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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幕:寒霜城的陰影與異兆
夜⾊悄然浸染了寒霜城的天空,⽩⽇⾥那輪被稱為“耀⽇”的熾熱恆星早已沉⼊海平⾯之下,只餘下另⼀顆稍顯黯淡的“⽞⽇”在天邊徘徊,投下最後⼏縷微弱的餘暉。海⾯上,被那遙遠天際的“滄⽉”引⼒所牽引的潮⽔——儘管在這世界,⽉亮的引⼒微乎其微,潮汐更多是傳說⽽⾮現實——
而它正輕柔地拍打著城市的堤岸,⽔聲盪漾,穿過層疊的建築,飄散在漸冷的空⽓中,彷彿低語著某種不為⼈知的秘密。
最後⼀縷潮聲的餘波,悄⽆聲息地躍⼊某個敞開的天窗,鑽進室內。這⾥是天⽂學家艾德溫位於天⽂臺頂層的⼀處密室,空間狹⼩,牆壁上卻貼滿了⽆數⼿繪的圖畫。那些畫作扭曲⽽狂亂,有的像是將⼤海整個倒懸於空中的暴⾬傾盆,有的⼜宛如天塌地陷般的海嘯即將吞沒⼀切。圖畫的空⽩處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盡是對某種災難的思考與推演。⽽在牆壁的正中央,赫然寫著四個觸⽬驚⼼的⼤字——
“災難哪去了?”
這,便是他們這群“特殊”之⼈聚集的地⽅。
艾德溫⼥⼠,這位嚴謹⽽富有求知慾的天⽂學家,再次將她的同伴們召集於此。他們身份各異,卻因⼀個共同的、詭異的記憶⽽聯結——⼀段關於“不存在的災難”的記憶。⽆論是能看破迷霧的洞察,還是身上湧動的奇異⼒量,似乎都與那場被抹去的災難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這記憶如同⼀個幽靈,縈繞在他們⼼頭,成為他們秘密集會的核⼼議題。他們隱約意識到,⾃身的⼒量或許源於那場災難,⼜或許,這完全是兩碼事。但⽆論如何,這共同的謎團與不安,已將這群本⽆交集的⼈緊密地團結在了⼀起,在這座古⽼⽽冰冷的寒霜城中,形成了⼀個隱秘的同盟,⼀個在暗影中尋求真相的⼤本營。
今天,艾德溫邀請⼤家來此,除了繼續探討那懸⽽未決的災難議題,更重要的,是引薦⼀位新加⼊的“特別之⼈”——阿爾伯特先⽣。這位曾經叱吒⻛雲、統領著令⼈聞⻛喪膽的“海霧艦隊”的前艦隊司令,如今也帶著他那份關於災難的殘缺記憶和⼀身詭異的能⼒(傳聞他能操控亡靈與⾎液),加⼊了這個⼩⼩的團體。艾德溫簡單地向眾⼈介紹了阿爾伯特,並提及需要向他補充⼀些關於他們這個團體以及之前調查的基礎信息。
就在眾⼈相互介紹、低聲交談,試圖就某些基本認知達成初步⼀致時,窗外突然傳來⼀陣不同尋常的嘈雜聲。那並⾮混亂的打砸搶掠,也不是危機四伏的警報,反⽽是⼀⽚張燈結綵、⼈聲鼎沸的景象,帶著⼀種與周遭環境格格不⼊的、刻意營造的節⽇氛圍。
眾⼈不約⽽同地被這聲⾳吸引,湊到窗邊向下望去。
只⻅下⽅的街道上,⼀⽀近千⼈的遊⾏隊伍正緩緩⾏進。他們並⾮官⽅的正規軍或儀仗隊,看起來更像是⾃發組織的⺠眾。⼈們穿著各⾊靚麗的服裝,⼿中⾼舉著各式各樣的花燈,有的形似紅燭,有的則是圓潤飽滿的傳統燈籠樣式。燈⽕搖曳,映照著參與者臉上那種近乎單純甚⾄有些茫然的笑容。隊伍⾏進有序,沿著⼀條筆直的⼤街前⾏,像是在為某個即將到來的盛⼤節⽇進⾏演練。
然⽽,在場的⼏⼈——⽆論是⼟⽣⼟⻓的寒霜城居⺠,還是像阿爾伯特這樣對城市瞭如指掌的⼈——都感到⼀陣困惑。根據他們的記憶和認知,寒霜城在這個時節,從未有過任何需要如此規模遊⾏來慶祝的節⽇。頭頂的滄⽉,此刻也只是⼀彎纖細的⽉⽛,斜掛在天邊⼀⻆,既不⼤,也不明亮,與平⽇⾥並⽆⼆致。正如艾德溫這位天⽂學家所指出的,像這樣⽉相的⽇⼦,⼀年之中⾄少有三⼗天是完全⼀樣的,實在看不出有任何值得特別紀念的地⽅。
“我可從沒聽說過這時候有什麼節⽇。”閏年,這位想象⼒豐富的漫畫家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看向周圍的同伴,“你們對這事⼉有什麼看法?這看起來不像是官⽅組織的,倒像是……⾮法遊⾏?
“⾮法遊⾏是需要向市政廳報備的。”法醫雛咲幽曇補充道,他眉頭微蹙,顯然對這突如其來的、毫⽆根據的慶典感到不安。
閏年作為漫畫家,涉獵⼴泛,⽆論是主流⽂化還是亞⽂化領域都有所瞭解,他對這種突⺎出現的“傳統”節⽇抱有極⼤的懷疑,“既然是節⽇,總得有個名頭和緣由吧?我得調查⼀下,看看這到底是個什麼名堂。”他說著,便集中精神,試圖從⾃⼰浩如煙海的知識儲備(⽆論是正史還是野聞)中搜尋相關的線索。
然⽽,⼀番回憶之後,他不得不承認,在他的認知⾥,⽆論是官⽅記載還是⺠間傳說,都找不到任何與眼前這場遊⾏相符的節⽇記錄。沒有任何過去的傳統可以在此時演變成這般模樣,這⼀天本身也毫⽆特殊之處。這遊⾏就像是憑空冒出來的⼀樣。
與此同時,艾德溫則利⽤她的⼈脈關係,撥通了⼀位政府內部聯繫⼈的電話。電話那頭的官員語⽓熱情⽽圓滑,稱艾德溫為“親密的合作伙伴”。艾德溫開⻔⻅⼭地詢問起這場遊⾏的來由。官員解釋說,這場名為“賞⽉節”的遊⾏確實經過了報備,是由市場管理監督局牽頭組織的。近段時間,海上⻛浪異常,雖然漁獲因此增多,但也帶來了危險和不安,⽔⼿之間流⾔四起。為了安撫商⼈和⺠眾的情緒,穩定市
場,市場管理局便藉著不知從哪本“典籍”⾥翻出來的、據說是“⾃古以來”就有的“賞⽉節”的名頭,注資舉辦了這場活動。
“說⽩了,”官員坦誠道,“就是找個由頭讓⼤家樂呵樂呵,沖淡⼀下緊張⽓氛。⾄於這節⽇本身到底怎麼回事,市場管理局那邊估計也不清楚。”
他還提到,由於近期城內失蹤⼈⼝增多,出於安全考慮,市政府對遊⾏路線進⾏了嚴格限制,要求隊伍儘量⾛直線,避免深⼊⽼城區複雜的街巷。艾德溫從這番話中確認了這場遊⾏的半官⽅性質,以及其背後模糊不清、甚⾄可能是刻意製造的源頭。她敏銳地感覺到,這所謂的“賞⽉節”,更像是⼀個被利⽤的幌⼦。
就在閏年和艾德溫各⾃進⾏調查的同時,阿爾伯特眼中閃過⼀絲決斷。他低聲道:“紙上談兵不如親身探查。”話⾳未落,他周身的⽓息微微波動,⽪膚下的⾎液如同活物般蠕動起來。在短短⼏秒內,他的⾯部肌⾁發⽣了微妙⽽徹底的改變,從⼀個威嚴的前艦隊司令變成了⼀個毫不起眼的普通中年男⼦。這是他賴以⽣存的技藝之⼀——通過操控⾃身⾎液來塑造⾁體,改變容貌。憑藉著過去擔任密探時積累的經驗,以及可能來⾃某個⾄今仍⽣活在寒霜城中的線⼈的幫助,他調整了⾃⼰的舉⽌和神態,悄⽆聲息地離開了密室,混⼊了下⽅熱鬧的遊⾏隊伍之中。
置身於⼈群中,阿爾伯特仔細觀察著周圍的參與者。他們⼤多是城市⾥的普通居⺠,年紀偏⼤,臉上洋溢著樸素⽽單純的笑容,似乎真⼼沉浸在這節⽇的氛圍⾥。⽔⼿的身影相對稀少。⼈們揮舞著⼿中的花燈,那些燈籠⼤多是⼿⼯製作,樣式各異,透出溫暖的光芒。整個隊伍充滿了純粹的慶典⽓氛,沒有任何隱藏的暴⼒或陰謀跡象。
阿爾伯特嘗試與身邊的⼈攀談,詢問關於“賞⽉節”的細節,得到的回答卻與艾德溫從官⽅那⾥聽來的⼤同⼩異:⼈們只知道這是慶祝⽉亮的節⽇,據說是古⽼的傳統,由市場管理局組織,⽬的是為了祈福和熱鬧。但問及為何要在此時慶祝,⽉亮⼜有什麼特別之處時,⼤多數⼈都顯得有些尷尬,⽀⽀吾吾地說不清楚,只是重複著“報紙上是這麼說的”、“官⽅組織的活動,跟著熱鬧就⾏了”。阿爾伯特確認了,這場遊⾏的參與者本身,對於節⽇的真正含義和起源也同樣⼀⽆所知。
