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介|《蒼白之王》——莫塔裡安列傳(其五)


3樓貓 發佈時間:2023-12-14 14:32:21 作者:焦齋 Language



又是平常的一天。
主監事長埃瓦爾德.斯蒂文正與海軍高級監事圖瓦.烏瓦利亞特施然入座、與他們的孩子——文恩和依扎共進早餐。
在加拉斯帕,主監事長往往會與最有權勢的高級監事聯姻。
這是騎士團延續了幾個世紀的傳統,更是對森嚴秩序的加護與鞏固。
文恩與依扎正值成年之際,卻在騎士團中人微言輕。
除卻一點對權勢的渴望以外,他們一無所有。
主監事長的交接默認沿用世襲制,但受決於現任主監事長的授意,及高級監事大會的審批。
除此之外,任何家族成員都禁止擁有超出其繼承職位的權利。
騎士團效忠於秩序的穩定,如果一名家族後裔差強人意,那他的下場較之財產相差無幾。
餐廳就像其他房間一樣千篇一律,宏大而頹唐。足有三十米寬的大廳之內,只空空蕩蕩的擺著一張桌子和四把椅子。
上位者的聲音在天花板與牆壁之間迴盪,許久不絕。天花板高不可測,幾乎要消失在沉沉的黑暗之中。
僕從們在地毯上輕輕走著。他們把菜餚呈予主人,然後默不作聲的往後退去。
斯蒂文拿起一片面包,輕咬一口。
他細細咀嚼著,然後眉頭皺起。
“你嘗過麵包了嗎?”他望向烏瓦利亞特,揚起眉毛。
“嗯,你也?”
“味道和昨天不一樣,”斯蒂文說:“沒有達到標準。”
“是的。”
斯蒂文按下桌邊的按鈕,只過了一小會,內務監事( House Comptroller)貝菲森就來了,他安靜的走過來,就好像其他僕從一樣。
貝菲森行至斯蒂文身後,彎下腰來,聆聽主監事長的指令。
斯蒂文拎起一片面包,摔在桌子上,就好像這糕點冒犯了他一樣。
“不可饒恕。立刻終止這個勞動單位,給我找到新的麵包師。”
“遵命,主監事長大人。”貝菲森微微鞠躬,往後退去。
他將從取之不竭的財產中找到繼任者,再向那位大不敬的勞動單位宣告死刑。
“你的意見?”斯蒂文看向烏瓦利亞特。
“這正是我所期望的。”
她冷冰冰的說道。
“新鮮的麵包師,當然也會做出新鮮的麵包。”
斯蒂文十分滿意自己的決定。
近墨者黑,兩名子嗣也向往起這視命如履的誘人權利。
“你們明白主監事長的想法嗎?”烏瓦利亞特說。
“明白。”依扎說道。
文恩也點了點頭。
烏瓦利亞特看向依扎:“告訴我。”
“憐憫是軟弱的體現,”依扎說:“在一個勞動單位掌握了該項技能的前提下,若出現任何作業質量方面的失誤,就意味著其技能的倒退、以及反叛的可能——或二者皆備。”
烏瓦利亞特舉起手指,示意依扎安靜下來,她微微頷首,指了指文恩。
“你的答案?”
