府。
王思月在朝堂上初見白先生時,白先生表情扭曲,顯然是被氣倒的;而現在一看,他的眉眼舒展不少。王思月驚喜萬分,正要去熬湯藥,白先生微弱的聲音將她拉了回來。
“沒必要了,思月。”
王思月沒反應過來,回頭問他還有什麼吩咐。白先生身後的李靖收了功,搖搖頭。白先生像往常一樣坐著,拿起毛筆,熟練地蘸了蘸墨水,想要寫點什麼,但手止不住地抖,眼睛也幾乎看不到了。筆尖在老舊的桌子上刷刷點點,不成文章。
“……月,你這些……子,武功……昂進!昂進!若、若不是你……我就、我……日後,……殺,殺敵!”
王思月上前,握住了白先生的手。
“小林,好……學,你……憶錄,小島……小……回國……戒!”
林明向白先生鞠了一躬。“學生謹記!”
“老李,謝,謝謝……辛……你……”
李靖已經能感覺到兩個魂魄接觸的感覺。
白先生又強睜眼睛,看到了桌子上放的《孟子》。
“《孟子》……那個蠻子,看過……”
白先生平常的表情不多,情緒主要由語氣表達。現在他的神態也和平日沒什麼區別。如果沒有嘴角的血跡,他就只是一個坐著打盹的老頭。眾人沒有悲傷太久,在如此時日去世,未嘗不是一種解脫。而活著的人,還有很多事要做。
王思月將白府、王府剩餘家資盡數拿出,遣散了所剩無幾的僕從。願意留下來的,便一起協助百姓出城。妖怪已開始在城中游走,林明與李靖穿行街巷之間,盡力除妖。李靖來到城頭,看安祿山軍已到城下,山呼開門。守軍已然不多,城下的也不多言,行伍中走出一隊道士,念個咒法,一陣符雨直奔城頭,被符貼到的士兵開始紛紛化為妖物。李靖見狀,連忙撕下最近士兵身上的符,算是救下一人。但其他人身上的符頃刻間就與人融為一體,再也無法剝離。城內的妖怪們撞破城門,安祿山軍衝入長安城,大肆搶掠。
李靖自知無法阻擋千軍萬馬,連忙找到林明、王思月。三人帶著百姓撤離。妖怪很快趕到,李靖留在原地,用光系奇術拖住它們。眾人又行了一程,一夥叛軍追上,林明用雙截棍打飛箭矢,扔出煙霧彈,掩護大家繼續撤離。又是一隊妖兵趕來,王思月先學著李靖,撕了一個妖兵的符,接著與這個士兵一起,抵擋來犯的妖怪。王思月劍法輕盈靈動,雖然差些氣力,但每每出手都直衝要害,數個妖怪都倒在了她的劍下。用勁裝袖子擦擦劍上的血,王思月發現劍身正發著微微的亮光。
林明歸隊,看到發光的劍,十分驚訝。
“我聽那個軒轅劍僮說,這把劍有著十分強大的力量,只有適合它的人才能發揮強大威力,難道……”王思月顧不得回話,劍尖點中一個追兵眉心。
李靖歸隊,看到發光的劍,微笑一聲。幾人一邊戰鬥,一邊尋找著可以變回人的妖怪。隊伍且戰且退,規模不減反增。李靖乘雲為隊伍指明方向,林明用煙霧讓迷惑敵人,王思月和其他士兵們抵擋著追兵。但四方喊殺聲越來越激烈,四周的追兵與妖魔將眾人團團包圍。眾人力戰不止,但寡不敵眾,隊伍逐漸減員。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一聲獅子吼。張客出現在樓上,招呼人們撤離,鎮邪衝到最前面,一獅當道,萬夫莫開,把追兵驅散了。
大唐崩塌之日,一行人帶著一把黃金劍離開了長安。
張客篇
張客聽說過很多“俠客”的故事。他聽的第一個關於俠客的故事很簡單:在一場毀天滅地的危機中,有一個俠客使用黃金大劍斬殺了混世魔王,魔王身首異處,俠客歸隱山林。從此,那個俠客和那把黃金大劍都成了傳說。
張客有著波斯血統。頂著混血面目的他,從小就受盡了冷眼。除了收養他的商人外,沒人願意正眼看他。一次,商人前往西域做生意,再也沒有回來。在商人失蹤的消息傳來之前,商人的手下們就把他的家產瓜分一空。張客自然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他殺了幾個準備卷財逃跑的商人手下,把錢貨堆在一起,最上面堆上人頭,離開了商人家。在某處山林無意間殺死幾個通緝犯後,張客在江湖上逐漸有了名氣。紅髮、碧眼、使得一手好弓,這樣的形容一出,人們都知道是誰,也會敬他三分。
至於鎮邪是張客什麼時候馴服的,就沒人瞭解了。西域諸國風俗各異,或許真有哪裡的人懂得馴服這等猛獸。
張客一邊追尋商人蹤跡,一邊追殺那些背信棄義之人。只要是當時隻身離開、沒有趁火打劫的,張客不會動對方一根毫毛;只要當時動了財物,就是又一顆錢上人頭。一路走來,商人沒有找到,閒事倒是管了不少,俠客的故事也聽了許多。在終南山下,他得知一位大俠葬在這裡,他在此地耕讀仗義,留下了很多詩篇。
寫詩也能成為大俠?張客不明白,也沒心思細想,因為他聽說關內關外最近盛行一個叫“黑壇教”的組織,做了許多惡,便開始追查這件事。後來與賽特不打不相識,直到賽特在朝堂上被一個怪物殺死。
眾人解散後,張客就在尋找據點。潼關一破,皇帝和一大幫人不知跑去了哪裡,很多地方都不再有人護衛。張客看到某個小山丘不錯,有足夠的飲食,能看到長安的情況,就決定以此為據點。看到長安城破,連忙趕了過去。與王思月、林明會合後,大家且戰且退,直到沒了追兵。願意離開的百姓各自散去了,還有一些無家可歸的人、願意繼續戰鬥的人,攏成隊伍一起前進。看到鎮邪被張客馴得服帖,隊伍中的人很快就不怕這個巨獸了。膽大的,甚至試著摸了摸它的鬃毛。
不得不說,獅子這種吃肉的巨獸,鬃毛的味道真不好聞。但沒人敢提。路上有零星的叛軍追來,都被鎮邪嚇跑了。
走了一程,眾人就來到了張客的據點。“就是這個小山了。這裡什麼都有,吃的,喝的,獵物,酒……”張客笨拙地指了指,“上山吧。”張客積累的俠客故事中,其中一個便是這樣的:大俠集結起被欺壓的人們,相互幫助,對抗豪強。
其他人意識到,這裡是驪山。賽特一行人和張客是在驪山宴會之後認識的,也難怪張客不知道這裡曾是驪山行宮。山門的碑文還在,但這次王思月沒有心思細細品讀了;後山的黑壇教祭壇已經被拆毀,李靖看到附近只有祥雲飄來飄去;林明拾起一隻酒杯,回想著認識賽特的場景:一個棕發異瞳的人闖入宴會,皇帝非但沒有責罰,反而賜他入席。同席的有四方賓朋、萬國使節,舞女長袖翩翩,眾人互敬互酬,好不快活。皇帝還突發奇想,賜了賽特一個“大將軍”之位,讓眾人一起對付黑壇教。那場宴席上,除了日後好友之外,還有殺死賽特的人、攪亂唐國的人。賽特死前,曾和那個金髮碧眼的人說了些聽不懂的話。他們之前真的有很多故事,但……
“喂!”張客的喊聲把林明拉回了現實。“大家找地方休息。西邊有一片林子,裡面有很多鹿啊鳥啊什麼的,去打肉吃;那邊的廚房裡有糧食和酒,酒不要喝太多了;生火注意到空地上,引發山火就麻煩了。我在山路上設了陷阱,大家也要分批巡邏,兩個時辰之後叫醒我。”說完,張客就靠著鎮邪睡著了。眾人順著張客的引導看去:那個“林子”是皇帝的御苑,裡面的梅花鹿、孔雀都是豢養起來的;“廚房”是御廚,冰庫裡存放著各種珍稀食材。如果一定要在驪山堅持的話,大家可以堅持很久。
大食的蜜棗,若放在之前,人們是不太願意吃的,它對於中原人來說太甜了。長安的宴席上,大食蜜棗總是剩下最多的;林明很驚訝能看到家鄉的魚乾:這在很多有錢的唐人眼裡,是不入流的食物;安西的牛羊肉是上等貨品,如今它們正大塊成堆地躺在冰庫裡。不說味道如何,那種純淨的色澤很多人都是頭一次見;巫山的奇花異草也有很多,別說做佐料了,聞著都足以令人心曠神怡。王思月統計了食材和禽畜的數量,先給大家安排了一頓飽飯。大家快炒白煮,用最簡單的烹飪方式吃了一頓山珍海味。
經歷了這些日子的奔波,林明咬了一口魚乾,又拿米飯攥著梅乾吃,幾乎要哭出來;大家圍坐一起,分享著劫後餘生的歡欣。李靖身為魂魄不需要吃東西,浮在空中為大家警戒;張客自知鎮邪進食的場面血腥可怖,陪它在僻靜之處享用鹿肉。鎮邪一邊撕咬,一邊發出低沉的呼嚕聲,這種聲音讓張客感覺安心。
突然,草叢中傳來聲音,張客一驚,鎮邪卻頭也不抬。張客定睛一看,原來是王思月。
“怎麼?張大哥以為我是妖怪嗎?”