在眾⼈對這場詭異遊⾏進⾏初步探索的同時,雛咲幽曇則將另⼀個令⼈不安的謎團擺在了⼤家⾯前。他神情凝重地提及,近段時間以來,寒霜城內不斷出現⼤量身份不明的浮⼫,這些⼫體被打撈上岸時,⽆⼀例外都呈現出在⽔中浸泡已久的特徵——全身浮腫,⽪膚腐爛,⾯⽬難以辨認。
“根據初步⼫檢判斷,”幽曇的聲⾳低沉⽽專業,“這些死者的死亡時間⾄少在五年以上,甚⾄可能更久遠。”更奇怪的是,這些⼫體的⾐著⻛格與寒霜城以及周邊地區都格格不⼊,彷彿來⾃⼀個完全陌⽣的地⽅。
⽽且,儘管近期城內失蹤⼈⼝報案數量也在增加,但經過反覆⽐對,這些被打撈上來的古⽼浮⼫沒有⼀具能與任何⼀個失蹤者對應上。
失蹤的⼈彷彿憑空消失,⽽出現的⼫體則像是來⾃另⼀個時空。
“數量還在不斷增加,”幽曇補充道,“⽬前累計發現的數量,恐怕在三百到五百具之間。”
除了身份和來源不明,這些⼫體的死狀也透著詭異。雖然主要死因是溺亡,但在許多⼫體上,還發現了明顯的、⾮溺⽔造成的鈍器傷或巨⼤外⼒衝擊的痕跡。“那種損傷,”幽曇強調,“不像是⽔流侵蝕造成的,更像是……被某種巨⼤的⼒量猛烈撞擊或擠壓過。”
夜⾊漸深,天⽂臺密室內的⽓氛也隨之凝重。窗外的“賞⽉節”遊⾏仍在繼續,那虛假的歡慶樂聲與室內沉重的討論形成了鮮明的對⽐。⼀個來歷不明的節⽇,⼀群年代久遠、身份成謎的浮⼫,再加上眾⼈⼼中那段關於“不存在的災難”的共同記憶,以及近期艾德溫觀測到的天象異常……種種詭異的線索如同散落的拼圖碎⽚,擺在了這群特殊調查員的⾯前。寒霜城平靜的表象之下,似乎正暗流湧動,⼀場更⼤的⻛暴,或許正在悄然醞釀。他們知道,初步的探查僅僅揭開了冰⼭⼀⻆,更深⼊、更危險的調查,才剛剛開始。
第⼆幕:追尋逝去的時光與靈魂的錯位
夜⾊並未因短暫的喧囂⽽褪去,反⽽愈發深沉。天⽂臺頂層的密室⾥,空⽓彷彿凝固了⼀般,只剩下眾⼈或急促或壓抑的呼吸聲。窗外那場莫名其妙的“賞⽉節”遊⾏仍在繼續,燈⽕的微光映照在眾⼈凝重的臉上,卻驅不散他們⼼頭的疑雲。⼀個毫⽆根據的節⽇,⼀群來歷不明的古⽼浮⼫,再加上近期頻發的失蹤案件和艾德溫觀測到的天象異動——這⼀切都像是⼀張⽆形的⼤⽹,正悄然籠罩寒霜城。
艾德溫⾸先採取了⾏動。作為⼀名嚴謹的天⽂學家,她⽆法容忍觀測數據中出現的任何異常。那道⽆法被直接觀測到、卻⼜確實存在的引⼒擾動,如同幽靈般⼲擾著她的望遠鏡,扭曲著來⾃遙遠星⾠的光線。
“信噪⽐變得極不正常,”她向同伴們解釋道,語⽓中帶著⼀絲難以置信的困惑,“要麼是⼤⽓層出了問題,要麼是宇宙輻射異常,要麼……就是我的儀器壞了。”但她深知,天⽂臺的精密儀器經過了反覆校準,⼤⽓層和宇宙輻射的變化也不⾜以造成如此精確⽽持續的引⼒透鏡效應。
她的直覺告訴她,在那⽚看似空⽆⼀物的宇宙深處,潛藏著⼀個質量龐⼤卻⼜不可⻅的“東⻄”。
為了追根溯源,艾德溫決定深⼊查閱天⽂臺的歷史觀測記錄,特別是⼥王統治末期,那段被刻意塵封的歲⽉。憑藉著家族在天⽂界的深厚背景和她個⼈的影響⼒(儘管這種影響⼒有時也伴隨著猜忌和隔閡),她調取了那些本應被嚴格保管的檔案,甚至在忙亂中沒來得及掩蓋自己調查留下的痕跡。
又或者……她也暗中指望著這些痕跡可以引來其他有心之人。
然⽽,調查結果卻讓她⼼頭⼀沉。
⼤量關於⼥王晚年,尤其是她變得瘋狂偏執、⼤⼒推動某些秘密科研項⽬時期的天⽂觀測報告和相關批註,竟然不翼⽽⻜,或者說,是被系統性地、徹底地銷燬了。這種銷燬是如此⼲淨利落,甚⾄連她身為布拉赫家族成員,都⽆法找到⼀絲⼀毫的殘留。這種極端的做法本身就透露出⼀種強烈的信號:有⼈在刻意掩蓋某些真相,某些與⼥王、與那段瘋狂歲⽉、甚⾄可能與那不可⻅天體相關的真相。
“銷燬得太⼲淨了,”艾德溫的聲⾳帶著⼀絲寒意,“這絕不正常。如此⼤規模、系統性的銷燬,必然是在掩蓋什麼極其重要,甚⾄可能是極其危險的東⻄。”
她推測,當年必然有⼈接觸並理解了那些被銷燬的資料,才會在⼥王倒臺後不久(⼤約半年左右),如此急迫⽽徹底地抹去所有痕跡。⽽且,執⾏銷燬命令的⼈,很可能就是當時推翻⼥王統治的新政府⾼層。她甚⾄懷疑,新政府往天⽂臺和⽓象局安插的那些研究員,或許就與此事有關,他們可能就是奉命監視或繼續執⾏某些與被銷燬資料相關的秘密任務。但這僅僅是猜測,她⽬前沒有任何證據。
與此同時,漫畫家閏年則從另⼀個⻆度切⼊了調查。他回想起之前雛咲幽曇提及的、⼥王晚年的瘋狂舉動似乎源於⼀次⽬擊“⽕流星”的經歷,這個信息點燃了他的好奇⼼。
“⽕流星?”他翻出隨身攜帶的⼩本⼦,開始快速塗鴉,試圖將這個模糊的意象具象化。什麼樣的⽕流星能讓⼀位⼥王如此失態,甚⾄不惜傾國之⼒去發展科技?他⽴刻投⼊到對各種歷史⽂獻、⺠間傳說、甚⾄是他⾃⼰收藏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出版物的查閱中。憑藉著他那“⺠科”般龐雜的知識涉獵和作為漫畫家可以⽆限制翻閱各種出版物的便利,他試圖找到任何關於這顆“⽕流星”的記載。然⽽,結果同樣令⼈失望。⽆論是正史記載的天⽂現象,還是神話傳說中的異象,都找不到與⼥王所⻅“⽕流星”相匹配的描述。
那東⻄似乎超越了⼈類已知的任何天體或現象,更像是⼀種……⽆法理解的存在。
“找不到,完全沒有記載。”閏年放下⼿中的資料,眉頭緊鎖,“這東⻄就像是憑空出現,⼜憑空消失了⼀樣。⽽且,根據⼥王后來的反應,那絕不是普通的流星。普通的流星,哪怕是隕⽯撞擊,也不可能引發如此劇烈的反應,更不可能改變整個天象的觀測結果。”他隱約感覺到,這顆所謂的“⽕流星”,或許與艾德溫觀測到的那個不可⻅引⼒源,以及近期海洋的異常變化,存在著某種內在的聯繫。
就在艾德溫和閏年分別在歷史和星空中艱難求索之際,⼀直顯得有些沉默寡⾔的灰道成員希拉,則將⽬光投向了那不可捉摸的未來。近期城中頻發的失蹤案和不斷湧現的浮⼫,讓他⼼中那段關於“不存在的災難”的記憶再次躁動起來,⼀種不祥的預感如同潮⽔般湧上⼼頭。他閉上雙眼,集中精神,試圖通過他那神奇的預⾔能⼒,窺探未來的迷霧。
⽂字如同破碎的鏡⽚,在他眼前閃爍、重組。第⼀個清晰的信息是關於那場詭異的“賞⽉節”——預⾔顯示,真正的慶典⽇期,⼤約在半個⽉之後。這與艾德溫從官⽅得到的信息(遊⾏只是演練,正式⽇期未定)以及阿爾伯特從遊⾏⼈群中打探到的情況(參與者並不清楚具體⽇期)相互印證。
緊接著,希拉試圖探尋失蹤⼈⼝與末⽇災難之間的聯繫。他模糊地感覺到,近期失蹤的某些⼈,似乎與那場被抹去的、可能再次降臨的災難有著某種關聯。
他們的消失,或許是災難即將發⽣的前兆,⼜或者,他們本身就是引發災難的關鍵因素?
然⽽,就在他試圖追尋這條線索,看清那些失蹤者的⾯⽬和他們與災難的具體聯繫時,眼前的景象卻突然變得模糊不清。⼀道⽆形的光芒似乎阻斷了他的視線,將那關鍵的未來隱藏在了更深的迷霧之中。
“有聯繫,”希拉睜開眼,聲⾳帶著⼀絲疲憊和困惑,“我能感覺到⽅向是對的,但……看不清了。這條路在這⾥斷掉了。”他只能得到⼀個模糊的結論:失蹤事件與那消失的災難有關,但具體如何關聯,尚不可知。
三條線索的初步調查都指向了更深的謎團,⽽幽曇之前提及的那些神秘浮⼫,則成為了此刻眾⼈關注的焦點。那些⾄少死亡五年以上、⾐著怪異、死狀奇特的⼫體,與近期失蹤的⼈⼝完全⽆法對應,這本身就是最⼤的疑點。尤其是當艾德溫將她查到的、⼥王時期科研記錄被⼤規模銷燬的信息與此聯繫起來時,⼀個⼤膽⽽令⼈不安的猜想開始在眾⼈⼼中浮現:
這些⼫體,會不會就來⾃那消失的災難?甚至於……另一個世界?
