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透警告。
游玩本作的经历颇为独特,这可能是我接触过最接近严肃文学的一款作品了,趁热谈一谈本人对濑户口这一风格独到作品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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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会诞生此种作品?
按理说,galgame中不应该有如此严肃意味,轻视商业化的作品,但它就是存在了,那我们只能对其进行有限的解读。
首先自然是音声体验带来的代入感,本作的所有角色的话语都是有配音的,且由于作品“末世”题材下的后现代性,其诸多人物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行为,因此有了更为直观具体,血腥丑陋的展现。
尤其以作品ne线最后残忍的杀人场景带给人最直观的震撼感,借鉴了爱德华蒙克的《呐喊》的绘画风格,将烈火焚烧中所有人杂糅的情感用夸张地笔法混沌成了一团,而颇为戏谑的则是其中三次的是否杀人的选项,三次均必须选杀,否则会当场死亡,但选了杀之后,游戏会颇为戏谑地放出问答节目回答正确时标准的“叮咚叮咚”声音,来用现代工业产物去嘲笑这群原始粗鲁的魔鬼。若是你自诩清醒想要抗拒杀戮,得到的只有游戏失败的死亡结果。这种其他题材带不来的,在游戏文本外进行的讽刺意味,也许是本作作为galgame,或者说电子小说存在的重要价值。
本作毫无疑问是现代主义兴盛之后,对于后现代主义的构想与解构并行批判的现实主义作品,现实主义并不是纪实主义,他不拒绝虚构,恰恰相反,他是非常客观冷静的一种“纯文学”,力求把作品中的政治谎言,道德谎言,商业谎言,维护阶级权贵谎言,愚者谎言去除干净,客观呈现现实生活,人物特质,来使读者对于社会与人性进行跨越时空间的思考。
人物塑造的象征意味与极端性
“Swan song”也就是天鹅之歌,在古希腊神话中 , 天鹅是阿波罗的神鸟 ,故常用来比喻文艺 。传说天鹅平素不唱歌,而在它死前,必引颈长鸣,高歌一曲,其歌声哀婉动听,感人肺腑,这是它一生中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次唱歌。所以经常用来形容人的临终杰作。而本作的解释则是:并不存在这种声音,但是人们就是会浪漫化虚构出这种存在,来使得自诩天鹅的人得到一生的慰藉。
恰如其名意味,本作显然传达了一种如“swan song”这个词本身一般的精神内核与作品氛围,其中大量角色都是形象较为极端,且又总是在或是呐喊,或是歌颂的氛围下被迫继续着自己的极端的。通俗话语解释就是,有些角色被末日世界需要的符号性质角色框住了,角色形象被捧得太高,导致自身难免走向了标签化的极端,或者为了使自身行为合理,本该清醒的人同样会表现出自己并非出于本能地形象与行为。
锹形拓马的命名本身就带有对角色塑造的暗示,显然以甲虫命名的该角色,形象成长也与甲虫这一完全变态昆虫一样十分的极端。其最初的沉闷笨拙,软弱却又温柔,再末世的诸多人物的恶行冲击下,发生了质变,其在被其他人力量压制后便一直在自我反思,最终逐渐异化成了甲虫一般的魔鬼形象,而外在形象也以头部被火严重烧伤,不得不裹上绷带为象征,恰如其分地内外在均变成了一个标准的魔鬼。
锹形拓马绝对是一个成功的角色塑造,其成长曲线做到了极为丝滑的程度,从第一次遇到坏警察之后,他直观感受到了末世下拥有力量带来的甜蜜果实,却依旧相信人性本善,只是用着积极埋葬和他毫无瓜葛的人的遗体来获得心底的平静。
而第二次刺激则是第一次冲突的延伸,坏事做尽的警察却可以坦荡地生存在宗教的庇护下,这对他的法律意识和道德观念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冲击,而一直在他耳边低语的恶魔,同样也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便是他亲手从极致的恶棍手中救下的少女。
这段的解读相当有趣,即便在末世下,他身处医院这个场所的庇护下,众人均在坚持民主共和投票制度,而尤其以日本人的思想,这种制度通常都是不会处死人的,此时拓马心中道德与法律的天平也在一直摇摆,直到两个恶人出逃并其中一人挟持了柚香并逃走。柚香象征了拓马对爱的纯洁认知与向往,先前已经在他不小心窥探到柚香给司进行咬时崩塌了,而此处柚香同样是被司救回,这当然会使得司与柚香感情进一步加深,拓马也几乎不可能在正常情况下获得与她交往的机会。而拓马拯救回的少女则将拓马视为了自己的救世主,甚至将与拓马进行交合视为洗清自己身上污秽的光荣行为,这无疑为他带来了极大的精神满足感。
