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主监事长埃瓦尔德.斯蒂文正与海军高级监事图瓦.乌瓦利亚特施然入座、与他们的孩子——文恩和依扎共进早餐。
在加拉斯帕,主监事长往往会与最有权势的高级监事联姻。
这是骑士团延续了几个世纪的传统,更是对森严秩序的加护与巩固。
文恩与依扎正值成年之际,却在骑士团中人微言轻。
除却一点对权势的渴望以外,他们一无所有。
主监事长的交接默认沿用世袭制,但受决于现任主监事长的授意,及高级监事大会的审批。
除此之外,任何家族成员都禁止拥有超出其继承职位的权利。
骑士团效忠于秩序的稳定,如果一名家族后裔差强人意,那他的下场较之财产相差无几。
餐厅就像其他房间一样千篇一律,宏大而颓唐。足有三十米宽的大厅之内,只空空荡荡的摆着一张桌子和四把椅子。
上位者的声音在天花板与墙壁之间回荡,许久不绝。天花板高不可测,几乎要消失在沉沉的黑暗之中。
仆从们在地毯上轻轻走着。他们把菜肴呈予主人,然后默不作声的往后退去。
斯蒂文拿起一片面包,轻咬一口。
他细细咀嚼着,然后眉头皱起。
“你尝过面包了吗?”他望向乌瓦利亚特,扬起眉毛。
“嗯,你也?”
“味道和昨天不一样,”斯蒂文说:“没有达到标准。”
“是的。”
斯蒂文按下桌边的按钮,只过了一小会,内务监事( House Comptroller)贝菲森就来了,他安静的走过来,就好像其他仆从一样。
贝菲森行至斯蒂文身后,弯下腰来,聆听主监事长的指令。
斯蒂文拎起一片面包,摔在桌子上,就好像这糕点冒犯了他一样。
“不可饶恕。立刻终止这个劳动单位,给我找到新的面包师。”
“遵命,主监事长大人。”贝菲森微微鞠躬,往后退去。
他将从取之不竭的财产中找到继任者,再向那位大不敬的劳动单位宣告死刑。
“你的意见?”斯蒂文看向乌瓦利亚特。
“这正是我所期望的。”
她冷冰冰的说道。
“新鲜的面包师,当然也会做出新鲜的面包。”
斯蒂文十分满意自己的决定。
近墨者黑,两名子嗣也向往起这视命如履的诱人权利。
“你们明白主监事长的想法吗?”乌瓦利亚特说。
“明白。”依扎说道。
文恩也点了点头。
乌瓦利亚特看向依扎:“告诉我。”
“怜悯是软弱的体现,”依扎说:“在一个劳动单位掌握了该项技能的前提下,若出现任何作业质量方面的失误,就意味着其技能的倒退、以及反叛的可能——或二者皆备。”
乌瓦利亚特举起手指,示意依扎安静下来,她微微颔首,指了指文恩。
“你的答案?”