“不、不敢……是我在……”張客收了拉開的弓,裝作在製作箭矢。
“我很喜歡長安的月色。”王思月看向遠方,那個方向既有月亮,也能依稀看到長安。
張客曾經聽說過,曾有一對俠客情侶,他們阻止了野心家的陰謀,也在月下私定終生。這對俠侶的故事,很大篇幅都集中在後者。對他來說,阻止陰謀的故事遠比月亮什麼的有吸引力。他始終不明白月亮有什麼好稀奇的,偏偏中原人的詩歌中,十句有七八句都在寫月亮。
“因為它是不會變的。”王思月若有所思。“我家裡之前很有勢力,賓客變著花樣來拜訪。家裡花花綠綠的,天上的月亮卻總是循著自己的規律,陰晴圓缺。”王思月十指併攏,雙手交疊,為張客演示月亮的變化,“但人心,卻沒有。”王家爆炸之後,曾經的賓客不僅沒人來憑弔,王思月走在街上反而會收到異樣的目光。人們在窸窸窣窣地討論:為什麼王家人只剩下了王思月一個?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是壞人炸了你家。”張客拍著鎮邪逐漸鼓起的肚子。
“張大哥還真是不避諱啊。”王思月微笑,“張大哥”這個稱呼,讓張客想起了一個同樣姓“張”的俠客的故事。那個姓張的自己並沒有建立什麼功業,反而成了一代大俠。他所做的,是把自己的所有家產都給了唐皇的一個手下。張客從這個故事中明白了:除了“勇敢”之外,原來“分享”也可以成為大俠。
“你們中原人,很多人都喜歡月亮。”張客這次是自己有了問題。
“對,我就尤其喜歡。我當時是在夜裡抓的周,地上的東西我一個都沒碰,我伸出雙手,想抓住月亮。爹看我那樣,就給我起名叫‘思月’。”
“你們為什麼喜歡月亮?”
“嗯……”王思月想了一下,“因為它美,因為它可望不可及。”
“愛美可以理解,追求‘不可及’的東西,不能理解。”
“正因為人生有很多不可及的東西,追求才有意義。很多的詩歌寫的都是這個主題。”
“追上才有意義。”
“張大哥你啊,就像你的弓箭一樣,擊中目標才肯罷休。”
“那當然了。”
二人聊了很多,把鎮邪都聊困了。那一晚,大家都在享受難得的輕鬆。山上的人們在張客與王思月的安排下,將驪山改造成了一處據點。林明帶幾個腿腳快的人下山探查消息,李靖在黑壇教祭壇遺址裡發現了一些符咒。有些符咒是雨丹子寫的,能使人暴斃,應是之前咒皇帝用的;還有一些他就看不懂了,上面寫有陌生的咒語。
山腳下,有一個道士在鬼鬼祟祟地前進。他略施法力,雙眼放光,看到了樹葉下埋的陷阱。他一跨一跳地躲過陷阱,然後遠處飛來一隻箭,把他的腦袋釘在樹上。鎮邪幾步跑來,自行消受。最近驪山附近沒有多少叛軍,但是道士著實不少。李靖推測,是驪山上有什麼東西,他們才不斷地來探查,很可能就是那些符咒。山下又有幾個妖魔攻上來,追著巡邏的人跑。從妖魔的穿著來看,它們也曾經是人類。李靖見狀,只好將其消滅。
“基本可以斷定,這種符咒可以讓人變成妖魔了。”李靖對眾人說道。王思月想起,之前有個小和尚被西方傳教士變成妖魔,慧榮大師施法使其恢復;自己被雨丹子控制,鎮邪一聲吼逼出了她體內的妖怪。李靖據此推測,這種符咒怕是東西方咒術結合的產物。不用唸咒,還可以量產。解除這種符咒的方法,可能有:在人變為妖怪之前撕掉符咒、在人變為妖怪後使用法術,或者憑藉強大的威懾使妖怪恢復人形。
“我們如今會咒法的人不多,遇到妖怪,還是儘快擊殺為好……”“鎮邪吼叫可以瞬間嚇退好幾個妖怪……”“解除符咒的法術,學起來困難嗎?”“要待在驪山,就得做好長久打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商討著對付叛軍和黑壇教的計策。討論半天,眾人得出了一個結論:目前只有撕符咒的辦法成功過,使用法術和獅子吼,都只是根據過往經驗的推論。
“在我身上試驗吧。”張客的提議遭到眾人阻攔,他自己卻不以為然。“最壞不過是把我弄死,好過真的被妖魔吃掉。拿鐵鏈來吧。”
林明還想爭論,王思月拿起鐵鏈,“不然還是綁我吧。我力氣小,萬一變成妖怪了也好控制。”
眾人面面相覷,還是捆牢了張客。李靖試著給他貼了個符,只見他毛髮越發旺盛,膨脹的身軀被鐵鏈勒得通紅,整個人肉眼可見地變大了三圈。李靖連忙掐訣唸咒,一道白光,將張客變回人身,空中符咒被法術燒成灰燼。眾人連忙上前關心,張客說不用,催促下一場實驗。他逐漸恢復的頭腦中,想起了一些俠客的故事:有的俠客自己就會變成神兵利器,可了不得。
又一張符咒貼到了張客身上。李靖的法術已經準備好,這次換鎮邪來嘗試。如果鎮邪失敗,就由李靖自己來收尾。還好,一聲震天動地的吼叫聲後,張客大笑,渾身的鐵鏈嘩嘩作響。張客去休息不提,李靖連忙將所有會法術的人召集起來,教習法術,有的人甚至在原有符咒的基礎上寫出了反方向作用的符咒。那一日之後,再也沒有道士與妖魔進攻驪山,但四處的叛軍漸多,若是強攻上來,張客他們一小股人是擋不住的。
是時候離開了。張客招呼眾人收拾。在外的林明提前留了消息,他會在之後趕上大部隊。
準備出發的日子是個陰天。李靖踏雲探了探地面,確認安全之後,眾人準備動身。而就在此時,天上的陰雲突然匯聚起來,變成一隻手,將高處的李靖攫住。李靖只喊了半聲,就消失在陰雲之中。眾人警覺起來,張客搭弓,王思月按劍,鎮邪低伏,其他人也紛紛拿起武器,把老幼護在中間。
陰雲由灰變墨,分出一股股,化為一隻隻手,向眾人抓來。張客速射兩箭,射落兩隻。鎮邪跳到空中甩尾,也甩落了三隻。那些被擊中的黑手不等落到地面上就消失了。更多的黑手把人們一個個抓到了天空的黑雲中,張客投鼠忌器,不敢攻擊。
第二波黑手的攻勢更加猛烈,它們似乎知道張烈和鎮邪不好對付,便結成隊伍,繞開他們,向人群直接衝去,瞬間遮蔽了人群。但它們未能如願:一道金光從黑手的包圍中亮起,驅散了這一波攻擊。王思月手中的劍金光大放,比在長安的那次更加耀眼。人們又驚又喜。王思月、張客、鎮邪組成三角,保護著眾人。人群中會法術的,也為人群發動了保護奇術。
這些陰雲不像有形體的妖怪,被攻擊就會散掉,但行蹤難以捉摸。在人們組織起防禦之後,陰雲就很難得手了。眾人且戰且走,似有脫身的可能。突然,一個渾身黑雲的天將從雲層中衝出,直奔王思月而來。王思月正越戰越勇,不以為意。但隨著天將越來越近,她發現這個天將的身姿與李靖十分相像,一個恍神,被天將抓了去。
“王思月!”張客大驚,王思月對準張客,將黃金大劍扔了過去,消失在雲層中。
恐懼再一次籠罩了人群。天將指揮黑手軍團,重新開始抓取地面上的人們。眾人奮力拼殺,仍舊抵擋不住。張客混著漢語和波斯語罵來罵去,指揮眾人撤退。
天將再次向著張客殺來,張客連射數箭,都被天將用長槍抵擋。眼看天將就要近身,張客只好揮起黃金大劍。他只會用弓,素未使劍,力道雖足,但不得要領。長槍戳來,只能勉強抵擋,一步一個趔趄。天將低喝一聲,將劍挑飛,劍在張客胸前飛旋。張客慌亂間,食指與中指夾住了劍柄。索性搭弓射出,一道金光閃過,直中天將胸甲。天將長嘯一聲,身上的黑雲散了不少,露出了原本的銀甲。天將將槍倒轉,槍尾戳到張客,又挑起張客下巴,猛出一拳,將張客打暈,帶到了天上。
鎮邪見狀,對天空吼叫,但無濟於事。張客被擒後,人群的防禦崩潰。又是一陣黑雲掠過,地上只剩下了鎮邪。天將與鎮邪交鋒數十合,不分勝負;黑手抓住鎮邪的身子,也很快被甩掉。一聲獅子吼,又是大片黑手被驅散。
天上降下黑色天女與黑色神弓手,協助天將圍攻鎮邪。獅子雖然勇猛,但漸漸敵不過三人,被打落山坡。三人與黑手降低高度,尋鎮邪不得。那巨獸突然從樹林中衝出,一掌拍散了黑色神弓手周身的黑雲,自己氣力不支,滾到一旁,被一群黑手抓走了。
張客很快恢復意識,趴在地上,看到漫天黑雲,還有黑色的天將、天女和巨獸。
“鎮邪!王思月姑娘!李將軍!”張客霎時將囊中之箭盡數射出,每箭必中,但黑雲勢眾,天女率領一群黑手衝了下來。張客無奈,拿起了身邊的黃金大劍。他回憶起剛才的手感,張弓搭劍,對準了天女。
張客不久前才聽賽特說起過一位大師孤身抵擋軍隊的故事,他當時不太信,現在信了。黃金大劍射出,在黑色的天空上劃出了狹長的線條,正中黑色天女,發出耀眼的閃光,天女百步之內的黑手霎時無影無蹤,王思月也像壁畫上的天女一樣,飄然落下。
張客接住了王思月。
“對不起,王思月姑娘,沒能按照賽特的遺言,照顧好你。”
“變成黑雲在天上飛,好有趣啊!”