“我待人寬宏大量,人待我忘本負義。”文恩說:“千里之堤,潰於蟻穴——這是長久以來的道理。”
“很好。”烏瓦利亞特說著,繼續品嚐早餐。
“糾正錯誤就代表著軟弱,所以我從不糾正錯誤,沒有例外。”她面無表情的抬起頭,用冰冷的眸子凝視著她的兒女:“所以,你們當然也不能犯錯。”
兩人默默無言,他們尚未得到允許回應的許可。
“明白了嗎?”斯蒂文說道。
“明白。”他們異口同聲的回答道。
非常好。
警報突然響起。
文恩被水嗆住,連忙彎腰咳嗽。烏瓦利亞特則從座位上彈起。
她碰倒了擺放精緻的餐具,刀叉掉在石質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這刺耳的雜音隨即便被警報的哀嚎所吞噬。
斯蒂文幾乎宕機,他的大腦拒絕理解現狀。
儘管他萬分清楚警報所代表的意義,卻仍然久久不肯置信。
幾個世紀以來,警報從未響起。
秩序崩潰、日常崩壞——某種他無從想象的事情發生了。
此時,此刻。
“一個錯誤!”烏瓦利亞特喊道。
錯誤——斯蒂文如夢初醒。
過錯同懲戒如影相隨,而他將化為秩序之劍,將混亂盡數糾正。
他驚慌失措,卻要強作鎮定。
他必須驅逐外敵、除惡務盡。


當斯蒂文與烏瓦利亞特到達普羅塔科斯之時,就已經有許多高級監事在此等候了。
兩人在通往普羅塔科斯的密道內奔跑,但只跑到一半就停了下來。
他們整理儀容,然後緩步前行。
倉惶是軟弱的信號,會暴露出思緒上的紊亂,四處傳播,就像疾病。
厚重的鐵門在他們走近之時畢恭畢敬的敞開懷抱,然後好似噩夢迫近般猛地關閉。斯蒂文竭盡全力迫使自己相信,那沉重的吱呀聲並非終結的號角,而是安寧的宣告。
——監事們會得到保護,也必須得到保護。
密室大而寬敞,與它的地位相稱。在房間的中心處,地板微微下沉,上面擺放著一張會議桌。
四周的樓層之上,密佈著一排排堡壘森嚴的防禦哨所。
斯蒂文入座,這意味著高級監事們終於可以坐下了——他環繞一週,空位還剩下四個。
“關閉警報。”斯蒂文沉聲說道。
一個離他最近的技術人員敲擊屏幕,刺耳的哀嚎隨著八度音階降低逐漸平息。
斯蒂文抬頭,看了看懸掛在天花板上的天文時鐘。自危機宣佈以來已經過去兩分鐘, 還有四位高級監事遲遲沒有到來。
“三分鐘。”他說道。
一片寂靜,他們沉默的坐著,倒數秒錶的時針。
最後一分鐘,兩位高級監事終於抵達了普羅塔科斯。
最後一秒,另外兩位高級監事未能趕到密室。
這同樣是一個錯誤。
“封鎖。”斯蒂文下令。
房間之下傳來一陣沉重的轟隆聲,數十扇防爆門轟然落下,切斷了所有通往主指揮中心的通道。
斯蒂文聽不見士兵集結的腳步聲,但他知道,戰時動員正在進行——就如計劃中一樣。
多虧了這項杞人憂天的預案,房間現在變得堅不可摧。
“聯繫上其他巢都了嗎?” 斯蒂文問。
一名技術員戰戰兢兢的站了起來。
他緊張的說道:“準備完畢,總監事長大人。所有線路皆已聯通,每個巢都的高級監事都恭敬的等待著您的指示。”
“那麼,開始吧。”
“顯示警報源。”
全息會議桌嗡嗡作響,一張加拉斯帕星系圖投射在桌面上。 一條危險而耀眼的白芒正急速跳動,閃爍在外圍星系的軌道上。
“... ...入侵者。”烏瓦利亞特不可置信的低聲喃喃道。
那條璀璨的軌跡赫然呈現在星圖當中,就好像在袖珍帝國面孔上新添的一道傷疤。
一把鋒芒畢露的匕首,正直指加拉斯帕。
“確認無誤?” 斯蒂文問。
“是的,總監事長大人。”技術員敲擊屏幕,蒼白的流星轉變為戰艦的縮略圖與位置信息,其數量之多,令人瞠目結舌。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更具體的信息。毫無疑問,這是一場針對加拉斯帕的襲擊。
“敵方是否曾向我方傳遞過訊息?”
“沒有,主監事長大人。他們同樣未對警告做出絲毫回應。”
“其他星球是否也遭到了攻擊?”