“我待人宽宏大量,人待我忘本负义。”文恩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是长久以来的道理。”
“很好。”乌瓦利亚特说着,继续品尝早餐。
“纠正错误就代表着软弱,所以我从不纠正错误,没有例外。”她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用冰冷的眸子凝视着她的儿女:“所以,你们当然也不能犯错。”
两人默默无言,他们尚未得到允许回应的许可。
“明白了吗?”斯蒂文说道。
“明白。”他们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非常好。
警报突然响起。
文恩被水呛住,连忙弯腰咳嗽。乌瓦利亚特则从座位上弹起。
她碰倒了摆放精致的餐具,刀叉掉在石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刺耳的杂音随即便被警报的哀嚎所吞噬。
斯蒂文几乎宕机,他的大脑拒绝理解现状。
尽管他万分清楚警报所代表的意义,却仍然久久不肯置信。
几个世纪以来,警报从未响起。
秩序崩溃、日常崩坏——某种他无从想象的事情发生了。
此时,此刻。
“一个错误!”乌瓦利亚特喊道。
错误——斯蒂文如梦初醒。
过错同惩戒如影相随,而他将化为秩序之剑,将混乱尽数纠正。
他惊慌失措,却要强作镇定。
他必须驱逐外敌、除恶务尽。
二
当斯蒂文与乌瓦利亚特到达普罗塔科斯之时,就已经有许多高级监事在此等候了。
两人在通往普罗塔科斯的密道内奔跑,但只跑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他们整理仪容,然后缓步前行。
仓惶是软弱的信号,会暴露出思绪上的紊乱,四处传播,就像疾病。
厚重的铁门在他们走近之时毕恭毕敬的敞开怀抱,然后好似噩梦迫近般猛地关闭。斯蒂文竭尽全力迫使自己相信,那沉重的吱呀声并非终结的号角,而是安宁的宣告。
——监事们会得到保护,也必须得到保护。
密室大而宽敞,与它的地位相称。在房间的中心处,地板微微下沉,上面摆放着一张会议桌。
四周的楼层之上,密布着一排排堡垒森严的防御哨所。
斯蒂文入座,这意味着高级监事们终于可以坐下了——他环绕一周,空位还剩下四个。
“关闭警报。”斯蒂文沉声说道。
一个离他最近的技术人员敲击屏幕,刺耳的哀嚎随着八度音阶降低逐渐平息。
斯蒂文抬头,看了看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天文时钟。自危机宣布以来已经过去两分钟, 还有四位高级监事迟迟没有到来。
“三分钟。”他说道。
一片寂静,他们沉默的坐着,倒数秒表的时针。
最后一分钟,两位高级监事终于抵达了普罗塔科斯。
最后一秒,另外两位高级监事未能赶到密室。
这同样是一个错误。
“封锁。”斯蒂文下令。
房间之下传来一阵沉重的轰隆声,数十扇防爆门轰然落下,切断了所有通往主指挥中心的通道。
斯蒂文听不见士兵集结的脚步声,但他知道,战时动员正在进行——就如计划中一样。
多亏了这项杞人忧天的预案,房间现在变得坚不可摧。
“联系上其他巢都了吗?” 斯蒂文问。
一名技术员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
他紧张的说道:“准备完毕,总监事长大人。所有线路皆已联通,每个巢都的高级监事都恭敬的等待着您的指示。”
“那么,开始吧。”
“显示警报源。”
全息会议桌嗡嗡作响,一张加拉斯帕星系图投射在桌面上。 一条危险而耀眼的白芒正急速跳动,闪烁在外围星系的轨道上。
“... ...入侵者。”乌瓦利亚特不可置信的低声喃喃道。
那条璀璨的轨迹赫然呈现在星图当中,就好像在袖珍帝国面孔上新添的一道伤疤。
一把锋芒毕露的匕首,正直指加拉斯帕。
“确认无误?” 斯蒂文问。
“是的,总监事长大人。”技术员敲击屏幕,苍白的流星转变为战舰的缩略图与位置信息,其数量之多,令人瞠目结舌。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更具体的信息。毫无疑问,这是一场针对加拉斯帕的袭击。
“敌方是否曾向我方传递过讯息?”
“没有,主监事长大人。他们同样未对警告做出丝毫回应。”
“其他星球是否也遭到了攻击?”