為了驗證這個猜想,眾⼈決定前往城內的⼤學法醫學院,那⾥是⽬前集中存放和研究這些⽆名浮⼫的地⽅。幽曇利⽤⾃⼰的法醫身份聯繫了學院⽅⾯,為眾⼈爭取到了進⼊停⼫房查看⼫體的機會。
法醫學院的解剖室瀰漫著消毒⽔和冰冷⾦屬混合的⽓味,慘⽩的燈光照射在不鏽鋼解剖臺上,更添了⼏分陰森。⼗⼏具⽆名的浮⼫整⻬地排列著,每⼀具都覆蓋著⽩布。穿著⽩⼤褂的法醫和學⽣們神情專注⽽疲憊,他們正在進⾏著記錄、拍照和取樣等常規操作,但眉宇間都帶著⽆法掩飾的困惑和挫敗感。
負責接待他們的是⼀位名叫尤⽂·拉⽶爾的警官,他是負責協調處理這批浮⼫案件的警⽅代表。拉⽶爾警官身材⾼⼤,但眼眶深陷,⿊眼圈濃重,顯然也為這些棘⼿的案⼦熬了⽆數個夜晚。
“艾德溫⼥⼠,還有各位,”他與眾⼈⼀⼀握⼿,語⽓中帶著⽆奈,“說實話,這些⼫體……我們已經研究了很久,但進展甚微。”他重複了幽曇之前說過的情況:身份不明,指紋消失,DNA和⽛齒雖然存在,但與所有報案的失蹤⼈⼝都對不上。
“死亡時間都⾮常久遠,⾄少五年以上,”拉⽶爾警官嘆了⼝⽓,“坦⽩說,如果你們是來辨認近期失蹤的親友,恐怕要失望了。這些⼈,看起來根本就不屬於我們這個時代。”
儘管拉⽶爾警官的話語不抱希望,但眾⼈並未放棄。他們仔細地觀察著那些被掀開⽩布的⼫體。正如幽曇所描述的,這些⼫體都呈現出⾼度浮腫和腐爛的狀態,⽪膚呈現出可怕的灰綠⾊,多處組織脫落,露出森⽩的⻣骼。⾯部輪廓早已模糊不清,性別都難以輕易分辨,更別說辨認身份了。唯⼀能確認的是,他們確實是⼈類。
就在眾⼈對著這些冰冷的⼫體⼀籌莫展之際,阿爾伯特眼中閃過⼀絲異樣的光芒。他悄悄向後退了⼏
步,再次利⽤⾎液操控的能⼒改變了⾃⼰的容貌,變成了⼀個看起來悲痛欲絕的中年男⼦。他踉蹌著⾛到⼀具⼫體旁,臉上露出“辨認親⼈”的悲傷表情,伸出微微顫抖的⼿,似乎想要撫摸那冰冷的遺體。
“先⽣,請⼩⼼,不要破壞現場。”旁邊⼀位年輕的學⽣提醒道。
“抱歉,我……我太想她了……”阿爾伯特哽咽著,聲⾳沙啞,他的⼿指“不經意”地觸碰到了⼫體裸露的⻣骼。
就在接觸的瞬間,⼀股微弱但清晰的意念波動傳⼊了阿爾伯特的感知中。他⽴刻集中精神,發動了他那源⾃⾎脈深處、與亡靈溝通的能⼒——“鮮⾎是靈魂的貨幣”,通過這短暫的接觸,他試圖捕捉那早已消散的靈魂碎⽚中殘留的信息。
這不是⼀次輕鬆的嘗試。畢竟,這些靈魂已經沉寂了太久,殘留的意識碎⽚混亂⽽微弱。但在阿爾伯特的全⼒感知下,⼀個極其詭異、極其不合常理的畫⾯,如同閃電般劃過他的腦海:
他看到的不是死亡前的掙扎,不是溺⽔的痛苦,也不是任何與災難相關的景象。他看到的,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常場景——這個“死者”的意識,竟然還“活著”,他正提著菜籃,⾛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上,盤算著晚餐要買些什麼!
這個發現讓阿爾伯特渾身⼀震,⼀股寒意從脊椎竄起。這怎麼可能?⼀個死了⾄少五年的⼈,靈魂的殘留碎⽚竟然還“活”在⽇常⽣活的瞬間?這完全違背了他對靈魂和死亡的認知。
更讓他驚駭的是接下來的發現。他試圖從這殘留的意識碎⽚中獲取更多信息,⽐如時間、地點、身份。當他集中意念詢問“現在是哪⼀年”時,那個殘留意識給出的答案,如同晴天霹靂般擊中了他:“王國曆,一百三十七年。”
王國曆!這個早已隨著⼥王的倒臺⽽被廢除的紀年⽅式!
⽽且,年份也完全不對!
根據艾德溫之前的推算和眾⼈的記憶,⼥王被斬⾸是在“王國曆⼀百年”左右(為了⽅便計算,他們將⼥王被斬⾸的那⼀年定為新曆元年,核算王國曆129年),⽽現在,應該是新曆⼗⼀年,或者說,相當於“王國曆一百四十年”!
一百三十七年……這意味著,這具⼫體的靈魂,或者說他殘留的意識,竟然停留在⼀個⽐當前時間線早了整整三年的過去!
⼀個⼥王不僅沒有死,⽽且其統治仍在延續的時間線?
可在女王之所以被推翻,正是因其殘暴而民不聊生,看這人的舉止又遠非如此!
這個發現如同投⼊平靜湖⾯的巨⽯,在所有能夠感知到阿爾伯特⾏動的同伴⼼中掀起了驚濤駭浪。時間錯位!平⾏世界!來⾃過去的亡魂!一個新的世界!種種猜測如同瘋狂的藤蔓般滋⽣蔓延。他們終於觸及到了這個世界最深層、最詭異的秘密之⼀。
這些神秘的浮⼫,並⾮僅僅是身份不明的遇難者,他們很可能……來⾃另一個世界!
就在阿爾伯特沉浸在這驚⼈的發現中時,他與⼫體靈魂的連接突然變得不穩定起來。那具早已腐朽的⼫⻣發出了令⼈⽛酸的“咔嚓”聲,彷彿不堪重負即將碎裂。阿爾伯特⽴刻後退⼀步,切斷了連接,臉上恢復了那副悲痛欲絕的表情,彷彿剛才的⼀切只是他的錯覺。
“先⽣,您沒事吧?”拉⽶爾警官注意到這邊的動靜,關切地問道。旁邊的學⽣們也投來同情的⽬光。
“沒事,只是……太像了,太像我失蹤多年的妻⼦了……”阿爾伯特⽤袖⼦擦了擦“眼淚”,聲⾳哽咽,“可惜,不是她……打擾了。”他巧妙地掩飾了⾃⼰的發現,沒有引起警⽅的懷疑。
離開了令⼈壓抑的停⼫房,眾⼈⼼中的震驚久久⽆法平息。時間線的錯位,來⾃過去的亡魂——這個發現太過震撼,也太過危險。他們默契地沒有在警⽅⾯前表露分毫,只是以“未能找到親⼈”為由,向拉⽶爾警官告辭。
為了追尋更多的線索,眾⼈決定前往碼頭區域。根據艾德溫之前從官⽅得到的消息,近期海上⻛浪異常,⽔⼿之間流⾔四起。⽽且,幽曇也需要找到⼀些活著的深海⻥,嘗試與它們溝通,瞭解海底到底發⽣了什麼。
傍晚時分的碼頭顯得異常繁忙和混亂。⽐往常多得多的船隻停靠在港⼝,許多船隻上都有⼯程隊在進⾏維護,但奇怪的是,這些船隻看起來並沒有遭受嚴重的損壞。更多的⽔⼿則聚集在岸邊的酒館⾥,喝得酩酊⼤醉,吵吵嚷嚷,空⽓中瀰漫著酒精、汗⽔和⻥腥味。這景象⽐平⽇⾥要熱鬧得多,但也混亂得多。
阿爾伯特再次改變容貌,輕⻋熟路地混⼊了其中⼀家最熱鬧的酒館。憑藉著過去在灰⾊地帶積累的⼈脈和經驗(或許還有他那令⼈畏懼的名聲,畢竟“海霧艦隊司令”的名號在⽔⼿中⾜以⽌⼩⼉夜啼),他很快就和⼀群醉醺醺的⽔⼿打成了⼀⽚。
“嘿,兄弟們!最近⽣意怎麼樣?看你們⼀個個紅光滿⾯的,發⼤財了吧?”阿爾伯特端著酒杯,⽤粗獷的語⽓問道。
“發財?發倒是發了,但命都快沒了!”⼀個滿臉絡腮鬍的⽔⼿⼤著⾆頭喊道,“一邊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一邊是活⼉多得⼲不完!他孃的,最近海⾥的魚就跟瘋了⼀樣往外冒!以前得去深海才能撈著的玩意⼉,現在就在近海亂竄!多得撈都撈不完!”
“是啊是啊!”另⼀個⽔⼿附和道,“魚多是多,可他孃的海上也不太平!那浪是越來越⼤,邪⻔得很!還有那洋流,以前規規矩矩的,現在也變了!航線都寬了不少!”
“寬了是好事啊!”阿爾伯特故作驚訝,“不容易迷路了不是?
“好事個屁!”絡腮鬍⽔⼿啐了⼀⼝,“是寬了,可也邪⻔了!就說上個⽉,裡奇那⼩⼦,膽⼦肥,仗著船快,稍微偏離了點航線,你猜怎麼著?差點⼀頭扎進洋流區!換以前,早他孃的船毀⼈亡了!可他愣是擦著邊⼉出來了!說是壓根就沒遇上該有的強流!這寬了本身是好事,可萬一哪天又變窄了呢?和6年前一樣,最窄的時候只是靠近航道外圍就說不好會沒命!”
阿爾伯特⼼中⼀動,記下了“裡奇”這個名字和航線變寬、洋流異常的信息。他繼續旁敲側擊,詢問關於更深層次的海底異狀。但⽔⼿們對此也知之甚少,他們只知道魚變多了,海浪變⼤了,洋流變奇怪了。
⾄於海底深處到底發⽣了什麼,他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誰知道呢?那鬼地⽅,深不⻅底的,誰敢下去看?