“沒有,總監事長大人。”
這番話給了斯蒂文莫大的鼓舞,假使敵人僅有實力發動這一突襲,那恰恰證明了敵人的孱弱。
這也意味著,高級監事們不必把注意力分散在多個戰線上。
斯蒂文對烏瓦利亞特輕輕頷首,示意由她接管指揮。
這是她的職責所在。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這些堡壘型防禦艦,”她向前傾身,敲擊桌子,調出艦船在外圍星系中的位置:“只需要幾個小時,就能進入攔截範圍之內。”
“在數量上,入侵者處於劣勢地位。”檢察高級監事雅瓦.特維安說。
“它們的戰略目標是,減緩入侵者的移速。”烏瓦利亞特說道:“拖延敵人的腳步,聯合其他堡壘型防禦艦,將其封鎖在外圍星系當中。”
“到那時,敵人離我們多遠?”特維安問。
“這無法預測。”
“那,陸基炮呢?”斯蒂文問。
烏瓦利亞特猶豫了,斯蒂文看出她正在權衡風險。
陸基炮的設計初衷是為守護星球,而非配合艦隊。
如果烏瓦利亞特撤下了任何一顆星球的防禦,敵人都可能利用這個缺口,在加拉斯帕星系內部建立據點,進而發動第二階段的攻勢。
烏瓦利亞特搖搖頭,將這念頭從腦海中甩開。
“陸基炮將被重新部署,並與堡壘防禦艦一同進攻,必須重點防禦加拉斯帕母星。”
斯蒂文沒有說話,這是無聲的贊同。
與騎士團的母星相比,其他星球根本無關緊要。
不管陸基炮在實際戰鬥中表現如何,都為防守方增添了數百門火炮。
烏瓦利亞特的手指劃過桌子表面,描繪著她所想象的軌跡圖。
“入侵者永遠無法到達加拉斯帕。”她說:“在外圍星系,我們就將阻擊戰艦,將它們拖入炮火之中。”
“待到那時,甕中捉鱉,輕而易舉。”
“願所想皆如願。”斯蒂文說:“勝利屬於秩序!”
“勝利屬於秩序!”監事們百喙如一。
烏瓦利亞特拍了拍會議桌邊緣,方案在每一個人手上傳遞。
戰略化為命令、命令變作現實,只需要幾秒鐘的時間。
在斯蒂文再次開口之前,指令已經下發給所有的堡壘型防禦艦和陸基炮。
“秩序終將勝利。”
他說:“加拉斯帕所有行星立刻做好準備,進攻指令下達後,第一時間啟動陸基炮與地面防禦系統!”
屏幕從天花板上降下,他的命令正在被執行。
陸基炮傳回的信號表明,加拉斯帕已經準備就緒。炮口調整著細微的角度,瞄準那永遠無法降落的仇敵。
巢都間的荒地之上,巨大的圓頂往下摺疊,一排排陸基炮自地面升起。
不到一個小時,所有星球全副武裝,成千上萬的致命毒刺向天空瞄準。
任何妄圖靠近加拉斯帕的事物都將迎來滅亡。
在之後,要做的就是觀察和等待。
斯蒂文贊同烏瓦利亞特的戰術,認為其毫無破綻——但他不會落下話柄,烏瓦利亞特的責任將由她自己承擔。
他看著星圖上泛紅的標記,既期待、又滿意。加拉斯帕星系的防禦是如此嚴密——而他們甚至還沒有投入全部的堡壘級防禦艦。
陸基炮狂風驟雨般轟炸,防禦艦好似圍獵的狼群。
二者合二為一,要將寂滅給予極速前行的蒼白流星。
小紅點進入了射程,騎士團開火了。
會議桌上,亮光驟然炸起。爆炸與撞擊的訊息重疊往復,向著普羅塔科斯竭力飛奔,好像要逃離虛空中毀滅前的那道光明。
眼花繚亂,斯蒂文眨眨眼睛。
“給他們一次全新的教訓。”他說。
滿意的低語聲在會議桌四周響起,但緊接著,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屏幕上,一個接一個堡壘級防禦艦消失了,而敵人前進的步伐並未被拖延半分。
斯蒂文死死的盯著星圖,計算著蒼白流星的速度。