“没有,总监事长大人。”
这番话给了斯蒂文莫大的鼓舞,假使敌人仅有实力发动这一突袭,那恰恰证明了敌人的孱弱。
这也意味着,高级监事们不必把注意力分散在多个战线上。
斯蒂文对乌瓦利亚特轻轻颔首,示意由她接管指挥。
这是她的职责所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这些堡垒型防御舰,”她向前倾身,敲击桌子,调出舰船在外围星系中的位置:“只需要几个小时,就能进入拦截范围之内。”
“在数量上,入侵者处于劣势地位。”检察高级监事雅瓦.特维安说。
“它们的战略目标是,减缓入侵者的移速。”乌瓦利亚特说道:“拖延敌人的脚步,联合其他堡垒型防御舰,将其封锁在外围星系当中。”
“到那时,敌人离我们多远?”特维安问。
“这无法预测。”
“那,陆基炮呢?”斯蒂文问。
乌瓦利亚特犹豫了,斯蒂文看出她正在权衡风险。
陆基炮的设计初衷是为守护星球,而非配合舰队。
如果乌瓦利亚特撤下了任何一颗星球的防御,敌人都可能利用这个缺口,在加拉斯帕星系内部建立据点,进而发动第二阶段的攻势。
乌瓦利亚特摇摇头,将这念头从脑海中甩开。
“陆基炮将被重新部署,并与堡垒防御舰一同进攻,必须重点防御加拉斯帕母星。”
斯蒂文没有说话,这是无声的赞同。
与骑士团的母星相比,其他星球根本无关紧要。
不管陆基炮在实际战斗中表现如何,都为防守方增添了数百门火炮。
乌瓦利亚特的手指划过桌子表面,描绘着她所想象的轨迹图。
“入侵者永远无法到达加拉斯帕。”她说:“在外围星系,我们就将阻击战舰,将它们拖入炮火之中。”
“待到那时,瓮中捉鳖,轻而易举。”
“愿所想皆如愿。”斯蒂文说:“胜利属于秩序!”
“胜利属于秩序!”监事们百喙如一。
乌瓦利亚特拍了拍会议桌边缘,方案在每一个人手上传递。
战略化为命令、命令变作现实,只需要几秒钟的时间。
在斯蒂文再次开口之前,指令已经下发给所有的堡垒型防御舰和陆基炮。
“秩序终将胜利。”
他说:“加拉斯帕所有行星立刻做好准备,进攻指令下达后,第一时间启动陆基炮与地面防御系统!”
屏幕从天花板上降下,他的命令正在被执行。
陆基炮传回的信号表明,加拉斯帕已经准备就绪。炮口调整着细微的角度,瞄准那永远无法降落的仇敌。
巢都间的荒地之上,巨大的圆顶往下折叠,一排排陆基炮自地面升起。
不到一个小时,所有星球全副武装,成千上万的致命毒刺向天空瞄准。
任何妄图靠近加拉斯帕的事物都将迎来灭亡。
在之后,要做的就是观察和等待。
斯蒂文赞同乌瓦利亚特的战术,认为其毫无破绽——但他不会落下话柄,乌瓦利亚特的责任将由她自己承担。
他看着星图上泛红的标记,既期待、又满意。加拉斯帕星系的防御是如此严密——而他们甚至还没有投入全部的堡垒级防御舰。
陆基炮狂风骤雨般轰炸,防御舰好似围猎的狼群。
二者合二为一,要将寂灭给予极速前行的苍白流星。
小红点进入了射程,骑士团开火了。
会议桌上,亮光骤然炸起。爆炸与撞击的讯息重叠往复,向着普罗塔科斯竭力飞奔,好像要逃离虚空中毁灭前的那道光明。
眼花缭乱,斯蒂文眨眨眼睛。
“给他们一次全新的教训。”他说。
满意的低语声在会议桌四周响起,但紧接着,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屏幕上,一个接一个堡垒级防御舰消失了,而敌人前进的步伐并未被拖延半分。
斯蒂文死死的盯着星图,计算着苍白流星的速度。