黃金大劍落在了遠處,二人只剩下一把弓,張客把王思月護在身後,他面前的是朝夕相處的鎮邪。這隻獅子由於被黑雲籠罩,顯得比平常更加龐大。
張客輕輕彈了彈弓弦,正準備進攻的黑色巨獸猛地收回了爪子,好奇地看著那弓。張客笑了笑——鎮邪平常就對這個聲音最為敏感,王思月也被逗笑了。鎮邪暫停了攻擊,但天將和其他黑手並不會。二人對著人生中最後一個笑話開懷大笑,準備迎接最後的結局。
“哈哈哈……張大哥,我也要彈一下。”
“小心力度不要太大,不然會傷到手指。”
無數黑雲湧了上來,卻並沒有將二人同化。
“般若波羅蜜!”
一群和尚念著佛經,從四面八方圍上來,驅散了二人周圍的黑雲,鎮邪也很快恢復。天將見勢要逃,也被幾道金鎖捆住,恢復了真身。剩下的黑雲全部聚集起來,變成了一隻巨大的手,壓低身姿衝來。鎮邪將黃金大劍叼來,張客拿到劍,拉滿弓向巨手射去,所過之處,雲散天晴。人們在低空落下,互相攙扶著聚集起來,和尚們幫助大家撤到了安全的地方。
王思月看到僧兵隊伍裡有熟悉的面孔,驚呼:“你就是那個被變成妖魔的小和尚!”眾人望去,那個濃眉小眼的年輕和尚又羞又憤。“原來是你這個不自量力的小丫頭啊,當時差點被黑壇教抓住!”兩人互相揭短,眾人笑著將他們拉開。
“你記住!我的法號是悟緣!”小和尚叫道。
這一隊和尚是從少林寺來的,安祿山起兵後不久,少林寺的和尚們就盡數出動,抗擊叛軍。悟緣所屬的這支,剛剛幫皇家禁衛軍抵擋了一次叛軍的進攻。張客連連稱讚,李靖也道:“不愧是曾經力助秦王的少林寺!”
聽和尚們說,兵士們在馬嵬驛殺死了楊國忠,皇上也不得已賜死了楊貴妃。對於楊國忠的死,人們紛紛拍手稱快;對於楊貴妃的死,大家各有看法。李靖無言,王思月惋惜,張客的最為特別:“喜歡馬戲的娘娘死了”。
聽聞河南道戰事吃緊,這支僧兵部隊就打算先回一趟山門,然後就地抗擊叛軍。
“感謝各位高僧搭救!”張客一行人對僧兵連連道謝。李靖有事暫時離開,林明短暫歸隊後也繼續去探查情報了。張客和王思月經此一戰,決定組建義勇軍。分別前,悟緣又向張客打聽了慧榮師爺和賽特師叔的去向。張客沒有猶豫太久,直接說出了實情。
“他們都……死了?”
張客微微點頭,把自己用不慣的黃金大劍交給悟緣,趕上了自己的部隊。悟緣攥緊劍柄,望向了長安的方向。
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
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
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
王思月與張客成親以後,組成義勇軍四處打擊安祿山軍隊。
悟緣篇
安祿山死了,叛軍的勢頭卻沒有減弱。其子安慶緒接過領導權,命令尹子奇攻打睢陽,十幾萬叛軍浩浩蕩蕩而來。這座城池已經堅持了數月之久。守城的長官名為張巡,用少量的人馬拖住了尹子奇大軍的進攻。
起初,尹子奇引大軍前來,輕敵了些,被突然殺出城的張巡打得大敗;麥子成熟時,守軍又抓住空隙,偷襲了正在收割的叛軍。守軍甚至敢派出不及百人的敢死隊,折了叛軍數倍人馬。但睢陽城遲遲盼不來增援,城中的士兵、軍械、糧食都在不斷減少,戰死、餓死者都大有人在。張巡為了鼓舞士氣,將錢糧一併分與眾人。城中的雀鼠早已絕跡,樹皮、草根也都吃完,城池仍舊沒被攻破。勸降的書信雪片般打進城中,守軍忙將紙片收集起來,拌水煮著吃了,稱為“墨飯”。
叛軍有云梯,守軍便將雲梯推翻;叛軍用衝車,守軍便用巨石將其砸碎。叛軍無奈,在城外挖出高壘深溝,加築柵欄,希望以此困死守軍。攻方志在必得,守方意志堅定,這場攻城戰誰都看不到頭。
一天,尹子奇聽得急報:遠處來了一支軍隊,人數不多,氣勢非凡。尹子奇出了營帳,遠遠看到一隊僧兵。他們操著兵器,不鼓不噪,但整片戰場都為之震顫。尹軍分頭圍住這些僧兵,與其打將起來。僧兵不知用了什麼法術,大都刀槍不入,箭矢與刀劍都硬生生接下,又用拳、棍打得尹軍哭爹喊娘。僧兵且戰且進,將圍城的木柵欄一道道拔出來,扔到壕溝裡。城頭守軍見狀,開始為這群僧兵搖旗吶喊。
有的僧兵放下棍子,接連射出箭矢;有的掏出千斤重的巨輪,直接向叛軍碾去;還有的直接與叛軍肉搏,抓著對方,就扔到百步之外,打倒一片人馬。張巡登樓遠望,又驚又喜。他素知少林寺武僧功夫了得,今日親眼得見,大為佩服。正當他準備看好時機開城門時,一個小和尚跳上城頭,向他行了合十禮。
“施主,我是少林寺的悟緣。城下的是我的師兄弟們,今日特來協助將軍守城。”
張巡大喜,“好好好!”他近幾個月怒罵叛軍,就連牙都掉了不少,說話漏風,“我熱(這)肉(就)給你們開仍(城)門!”
“施主不必冒險開門,我們自有進城的法子。”
在一片驚呼聲中,一個個武僧跳上城門,排成一列。還有一些怒目金剛似乎跳不了那麼高,只能攀上來。等他們所有人都爬上城頭,守軍才看清:這些金剛非是骨肉之身,而是木頭腦袋、鋼鐵筋骨。它們頂著怒目而視的面具,十分威風。
悟緣向張巡介紹,少林寺的隊伍中有武僧、有法僧,還有木人陣裡的機關人。張巡敲敲機關人的臂膀,開懷大笑。“如齒(此),叛軍不可能仍(成)功了!”
和尚們打開一批機關人的胸膛,裡面放著乾糧,城頭守軍又是一陣歡呼。睢陽城由於這支生力軍的加入,煥發了新的活力。而叛軍則認為增援的力量有限,繼續猛攻。機關人站在城頭,向城下傾瀉箭雨。一場場“百步矢”讓叛軍死傷慘重,又是一群機關人從城門反攻出去,殺得叛軍大敗。雖然圍困睢陽的叛軍仍然遮天蔽日,但暫時沒人敢前進了。
武僧們向城頭守軍增援了一部分,其他人都開始唸經休息。悟緣經念得不好,隨便糊弄了幾句便站起身來,拍拍屁股上的土,四處看探,找了個人少的地方,從懷裡掏出一本書。他隨便翻開一頁,唸了唸經文,還是念不下去。
……
聽聞慧榮與賽特的死訊,悟緣脫離僧兵隊伍,隻身前往長安皇宮,希望找回慧榮大師的遺體。但皇宮加強了守備,到處都有巡查的兵丁。悟緣為了不被發現,左右躲閃,在陰影中前進,碰巧看到一個太監和一個傳教士進入偏房。悟緣好奇,輕聲落地,伏在窗邊。房內的二人連蠟燭都沒點,聲音也壓得很低。窗外人聚精會神,也只聽到隻言片語。
“邊令誠,要想獲得救贖,就需要……”
“明白!明白!咱家的長生富貴,就全仰賴大師了!”
“拿著,快去吧!”