他如芒在背,嘴唇越發乾澀。
“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低聲問道。


第四騎士號延伸的艦橋盡頭,近乎懸在中央的指揮平臺赫然在目。
莫塔裡安立於平臺之上,居高臨下的俯瞰著艦橋與主視口。
指揮平臺兩側,屏幕源源不斷的刷新著艦隊的位置,以及交戰的數據。
他感受著、觸碰著、觀察著、閱讀著,意識彷彿透過虛空,無所不知。
死神沉沉的躍入加拉斯帕星系,展開雙翅——此乃死亡之翼。
一切皆如其預想,代價亦然。
但他無所畏懼。
死不得避,何患於己。
堡壘型防禦艦身長三公里有餘,呈現出笨重的金字塔結構。
死亡守衛的艦隊與其正面相遇,一如莫塔裡安所料,堡壘開火了,一連串魚雷向艦隊前鋒奔襲而至。
“他們甚至不知道在朝什麼開火。”巴拉辛評價道。
他和特蘇斯佇立在莫塔裡安身側,僅有半步之遙。
一萬名死亡守衛駐紮在第四騎士號的軍營之中,他們兩人就是此次作戰的隊長。
莫塔裡安下令,讓他們與他一同站在艦橋之上,共同見證整場戰鬥的過程。
“只是在白白浪費彈藥,無謂的對著小行星射擊。”
一顆小行星正由引擎推動,率領著艦隊向前衝鋒。
它們沒有機動性,也不需要機動性。一旦艦隊開始按照計算的路線進行亞空間航行,小行星就會呈直線運動、直接朝星系的核心進發,不會發生任何偏移。
“敵人的傳感器已經發現它了,”莫塔裡安說:“引擎推動小行星產生了熱量——他們朝它發動了攻擊。”
“閉目塞聰、坐以待斃,正如我們預料的那般愚蠢。”
炮火擊中了目標,小行星的步伐並未受到絲毫阻礙。
堡壘型防禦艦奮力追擊,堅信他們正攻擊著入侵者的艦船。
他們始終追不上小行星,儘管引擎已經全力以赴。
他們繼續開火,炮火與魚雷共舞,猶如疾風驟雨般猛烈。
“徒勞無功,愚蠢至極。”莫塔裡安說。
爆炸聲延綿不絕,火光赫然。
"過於依賴傳感器,一葉障目。"
炮火以足以震碎地殼的速度擊中了小行星,兩隻艦隊越來越近,炮臺虎視眈眈。
這是第一次交鋒,無人能從側翼展開進攻。
緊接著,一艘堡壘型騎士艦突入陣中,脫離了隊形。如同一頭破浪而行的巨獸,猛烈地馳騁在死亡守衛的隊列之中。
它轟然撞擊上輕型巡洋艦葬禮號,粉碎了後者的脊椎。
不及堡壘型騎士艦一半大小的葬禮號撕裂開來,在緩慢而痛苦的翻滾中走向終結。
騎士團的戰艦朝四面八方發射魚雷,他們將會見證死亡守衛的潰敗。
“保持陣型。”莫塔裡安命令道:“所有正面炮臺,鎖定敵方艦隊。”
多數戰艦憑藉護盾抵禦住了來自魚雷的大量傷害,小型巡洋艦梅斯特斯號卻不幸受到了多次打擊,護盾破裂,最後被爆炸撕裂。
其他戰艦如命運之手般壓向堡壘,艦首突破了防線。百門火炮齊鳴,堡壘灰飛煙滅,宛若風中塵土。
攻擊在持續進行,小行星迸裂開來。當岩石中的傳感器捕捉到小行星結構的崩解跡象時,炸藥猛地被引爆。
小行星炸裂成壯觀的流星雨,灑向騎士團的艦隊。
碎片擊中了堡壘型防禦艦,它們沉重的外殼抵擋住劇烈的衝擊,僅僅是輕微受損。
兩艘防禦艦失去了行動能力,陸基炮更是損壞了五座,死亡之音照亮太空,衝擊波則震徹大地。
有艦船從小行星碎片之中駛出——艦長們篤信,這回終於是真正的敵人了,他們必須把火力分散在小行星和突擊艦船之間。
經受烈火淬鍊、重獲新生的老式驅逐艦,經過精心打磨,已然整裝待發,準備迎接它們生涯中的最後一役。新形象約有一公里之長,披掛著炮火如織的鋼鐵叢林,防護堅毅到足以抵禦引擎的猛力。