他如芒在背,嘴唇越发干涩。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低声问道。
三
第四骑士号延伸的舰桥尽头,近乎悬在中央的指挥平台赫然在目。
莫塔里安立于平台之上,居高临下的俯瞰着舰桥与主视口。
指挥平台两侧,屏幕源源不断的刷新着舰队的位置,以及交战的数据。
他感受着、触碰着、观察着、阅读着,意识仿佛透过虚空,无所不知。
死神沉沉的跃入加拉斯帕星系,展开双翅——此乃死亡之翼。
一切皆如其预想,代价亦然。
但他无所畏惧。
死不得避,何患于己。
堡垒型防御舰身长三公里有余,呈现出笨重的金字塔结构。
死亡守卫的舰队与其正面相遇,一如莫塔里安所料,堡垒开火了,一连串鱼雷向舰队前锋奔袭而至。
“他们甚至不知道在朝什么开火。”巴拉辛评价道。
他和特苏斯伫立在莫塔里安身侧,仅有半步之遥。
一万名死亡守卫驻扎在第四骑士号的军营之中,他们两人就是此次作战的队长。
莫塔里安下令,让他们与他一同站在舰桥之上,共同见证整场战斗的过程。
“只是在白白浪费弹药,无谓的对着小行星射击。”
一颗小行星正由引擎推动,率领着舰队向前冲锋。
它们没有机动性,也不需要机动性。一旦舰队开始按照计算的路线进行亚空间航行,小行星就会呈直线运动、直接朝星系的核心进发,不会发生任何偏移。
“敌人的传感器已经发现它了,”莫塔里安说:“引擎推动小行星产生了热量——他们朝它发动了攻击。”
“闭目塞聪、坐以待毙,正如我们预料的那般愚蠢。”
炮火击中了目标,小行星的步伐并未受到丝毫阻碍。
堡垒型防御舰奋力追击,坚信他们正攻击着入侵者的舰船。
他们始终追不上小行星,尽管引擎已经全力以赴。
他们继续开火,炮火与鱼雷共舞,犹如疾风骤雨般猛烈。
“徒劳无功,愚蠢至极。”莫塔里安说。
爆炸声延绵不绝,火光赫然。
"过于依赖传感器,一叶障目。"
炮火以足以震碎地壳的速度击中了小行星,两只舰队越来越近,炮台虎视眈眈。
这是第一次交锋,无人能从侧翼展开进攻。
紧接着,一艘堡垒型骑士舰突入阵中,脱离了队形。如同一头破浪而行的巨兽,猛烈地驰骋在死亡守卫的队列之中。
它轰然撞击上轻型巡洋舰葬礼号,粉碎了后者的脊椎。
不及堡垒型骑士舰一半大小的葬礼号撕裂开来,在缓慢而痛苦的翻滚中走向终结。
骑士团的战舰朝四面八方发射鱼雷,他们将会见证死亡守卫的溃败。
“保持阵型。”莫塔里安命令道:“所有正面炮台,锁定敌方舰队。”
多数战舰凭借护盾抵御住了来自鱼雷的大量伤害,小型巡洋舰梅斯特斯号却不幸受到了多次打击,护盾破裂,最后被爆炸撕裂。
其他战舰如命运之手般压向堡垒,舰首突破了防线。百门火炮齐鸣,堡垒灰飞烟灭,宛若风中尘土。
攻击在持续进行,小行星迸裂开来。当岩石中的传感器捕捉到小行星结构的崩解迹象时,炸药猛地被引爆。
小行星炸裂成壮观的流星雨,洒向骑士团的舰队。
碎片击中了堡垒型防御舰,它们沉重的外壳抵挡住剧烈的冲击,仅仅是轻微受损。
两艘防御舰失去了行动能力,陆基炮更是损坏了五座,死亡之音照亮太空,冲击波则震彻大地。
有舰船从小行星碎片之中驶出——舰长们笃信,这回终于是真正的敌人了,他们必须把火力分散在小行星和突击舰船之间。
经受烈火淬炼、重获新生的老式驱逐舰,经过精心打磨,已然整装待发,准备迎接它们生涯中的最后一役。新形象约有一公里之长,披挂着炮火如织的钢铁丛林,防护坚毅到足以抵御引擎的猛力。
它们带着赴死的决绝,朝最大的堡垒型防御舰疾驰而去。
