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2.6.11
“良爺,可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記得,當然記得啊。”
今天是她的誕辰,是我與她洛水重逢的日子,是我重獲新生的日子。
我怎會忘呢?年年都和她一起過呢...
去年居然真叫這鄭式打跑了洋人,奪回了東番,我們也順理成章的從南方乘船渡來這島上了。
今後也更安穩了,生活質量也漸漸的好起來了。
雞鴨牛羊,米麵糧油都不會再缺了。
凝兒今年也已十二了,讓我和穗兒能省心了,經常會幫他娘做些事情。
而我...
我今年,已是幾齡了?
...
這腦子,居然開始不好使了。
是真的,去年起,我便出現了一些記憶丟失的病況。
我很擔憂,我怕忘記,我害怕著忘卻某人。
我甚至於對此而產生恐懼。
是啊,不能忘掉她。
你是我今與夕的揮影,
我是你一個人的淚跡。
茫茫人海中你與我相遇。妳卻是一滴水,經不起風霜雪雨。
會從白菜上滴落而下,
會從體膚上滴落而下,
會從茶杯上滴落而下,
落入泥土中,
落入床綢中,
落入茶盤中。
但是妳卻無視險阻,從無數次跌倒中拼盡全力走到我的面前。用憤怒與仇恨的滔天巨浪淹沒我。
可我,
“並不是狼,我是...良。”
...
......
“良爺?良爺?”
滿穗伸出小手在我面前晃來晃去,把我從思索中喚起。
“噗,良爺真成良爺了啊?果然是老咯。”
她苦笑一聲,隨後調侃起我來。
我有什麼病症,自然是瞞不過這小妮子的。但我也認了,這樣子也好。
自從發現了我的記憶出現問題後,她經常會指著一些東西,讓我說出它的作用和名字。這種交流,彷彿我才是那個真正的小崽子。
但我也認了,這樣子也好。
“今日是你的誕辰,你想吃些什麼呢?”
“還是老樣子吧,紅薯。”
從很多年以前,她的誕辰就一直是買幾顆紅薯回來吃了。
我一開始覺得這樣子有些不妥,畢竟誕辰總要吃些好的。而這東西,雖說並不難吃,但總歸是要吃些正經東西的。
直到後來她和我說了這其中的緣由。
那晚,我沉思了很久,很久很久。
直到突然上下眼皮一陣打架,便睡了過去。
那晚的夢裡,我夢見了一個男人。
這個男人我當然知道是誰,戴著個草帽,一副陝地農民的模樣。
他是穗兒的父親。
他的心臟位置上有個血淋淋的刀口,那是我捅出來的,是我拼盡全身的力量,將父親給予我的長刀捅進他的胸膛,所捅出來的。
他看了我許久,並沒有說什麼,只是以非常緩慢的速度走到我的面前,伸出了右手。
他的右手手指內側關節上都是劃開的血肉,是他最後時刻試圖掰開我插在他胸膛上的刀時所致的。
他將這可怖的手搭上我的肩膀,我低著頭,不敢看向他。
我知道,這是我犯下的罪。
我本以為我會在夢中,接受她父親的罪責與怒罰。
“陪著她吧。”
一陣慈祥卻又平靜到幾乎是親朋好友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
“把你的命,陪給她。”
“我知道了。”
夢境在這一瞬分崩離析,面前的畫面猶如一張畫布失去了支撐架一樣瞬間倒塌。
畫布倒塌褶皺前的最後一刻,我看到了那男人嘴角的一絲微笑。
眼前一陣大亮。
她的父親不在了
不在我的眼前了
不在她的眼前了
不會出現在我的眼前了
不會出現在她的眼前了
梆梆梆。
一陣聽起來就很有禮貌的敲門聲傳入我的耳朵。我自然是第一個醒過來的,緩緩推開房門。
原來是店小二,他看我還睡眼朦朧的樣子,一陣致歉,隨後也問了我們是否需要送上些吃食來。
“一個時辰後做好就行。”
小二說了聲好便就下樓去了。
關上房門,推上門插,轉頭看向滿穗
她此時已然醒了,被我吵醒了。三千青絲如瀑布般順著耳朵柳下,眼角微微顫動,兩條如玉般白潔的手臂支著床榻,淡粉色的嘴唇微微曲著,窗外剛剛升起的暖光照著睡眼朦朧的她。
(此段銜接於《泰嶽遊行,身病驚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