“是!是,是……”太監似乎領了什麼命令,快步走出。悟緣翻到簷上,看那個太監攥著一疊黃紙離開了。房內,傳教士也緩步走出,看著遠處的宮殿群,嘴裡念著咒文。悟緣“嘖”了一聲,教士察覺到了他的存在,脖子硬扭過來,直勾勾地盯上了房簷。悟緣看到這張臉,認出來這便是康那裡士。想起曾經被他變成妖怪,心裡一陣發毛,連忙翻走。傳教士右手攤開,召來兩個長著翅膀的妖魔,向上一指,妖魔便向房簷上飛去,發出“喀拉喀拉”的響聲。悟緣聽聲辨位,轉過拐角,不見蹤跡。妖魔跟著飛過去,被突襲的飛腿踢碎一個,屍塊“嘩啦嘩啦”地沿著房簷落到地上。
悟緣沒想到追來的妖魔是石頭身子,小腿生疼。他就近落到地上滾個身,再次隱匿行蹤。另一個妖魔也落到地上,開始尋找。第一個妖魔的頭突然衝來,與第二個的撞在一起,兩頭俱碎。悟緣扔了石塊頭,拍拍腿,準備翻牆而走。而身後,又是一個渾身黑甲的騎士衝來。
騎士挺起黑槍,加快馬速,直向悟緣刺來。悟緣看準時機,左腳點牆,右腳站到槍尖上,雙手抓住騎士頭盔,將其掀起,扔到牆角,漆黑的夜裡發出“咣噹”一聲。那騎士沒有頭,盔甲裡只有一股黑煙。悟緣一驚,壓低身形,騎士整頓身形,再次刺來。悟緣迎敵而上,滑入馬下,從馬側邊起身,坐到馬屁股上,對騎士後背來了一拳。這一拳打掉不少甲冑,黑煙也逸散不少。他沒有遠離騎士,繼續騎在馬上,雙手伸入甲冑,使個力氣,將甲冑盡數撕開。黑煙一縷縷消散,甲片和槍掉落在地,黑馬甩開悟緣跑掉了。
悟緣把黑槍踢起來,轉了兩圈試試輕重,迎上了舞著刀兵的骷髏群。一個甩槍,打散一隻,左右點殺,兩邊的也近不了身。槍尖所及之處,必定有骷髏兵被打散架,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骷髏扔來鐵索,鉤住黑槍,悟緣索性順勢攪動,把整條鐵索都纏上,舞起來嘩嘩作響,反而增強了黑槍的力量。一聲聲清脆的掉落聲後,還能動的骷髏兵也所剩無幾。悟緣解下鐵索,掄圓了飛出去,最後的骷髏兵也應聲崩解。
聽到“絲絲”聲,悟緣察覺到危險,踢起黑槍,刺穿了遠處現身女妖的頭,它蛇形的頭髮蠕動著,逐漸失去活力。看著滿地骷髏,悟緣不願戀戰,一個縱身離開,繼續尋找師爺的遺體。
……
睢陽城中的屍體堆積如山,這些一部分是戰死的,一部分是餓死的。僧人們為士兵們分發完食物之後,開始對著屍體唸經超度。悟緣也不會超度,怕擾了師兄弟們,就自告奮勇,打算翻出城去,探查敵情。
晚上,城周圍盡是叛軍營地的火光,比天上的星河還要廣、還要亮。悟緣踩著城頭的屍山,跳過壕溝和柵欄,摸到了叛軍營地門口。他看到一個獨目大將在和手下說些什麼,二人面前是一個被罩住的龐然大物。悟緣細聽,二人說此物是攻城利器,此物一出,睢陽不日可破。悟緣連忙回到城內,提醒張巡戒備。
次日,守軍遠遠看到叛軍在組裝什麼東西。張巡意識到是投石機,命人去射,射程不夠;組織突襲隊出城,也被打了回來。投石機組裝完畢,巨石向睢陽城飛來,有的砸壞了城下的柵欄,有的砸掉了城頭的垛石,更多的砸到了守軍,就連機關人也抵擋不住。守軍連忙找死角躲避,城上一時只剩下飛石落地的巨響。
等到飛石稍微少了些,敢死隊與機關人衝出,總算是燒燬了一些投石機,但敢死隊本身也十去七八,機關人也被打壞不少。敢死隊回城後,張巡用僅剩的財物犒勞將士不提。悟緣沒有領受賞金,只是拿了乾糧,兩口吃完,就地休息。
他又回想起了潛入皇宮的那一晚。
……
悟緣來到了御花園,這裡瀰漫著奇花異草的芳香,還有瑤池在側,令人心曠神怡。悟緣掐下一朵花,隨手轉著花梗辨別方位,瑤池中突然跳出一隻巨獸。這巨獸長著魚的身子、牛的腦袋,十分駭人。悟緣暗罵一聲,躲開牛頭魚的掃尾,看到牛頭魚倒轉身形,挺角衝來。他又一個側跳,牛頭魚的角撞碎了池邊石柱。見怪物勢頭兇猛,悟緣幾個跟斗翻入花叢中。
“小和尚……不要躲了……”牛頭魚的喉嚨中鑽出傳教士的聲音。“你可以躲過妖魔,但你躲不過自己的恐懼。”
悟緣在花叢中壓低呼吸,尋找著傳教士的位置。突然,他的眼前出現一個骷髏頭,他一拳打碎骷髏,跳了出來,看到牛頭魚已經被撕碎,眼前的是一個巨型怪物。這個怪物的胳膊大得誇張,雜亂地長著,背上有眼睛,渾身沒有幾塊完好的肉,多的是鋒利的骨頭,只有頭部勉強還有人形。悟緣見狀,從怪獸身下滾過,再次消失。怪物逾牆追去,卻不見人。暗處的悟緣跳出,將牛頭怪的角刺入怪物背上的眼睛,怪物慘叫連連,骨架散落一地。
“真是,連皇宮裡都這麼多妖魔……”剛才的動靜引來了士兵,悟緣聽得腳步聲,向相反方向去了。路上似乎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身著勁裝,腦後梳著長長的辮子。
“師叔?”
……
這一日,叛軍又發起了攻擊。尹子奇親自督戰,叛軍士氣大振。城頭的守軍射箭投石,也無法阻擋叛軍進攻。有的叛軍登上城頭,開始與守軍近戰。武僧們增援上來,勉強抵擋住了進攻。機關人部隊啟動需要時間,它們加入戰鬥後,以壓倒性的力量將叛軍打了回去。千步矢齊發,前方叛軍如草偃伏,而後方叛軍還是源源不斷地湧上來。
而張巡之前派南霽雲出城求援,至今未有迴音。可戰之兵越來越少,情況一刻比一刻危急。
一個機關人衝出城去。它沒有像其他機關人那樣使出百般兵器,而是頂著刀兵,向叛軍將旗衝去。路上叛軍想要阻攔,它都靈活閃開,躲不過的就直接撞飛。尹子奇一驚,連忙豎起兵器。他的兩個護衛向機關人刺去,被機關人抓住長槍,扔到了別處。機關人抬頭“看”了一眼尹子奇,向他左邊攻來。
南霽雲離開睢陽前,曾射中尹子奇的左目。自那之後,尹子奇左手就換上了盾牌。
尹子奇架起盾牌抵擋,機關人的鋼爪卡住盾牌,向下一拉,讓尹子奇跌落馬來。機關人左拳向地上的尹子奇打去,尹子奇放開盾牌,翻滾躲開,鐵拳將土地捶得陷下去兩寸。機關人雙手一盾一拳,接連追擊尹子奇,尹子奇不斷翻滾,沒有被擊中。機關人取下盾牌,朝尹子奇扔去,咔嚓一聲,打斷了他兩根肋骨。地上的人悶哼一聲,忙令士兵們攻擊。
機關人正準備追擊,左踝的連接處被長槍刺中,它發出一聲悶哼,槍頭也流出血來。人們這才知道,這個“機關人”不是木人,而是真人穿了機關人的殼子。一時間士兵都圍上來,對著此人的關節處刺去。那人吃痛大叫起來,喊叫聲卻只能在機關人面罩的狹小空間裡迴盪。那人堅持不住,半跪在地,雙手拼命去按胸前的紅石。更多的士兵圍上來,把此人砍翻在地。他在自己的血泊中側躺著,沒了聲音,金剛的面罩仍舊怒目而視。
尹子奇被救起,機關人胸前的紅石突然發出一道極細小的紅光,射到他的護心鏡上,反射到天空去了。士兵們沒顧及太多,連忙把機關人的外殼拆掉,將裡面的守軍屍體梟首,掛在槍頭。
這是一次失敗的刺殺,卻也延緩了叛軍的攻勢。但機關人需要用真人駕駛,說明城內也出了大問題。
……
京城的皇宮內,小和尚追上了西方旅人。
“賽特師叔,是我!我是悟緣啊!”
旅人停下腳步,一手捂著自己的脖子,回過頭來冷冷地說:“是你啊。”便繼續前進了。
“師叔,你來皇宮做什麼?我聽說你……”
“我沒事。你又是來幹什麼的?”賽特頭也不回。
“我來找慧榮師爺的遺體。”
“那我碰巧知道,跟我來吧。”賽特笨拙地招手,又險些甩到。悟緣一扶,二人前進。
“師叔,這皇宮內出現了好多西方妖魔!”
“對,我也殺了很多。”
“這些妖魔都是哪來的呢?我們快告訴皇上吧!”
“就是這裡了。”
二人來到了一處武庫。庫房內點了很多蠟燭,焰光通明,但還是陰氣森森。悟緣看到,慧榮師爺的屍首就躺在蠟燭的中央。他的腹部有一個深深的掌印,皮肉因此深深塌陷。悟緣悲從中來,伸手去抱。賽特在他背後抽出劍,聲音太大被發現,悟緣一腳把劍踢飛了。
“師叔,你這是做什麼?”悟緣一踢把賽特的右手踢骨折了,賽特呆呆地看著自己歪斜的右手,苦笑。“這個身體真是太難用了……”
“果然,真的賽特師叔已經死了,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你怎麼知道……”賽特左手把右手掰正,“我不是他?”