这正是死亡守卫的目的——它们同样是受操控的自杀式武器,较之小行星却更为迅捷。当老式巡洋舰突入目标射程之后,便可迅速发动攻击,朝堡垒舰倾泻火力,以此来削弱死亡之主的猎物。
莫塔里安的右侧屏幕之上,领头舰船的位置清晰可见,热量信号为他描绘出一幅生动的画面。
两位堡垒型防御舰的指挥官并未全力瞄准巡洋舰——待到危险将至,已经为时过晚。
老式驱逐舰灵巧的驶入炮台盲区,堡垒型防御舰尝试转向,就如涸辙之鲋般艰难挣扎。
仅仅才偏移数尺,防御舰便遭到自杀舰船的撞击,老式巡洋舰光荣殉爆——所携炸弹威力,远胜弹药本身。
炽热的火球如旭日般耀眼,纵然相隔甚远,仍可见其壮丽吞噬堡垒之景。
一艘防御舰试图抬升,舰首直指黄道之上,企图回避这场混乱不堪的战斗。
但热量传感器数据显示,该船已经无法正常运行,船尾及船体右舷严重毁损,转向系统受失灵,引擎也随之熄火。
莫塔里安想象着——失魂之舟于浩渺太空中漂泊,氧气自伤口渗出,灯光依次熄灭,火势在走廊中肆虐。
另一艘遭受自杀舰撞击的堡垒型防卫舰仍稳步向前行驶,两艘护航舰紧随其后,构成了稳固的三角战阵。
领航之舰已然烈火升腾,左舷炮悉数损毁,破坏迅速蔓延,船内伴随二次爆炸,震荡加剧。
然而,此舰仍在英勇抗争,誓将怒火化为利刃,直指仇敌。
“他们没有撤退。”特苏斯说。
“哪怕损失惨重。”巴拉辛补充道。
莫塔里安注意到,连长们也察觉到了这些细节。他说:“这印证了我们对骑士团的判断——撤退?想都别想。”
莫塔里安凝视着为首舰船的标记:“这些船员将是第一批看到我们的人。”
“动乱之际,夜幕即临。”
能源之流疾驶奔腾,毁灭之兆初露端倪。骑士团虽然没有亚空间航行技术,却配备了等离子驱动核心。
尽管母舰残破不堪,引擎却仍坚守职责——无人按下终止之键。
它绽放了。
大量迸发出的无序能量在虚空中闪耀,银白色的光明灼伤了所有人的眼睛。三艘堡垒级防御舰瞬间蒸发——顷刻间,便被太阳耀斑状的能量吞噬。爆炸撼动了整片星空,碎片中隐约可见数颗小行星的原貌,自杀舰几乎全军覆没。
第十四军团的重型巡洋舰孤冢号置身爆炸中心,待一切平息之后,只剩下一片漆黑的废墟。引擎熄灭了,孤冢号凭借惯性向前慢慢滑行。
左舷门洞大开,展现出死气沉沉的内景——小行星的碎片、还夹杂着漂流的尸骸。
“孤冢号舰长拉瓦斯请求通讯。”第四骑士号的通讯官报告道。
“接通。”莫塔里安说。
拉瓦斯的声音夹杂着痛苦,越过静电的汪洋。
“我们已经精疲力尽,大人,”他说:“再也跟不上舰队的步伐了。”
“我请求您,允许我们履行最后的使命。”
“ 引领他们的灭亡之路,为他们送上更多的死亡——舰长。”莫塔里安说。
“遵命。在回归虚无之前,他们应当学会对我们心生畏惧。”
孤冢号脱离阵列,成为孤立无援的诱饵。
特苏斯微微皱起眉头。
“别告诉我黄昏突袭者不懂牺牲。”莫塔里安说。
十一万五千名船员行将慷慨赴死。
无须悲恸,这即是战争之果,仅此而已。
“这是必要的牺牲,我理解。”特苏斯说:“但我们能承受失去孤冢号的损失吗?”
“当然。”莫塔里安说:“为了胜利,无惧牺牲。”
“如果我们配合孤冢号,放慢速度,它就能作为阵型的一部分,贡献属于它的力量。”
“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莫塔里安问。
“我们正衡量着敌方的实力——然而很显然,他们的舰船难称我军之敌。”
“那我们是否应该有序推进,稳中求胜,而不是冒进强闯他们的层层封锁?”