與此同時,幽曇則在碼頭的魚市上仔細挑選著。正如⽔⼿所說,近期的漁獲確實異常豐富,許多攤位上都擺滿了各種稀奇古怪的深海魚,其中不少品種是連他們這些本地⼈都很少⻅到的。幽曇挑選了⼏條看起來最奇特、⽣命⼒最旺盛的活魚,⼩⼼地裝進特製的⽔袋⾥。
隨後,眾⼈找了⼀個僻靜的⻆落。幽曇將那些奇怪的深海魚放⼊⽔中,開始嘗試與它們溝通。憑藉著與夥伴交流的能⼒,他很快就從這些魚類的意識中捕捉到了⼀些信息碎⽚:
這些深海魚確實是因為感受到了來⾃更深海域的巨⼤威脅,才被迫向淺海遷徙。它們的⽣存環境發⽣了劇烈的、突如其來的變化,原本熟悉的海底地形和⽔流都變得陌⽣⽽危險。⾄於那威脅具體是什麼,魚類的智慧⽆法理解,它們只能感知到⼀種純粹的、讓它們想要逃離的恐懼。它們也不知道⾃⼰是如何來到這⽚新的、⻝物豐富的淺海區域的,彷彿就是⼀瞬間,周圍的環境就徹底改變了。它們沒有鑽過通往地心般的崎嶇洞⽳,也沒有穿越什麼宛若傳送門樣的詭異屏障,⼀切都發⽣得莫名其妙。
幽曇還將從警局帶來的、在⽔坑附近採集的泥⼟和⽔樣本展示給這些魚看。魚類對泥⼟感到陌⽣,但對那渾濁的海⽔卻表現出了⼀定的熟悉感,似乎與它們原本⽣存環境中的海⽔成分相似。
綜合碼頭⽔⼿和深海魚類的信息,眾⼈得出了⼀個初步結論:寒霜城附近的海域,乃⾄更深的海底,正在發⽣著劇烈的、未知的變化。這種變化導致了深海⽣物的異常遷徙和洋流的改變,⽽這⼀切,很可能與艾德溫觀測到的天體異常,以及那些來⾃過去時間線的神秘浮⼫,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
夜⾊已深,調查似乎陷⼊了某種僵局。天上的異象,地上的浮⼫,過去的亡魂,瘋狂的⼥王,詭異的節⽇,變異的海洋……所有的線索都指向⼀個巨⼤⽽模糊的謎團核⼼,但通往真相的道路卻依舊被重重迷霧所籠罩。然⽽,停⼫房⾥那來⾃“王國曆一百三十七年”的低語,已經為他們揭示了這個世界最令⼈不安的可能性。他們所⾯對的,或許不僅僅是⼀場即將到來的災難,更是⼀場跨越世界、扭曲現實的巨⼤危機。
第三幕:交匯的線索與幻影之屋
寒霜城的夜空下,秘密集會的餘波仍在眾⼈⼼中激盪。停⼫房⾥那令⼈⽑骨悚然的發現——來⾃“王國曆一百三十七年”的錯位靈魂——如同⼀把鑰匙,打開了通往更深層、更扭曲現實的⼤⻔。時間不再是線性的河流,⽽更像是⼀⽚危機四伏、暗流湧動的沼澤,過去的陰影正以實體的⽅式侵蝕著現在。結合艾德溫發現的天⽂異象、被刻意銷燬的⼥王時期科研記錄,以及那場突⺎出現的“賞⽉節”遊⾏和不斷湧現的神秘浮⼫,⼀個可怕的圖景逐漸清晰:
某種⼒量正在扭曲時間,將另⼀個可能已被毀滅的世界線的殘骸,強⾏拖拽、覆蓋到他們所處的現實之上。
⾯對這前所未有的危機,眾⼈深知不能再各⾃為戰。他們必須整合線索,主動出擊,尋找那隱藏在迷霧背後的真相核⼼。經過短暫的商議,他們決定兵分兩路,同時追查⼏個關鍵的線索點。
第⼀條線,由充滿好奇⼼和⾏動⼒的漫畫家閏年主導,⽬標是城內的報社。根據艾德溫從官⽅得到的消息,那場詭異的“賞⽉節”遊⾏,其最初的報道源頭就指向這家報社的⼀篇基於“古籍”的⽂章。更重要的是,閏年從報社主編卡羅爾那⾥得知,這篇報道的靈感,竟然來⾃⼀封在所謂的“幻影⼩屋”中發現的匿名信。這個“幻影⼩屋”本身就是⼀個流傳於寒霜城的都市傳說——⼀座時隱時現、⽆⼈居住的神秘建築。閏年敏銳地感覺到,這封信和這座⼩屋,很可能就是解開“賞⽉節”謎團的關鍵。考慮到報社環境相對開放,且可能需要⼀些⾮官⽅的打探⼿段,經驗豐富的阿爾伯特和熟悉灰⾊地帶的希拉決定與閏年同⾏,提供必要的掩護和⽀持。阿爾伯特再次改變容貌,化身為⼀個不起眼的普通市⺠,⽽希拉則憑藉他對城市陰暗⻆落的瞭解,為潛⼊和打探提供便利。
第⼆條線,則由天⽂學家艾德溫負責,⽬標是城內的⽓象局。她需要與那位在學術上與她隱隱存在競爭關係、卻⼜掌握著關鍵⽓象數據的專家艾⽂進⾏⼀次正式的會⾯。艾德溫希望通過交流各⾃觀測到的異常現象——天上的不可⻅引⼒源與地上變得異常規律的⽓候模式——來拼湊出更完整的圖景,並評估這場異變可能帶來的災難性後果。考慮到此次拜訪涉及官⽅機構和專業領域的交流,法醫幽曇決定陪同艾德溫前往。他的官⽅身份可以在必要時提供便利,同時,他也希望能從⽓象學的⻆度,為那些神秘浮⼫的出現(尤其是⽔坑中殘留的海⽔成分)找到⼀些解釋。
閏年、阿爾伯特⼀⾏⼈抵達報社時,已是傍晚時分。報社內燈⽕通明,但⽓氛卻並⾮想象中的忙碌,反⽽充滿了記者們略顯疲憊的爭吵和抱怨聲。
“稿⼦還沒寫完?明天就要截稿了!”⼀個聽起來像是編輯的聲⾳在咆哮。
“沒靈感啊⽼⼤!最近城⾥屁事沒有,⻛平浪靜的,讓我寫什麼?”另⼀個聲⾳⽆奈地回應。
“屁事沒有?那‘賞⽉節’的事⼉呢?不是鬧得挺歡的嗎?還有那個什麼‘幻影⼩屋’、‘午夜鬼來電’,‘新⼤陸航線’……隨便找⼀個寫寫不就⾏了?反正讀者也就圖⼀樂!實在沒得寫了,你就再寫一次海霧上將秘密來到岸上試圖為他的君主復仇的故事,一年寫幾次都不算多!”
閏年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些關鍵詞,他直接找到了那位與他有過⼏⾯之緣的⼥主編卡羅爾。卡羅爾看到閏年,臉上露出⼀絲驚訝,隨即⼜恢復了職業性的笑容:“喲,這不是⼤漫畫家閏年先⽣嗎?什麼⻛把你吹來了?是來給我們提供獨家新聞,還是⼜來抱怨我們上次的採訪把你寫得不夠帥了?”
“卡羅爾主編說笑了,”閏年擺擺⼿,開⻔⻅⼭地問道,“我剛才好像聽到你們在討論什麼‘幻影⼩屋’?我對這種都市傳說挺感興趣的,能不能詳細說說?”
卡羅爾聳聳肩,似乎對這種話題習以為常:“嗨,就是些市井流⾔罷了。最近不知道怎麼回事,這種怪事特別多。就說那個‘幻影⼩屋’吧,好⼏個⼈跟我們報料,說在城⾥某些偏僻的⻆落,特別是晚上,會突然看到⼀棟以前從沒⻅過的舊房⼦。那房⼦看起來破破爛爛的,⾥⾯也沒⼈住,但就是憑空冒出來。更邪⻔的是,等第⼆天⽩天再去找,那房⼦⼜不⻅了。”
“憑空出現,⼜憑空消失?”閏年追問道,“有⼈進去過嗎?或者知道具體的位置?”
“進去?不少人都進去了,我就是一個。”卡羅爾撇撇嘴,“不過嘛,我進去看了看,就只是個老房子而已,甚至在那過了一夜都沒發現什麼有意思的東西。”她隨⼿遞給閏年⼀張潦草的紙條“怎麼,碰碰運氣?”
閏年接過紙條,仔細看著上⾯的地址,⼼中疑竇叢⽣。他⼜順勢問起了“午夜鬼來電”和“新⼤陸航線”的傳聞。
“午夜鬼來電嘛,就是有⼈說半夜接到奇怪的電話,對⾯沒⼈說話,只有嘶嘶的雜⾳,或者像是……死⼈的嘶吼聲。”卡羅爾說到這⾥,無所謂的擺擺手,“⾄於新⼤陸航線,那就更離譜了。你也知道,咱們這世界,海洋兇險,洋流詭異,已知的安全航線就那麼⼏條。可最近偏偏有⼈說,海上的⻛浪雖然⼤
了,但某些原本危險的區域反⽽變得安全了,甚⾄有⼈說可以開闢通往傳說中‘新⼤陸’的航線。水手的故事,和看童話寓言沒任何區別,還不如放在笑話專欄裡的上將反攻城邦的故事有人看。”
聽到⾃⼰的名字以這種⽅式出現在都市傳說⾥,混在⼈群中的阿爾伯特嘴⻆抽搐了⼀下,但並未作聲。閏年則故作不屑地對卡羅爾說:“卡羅爾主編,你也信這種鬼話?阿爾伯特夜襲市政廳?他還不如直接讓艦隊炮擊城邦。再說了,市政廳是那麼好闖的嗎?我聽說⾥⾯可是有‘⾼⼈’坐鎮呢。”
“誰說不是呢!”卡羅爾深以為然,“這些⽔⼿吹起⽜來沒邊沒譜的。不過話說回來,那個‘⾼⼈’的傳聞倒是⼀直都有,就是沒⼈⻅過到底是誰,連是不是隻有一個高人都不知道。”
閏年⻅時機成熟,終於問到了他最關⼼的問題:“對了,卡羅爾主編,差點忘了正事。關於那個‘賞⽉節’的報道,是你寫的吧?我聽說那消息來源是⼀封匿名信?”