“我可沒說我‘殺’了西方妖魔。”
“哦。”賽特冷笑一聲,隨便從兵器架上抄起一把劍,就衝了過來。悟緣也不客氣,閃身抽出自己最順手的棍子,兩三下就把賽特的劍挑飛。賽特接連抽出不同的武器,都被悟緣擊落。噼裡啪啦,地上的蠟燭也被弄亂。
“師叔,你的功夫真是太稀鬆了!”悟緣大笑。用棍子將自己彈射出去,飛踢賽特後背,讓賽特跌在地上。“無論你是誰,我勸你最好不要再冒充我的師叔。”
賽特正要爬起,就聽得武庫外傳來太監的聲音。悟緣一看,是之前自己偷聽的邊令誠。
“有……有人擅闖武庫!快抓住他們!”一群士兵進入武庫,他們的身上都貼著符咒。賽特不知何時消失了,只留下悟緣。悟緣瞥了一眼慧榮的遺體,暗罵了一聲。
士兵們沒有馬上攻上來,而是在符咒的作用下開始變身。對於人變妖魔,悟緣有著充分的經驗。他一手扛起慧榮的屍體,一手舉起棍子,慢慢後退。但一打起來,他還是不得不放下屍體。對於習武之人來說,人化妖魔是比士兵更好對付的,它們雖然更嚇人,但動作破綻百出。悟緣憑藉一手好棍法,很快放倒了這群妖魔。門外的邊令誠一驚,被趕來的傳教士推到一邊。
“神神道道的傢伙,還有什麼手段,儘管使出來吧!”悟緣長棍指著傳教士,傳教士也不廢話,讓邊令誠手中剩下的符紙向悟緣衝去。悟緣一個翻滾躲過,符紙全部貼到了慧榮大師的屍體上。
“不好!師爺!”悟緣趕忙衝過去,但為時已晚:慧榮大師的屍體站了起來,逐漸變高變大,他單手合十,像平常準備訓導小和尚一樣,念著佛經向悟緣走來。悟緣一邊後退,一邊呼喚著師爺,逐漸失去人形的慧榮大師完全不理會他,碩大的金剛掌向悟緣襲來。一陣黑風,悟緣被打翻在地,棍子斷成兩截。慧榮扯掉身上的念珠,向悟緣擲去,打得悟緣生疼。
“這符咒如果給活人用,就會使其化為沒有心智的妖魔;而若是給死人用,不僅會使其復活為妖魔,還會根據死者生前的願望與遺憾,加強其能力。”傳教士解釋。
“不愧是康那裡士大人,這法術真是厲害呀!”邊令誠附和。
“我們不過是把黑的變成白的,呵呵呵呵……”說完,康那裡士就消失了,邊令誠本想繼續奉承,看到康那裡士消失,自己也連忙逃了。
老僧屍身所化的妖魔追著悟緣,悟緣又悲又驚,不敢還擊,只顧躲閃。今夜的動靜引來了不少兵士,遠處亮起不少火把。看到如此景況,悟緣只好放棄,全力逃走了。遠處響起慧榮屍妖沉重的吼叫聲。
悟緣握緊了懷裡的佛經,這是他在師爺妖化之前摸出來的。
……
現在悟緣覺得自己搶出來的佛經十分可笑。
僧兵們發現了城中隱蔽的角落埋著人骨,他們追問張巡,張巡只得道出實情。
在僧兵來支援前,城中已斷糧很久。張巡殺了自己的愛妾給將士們吃,副官許遠也獻出了自己的僮僕。接著,城裡的老幼婦孺都次第成了軍糧。士兵們於心不忍,相互約定奮勇殺敵,失去戰力後也充當軍糧。睢陽城就在這種恐怖的氛圍中堅持著,原本幾萬戶人口,如今算上士兵都只剩幾千人。
人肉被吃得非常乾淨,白骨收集在一起,埋到了城中的角落。如果來增員的只有僧兵,僧兵們是發現不了的,但機關人內部有鳥雀和小鼠,這些動物在覓食時,引導僧兵發現了白骨坑。
悟緣在漢長安廢墟中見過白骨堆疊的場面,那是康那裡士做的。他沒想到自己能看到第二次,而白骨累累的原因卻是抗擊叛軍。僧兵們圍住張巡,像是要把張巡也吃掉似的。
“阿彌陀佛!你怎麼能……”“早知如此,不如棄城!”“你這樣是要下地獄的!”
張巡任由僧兵們抓住領口晃來晃去,也不辯駁。但有士兵前來報告軍情,他會立馬給出指令。
“你們要日(是)說完的話,我要去安排ra(下)一批軍狼(糧)訥(了)。”張巡冷冷地說。悟緣聞言,一拳又打掉了他的一顆牙齒。士兵們見狀,和悟緣扭打起來,僧兵和士兵群體爆發了激烈衝突。張巡大喊一聲,止住雙方衝突。起身,撿起牙齒,放回嘴裡把血吸乾才重新吐出去。牙齦裡還有血,他有滋有味地抿了起來。
整個白骨坑邊,只有張巡滋滋的抿嘴聲,眾人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有一個士兵發話了。
“那你們說我們吃什麼?”
“無論如何,也不可同類相食!”
“城裡的鳥獸、蟲子我們都吃盡了,你們佛法無邊,給我們變出糧食來啊!”
“鳥獸……”
一個偏將想到了什麼,敲了敲身邊的機關人。
“你們之前不是說,機關人是用鳥雀、小鼠驅動的?”
“機關人是我們的重要戰力,你們不要打它們的主意!”
“嗨,我說,這機關人的殼子,能裝得下一個人嗎?”偏將自顧自地打開機關人的胸膛,把裡面的老鼠拿了出來。
僧兵們面面相覷。
“我穿上機關人的裝備殺出城去,如果能拿回來尹子奇的人頭,我就把這個老鼠吃了,怎麼樣?”偏將說完,就開始拆卸機關人的裝備。“受不了,實在是太餓了。”
眾人面面相覷,都望向了張巡。張巡道:“你(李)懷rong(忠),你……”
沒等張巡說完,叛軍的巨石就打過來了。眾人連忙前往城頭。李懷忠前往刺殺前,曾向僧兵討教過機關人的殺手鐧。
“機關人全身都是武器,但若是裡面裝著真人,很多武器就不能用了。唯有胸前的紅石,可以發動名為‘乾天太紅’的招式,它可切五金、斷骨肉,拿下尹子奇的人頭應不在話下。但此招只在一剎那,沒有萬分把握萬莫造次,更容易誤傷。”
“好嘞。”
後來李懷忠一個人殺向尹子奇,最終寡不敵眾,臨死前的乾天太紅也只射到護心鏡,沒能成功。“那個李懷忠本來也是尹子奇的手下,是張大人在城頭上將其勸降的。現在城裡的人,不少都是這麼過來的。”休息的士兵對悟緣說。
在那之後,不斷有敢死隊穿上機關人的裝備出城奮戰,換下來的動物就給戰友們吃了。這些敢死隊沒有使用機關人的經驗,在戰死前只有半數成功發動乾天太紅,發動了的也只有三四成打到了敵人。城內存糧見底,僧兵們把機關人中的動物盡數抓出,給將士們吃了。機關人也各自拆掉,用作防禦。用不到的草墊、皮具,也都煮了吃了。而就在此時,南霽雲帶著借來的人馬殺出,不僅衝亂了叛軍陣地,還搶了很多牛進城,守軍士氣一時大振。
將士們大口吃著牛肉,也為張巡做了肉糜湯。武僧們自開戰之後就破了戒,以保存體力為優先,與士兵們共享著牛肉。大家都知道,這很可能是最後一頓飽飯了。
叛軍運來了新一批投石機,巨石向城內猛砸,很快砸開了城門。叛軍潮水般湧入,與守軍殺在一起。張巡手舉令旗,仍舊在城頭指揮作戰;武僧們一個個都穿上機關人的裝備,先對著叛軍射箭,箭射光了就發動乾天太紅,數十個人的身體會因此被切斷。最後,機關武僧們就會加入白刃戰。
悟緣與師兄弟們唸了最後一段經(主要是師兄弟們在唸)後,也穿上裝備,拿起武器奔赴戰場。在叛軍中,悟緣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慧榮師爺。您曾救過我一次,這次該我超度您了。”
穿著機關人裝備的悟緣身法依舊矯健,他一邊向慧榮屍妖奔去,一邊不斷拍手,吸引屍妖注意。那屍妖像上次一樣,一道金剛掌打將過來。悟緣藉著裝備的重量,沒有被打飛。屍妖彎腰合手,想要抓住悟緣,悟緣跳起,對著屍妖射出百步矢。那屍妖皮膚如同鋼鐵,一處劍傷都沒有留下。悟緣又啟動乾天太紅,才在屍妖的左腳上穿了一個孔。屍妖大吼,轟然倒地。悟緣趁機跳到屍妖身上,用盡身上的武器,也沒能傷到屍妖。
巨掌拍來,把悟緣的裝備打得七零八落。悟緣只得舍了裝備,拿出最後武器:一端綁著黃金大劍的鐵棍。悟緣攪一攪,槍頭髮出晃眼的金光。屍妖起身,又是一掌打來,悟緣揮兩下槍,兩道金色劍風將掌風切個粉碎。悟緣三道連刺,第一刺的劍風長達十步,第二刺三十步,第三刺幾乎百步。屍妖護著自己胸口的手被戳了個大洞,心臟也是。
大片的骨肉崩散,屍妖很快變回了老僧屍體,一張符咒飄然飛走。悟緣單手合十,念著自己記得不多的幾句經文,把染血的經書放回師爺懷中,繼續投入戰鬥。黃金劍的劍氣愈發磅礴,但面對無數敵軍,仍是杯水車薪。守軍所剩無幾,張巡、許遠、南霽雲紛紛被擒,悟緣也和師兄弟們走散了。他站在城頭,看著滿城的叛軍,深吸了一口氣。
生死別人間,骨肉散塵煙。比丘拜土石,無緣悟梵天。
尹子奇看到,一個小和尚把符咒貼在自己身上,扛著金槍跳下城頭。
夜叉面貌奇醜無比,叫聲犀利悽慘,使人聞之喪膽。悟緣(戰死前)發揚少林寺武學,協助禁衛軍平亂,但達摩的佛學卻在慧榮逝世後逐漸失傳。
張巡、許遠、南霽雲等人慷慨赴死,後人有詩曰:為張睢陽齒,為顏常山舌。睢陽堅守期間,江淮地區的財賦不斷供給朝廷,使得唐軍有了返攻之機。睢陽城破前後,長安、洛陽相繼被收復,叛軍再也無力南下。
岧嶢試一臨,虜騎附城陰。
不辨風塵色,安知天地心?
門開邊月近,戰苦陣雲深。
旦夕更樓上,遙聞橫笛音。
李隆基之子李亨在甘肅稱帝,他斬了從叛軍中逃出來的邊令誠,揮師南下。康那裡士不得不尋找新的合作者。
賽特篇
奔波中,李靖突然一驚,連忙回到天山山頂。賽特的靈魂終於被天界發現,恢復了肉身。他拿著林明送來的煉妖壺,回到長安軍民共同收復的長安,在漢長安廢墟中打敗了西方魔王。
“妮可,天界要安排你去轉世投胎。”
“賽特,到時候你一定要來找我哦!”
“賽特,我也要走了,我要去天界守護薇達。”
“我還要幫助搖搖欲墜的大唐,要留在這裡,就不送你回歐洲了。”
“賽特,為了維護你的新肉體,我必須在你身旁待一段時間。”
“不介意我跟著你吧?”