它們帶著赴死的決絕,朝最大的堡壘型防禦艦疾馳而去。
這正是死亡守衛的目的——它們同樣是受操控的自殺式武器,較之小行星卻更為迅捷。當老式巡洋艦突入目標射程之後,便可迅速發動攻擊,朝堡壘艦傾瀉火力,以此來削弱死亡之主的獵物。
莫塔裡安的右側屏幕之上,領頭艦船的位置清晰可見,熱量信號為他描繪出一幅生動的畫面。
兩位堡壘型防禦艦的指揮官並未全力瞄準巡洋艦——待到危險將至,已經為時過晚。
老式驅逐艦靈巧的駛入炮臺盲區,堡壘型防禦艦嘗試轉向,就如涸轍之鮒般艱難掙扎。
僅僅才偏移數尺,防禦艦便遭到自殺艦船的撞擊,老式巡洋艦光榮殉爆——所攜炸彈威力,遠勝彈藥本身。
熾熱的火球如旭日般耀眼,縱然相隔甚遠,仍可見其壯麗吞噬堡壘之景。
一艘防禦艦試圖抬升,艦首直指黃道之上,企圖迴避這場混亂不堪的戰鬥。
但熱量傳感器數據顯示,該船已經無法正常運行,船尾及船體右舷嚴重毀損,轉向系統受失靈,引擎也隨之熄火。
莫塔裡安想象著——失魂之舟於浩渺太空中漂泊,氧氣自傷口滲出,燈光依次熄滅,火勢在走廊中肆虐。
另一艘遭受自殺艦撞擊的堡壘型防衛艦仍穩步向前行駛,兩艘護航艦緊隨其後,構成了穩固的三角戰陣。
領航之艦已然烈火升騰,左舷炮悉數損毀,破壞迅速蔓延,船內伴隨二次爆炸,震盪加劇。
然而,此艦仍在英勇抗爭,誓將怒火化為利刃,直指仇敵。
“他們沒有撤退。”特蘇斯說。
“哪怕損失慘重。”巴拉辛補充道。
莫塔裡安注意到,連長們也察覺到了這些細節。他說:“這印證了我們對騎士團的判斷——撤退?想都別想。”
莫塔裡安凝視著為首艦船的標記:“這些船員將是第一批看到我們的人。”
“動亂之際,夜幕即臨。”
能源之流疾駛奔騰,毀滅之兆初露端倪。騎士團雖然沒有亞空間航行技術,卻配備了等離子驅動核心。
儘管母艦殘破不堪,引擎卻仍堅守職責——無人按下終止之鍵。
它綻放了。
大量迸發出的無序能量在虛空中閃耀,銀白色的光明灼傷了所有人的眼睛。三艘堡壘級防禦艦瞬間蒸發——頃刻間,便被太陽耀斑狀的能量吞噬。爆炸撼動了整片星空,碎片中隱約可見數顆小行星的原貌,自殺艦幾乎全軍覆沒。
第十四軍團的重型巡洋艦孤冢號置身爆炸中心,待一切平息之後,只剩下一片漆黑的廢墟。引擎熄滅了,孤冢號憑藉慣性向前慢慢滑行。
左舷門洞大開,展現出死氣沉沉的內景——小行星的碎片、還夾雜著漂流的屍骸。
“孤冢號艦長拉瓦斯請求通訊。”第四騎士號的通訊官報告道。
“接通。”莫塔裡安說。
拉瓦斯的聲音夾雜著痛苦,越過靜電的汪洋。
“我們已經精疲力盡,大人,”他說:“再也跟不上艦隊的步伐了。”
“我請求您,允許我們履行最後的使命。”
“ 引領他們的滅亡之路,為他們送上更多的死亡——艦長。”莫塔裡安說。
“遵命。在迴歸虛無之前,他們應當學會對我們心生畏懼。”
孤冢號脫離陣列,成為孤立無援的誘餌。
特蘇斯微微皺起眉頭。
“別告訴我黃昏突襲者不懂犧牲。”莫塔裡安說。
十一萬五千名船員行將慷慨赴死。
無須悲慟,這即是戰爭之果,僅此而已。
“這是必要的犧牲,我理解。”特蘇斯說:“但我們能承受失去孤冢號的損失嗎?”
“當然。”莫塔裡安說:“為了勝利,無懼犧牲。”
“如果我們配合孤冢號,放慢速度,它就能作為陣型的一部分,貢獻屬於它的力量。”
“這對我們有什麼好處?”莫塔裡安問。
“我們正衡量著敵方的實力——然而很顯然,他們的艦船難稱我軍之敵。”
“那我們是否應該有序推進,穩中求勝,而不是冒進強闖他們的層層封鎖?”