“沒錯,是我寫的。”卡羅爾點點頭,從抽屜⾥翻出⼀封信遞給閏年,“就是這封。⼀個⾃稱在‘幻影⼩屋’⾥找到這封信的讀者寄來的。信⾥就提到了這個所謂的‘賞⽉節’,說是某個古⽼家族的習俗,還附帶了⼀些語焉不詳的描述。我當時也就是覺得有點意思,當個花邊新聞就發出去了,也沒細究。”
閏年接過那封信,仔細查看。信紙是普通的紙張,字跡也顯得有些潦草,⽂化⽔平不⾼的樣⼦。信的內容確實提到了“賞⽉節”,並描述了⼀些模糊的儀式細節,但關於節⽇的具體⽇期和來歷卻寫得含糊不清,更像是夢囈般的囈語,缺乏邏輯性。最讓閏年感到在意的是,信中提到節⽇的段落,字⾥⾏間似乎籠罩著⼀層淡淡的、不易察覺的“迷霧”——⼀種只有他們這些特殊能⼒者才能感知到的異常波動。這讓他更加確信,這封信和那個“幻影⼩屋”絕對不簡單。
“這信我能帶⾛研究⼀下嗎?”閏年問道。
“當然,反正留在這⼉也沒⽤,你不要的話明兒早上就垃圾桶了。”卡羅爾⽆所謂地擺擺⼿,又轉頭去炮製自己的小道消息去了。
另一邊,希拉找到了暗巷區的情報商,這位自稱“利蘭·皮爾斯”的瘦高男人與希拉稱不上朋友——早年遭遇過背叛的希拉從不真的交朋友。
“這次帶來了什麼籌碼?你又想要什麼?”情報商嚴守著和每個人的“安全距離”,從不過分越界或熱情。
“最近城裡發生著很多不尋常的事情,我有警方最近行動的情報,想要知道有關海外商路的事情。”希拉謹慎的選擇著能用於交換的信息。
“海上的情況變幻莫測,最近甚至有幽靈船的相關傳聞,我不是指那隻艦隊,而是真正的幽靈船。水手們都說那船上傳來恐怖的嘶吼,並如同死者復甦般自海面下破浪而出……”情報商搖搖頭,“我想你要的不是故事,而是更有效地情報,我可以給你多算一些……最近有個老學者,來到黑市購買那場起義前5年內的航路貨運資料,我不知道他在查什麼,但每個調查者之間說不準都有聯繫。好了,你也要多回答我一個問題。”
希拉知道對方並不在乎什麼謎團與真相,所以更多的回答了關於警局行動等便於對方走私、生意的情報,雙方點到為止,各自離去。
拿到了幻影⼩屋的地址和那封神秘的匿名信,閏年、阿爾伯特和希拉離開了報社。他們決定⽴刻前往紙條上標記的其中⼀個地址,親身探查那座時隱時現的詭異建築。
與此同時,艾德溫和幽曇也抵達了⽓象局。經過簡單的登記,他們被帶到了專家艾⽂的辦公室。艾⽂是⼀位看起來三⼗多歲、戴著⿊框眼鏡、略顯瘦⾼的學者。他起初似乎對訪客有些不耐煩,但在認出艾德溫後,態度⽴刻變得客⽓⽽謹慎。
“布拉赫⼥⼠,久仰⼤名。”艾⽂主動伸出⼿,“沒想到我們會以這種⽅式第⼀次⻅⾯。”
“艾⽂先⽣,幸會。”艾德溫與他握⼿,並介紹了身邊的幽曇,“這位是警局的法醫雛咲幽曇,我們今天來,是想就近期的⼀些異常現象,向您請教。”
艾⽂的眼中閃過⼀絲疑惑,顯然不明⽩⼀位天⽂學家和⼀位法醫為何會⼀同前來諮詢⽓象問題。
幽曇⾸先開⼝,簡要說明了情況:“艾⽂先⽣,我們近期處理了⼀批⾮常棘⼿的案件,涉及到⼤量身份不明的溺亡浮⼫。奇怪的是,我們在發現⼫體的某些地點,檢測到了海⽔的痕跡,⽽且這些地點並⾮都在海邊。我們懷疑,這可能與近期異常的海⽔活動有關。”
“異常的潮汐活動……”艾⽂沉吟道,他⾛到巨⼤的⽓象圖表⾯前,指著上⾯密密麻麻的數據,“確實如此。事實上,我們最近也觀測到了⾮常反常的現象。”他調出⼀系列圖表,展示給艾德溫和幽曇看。
“您看這⾥,”艾⽂指著⼀條曲線,“這是近⼏個⽉的海浪⾼度記錄。波動幅度明顯增⼤,⽽且……呈現出⼀種前所未有的規律性。還有⻛⼒、降⾬量……所有的⽓象數據,都開始變得異常‘穩定’和‘規律’,就像是被某種⽆形的⼒量精確地調控著⼀樣。”
艾德溫湊近仔細查看那些數據,眉頭越皺越緊:“太規律了……這不正常。我們這個世界有兩個太陽,熱交換複雜多變,⽓候⼀直以來都是混亂⽽難以預測的。這種近乎完美的週期性……簡直就像是⼈造的。”
“沒錯。”艾⽂點點頭,臉⾊凝重,“我們甚⾄已經可以相對準確地預測未來⼏天的天⽓了——這在以前是根本⽆法想象的。⽐如,根據⽬前的規律推算,明後兩天都會是晴天,但伴有強⻛。”
“這規律性本身,就是最⼤的異常。”艾德溫說道,“⼀個原本混亂的系統,突然變得如此井然有序,這背後必然有某種巨⼤的⼒量在⼲涉。艾⽂先⽣,您認為這種⼲涉的源頭可能是什麼?”
艾⽂沉默了⽚刻,然後看向艾德溫:“布拉赫⼥⼠,您是天⽂學家,或許您能給我⼀些啟發。我們⽓象局也曾向天⽂臺求助,詢問近期是否有異常的天體活動。”
艾德溫⼼中⼀動,這正是她此⾏的⽬的之⼀。她將⾃⼰在天⽂觀測中發現那個不可⻅引⼒源的情況,以及⼥王時期相關記錄被銷燬的疑點,都詳細地告知了艾⽂。
“⽆法觀測到的質量體?”艾⽂聽完,臉⾊變得更加蒼⽩,“這……這可以解釋潮汐的異常變化!如果真的有⼀個⼤質量天體正在靠近我們,它的引⼒確實⾜以擾亂海洋,甚⾄……改變⽓候模式!”
“恐怕不⽌於此。”艾德溫的聲⾳低沉,“艾⽂先⽣,您應該知道‘地軸偏移’意味著什麼吧?”
艾⽂的身體微微⼀顫,顯然明⽩了艾德溫的⾔下之意。“您的意思是……那個天體,可能會改變我們星球的⾃轉軸?”
“這並⾮沒有可能。”艾德溫嚴肅地說,“我們星球的⾃轉並⾮完全穩定。如果⼀個⾜夠強⼤的外來引⼒源介⼊,哪怕只是微⼩的⻆度偏移,⽐如……三四⼗度,都可能引發災難性的後果。海平⾯上升,光照改變,洋流紊亂,⽓候劇變,⽣態系統崩潰……我們所熟悉的⼀切,都可能在短時間內徹底顛覆。”
兩⼈對視⼀眼,都從對⽅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憂慮。⼀個不可⻅的天體,正在悄然改變著這個世界的物理法則,⽽這種改變,正以⼀種看似“規律”的⽅式,將整個寒霜城,乃⾄整個世界,推向毀滅的邊緣。
“我們必須儘快查明那個天體的真相,以及……⼥王當年到底做了什麼。”艾德溫說道,“那些被銷燬的記錄⾥,⼀定隱藏著關鍵的線索。”
艾⽂點點頭,表示會全⼒配合艾德溫的調查,共享所有相關的⽓象數據。他還提及,近期確實有⼀些關於“賞⽉節”的官⽅⽂件下發到⽓象局,但都只是要求配合宣傳,並未提及任何實質性的內容,他本⼈對此也並不瞭解。
離開了⽓象局,艾德溫和幽曇的⼼情更加沉重。天上的威脅與地上的異象,似乎都指向了同⼀個被掩蓋的過去。⽽那個與“賞⽉節”相關的“幻影⼩屋”,則成為了他們下⼀步必須探明的關鍵節點。
眾人匯合後,便根據紙條上的地址,找到了其中⼀處“幻影⼩屋”可能出現的地點。那是在城市東部⼀個相對偏僻、有些破敗的街區盡頭。此刻正值上午,陽光尚好。在他們眼前,赫然矗⽴著⼀棟看起來格格不⼊的⼆層舊⽊屋。它與周圍的建築⻛格迥異,牆⽪剝落,⻔窗歪斜,散發著⼀股陳舊腐朽的⽓息,彷彿是從另⼀個時代遺落在此的孤魂。
“看來我們運⽓不錯,它現在‘在’。”閏年低聲說道,同時拿出了他那張神奇的海圖。他集中精神,將⼩屋的影像投射到海圖之上。果然,海圖上清晰地浮現出了⼩屋的輪廓,但與之前繪製其他地點不同的是,這個輪廓呈現出⼀種詭異的“重影”效果——⼀個清晰的⿊⾊輪廓之上,疊加著⼀個模糊的、散發著不祥⽓息的紅⾊虛影。
“雙重輪廓,紅⾊代表危險。”閏年解讀著海圖上的信息,臉⾊凝重,⽽且,在紅⾊虛影的屋頂位置,有⼀個骷髏頭的標記。
“骷髏頭?死⼈?”希拉皺起了眉頭。
“不確定,海圖只顯示這⾥有與‘死亡’相關的危險。”閏年搖搖頭,“⽽且,整個紅⾊虛影內部都瀰漫著濃郁的迷霧感,看不清具體的結構。”
就在這時,⼀個路過的居⺠好奇地打量著他們和那棟舊屋:“嘿,你們是來看這房⼦的?最近⽼有⼈跑來看,也不知道有啥好看的。聽說是政府的什麼舊屋改造計劃,我看就是個破宅⼦。”那居⺠說著,還滿不在乎地⾛上前,伸⼿“嘎吱”⼀聲推開了⼩屋的⽊⻔。
眾⼈連忙湊上前,向屋內望去。⾥⾯果然如之前那個記者所說,空空蕩蕩,只有⼏件破舊不堪的傢俱,積滿了厚厚的灰塵,空⽓中瀰漫著⼀股黴味。
“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希拉低聲說道。
“不,有古怪。”阿爾伯特敏銳地察覺到了異常,“剛才那個⼈推⻔是向⾥推的,很正常。但是你們看⻔框和地⾯……”他指著⻔⼝,“只有兩道清晰的、向外推的劃痕,⽽且很深,像是被巨⼤的⼒量從⾥⾯推開過。”
閏年⽴刻拿出海圖對照,發現海圖上⿊⾊輪廓的⼤⻔標記,確實是向內開啟的,⽽紅⾊虛影上的⼤⻔標記,卻是向外開啟的!