“他们的数量太多了,”莫塔里安说道:“这正是骑士团最大的威胁——数量。”
“如果我们减缓速度,就给了他们发挥优势的机会,也证明了围城战术的正确性。”
“但是,特苏斯,我们的目的并非如此。”
“我们前来,是为了刺穿暴政的心脏。”
“孤冢号仍是这场战役的一环,它为第十四军团的前进做出了伟大的贡献——全速前进!”
无视阻挡其前行的一切力量,舰队朝加拉斯帕全力挺进。
四
普罗塔科斯。
高级监事们凝视着全息会议桌,其上流淌的数据奏响了一段与他们理解相悖的旋律。
入侵者的舰队已然跃过最外层星球的屏障。
房间四周,技术人员正汇总着舰队的报告——这既是喧嚣的噪声,也是厄运来袭的预示之音。
“炮塔正从侧翼驰援,试图吸引敌方火力!”
“敌方发起正面强攻!”
“确认敌方重大伤亡!”
“警告!敌方航速未降!航向未变!”
斯蒂文和乌瓦利亚特的双目中闪烁着惊恐。
“他们视牺牲如无物。”斯蒂文低语道。
他开始意识到这对骑士团——对他本人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深谙骑士团冰冷无仁,对过去数小时的牺牲无动于衷。
但敌人更为冷酷无情。
无情炽刃正朝他袭来——斯蒂文确信,它正直指着自己的心脏。
五
死亡守卫冲破了骑士团最初的反击。
对手显然没有预见到这一切。
他们从未遇到过挑战,莫塔里安想。
即便有,也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威胁。
加拉斯帕星系历经千载孤寂,鲜有外来之患。
敌舰反应迟缓,在小行星上耗费的时间远超莫塔里安的预计。
随着舰队深入星系,骑士团调整了战略。
越来越多的堡垒舰加入战局,它们先行退却,然后协同行动。
它们从侧翼迸发炮火,同时向前突袭,竭力阻碍死亡守卫的行进。
硝烟弥漫中,舰队宛如穿梭于恒星之心。
“无视侧翼攻击!”莫塔里安命令道:“全力向前推进,缩短反击时间,清除前方障碍!”
前方的堡垒舰消失无踪,死亡守卫的火力使骑士团相形见绌。
舰队疾驰前行,把敌我双方的舰队都远远抛在后方。
莫塔里安铭记着每一次牺牲——那些必要的牺牲。
身为此次战役中的关键战舰,第四骑士号矗立于阵列中间。
尽管堡垒舰和炮塔从侧翼削弱了死亡守卫的阵线,却难以涉足舰队核心。
它们无法阻止它的降临。
当舰群逼近加拉斯帕之时,骑士团的火力愈发激烈绝望。
莫塔里安透过舷窗,凝望着忧郁号巡洋舰深陷重重枪林弹雨。
鱼雷穿透船体,炸药库被引爆了——舰船因此偏航,撞上了无避之召号。
两舰船首相交,继而向右倾斜,殃及了更多舰船。
“如果这撞击无法停止... ...”巴拉辛低声说道。
他沉默不语,心中的担忧难以言表。舰队阵列空隙甚微,而转弯半径所需极长,一旦危机蔓延,几乎难逃厄运。
“他们会有办法的。”莫塔里安说。
“他们深知何为必行之事,也愿意竭尽全力保全舰队的进击之势。”
两舰相撞,徒留废墟。
撞击所引发的航向变动恰到好处地引导它们驶向一颗小行星。
临终之际,两艘战舰火力齐发——两艘敌舰消逝,只余光辉永存。
“特苏斯连长,”莫塔里安说:“你可明白我们的得失?”
“明白,吾主。”
“我们突破了骑士团的防御。”巴拉辛说。
“外层防御。”特苏斯补充道。
莫塔里安一言未发,只是沉默的凝望前方,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来自轨道平台与行星炮的攻击。
穿越星系封锁仅是序章,若他误判了第四骑士号及骑士团的实力——
那将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