“他們的數量太多了,”莫塔裡安說道:“這正是騎士團最大的威脅——數量。”
“如果我們減緩速度,就給了他們發揮優勢的機會,也證明了圍城戰術的正確性。”
“但是,特蘇斯,我們的目的並非如此。”
“我們前來,是為了刺穿暴政的心臟。”
“孤冢號仍是這場戰役的一環,它為第十四軍團的前進做出了偉大的貢獻——全速前進!”
無視阻擋其前行的一切力量,艦隊朝加拉斯帕全力挺進。


普羅塔科斯。
高級監事們凝視著全息會議桌,其上流淌的數據奏響了一段與他們理解相悖的旋律。
入侵者的艦隊已然躍過最外層星球的屏障。
房間四周,技術人員正彙總著艦隊的報告——這既是喧囂的噪聲,也是厄運來襲的預示之音。
“炮塔正從側翼馳援,試圖吸引敵方火力!”
“敵方發起正面強攻!”
“確認敵方重大傷亡!”
“警告!敵方航速未降!航向未變!”
斯蒂文和烏瓦利亞特的雙目中閃爍著驚恐。
“他們視犧牲如無物。”斯蒂文低語道。
他開始意識到這對騎士團——對他本人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
他深諳騎士團冰冷無仁,對過去數小時的犧牲無動於衷。
但敵人更為冷酷無情。
無情熾刃正朝他襲來——斯蒂文確信,它正直指著自己的心臟。


死亡守衛衝破了騎士團最初的反擊。
對手顯然沒有預見到這一切。
他們從未遇到過挑戰,莫塔裡安想。
即便有,也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威脅。
加拉斯帕星系歷經千載孤寂,鮮有外來之患。
敵艦反應遲緩,在小行星上耗費的時間遠超莫塔裡安的預計。
隨著艦隊深入星系,騎士團調整了戰略。
越來越多的堡壘艦加入戰局,它們先行退卻,然後協同行動。
它們從側翼迸發炮火,同時向前突襲,竭力阻礙死亡守衛的行進。
硝煙瀰漫中,艦隊宛如穿梭於恆星之心。
“無視側翼攻擊!”莫塔裡安命令道:“全力向前推進,縮短反擊時間,清除前方障礙!”
前方的堡壘艦消失無蹤,死亡守衛的火力使騎士團相形見絀。
艦隊疾馳前行,把敵我雙方的艦隊都遠遠拋在後方。
莫塔裡安銘記著每一次犧牲——那些必要的犧牲。
身為此次戰役中的關鍵戰艦,第四騎士號矗立於陣列中間。
儘管堡壘艦和炮塔從側翼削弱了死亡守衛的陣線,卻難以涉足艦隊核心。
它們無法阻止它的降臨。
當艦群逼近加拉斯帕之時,騎士團的火力愈發激烈絕望。
莫塔裡安透過舷窗,凝望著憂鬱號巡洋艦深陷重重槍林彈雨。
魚雷穿透船體,炸藥庫被引爆了——艦船因此偏航,撞上了無避之召號。
兩艦船首相交,繼而向右傾斜,殃及了更多艦船。
“如果這撞擊無法停止... ...”巴拉辛低聲說道。
他沉默不語,心中的擔憂難以言表。艦隊陣列空隙甚微,而轉彎半徑所需極長,一旦危機蔓延,幾乎難逃厄運。
“他們會有辦法的。”莫塔裡安說。
“他們深知何為必行之事,也願意竭盡全力保全艦隊的進擊之勢。”
兩艦相撞,徒留廢墟。
撞擊所引發的航向變動恰到好處地引導它們駛向一顆小行星。
臨終之際,兩艘戰艦火力齊發——兩艘敵艦消逝,只餘光輝永存。
“特蘇斯連長,”莫塔裡安說:“你可明白我們的得失?”
“明白,吾主。”
“我們突破了騎士團的防禦。”巴拉辛說。
“外層防禦。”特蘇斯補充道。
莫塔裡安一言未發,只是沉默的凝望前方,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來自軌道平臺與行星炮的攻擊。
穿越星系封鎖僅是序章,若他誤判了第四騎士號及騎士團的實力——
那將滿盤皆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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