“⾥⾯……或者說,‘另⼀層’⾥⾯,有⼈出來過!”閏年得出了結論。
眾⼈交換了⼀個眼神,決定⽴刻進⼊⼩屋調查。為了避免引起注意,阿爾伯特讓他的亡靈⼠兵們(在普通⼈眼中可能只是他僱傭的攝影團隊)在外⾯望⻛,並利⽤帶來的“攝影器材”(實則是某種探測設備)對周圍環境進⾏監控;閏年、阿爾伯特、希拉和幽曇(他在與艾德溫分別後,也趕來與他們會合)四⼈⼩⼼翼翼地踏⼊了這座充滿詭異⽓息的⼩屋。
屋內光線昏暗,灰塵瀰漫。閏年⼀邊對照著海圖,⼀邊仔細搜索著每⼀個⻆落。阿爾伯特則憑藉著他⾮凡的感知⼒,探查著空⽓中殘留的能量波動。希拉緊繃著神經,警惕著可能出現的任何危險。幽曇則以法醫的專業眼光,審視著屋內可能存在的任何與死亡相關的痕跡。
很快,閏年在⼆樓⼀個⻆落的書桌抽屜⾥,發現了⼀本厚厚的、封⽪已經嚴重磨損的舊⽇記。⽇記的主⼈似乎是⼀位學者,字跡⼯整,記錄著他的研究⼼得和⽇常⽣活。眾⼈圍攏過來,仔細翻閱著⽇記的內容。
⽇記的前半部分⼤多是關於⼀些歷史或⺠俗學的研究筆記,並⽆太多異常。然⽽,當翻到記錄時間接近“王國曆一百三十七年”左右的⻚⾯時,⼀些奇怪的內容開始出現。⽇記主⼈開始頻繁地提到⼀個名為“賞⽉節”的節⽇。他描述了這個節⽇的儀式和氛圍,其⽇期與希拉預⾔的⽇期完全⼀致。
然⽽,在描述這些內容時,他的字跡變得有些潦草和混亂,並且如同那封匿名信⼀樣,字⾥⾏間開始瀰漫起淡淡的“迷霧”波動。更讓眾⼈感到不安的是,⽇記主⼈在提到“賞⽉節”的同時,開始反覆記錄⼀些關於“天上不對”、“星⾠錯位”、“舊⽇重現”之類的囈語。這些⽂字同樣被迷霧所籠罩,顯得含糊不清,充滿了焦慮和恐懼。
“看來這個學者,很可能也是⼀位神法者,或者⾄少是接觸到了某些真相。”艾德溫(通過通訊設備與他們保持著聯繫)分析道,“他似乎預感到了某種災難,並試圖通過記錄或研究來理解它。”
幽曇則在⽇記的字⾥⾏間,發現了⼀些關於古代家族和封印儀式的記載。其中,竟然提到了⼀個名為“雛咲”的古⽼家族,以擅⻓封印鬼怪和處理異常現象⽽聞名。
“雛咲……”幽曇喃喃⾃語,這個姓⽒正是他⾃⼰家族的姓⽒!雖然家族早已沒落,許多傳承也已遺失,但他依稀記得⼀些關於家族歷史的傳說,似乎與封印、鏡⼦、⽔聲等元素有關。
就在這時,阿爾伯特突然開⼝:“地圖上標記的骷髏頭,就在這附近!”他指向書桌旁邊的牆壁。
眾⼈⽴刻將注意⼒集中到那⾯牆壁上。牆壁看起來並⽆異常,但閏年的海圖卻顯示,在牆壁的“紅⾊虛影”層⾯,確實存在⼀個代表死亡的骷髏頭標記。
“封印……這⾥⼀定有某種封印!”幽曇肯定地說,“⽽且,我能感覺到……⾮常微弱的⽔聲,似乎是從牆壁後⾯傳來的。”他想起了家族傳說中與⽔聲相關的記載,以及那些浮⼫身上的海⽔痕跡……
“……讓我來試試。”
幽曇深吸⼀⼝⽓,從懷中取出⼀枚古舊的手鏡——那是她家族流傳下來的、據說曾是某個御神體⼀部分的碎⽚。她將鏡⽚對準牆壁,集中精神,試圖通過鏡⼦這傳說中連接陰陽兩界的媒介,尋找封印的薄弱之處。
鏡⾯泛起微光,映照出牆壁內部模糊的景象。在幽曇的全⼒感知下,她終於找到了⼀個能量波動異常的點——就在靠近⼤⻔的位置!“封印最薄弱的地⽅,在⼤⻔!”他喊道。
眾⼈⽴刻來到⼤⻔處。正如阿爾伯特之前觀察到的,地⾯上只有兩道向外推的劃痕。
“如果封印的薄弱點在⼤⻔,⽽這⾥⼜有向外推的痕跡……”閏年迅速分析道,“這說明,有⼈或者有什麼東⻄,曾經從‘⾥⾯’強⾏推開了這扇⻔!
“那我們現在……要把它推回去?”希拉有些不確定地問。
“不,”幽曇搖搖頭,他的眼中閃爍著決然的光芒,“根據我家族的記載,有些封印的原理是反向的。想要徹底打破它,或許……需要反其道⽽⾏之!”她看向那扇緊閉的⼤⻔,“我們把它……向外推!”
這是⼀個極其冒險的決定,但此刻已沒有猶豫的時間。阿爾伯特和閏年站到⻔邊,深吸⼀⼝⽓,⽤盡全⼒,猛地將那扇本應向⾥開的⽊⻔,奮⼒向外推去!
轟——!
就在⼤⻔被推開的瞬間,⼀股難以想象的巨⼤⼒量從眾人身後、自房屋內部爆發出來!
那不是⽓流,也不是能量衝擊,⽽是……鋪天蓋地的海⽔!冰冷、渾濁、帶著濃重腥味的海⽔如同決堤的洪流,夾雜著令⼈窒息的壓⼒和刺骨的寒意,瞬間充滿了整個⼩屋,並向著⻔外的街道洶湧⽽去!
猝不及防之下,屋內的四⼈瞬間被卷⼊洪流之中!
巨⼤的⽔壓⼏乎要將他們的⻣骼碾碎,冰冷的海⽔灌⼊⽿⿐,剝奪著他們的呼吸。視線所及,盡是⼀⽚渾濁的⿊暗。
“直⾯危險!”阿爾伯特在洪流中怒吼,他的身體瞬間被濃郁的⾎光包裹。他沒有試圖抵抗⽔流,⽽是主動操控⾎液,在周身形成⼀個堅韌的⾎⾊護盾,同時,⽆數殘破的亡靈⼠兵從⾎泊中湧現,組成⼀道道⼈牆,試圖延緩洪⽔的衝擊,為同伴爭取喘息之機。
⾎液操控、亡靈軍隊、軍事訓練、團隊協作——他瞬間將所有能調動的⼒量發揮到極致,硬⽣⽣在洪⽔中撐開了⼀⽚狹⼩的空間!
閏年同樣沒有慌亂。他緊握著那張已經溼透的海圖,腦海中⻜速閃過⼩屋的結構圖。憑藉著對地形的瞭解和在海島災難中倖存的經驗(身體移動靈活),他如同遊⻥般在湍急的⽔流中穿梭,避開致命的撞擊,同時⼤聲呼喊,提醒同伴們注意⽅向和障礙物。朋友們的⽣死未⼘,讓他爆發出強⼤的求⽣意志!
希拉則在被淹沒的瞬間,再次感受到了那來⾃預⾔的強烈警示——“危險!”猩紅的⽂字在他眼前炸開。他⽴刻調動起那份對末⽇景象的警惕,身體本能地蜷縮起來,同時試圖⽤他那微弱的、感知未來的能⼒,預判⽔流的⾛向和衝擊的焦點,險之⼜險地避開了⼏次致命的渦流。
幽曇的反應最為直接。他深知普通物理防禦在如此巨⼤的⽔壓⾯前效果有限,並⾮為了攻擊,⽽是為了⾃保,她放棄了抵抗,任由身體被⽔流包裹,如同深海的⻥類⼀般,在洪⽔中保持著⼀種詭異的平衡。
然⽽,伴隨著洶湧海⽔的,還有⼀個更加恐怖的存在。⼀聲低沉⽽充滿怨恨的嘶吼從洪⽔的源頭傳來,那聲⾳彷彿來⾃地獄深處,充滿了對⽣的渴望和對死亡的不⽢。緊接著,⼀個⾼⼤、腫脹、腐爛的身影,從那破碎的“⻔”後,搖搖晃晃地⾛了出來!
那正是⼩屋海圖上標記的那個“骷髏頭”!
他看起來就是⽇記的主⼈,那位試圖封印災難的學者。但此刻的他,早已失去了⽣前的儒雅和智慧,變成了⼀具被海⽔浸泡、被怨念驅動的可怕浮⼫。他的⽪膚呈現出死寂的灰綠⾊,斑駁脫落,露出其下的⻣骼。雙眼空洞,只剩下深陷的眼窩,卻閃爍著令⼈不寒⽽慄的、對⽣者的貪婪光芒。他的嘴唇開裂,露出腐爛的⽛齦,周身纏繞著濃郁的海⽔⽓息和死亡的惡臭。他⽆視了洶湧的海⽔,徑直撲向了離他最近的調查員!
他的⽬標不僅僅是吞噬⽣者的⽣命⼒,更像是要奪回他早已失去的“⽣”的權利,要將所有⼈都拖⼊他那永恆溺亡的絕望深淵!
封印被打破,來⾃另⼀個時間線的海⽔和亡魂湧⼊了現實。⼀場在狹⼩空間內、被洪⽔包圍的⽣死對決,就此展開!
第四幕:歷史學者的遺⾔與迫近的風暴
幻影⼩屋在扭曲的現實與破碎的封印中轟然洞開,洶湧⽽出的,是來⾃另⼀個時間線的冰冷海⽔,以及那具被怨念驅動、渴望奪回⽣機的溺亡學者浮⼫。⼀場猝不及防的遭遇戰在狹窄⽽混亂的空間內爆發!