本來因賽特團結起來的隊伍,又很快解散。賽特又回到東都洛陽,見到了準備回國的林明。若不是睢陽堅持許久,如今的洛陽怕是還在叛軍手中。
“賽特?……你是人是鬼?怎麼可能……”
“我也不明白,你當時何必做這麼大的犧牲?”
“書信不及的距離,別抱太大期望。”
賽特在完成自己的使命後,就離開了唐國,軒轅劍也不知所蹤。
而安史之亂還在繼續。
李靖篇
段秀實忘不了北邙山上的遭遇戰。唐軍衝鋒時,兩側的荒丘上突然出現大批泥土包裹起來的“陰兵”,它們嘶吼著衝散了唐軍,同時天空也聚起黑雲,使人不辨天日。一個陰兵攫住段秀實,大喊“來救、來救”。雙方拼殺起來,因二者招式相似、實力相當,數十合仍不分上下。拼鬥間,段秀實的布袋被劃破。不知為何,那陰兵突然畏縮起來。段秀實幾招過去,對方也只會躲閃,不再反擊了。段秀實抓住時機,集結起身邊的戰友,在一眾陰兵和黑雲中殺出一條路來。
李靖也忘不了北邙山上的遭遇戰。在林明離開唐國前,李靖曾去見過他一次。林明來唐國,一是為了學習,一是為了憑弔某位前輩——一位數百年前來中國學習的前輩。北邙之戰前,在漢魏墓葬群不起眼的小角落裡,林明找到了目標。接下來的對話,是林明與前輩用家鄉話說的。
“前輩。”“你是……?”“後學名明,漢姓林。”“我是久須毗呼,也可以叫我久悠。”“後學聽說您曾經向唐國帶來一面神鏡,今次特來討還,我國有所用處。”“唐國是什麼?不過神鏡確實在我這裡。北邙山這些年來來了不少盜墓賊,幸好我的墓葬又小又偏,才躲過一劫。”
根據久悠的指引,林明找到了神鏡。
“謝謝前輩指點。我馬上就要回國了,希望可以帶上您的遺骨一起回去。”“這就不必了,我還在等人。”“那……前輩可否幫後學一個忙?”
根據林明的指引,李靖找到了久須毗呼的墓葬。
“想必你就是久須毗呼了。”“沒錯。李將軍,明已經把事情和我說了。戰事危急,不如再多一份力量。”“這是何意?”“我有一位戰友,勇武過人,也可助你一臂之力。他的墓葬就在不遠處。”
在附近的墓葬中,李靖又找到了“韓龍”的魂魄。韓龍聽二人言,立馬坐不住了。
“有這等事?誓死護我大魏!”“你已經死了。”“現在其實也不是大魏了……”“呃?”
李靖也學會了用泥土暫時賦予死靈身體的法術。他給久悠賦予了身體,久悠學會法術,讓李靖與韓龍也站了起來。陰兵四起時,三人奮勇拼殺。韓龍的大劍一舞就能砍翻一群人,只是準頭不太行;久須毗呼的法術幽深難測,讓不少屍妖魂歸大地。李靖也拿出黃金劍,揮出百步寬的劍風,為唐軍抵擋屍妖。只是唐軍各部都受到了陰兵的衝擊,四處潰散,三人也只得且戰且退。山下盡是唐軍的屍體與兵甲,李靖多跨一步就越過了北邙邊界,身上的塵土便倏然落地,其他二人則因靈魂無法離開北邙,停下了腳步。陰兵大軍也紛紛止步山腳,叛軍則趁勢掩殺下來。
北邙大敗後,唐軍各部退守,段秀實所在部隊士兵譁變,殺了大部分將領,只有段秀實頗具聲望,士兵對其拜服,沒有殺他。李靖不知所蹤。
……
賽特走後的這些年,河南大部被官軍收復,史思明殺安慶緒,唐軍與叛軍在河北展開激戰。期間史思明降而復叛,唐皇(肅宗李亨)左右不決,戰事看不到終結。李靖四處奔走,也無力改變大勢。北邙大戰後不久,史思明被其子史朝義所殺,唐軍再次發起了進攻。
這次的戰場仍在北邙山。
上次北邙山大戰的遭遇,段秀實記憶猶新。這次開戰之後,任憑段秀實如何鼓舞士氣,唐軍都反響平平。叛軍的“陰兵”還沒有出現,只望著遠處山頭叛軍的陣勢,唐軍就有了退縮之意。很顯然,叛軍將領也清楚上次戰鬥給唐軍帶來的影響,他們率先發起進攻,天上黑雲,地上刀兵,上下兩處壓了過來。不少唐軍士兵兩股戰戰,陰兵還未出來,就向地上看,彷彿已經有手抓住了自己的腳。膽子稍微小的,眼睛一溼,黑雲變成了墨池,刀兵變成了水銀,上上下下都不清楚,只是在視野中不斷蔓延、增大,轟隆隆的聲音也越來越響、越來越真切。水銀開始晃眼,墨池有零散的墨汁濺出來,視野裡只餘黑銀兩色,哪裡還分得清什麼敵我。
終於,“陰兵”來了,只不過這次是從天上來的。十個人落地,激起不少塵土。四周有不少陰兵正在成形,都被衝散了。唐軍一驚,對面的叛軍也放慢了腳步。率先天降的十人之中走出來一位,他右手扛著長槍,左手拿著一把黃金劍,身穿銀甲,肩披紅袍,蠶眉鳳眼,相貌堂堂。他舉起黃金大劍喊道:
“李靖在此!”
其他幾個人也紛紛自報了名號:太公望、白起、韓信、諸葛亮、李勣、田穰苴、孫武、吳起、樂毅。唐玄宗曾在歷代武將中選出十位,與太公望並稱武廟十哲。主神為太公望,副祀為張良,其餘九位與張良一起分列兩旁。如今武廟十哲都到齊了,除了張良。
李靖外的其他人都飛到天上,個個金光四射,與黑雲對抗。李靖揮舞黃金劍,百步寬的劍風也劈散了一股衝向他的黑雲。
“唐軍將士,隨我衝鋒!”像生前無數次戰鬥一樣,李靖率領唐軍衝了出去。唐軍中膽大的,攥緊兵器跟了上去,他們帶著越來越多的人衝上前,與叛軍交鋒。
之前唐軍碰到的陰兵,是叛軍召喚出的屍妖。尋常屍妖戰鬥力比普通士兵高不了多少,只要戰略得當,是可以打敗的。但屍妖模樣駭人,北邙山也不是尋常墓葬。自周代起,歷代王侯將相、文人名士葬在北邙的,不計其數。生前事竟的,變為屍妖力量就弱;生前有遺憾的,便會成為強大的屍妖。若是在北邙召喚屍妖,屍妖會又多又強。
叛軍中的法師發了功。舊土丘上,一個個屍妖紛紛站起,有的適應著重生的身體,有的唸叨著生前的夙願,有的看到身旁的唐軍,直接撲了上去。它們從四面八方向李靖衝來,攥住他的手臂。李靖雖手握神兵,但還是寡不敵眾,漸漸無法揮劍。
不知何處傳來了呼喚李靖的聲音,要他把劍扔過去。李靖只覺耳熟,便用盡力氣將劍一拋,久須毗呼穩穩地接住了劍。他回身一道劍風救下李靖,便繼續向叛軍屍妖衝去,左手法術右手劍風,勢如破竹。韓龍上前,揮動自己的巨劍,護著久須毗呼左翼。黃色與黑色劍風交替飛出,越來越多的唐軍都不再恐懼,開始與叛軍奮戰。
叛軍指揮部,史朝義坐立難安,身邊的康那裡士卻冷笑一聲。
“蠻子,你說過你的什麼‘屍妖大軍’可以擋得住的!現在,現在你看這……”
“著什麼急,我還沒有派出殺手鐧呢……”康那裡士枯瘦的手抓住了史朝義的手,讓史朝義心裡一陣發毛。“更何況,除了我之外,你已經不能依靠任何人了。你手下還有多少人聽你的話呢?”
“你的老大不也被人捉了去,在神氣什麼?”
“我可以等,你只剩下這最後的機會,這就是你我最大的區別。”康那裡士微笑著解釋,眼睛卻沒有看史朝義。他指尖輕輕一指,一處山頭便浮起一堆屍妖。雙手輕揮,一批批新的屍妖出現,漫山遍野。
“我之前只召喚了一些平民屍妖,就殺得唐軍大敗,現在該考考你了。”
“你……你什麼意思?”
“聽說你們唐國人素來注重歷史,現在我召喚出你們的歷代先王、文臣武將,你可以認出哪些呢?”
一捧捧塵土卷著無盡的過往,在魂魄周圍結塊,化為一個個屍妖。韓龍正殺得興起,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魏明帝曹叡,韓龍如何不認得?他愣了一下,想行個禮,險些被大劍帶著閃了腰。“烏衣尊者韓龍,你怎麼在幫助敵軍?”曹叡的問題讓韓龍不知該如何回答。“你手裡那把黃金劍看起來有點意思,快呈上來。”
韓龍一愣神,就要半跪獻劍。遠處的久須毗呼見了,連忙提醒韓龍。韓龍回神,劍卻已經落入曹叡手中。曹叡正在賞劍,曹丕與曹髦都出現在了他身旁。此三曹魏帝王,曹髦遺恨最大,屍妖力量也最為強勁。他一把奪過黃金劍,揮出劍風,把韓龍的塵土之身劈做兩半。久須毗呼見狀來救,也被曹丕曹叡抓住。
“先皇,聖上,是我啊,我是久須毗呼!我是青衣尊者!”