此处借机将两个恶人处死,也使得医院阵营的护卫队走向了真正的极端。
本作的尼子司与芦荟可以看做两个具有神性的绝对冷静或正确的角色。尼子司像是一个跨越了虚无主义到达存在主义的通透之人,他能理解所有人可悲的经历与人间疾苦,同样追寻着自己人生“终极意义”的泡影,他知道他也许永远无法重新被钢琴眷顾,甚至回不到小时候的水准,但他似乎并不是非要做到,他的三观稳定得可怕,即便末世的冲击下,他依旧做着所有他心中正确的事,他支持着芦荟,因为芦荟象征了人类最纯粹的形象,他知道柚香的丑陋面目之后依旧不以为意,因为他从来就不是出于本能与柚香爱恋交合,而是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这么做,他应该与柚香水到渠成成为恋人,即便他知道二者都是在通过扮演的行为获得精神上的按摩。因为他并不在乎任何事,只要是合理的,有迹可循的,对旁人有符号性质的存在价值的行为,他都愿意去做。
柚香是本作最难以解读的角色,其难度主要在于,她是一个真正处于虚无主义之中,但又通过扮演获得了无上快感的角色。她与尼子司的最大区别也就在于,她有在乎的东西,而且不是像司一样是具体物质但意义抽象的钢琴,而是一种十分广泛的散发出的恶意。她家庭富足所以有了大量时间浑浑噩噩度过人生,命运的齿轮似乎卡住了,但在她再次遭遇尼子司时,重新满满转动了起来,她尝试用人类社会可以理解的一切行为去从尼子司身上获得反馈,也就是快感,其中不仅是包括善良的照顾与温柔,同样包括享受被坏人蹂躏,之后被司拯救的扮演弱势群体的快感。弱势群体之所以是弱势的,是因为他们依旧有害怕失去的东西,一般是贞洁,生命之类的,而柚香并不害怕失去,所以我觉得她并不能算作一个弱势群体,即便她力量上确实很弱小。她不害怕失去任何事物的特点,同样在只身面对拓马时体现了出来。而颇为可悲的是,在二次地震拓马去世后,尼子司的生命即将走到终点前,她成功地与自己和解了,道出了一切,从虚无主义跨向了存在主义,却唯独失去了自己也许真心在乎的唯一的恋人,此处芦荟修复的十字架被她与尼子司重新立了起来,这其中有什么意义?我的解读是:末日之下,上帝已死,但真正的上帝,可能是残破的,但却活在每一个人心中。
歌颂神学却又讽刺宗教
可以说本作中的神学与宗教元素颇多,无论是主角们一开始聚集在一起的教堂,亦或是作为医院阵营敌对的教会阵营,甚至其作品中期的诸多导向与暗示,都不免让玩家期待教会是否是如“诺亚方舟”一般的,真的代表人类未来的阵营,毕竟本作是虚构作品。但结果却是,作品直观说明了作者眼中宗教的本质——使人民信仰之后便能收货幸福的组织,也许在现代社会下宗教有着极大的价值,但在物资并不充盈的末日下,宗教更容易成为庇护犯罪者的庇护所,毕竟本作宗教的洗礼就有原谅这一环,而正是这种本如萤火虫一般的狭小瑕疵,也真正刺激到了以拓马为首的一帮信奉道德与法律并行的人,使得他们重新创立了极端自我中心的排他性质极强的“规则”,最后引发冲突,毁灭了宗教。
本作除了直观的画面内容外,音乐方面也大肆运用了神学作品常用的宗教音乐风格,其多以多人一起歌唱构成如管乐合奏一般的咏唱,让人感受其深邃空灵。
神学看似与宗教颇为捆绑,但神学是并不具有组织性质,也不具有煽动意味的存在,其更多的价值在于象征性解构,就像以锹甲虫解构拓马一般,神学也是用来解读动物植物自然气候还有万物之间的联系存在的,比如本作中的十字架与耶稣,尼子并不相信神却执着于让他重新竖立在大地上,因为他便是象征了每个人心中的上帝,尼采说的“上帝已死”,死的是对于每个人来说尺度统一的标准已经死去了,并不存在“绝对真理”和“终极意义”,而每个人的心中,都可以有自己裁度这个世界的“上帝”,所以雕像在末世下粉碎,却被芦荟用胶水拼凑之后,经由司和柚香之手重新屹立于大地之上。
但《天鹅之歌》所讲述的并不只有这种临终的人文关怀,这种充满伤痛的文学固然有价值,因为悲剧的ne结局有着更好的观赏性和天然占便宜的说教内核,但一如作品俗气的te所展示一般,怀抱着希望的te才是善良的人心中所向往,融化的冰雪世界后铺满了蒲公英的海洋,崭新的建筑早晚会从大地中破土生长,末世中人们依旧拥抱彼此,期待着那个,本就应该照常升起的太阳。我愿意怀抱着无知去相信也许并不存在的“swan song”的存在,那是每个人心中都应该存在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