⾯對那撲⾯⽽來的死亡⽓息與怨毒⽬光,眾人並未退縮。阿爾伯特率先發難,⾎光湧動間,他身後的亡靈⼠兵們端起了各式武器——從⽼舊的⽕槍到扭曲的⻣刺,甚⾄還有⼏具殘骸扛起了現代化的槍械——組成⼀道參差不⻬卻⼜殺⽓騰騰的⽕⼒⽹,朝著那具浮⼫傾瀉⽽去。密集的彈⾬瞬間覆蓋了⽬標,將那腐爛的身軀打得連連後退,踉蹌不⽌。⾎液操控與遠距離部署的能⼒讓阿爾伯特能夠精確地調配⽕⼒,同時亡靈軍隊的悍不畏死也為同伴們提供了堅實的掩護。
緊接著,幽曇動了。他深知對付這種浸泡已久的浮⼫,尋常銳器效果有限。⼼念⼀動,流淌的銀色鏡面發出令⼈⽛酸的摩擦聲,瞬間變形、重組成⼀柄巨⼤的、類似古代鐵炮般的沉重⽕槍!憑藉著對⼈體構造的瞭如指掌,他精確地鎖定了浮⼫身上可能存在的舊傷或弱點。同時,他強迫⾃⼰回憶起那場“不存在的災難”中逝去的⽆數⽣命,那份不願再讓悲劇重演的決絕意志,化作了冰冷的殺意,注⼊槍膛。執念交織,讓他這⼀擊的⼒量提升到了極致,他甚⾄在開⽕前⼀瞬,讀取了浮⼫殘留記憶中關於舊傷的信息!
“砰!”震⽿欲聾的槍聲在狹⼩的空間內炸響。就在浮⼫被阿爾伯特的⽕⼒壓制、微微抬頭的瞬間,它脖頸處⼀道⼏乎難以察覺的、疑似自戕留下的陳舊⼑傷裂開了⼀道縫隙。幽曇射出的特製彈丸,如同擁有⽣命般,精準地鑽⼊了那道縫隙,從內部爆發開來!
伴隨著⼀聲淒厲到極致的哀嚎,溺亡學者的浮⼫如同被投⼊熔爐的冰塊般,從內到外迅速崩潰、瓦解,最終化作⼀灘汙濁的爛泥,消散在仍在湧動的海⽔中。
隨著浮⼫的徹底消亡,那洶湧的海⽔也如同失去了源頭般,迅速退去。⼩屋內的景象開始變得不穩定,牆壁、傢俱,甚⾄連空間本身,都開始出現閃爍和淡化的跡象。閏年⽴刻拿出海圖,只⻅地圖上那代表⼩屋的紅⾊虛影和骷髏頭標記正在⻜速變淡,最終只剩下那個代表現實層⾯⼩屋的⿊⾊輪廓。
“它要消失了!”閏年喊道。
幽曇眼疾⼿快,趁著那灘爛泥徹底消散前,再次嘗試讀取其中殘留的最後信息。
“他⽣前……到底經歷了什麼?”
這⼀次,答案清晰⽽震撼:“超限解放。”
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蘊含著巨⼤的信息量。
這位學者,竟然是⼀位神法者!⽽且,他最終的死亡,並⾮簡單的溺亡或⾃殺,⽽是進⾏了⼀次以⽣命為代價的、超越極限的⼒量釋放!
他⽤⾃⼰的⽣命作為燃料,發動了某種強⼤的封印能⼒,試圖阻⽌這場跨越時間線的災難侵蝕現實。他成功地將這場災難延緩了⾄少兩年(從王國曆131年到可能的133年左右),為這個世界爭取了寶貴的喘息之機。但他⾃⼰,也因此耗盡了⽣命,成為了封印的⼀部分,並一同被汙染,直至封印被破壞,才以怨靈的形式重現。
然⽽,他的犧牲似乎並未能完全阻⽌災難的蔓延。就在⼩屋徹底消失,眾⼈回到現實街道的瞬間,周圍突然傳來陣陣驚呼和恐慌的尖叫。
“死⼈了!⼜有⼈死了!”
“⽔!哪來的這麼多⽔坑!”
眾⼈循聲望去,只⻅原本平整的街道上,竟然憑空出現了好⼏個⼤⼩不⼀的⽔坑,與之前他們在城中各處發現的那些如出⼀轍。渾濁的海⽔從坑中汩汩冒出,散發著腥臭的⽓息。更可怕的是,在⼀些⽔坑旁邊,赫然躺著⼏具剛剛“出現”的浮⼫!這些⼫體同樣呈現出溺亡和被巨⼤外⼒衝擊的特徵,但相⽐於停⼫房⾥的那些,它們顯得更加“新鮮”,彷彿死亡時間就在不久之前。
危機正在以驚⼈的速度擴散:幻影⼩屋的消失,似乎徹底打破了某種平衡,加速了兩個時間線的重疊和侵蝕。那些來⾃過去的亡魂和毀滅的海⽔,正通過這些不斷湧現的⽔坑,⼤規模地湧⼊現實世界!
“情況失控了!”幽曇臉⾊煞⽩,他⽴刻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我必須⻢上回警局!那⾥現在肯定亂成⼀鍋粥了!”他匆匆與同伴們告別,向著警局的⽅向疾馳⽽去。
⽬送幽曇離開,剩下的閏年、阿爾伯特和希拉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緊迫感。他們必須儘快找到其他關鍵線索,弄清這場災難的根源和阻⽌它的⽅法。
“我們去找那位歷史學家,拜倫維斯。”阿爾伯特沉聲說道。根據希拉從⿊市得到的情報,這位⽼學者不僅瞭解⼥王時期的秘⾟,似乎還與那位正在調查物流記錄的軍⽅中將魯弗斯·麥克布萊德有所接觸。他很可能掌握著解開謎團的關鍵信息。
艾德溫通過通訊設備表示同意:“我這邊也查到了⼀些關於他的信息。他似乎是⼀位德⾼望重但⼜深居簡出的⽼學者,對⼥王似乎並⽆惡感。⽽且,他最近確實接受了天⽂臺和⽓象局的委託,正在調查歷史上類似的天⽂和⽓象異常現象。我去拜訪他應該⽐較合適,或許能以學術交流的名義,獲取⼀些有⽤的信息。”
考慮到拜訪學者可能需要官⽅身份或學術背景,⽽阿爾伯特的身份過於敏感,閏年和希拉對歷史領域也不甚瞭解,最終決定由艾德溫單獨前往拜訪拜倫維斯。阿爾伯特、閏年和希拉則暫時回到據點,整理現有線索,併為下⼀步可能的海上冒險做準備。阿爾伯特需要聯繫他的亡靈艦隊,確認那座秘密島嶼的具體情況,並準備必要的船隻和⼈員。閏年則需要仔細研究那張可能包含著秘密地點座標的海圖。希拉則試圖通過預⾔,再次窺探未來的⾛向,尋找可能的轉機。
艾德溫獨⾃⼀⼈來到了拜倫維斯·史克威爾居住的社區。那是⼀⽚寧靜⽽古樸的街區,與城中其他地⽅的喧囂和緊張⽓氛形成了鮮明的對⽐。她找到了維斯先⽣的住所,那是⼀棟看起來很普通的兩層⼩樓,⻔前種著⼀些打理得很好的花草。她整理了⼀下儀表,輕輕敲響了房⻔。⽚刻之後,⻔被打開了,開⻔的是⼀位看起來七⼗多歲,但精神矍鑠、身板硬朗的⽼者。他頭髮花⽩,梳理得⼀絲不苟;臉上佈滿了皺紋,但⽬光銳利有神,絲毫不⻅⽼態。他上下打量著艾德溫,眼中閃過⼀絲瞭然。
“您是……布拉赫家的⼩姑娘,艾德溫吧?”⽼者開⼝了,聲⾳洪亮⽽清晰,“我聽過你的名字。進來吧。”
艾德溫⼼中微微⼀驚,沒想到對⽅竟然認識⾃⼰。她禮貌地問候道:“拜倫維斯先⽣您好,冒昧來訪,⾮常抱歉。”她注意到⽼者雖然年邁,但步伐穩健,背脊挺直,隱隱透著⼀股軍⼈般的剛毅⽓質,這與她之前瞭解到的“隨和學者”的形象似乎有些出⼊。
“不必和你的祖輩客⽓,孩子。”同為學者世家,拜倫維斯顯然是知道她的,於是毫無戒備的將她領進屋內,示意她坐下。“你這個年紀,正是求知慾最旺盛的時候。能讓你這位聲名鵲起的天⽂學家親⾃登⻔,想必不是為了找我這⽼頭⼦閒聊吧?說吧,想知道些什麼?
艾德溫也不再拐彎抹⻆,她將近期天⽂臺和⽓象局觀測到的異常現象,以及⾃⼰關於不可⻅天體和地軸偏移的擔憂,都坦誠地告知了維斯先⽣,並詢問他是否在歷史研究中發現過類似的記載或線索。
拜倫維斯先⽣靜靜地聽著,銳利的⽬光始終沒有離開艾德溫的臉。當艾德溫說完後,他沉默了⽚刻,才緩緩開⼝:“孩⼦,你涉⾜的領域,⽐你想象的要危險得多。”他證實了艾德溫的猜測,“天⽂臺和⽓象局確實委託我調查歷史上的異常現象。我最近也確實找到了⼀些眉⽬,⼀些關於……星⾠變遷和古⽼災難的記載。但這些記載都語焉不詳,⽽且⼤多被列為禁忌,存放在歷史檔案館的最深處。我原本打算等申請批下來再去查閱,但現在看來,恐怕等不及了。”
接著,他話鋒⼀轉,提到了另⼀件事:“前段時間,有⼀位軍⽅的中將,名叫魯弗斯·麥克布萊德,也來找過我。”
艾德溫⼼中⼀凜,這與希拉的情報完全吻合。“他找您做什麼?
“他向我要了⼀批⾮常特殊的資料,”拜倫維斯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是關於⼥王統治末期,特別是針對東北⽅向⼏座偏遠島嶼的……物流調配記錄。”
“物流記錄?”艾德溫有些不解。
“是的,⾮常詳細的物資種類、數量、運輸路線和時間。”維斯先⽣眼中閃過⼀絲精光,“那位中將似乎想通過這些看似單純資源調配的記錄,找到某個被刻意隱藏的地點。⼀個……與⼥王當年的秘密計劃息息相關的地點。”
艾德溫⽴刻意識到,這批物流記錄⾄關重要!它很可能指向⼥王秘密建造的那個關鍵設施的所在地!
“拜倫維斯先⽣,您還記得那些記錄的內容嗎?或者,您能推測出那個秘密地點的⼤致⽅位嗎?”