“給孩子玩個遊戲而已,不要緊張。”曹叡反倒在安撫久須毗呼。
曹髦忽聽身後風動,立馬反身刺出黃金劍。一個靈活的身影躲開劍風,斬斷他的雙手,單手接住了黃金大劍,驚喜地將自己的小劍插回劍匣。
久須毗呼看那人:是一位長髮綰起,身著勁裝的女子。
王思月掂了掂黃金大劍,說了一句“好久不見”,便向曹丕揮來,巨大的劍風讓王思月自己都嚇了一跳。
“幾年不見,你也成長了!”王思月既驚訝又興奮。曹叡衝過來,也被王思月用劍風打散了。她正要繼續劈久須毗呼,李靖及時出現,說一句“是自己人”,王思月便繼續轉身殺敵。她並不是一個人來的,但開戰後就和大家走散了。唐軍在一開始的衝殺中佔據先機,但後來新的屍妖頂住了唐軍先鋒,雙方在北邙山各處纏鬥起來。
另一邊,段秀實再次對上了上次的那個屍妖,它仍舊喊著“來救”,仍舊使著和段秀實一樣的招式。段秀實也毫不示弱,拍拍胸膛,鼓舞士氣。“唐軍將士們!平定社稷在此一役,欲立不世之功者,隨我力戰!”
屍妖聽到“唐軍”二字,愣了一下。
“唐……唐軍?”
“唐軍怎麼?你個陰兵,今日就讓你嚐嚐唐軍爺爺的厲害!”段秀實大刀劈下來,卻被那屍妖輕鬆彈開。
“我也是唐軍!秦王為何不來救我!”那屍妖揮著長槍,不斷逼問段秀實。
“秦王……太宗爺?”
“太宗?哈……真是好名號啊!他自己當了皇帝,留我們在洺水孤軍奮戰!”
段秀實對“洺水”這個地方有些印象,對方一槍攻來,被李靖擋住。
“藥師兄?”屍妖一怔,李靖聽到有人叫自己的表字也是一怔。屍妖的力量突然增強不少,地上鑽出無數手臂,將李靖拖入了地下。這一切發生得太快,沒幾個人看到。地下不好施展兵器,二人都扔了長槍,招來身邊土石,拼鬥起來。一邊使出泥掌,一邊揮動土拳。整個山丘因二人而震顫。在拼鬥中,李靖逐漸確定了對方是誰。
“小羅。”
羅士信,跟隨李世民征討劉黑闥時,在洺水城被劉軍圍困,城破不降被殺。
“虧你還認得出我。”
泥土中二人的身形已經彼此難辨。
“秦王在那之後用重金將你的遺體贖回,大哭三日,將你葬在了北邙。”
“北邙……這裡是北邙?”羅士信想起,自己的戰友就葬在這裡,自己生前也希望能歸葬北邙。
“秦王奪取天下的路上,失去了很多兄弟。他用盡了一切辦法追思、補償大家。”
山丘的震動減弱了。
“他都做了什麼?”羅士信問。
地面上,段秀實正趔趄著與萇弘屍妖作戰。萇弘的泥土身體上能生長出大塊碧玉,已經有不少唐軍被碧玉砸傷。段秀實自己也忙於躲閃,不能近前。又是一塊碧玉飛來,被飛來的黃金劍擊碎。那黃金劍的飛行軌跡不像是扔來的,而是射來的。唐軍循聲望去,一股裝備簡陋的生力軍殺來,為首的長髮碧眼,正對著萇宏屍妖彎弓搭箭。碧玉生長再快,也沒有箭射得快。幾箭之後,萇宏身上多了幾個窟窿。段秀實趁機撿起黃金劍,斬殺了萇宏身體。
段秀實拿著劍對射箭的男人行禮,男人輕輕點頭,就帶著人去別處了。段秀實揮一揮黃金劍,繼續指揮戰鬥。
地下的戰鬥已經完全停止,羅士信問了無數個問題,李靖都一一解答。
“我現在還是死人?”“嚴格來說……是的。”“有人在洛陽召喚了我?”“是的。”“大唐正在危機之中?”“如你所見。”
“我明白了。”
地面上,久須毗呼與韓龍正被兩個巨人擋住:他們是劉禪與陳叔寶。兩個巨大的屍妖躺在山丘上,任憑唐軍如何攻擊都一動不動。劉禪與陳叔寶剛剛出現、變大時,壓倒了不少人馬,現在二人高百餘丈,將戰場分割開來。久須毗呼使盡法術,韓龍大力劈砍,都無濟於事:兩個屍妖身上的泥土被打掉,會有泥土立馬補上。
二人用兵器插進屍妖身體裡,一步步向上攀登,翻到了屍妖背後。繼續攻擊,仍不濟事。看著屍妖的後背,久須毗呼有了主意。他將學來的術倒著念,果然解開了兩個巨型屍妖的法術,兩座泥土大山很快消失,戰場上回蕩著舒服的鼾聲。
另一處,北魏孝文帝元宏的屍妖攔住了唐軍。這位早逝的君主環顧戰場,似有萬千感慨。
“現在是什麼年代?我大魏國運如何?這裡……”元宏看到遠處的洛陽城,“這裡似乎是北邙山。”他揮揮劍,一邊戰鬥,一邊指揮其他屍妖。混亂無序的屍妖大軍突然變得條理起來,結成陣勢。空中的武廟十哲一見,大呼不妙,就要派代表去地面提醒唐軍。而在如何對付元宏陣勢的問題上,眾人卻又吵作一團,沒個結果。
屍妖大軍集結起精銳部隊,由田橫領導,向唐軍最薄弱的地方衝去。另一邊,一隻獅子叼著黃金劍,向元宏奔來,其勢之烈,無人能擋。雙方像太極一樣,田橫的精銳部隊衝破了唐軍陣勢,獅子也打掉了元宏的一條胳膊。雙方大亂,重新進入混戰狀態。
元宏雖然沒法恢復自己的身體,但很快恢復了理智。正當他準備重新集結起軍隊時,地底伸出一隻手,把他的胸膛搗爛了。這手並非地底竄出來的李靖,而是同是屍妖的爾朱榮。爾朱榮站起,身形比元宏龐大數倍。周圍的屍妖似乎感覺到了威壓,展現出了比剛才更強的紀律性和戰鬥力。爾朱榮本身的力量也毫不講理,隨手一揮就能打倒大片人馬。
爾朱榮在權勢極盛時期死於宮廷刺殺,生前功勳卓著,但也遺恨萬千。生前未竟事情,死後必要完成。屍妖大軍喊著統一的口號,頗有北朝魏軍之風。
“當今皇帝是……李世民?”爾朱榮稍稍算了一下,“竟然是李虎的後代?真是沒想到……左翼頂住!頂不住拿隊長人頭過來。高歡呢?宇文泰呢?給我打。這與尋常圍獵並無不同,只是獵物變成了人而已……史朝義又是誰?”爾朱榮一邊指揮,一邊獲取情報,從容間屍妖大軍就轉守為攻。
亂軍之中,王思月與獅子會合。
“鎮邪,好樣的!這把劍借我一用!”王思月從鎮邪口中拿走黃金劍,與黃金巨獸一起突入屍妖陣中。屍妖勢眾,鎮邪不久便身被數創。為了保護鎮邪,王思月的劍不慎被田橫打落,羊祜、劉秀、曹休也圍了上來。空中一支鳴鏑飛出,吸引了眾屍妖的注意力。緊接著,兩枚箭矢幾乎同時飛來,射中羊祜與曹休,第三支箭碰上了劉秀還擊的一箭。張客近前,與劉秀對射起來。
青史幾行名姓,北邙無數荒丘。
山丘上無數的活人與死者、無盡的願望與遺憾,都在此刻匯聚。酈道元在混戰中試圖辨明方位,卻被蘇秦與張儀相左的話語辯得暈頭轉向;賈誼抱著自己的頭,生前的悔恨成為一把把尖刀從口中吐出,久須毗呼用法術穩定其身心,使其魂魄離開身體;韓龍對上樊噲,難分高下。韓龍把樊噲打倒在地,下一劍卻沒能砍中……
這期間,黃金劍不斷易手。有時劍拋在半空,地上的奪劍之手就已經打將了三輪;有時掉在地上,許久都無人撿拾。田橫在亂軍中奪得黃金劍,又聽說了安史之亂的事,大笑一聲,拿黃金劍刺穿了自己的身體;呂不韋拿到寶劍,不會使用,只知此物珍稀,抱起劍來就向本陣跑,被爾朱榮打飛;司馬懿將子孫師、昭、炎等人聚集起來,卻遭遇了韓龍。烏衣尊者以氣吞寰宇之勢,用黃金劍的劍氣打碎了司馬祖孫三代人的屍妖;鎮邪口含寶劍,將劍送給張客,自己身上又多了數道傷口。張客撫一撫鎮邪,把黃金劍向爾朱榮射去。爾朱榮捏起指頭,輕輕一彈便把黃金劍彈到一邊,天空中劃出一道黃金拋物線。
爾朱榮向前一指,屍妖大軍再次掩殺過來。沒了黃金劍,唐軍只能苦苦支撐。
遠處發出了強光。
李靖從地底鑽出,接住黃金劍,閃電般飛來,一劍劈向爾朱榮。爾朱榮吼叫著把李靖彈開,李靖又飛回,兩道劍風劈向爾朱榮的眼睛,爾朱榮捂住了臉,李靖自己也再次被彈飛,黃金劍掉落在地。王思月喝下之前薩爾達給她的藥水,頓時覺得身邊人們的動作都變慢了。她在亂軍中輕易拿起黃金劍,對著爾朱榮的腳劈了數次。在王思月眼中,劍風緩緩切斷爾朱榮的腳,巨大的屍妖獨腳難支。隨著藥效過去,倒向地面的屍妖不再分秒可襲。王思月也恢復了正常。她把黃金劍交給段秀實,自己留在原地喘息。段秀實用黃金劍擋住狄仁傑屍妖的攻擊,就勢一劈,劍風切開狄仁傑,也砍斷了後面爾朱榮的右手。班超加速衝來,段秀實與將士們同握寶劍,抵擋住了班超的攻擊。不知是誰一推劍柄,班超的屍身化為粉末。董宣的屍妖人面虎身,打散段秀實等人的陣勢,黃金劍卻被鎮邪打到別處。獅虎拼鬥起來,石崇撿起黃金劍,手被張客射中,劍又掉落,被飛來的李靖拿走了。
爾朱榮憑藉眾屍妖身體的支撐,再次站起。但這對黃金劍的劍風來說,不過是烏合之眾。李靖在空中全力揮砍,每一次都會打散不少屍妖。爾朱榮怒吼著向李靖抓來,沒抓住,頭被黃金劍斬下。
爾朱榮消失,眾屍妖又回到了混亂的狀態。唐軍吶喊著繼續推進,佔領了一處處山頭。
“你你你你的屍妖怎麼都被消滅了?”史朝義質問康那裡士。
“本來就只是一些死人,能指望什麼?你不是還有十萬精兵嗎?來吧,讓我看看你的最後一戰。”
“少廢話!”
叛軍精兵集結在昭覺寺周圍。史朝義雖然精神不堅定,但他的十萬精兵確實仍有一戰之力。唐軍攻過來,竟然被止住,雙方陷入僵持。
就在此時,地底突然傳來巨響,羅士信的屍妖破土而出。段秀實看到熟悉的身影,警覺起來。羅士信和李靖一起浮在空中,對叛軍喊話。
“將士們!你們可知昭覺寺是什麼地方?”
叛軍陣型依然嚴整,但士兵們都開始思索。
“這裡是太宗爺當年在北邙擊敗王世充後,為陣亡將士們蓋的廟!”
唐太宗在北邙山擊敗王世充,是大唐立國的重要戰役。雙方將士們聞言,心中各有波瀾。昭覺寺的四周,也開始有陣亡士兵靈魂出現。
“安、史篡逆,禍亂天下,有意同我終結亂局的,舉起你的兵器!”
越來越多的靈魂出現,舉起兵器。唐軍這邊,也紛紛舉起武器。叛軍前線部隊士兵面面相覷。
唐軍中,不知是誰唱起了《秦王破陣樂》。
受律辭元首,相將討叛臣
這首歌在唐軍行伍中幾乎人人會唱,一個人唱起,千萬人唱起,昭覺寺的靈魂們也紛紛唱起。叛軍士兵仍嚴陣以待,但已不自覺地哼了起來。
鹹歌《破陣樂》,共賞太平人
指揮部的史朝義聽到外面的歌聲,又急又惱,命令手下將領穩住陣腳。但自他上位以來,叛軍內部就暗流湧動。如今他手下的將領只是看著前線,並不聽令。
等人們反應過來時,不少叛軍士兵也舉起了武器。李靖與羅士信落到地上,走上前去,用自己的兵器碰著對方的兵器,走向昭覺寺。他們身後的唐軍也跟上來,雙方的武器在半空中碰撞。唐軍經過叛軍後,叛軍也轉過身來,向昭覺寺走去。史朝義大驚,拿劍抵著將領的脖子,將領直接把他推到一邊,舉起武器投降。
就在唐軍一部部接近昭覺寺時,康那裡士卻突然現了真身,龐大的身軀撐破寺門。周圍軍士們一驚,但沒人向後退。數十萬的兵器如今都對著康那裡士。
李靖見狀,連忙拿著黃金劍飛過來,揮出劍風。康那裡士輕鬆一擋,劍風就消散了。不少唐軍和叛軍在戰場上都見識過那把黃金劍的威力,如此輕鬆的破解,令眾人大驚。
“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恐懼之王……而恐懼之王是永遠殺不死的。”人們只知道這話是眼前這個怪物說出來的,只是不知道是從哪裡發聲。“因為我以你們的恐懼為食。生老病死、兄弟鬩牆、賊人剪徑、計謀敗露……只要是恐懼,就能成為我的餌食。”
將士們仍舊沒有露出任何恐懼的神色,但康那裡士的身形確實越發龐大。一旁的史朝義看到這般景象,癱軟在了原地。
康那裡士長得像頭的部分“看”向了史朝義,“沒錯,就是這樣。你越失敗就會越恐懼,越恐懼我就會越強大。為了我們的勝利,恐懼起來吧。”
史朝義上下唇打著鼓,說著自己也聽不懂的話,康那裡士的身形不斷膨脹。只要他動手殺人,越來越多的人就會陷入恐懼,他就會越來越強大。李靖又揮出兩股劍風,這次康那裡士擋也不擋,劍風直接切下一段骨頭,然後骨頭馬上就復原了。切下來的骨頭掉到地上仍舊瘋狂生長,讓史朝義嚇暈了過去,康那裡士因此愈發龐大。
李靖正在思考對策,羅士信先行動了。他下令道:
“秦王部隊,隨我衝鋒!”
羅士信第一個衝向康那裡士,康那裡士解了屍妖之法,羅士信和北邙山上所有屍妖突然失去了土石之身。一個靈魂穿過康那裡士的身體,沒有對其造成任何傷害。昭覺寺的唐軍將士魂魄也從四面八方飛來,穿過恐懼之王的身體,毫無殺傷力。康那裡士笑著,任憑一群死人做著無用功。
“我就是死亡的化身,一群死人還想對我怎麼樣呢?呵呵呵呵呵……”
“他們確實不能對你怎麼樣,但是我能。”李靖的身體不是康那裡士賦予的,現在拿著黃金劍。他把所有力量都彙集在了劍上。這把劍自下天山以來,在大小戰鬥中經歷無數次易手,劍風越發凌厲。方才的北邙山之戰,又讓它的力量增強不少。
康那裡士看著李靖的樣子,尖笑起來,“怎麼,你以為你是賽特,拿著軒轅劍?”
“他拿得,我們都拿得!”李靖匯聚力量,一道前所未有的劍風劈了過去,自己的身體也隨之消散。康那裡士見這次攻擊非同小可,連忙抵擋,整個身體卻被切成兩半。它連忙魂魄出鞘,卻不料李靖的魂魄也附在劍風中,攫住了它的魂魄。
山下,眾多士兵向康那裡士的身體發起攻擊;天上,李靖與羅士信帶著將士們的魂魄圍攻康那裡士的精神。康那裡士的每一寸骨頭都被打成了粉末,一旦再生就會馬上被消滅;無數個魂魄的衝擊也讓它的精神像被風吹散的火苗一樣,無法重新聚集。不知過了多久,康那裡士的身體完全消失,它的魂魄也不知道去往何處。史朝義死於亂軍之中,唐軍收編叛軍餘部,魂靈們也各歸處所,李靖的魂魄也與其他武廟十哲迴天界去了。
持續八年的安史之亂就此結束。
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
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
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
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
羅士信英年早逝,被追諡為“勇”。後人以他為原型,創作出了名為“羅成”的英雄人物,家喻戶曉。
段秀實以正直聞世,十多年後接任節度使,卻在一次平亂過程中,被叛亂的手下殺死。
李靖身為武廟十哲,繼續守護著唐朝。但之後唐朝國勢不斷衰弱,他也逐漸迴歸天界,不問世事。
之後,張客與王思月聽聞唐軍搶掠洛陽城,又拿起黃金劍回身保護百姓去了。傳說那把黃金劍在洛陽斷裂,張客與王思月也不知所蹤。那把被林明帶下山的封印之劍的故事,也就到此結束了。
終於把軒轅劍篇寫完了!
前後斷斷續續寫了很久,有兩週都是將要寫完的狀態,最後卻越寫越多,超了三萬字。核心主題就是李靖的那句“他拿得,我們都拿得!”,即未必只有主角才能拿軒轅劍;也未必只是軒轅劍才能是神兵利器。
一篇一篇寫一下:
林明篇
整個軒轅劍篇的最初目的是讓所有在中國的夥伴都露一下面,而林明不久之後就離開中國,所以這篇就把他為主角的篇章安排在了第一個。
原作的天山部分是我個人很喜歡的章節,既迷幻又真實,是賽特求道之旅中最“求道”的一段。所以我安排林明重走了這一段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天山。
王思月、張客篇
最先想到的是白先生在朝堂上氣死的段落;張客篇的目的是讓原作中張、王二人成親不那麼突兀,但寫完了果然還是很突兀。
悟緣篇
睢陽之戰是安史之亂中十分關鍵的一場戰鬥,悟緣最終變為妖怪繼續守城,也是很早之前就定下來的。
寫到一半才意識到悟緣沒有去過東平郡王府,他對慧榮、賽特的死應該是無知的。我第一版是悟緣和大家一起埋葬了賽特,然後直接去皇宮了。還好發現改了過來。
寫到這裡已經意識到打戲太多,但也沒有辦法了……
李靖篇
原作中李靖的問題是在主角團中太邊緣化,這一篇寫下來,果然還是沒改變多少……
這篇的靈感要感謝b站UP主:北芒風。這位UP主專做介紹北邙山的視頻,從歷史、墓葬、戰爭各個方面為觀眾展現了北邙山的過去。北邙山在歷史中是著名的墓葬群,無數的詩詞也提到北邙,雲之遙中也出現過這個地方。更巧的是,安史之亂最終的決戰也在北邙。綜上,北邙之戰作為軒轅劍篇的結局是非常合適的。
我一開始想的是武廟十哲帶領唐軍贏得勝利,但後來一方面是想加入更多北邙本地墓葬中的歷史人物,一方面想到十個軍事家共同領導一個軍隊也太怪了,就安排他們抵抗黑雲去了。最後眾人和古人屍妖戰鬥、封印之劍不斷易手的段落,本是可以更好看的,無奈我筆力實在是不逮了。
一開始,還想像《長安三萬裡》那樣,把詩歌也作為一條主線,後來也沒能串起來。總之,最長、最燃、最沉重的一篇已經結束,剩下的三篇會回到奇思妙想、光怪陸離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