拜倫維斯深深地看了艾德溫⼀眼,彷彿要看穿她的內⼼:“孩⼦,你真的想知道嗎?那背後牽扯的東⻄,遠⽐你想象的更⿊暗,更危險。我能感覺到,你不僅僅是為了學術研究⽽來。告訴我實話,你到底在為誰調查?或者說,誰讓你來的?”
艾德溫知道,此刻不能再有任何隱瞞。她必須向這位掌握著關鍵線索的⽼者展現⾜夠的誠意和實⼒,才能獲取他的信任和幫助。她深吸⼀⼝⽓,從貼身的⼝袋⾥取出了⼀枚閃爍著冰冷光澤的⾦屬徽章——那是阿爾伯特交給她的,代表著“海霧艦隊”最⾼指揮權的功勳章。
“拜倫維斯先⽣,”艾德溫將徽章輕輕放在桌上,推到⽼者⾯前,“您應該認識這個。是持有它的⼈,讓我來尋求您的幫助。我們……需要找到那個地⽅。”
看到徽章的瞬間,拜倫維斯的瞳孔猛地收縮,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震驚表情。他伸出微微顫抖的⼿,拿起那枚徽章,仔細摩挲著上⾯冰冷的紋路,彷彿陷⼊了久遠的回憶:“是他……他還活著……竟然是他……”他喃喃⾃語,隨即抬起頭,⽬光復雜地看著艾德溫,“孩⼦,你和他是什麼關係?你可知他是誰?你可知與他扯上關係,意味著什麼?”
“我知道他是誰,”艾德溫迎著⽼者的⽬光,語⽓堅定,“我也知道這很危險。但我們別⽆選擇。寒霜城正⾯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那場‘不存在的災難’很可能正在重演,甚⾄以更可怕的⽅式。我們需要找到真相,阻⽌這⼀切。”
拜倫維斯先⽣沉默了,他緊緊攥著那枚徽章,彷彿在權衡著什麼。良久,他⻓嘆⼀⼝⽓,將徽章還給了艾德溫。“好吧,孩⼦。既然你已經卷⼊其中,有些事情,我也不能再瞞著你了。”他告訴艾德溫,魯弗斯中將確實是通過分析那些物流記錄,鎖定了⼀個位於城市東北⽅向、處於危險洋流區域內的秘密島嶼群。那個地⽅,很可能就是⼥王當年秘密計劃的核⼼所在地。但魯弗斯並未透露他要去那⾥做什麼,只是留下了⼀句奇怪的警告,讓維斯轉告所有前來調查此事的⼈。
“他說,”拜倫維斯先⽣⼀字⼀頓地複述道,眼中充滿了困惑和不安。
“‘你們……⻅過洪⽔滔天嗎?’”
洪⽔滔天!這四個字如同驚雷般在艾德溫腦海中炸響。她⽴刻想到了那場被抹去的災難記憶,想到了幻影⼩屋中洶湧⽽出的海⽔,想到了那些溺亡的浮⼫……這⼀切都指向了同⼀個可怕的景象!
“⻅過。”艾德溫毫不猶豫地回答,聲⾳因激動⽽微微顫抖,“我們不僅⻅過,⽽且……我們可能正在經歷!”
拜倫維斯看著艾德溫篤定的眼神,似乎明⽩了什麼。他點了點頭,臉上露出瞭然的神情。
“原來如此……原來那並⾮虛⾔……我明⽩了。”他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孩⼦,我不能讓你⼀個⼈去⾯對這些。那個地⽅太危險了,⽽且,檔案館⾥的那些資料,也必須有⼈去查閱。”
他站起身,⾛到窗邊,望著窗外陰沉的天空。“魯弗斯中將說過,我作為凡⼈,⽆法理解,也⽆法參與‘那個世界’的事情。但我⾄少可以做我能做的事情。”他轉過身,⽬光堅定地看著艾德溫,“我會親⾃去⼀趟歷史檔案館。那⾥雖然有‘⾼⼈’守護,但我這把⽼骨頭,或許還能說上⼏句話。我會盡⼒幫你查閱那些關於⼥王計劃的原始記錄,特別是與天⽂和……載⼈航天相關的部分。”
“⾄於那個島嶼,”他將⼀張⼿繪的、標滿了複雜航線和島嶼位置的海圖遞給艾德溫,“這是魯弗斯留下的,通往那個秘密地點的地圖。但那⾥處於極其危險的洋流區域,尋常船隻根本⽆法靠近。你需要找到真正有能⼒、敢於冒險的海上⼒量。”他頓了頓,意有所指地看向艾德溫⼿中的徽章,“或許……持有這枚徽章的⼈,能幫上忙。”
最後,維斯先⽣鄭重地對艾德溫說:“孩⼦,我需要和持有這枚徽章的⼈⻅⼀⾯。不是因為我有話必須單獨告訴他,⽽是……我有⼏句警告,必須親⼝對他說。有些⼒量,⼀旦被喚醒,就再也⽆法回頭了。”
就在艾德溫與歷史學家進⾏著關鍵會談的同時,幽曇已經趕回了寒霜城警局。眼前的景象讓他倒吸⼀⼝涼⽓——整個警局已經陷⼊了前所未有的混亂之中。警報聲刺⽿地響著,電話鈴聲此起彼伏,穿著制服的警員們⾏⾊匆匆,臉上寫滿了驚恐和疲憊。院⼦⾥、⾛廊上、甚⾄辦公室⾥,都憑空出現了⼤⼤⼩⼩的⽔坑,渾濁腥臭的海⽔汩汩冒出,淹沒了地⾯。更可怕的是,在這些⽔坑周圍,不斷有新的浮⼫被“吐”出來,橫七豎⼋地躺在地上。
“副局⻓!”幽曇找到了正在指揮現場的拉⽶爾警官,他看起來⽐之前更加憔悴,⼏乎要垮掉了。
“幽曇!你總算回來了!”拉⽶爾抓住他的胳膊,語速極快地說,“情況糟透了!全城……全城到處都在出現這種⽔坑和⼫體!數量還在不斷增加!我們的⼈⼿根本不夠⽤!⽽且……這些⼫體……好像越來越‘新鮮’了!”
幽曇⽴刻意識到情況的嚴重性。他強迫⾃⼰冷靜下來,⾛到⼀個離他最近的⽔坑邊仔細觀察。這個⽔坑⽐之前在幻影⼩屋附近看到的要⼤得多,⼏乎佔據了半個院⼦,深不⻅底,但⽤⻓杆⼜能探到底,⼤約五六⽶深,不像是⾃然塌陷或挖掘形成的,更像是……被某種⼒量硬⽣⽣“⽣⻓”出來的。坑⾥不斷冒出渾濁的海⽔,旁邊就躺著⼏具剛剛出現的浮⼫。
他蹲下身,仔細檢查其中⼀具⼫體。正如拉⽶爾所說,這具⼫體雖然同樣呈現溺亡特徵,但腐爛程度明顯低於之前在停⼫房看到的那些,甚⾄能⼤致辨認出死者⽣前的部分容貌。除了溺亡,⼫體上仍然有鈍器傷和衝擊傷,但傷勢的嚴重程度似乎⽐之前的要輕⼀些。
“必須⽴刻進⾏⼫檢!”幽曇當機⽴斷。他招呼來⼏個同樣是法醫的同僚,利⽤警局現有的簡陋條件,對這些“新鮮”的⼫體進⾏快速檢驗。他激活了⾃⼰的能⼒,試圖從這些相對完整的⼫體上獲取更多信息。
這⼀次,他終於有了⼀些新的發現。⾸先,他確認了那些衝擊傷既有死前造成的,也有死後造成的,甚⾄有些傷勢本身就是致命的——這印證了她之前的猜測,死者⽣前可能遭受了劇烈的擠壓或撞擊。其
次,通過對⼫體⾐物殘留物和⼀些隨身物品(雖然⼤多已損壞)的分析,他發現這些死者的身份依舊五花⼋⻔,似乎來⾃不同的年代和地區,但其中“⽔⼿”或與航海相關職業的⽐例似乎有所增加。
最關鍵的發現,來⾃於她再次嘗試與⼫體殘留靈魂的溝通。這⼀次,由於⼫體相對“新鮮”,殘留的靈魂碎⽚也更加清晰⼀些。當幽曇集中精神,詢問“你們經歷了什麼?”時,⼀個斷斷續續、充滿絕望和恐懼的意念,傳⼊了他的腦海:
“……⼀樣……我們……快要……⼀樣了……”
“⼀樣?什麼⼀樣?和誰⼀樣?”幽曇追問道。
“……淹沒……都……逃不掉……我們……快要……⼀樣了……”
那意念到此便徹底消散了。但“快要⼀樣了”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卻如同魔咒般縈繞在幽曇⼼頭。是指他們這些來⾃過去時間線的死者,快要和現在這個時間線的⼈⼀樣了嗎?是指現在這個世界,也即將像他們那個世界⼀樣被淹沒嗎?
幽曇將這個發現記錄下來,並⽴刻通過通訊設備告知了艾德溫和其他同伴。同時,他也確認了這些⽔坑和浮⼫的出現範圍正在迅速擴⼤,已經從最初集中的城市東部蔓延到了整個寒霜城,甚⾄連他家族神社舊址所在的⻄部區域也開始零星出現。雖然他家附近的情況似乎稍微好⼀些,但這⽆疑是⼀個極其危險的信號。
⾯對這不斷升級的危機和⼈⼿嚴重不⾜的困境,幽曇做出了⼀個決定。他⽴刻向上級提交了⼀份申請報告,以“調查海上可能存在的集體犯罪活動(作為掩護),追查浮⼫來源”為由,申請帶領⼀⽀⼩隊出海巡邏。這既是為了獲取合法的⾏動權限和資源,也是為了接下來的海上冒險做準備——他預感到,最終的答案,很可能就隱藏在那⽚變異的海洋深處,以及那個由物流記錄指向的秘密島嶼之上。
艾德溫在拜倫維斯的住所焦急地等待著阿爾伯特的到來。她將幽曇在警局的發現,以及那句令⼈不安的“快要⼀樣了”的信息,都通過通訊設備告知了阿爾伯特。同時,她也開始利⽤⾃⼰強⼤的計算能⼒,結合拜倫維斯提供的⼥王時期物流數據和那張⼿繪的海圖,試圖精確鎖定那個秘密島嶼的座標。
沒過多久,阿爾伯特便悄⽆聲息地出現在了⻔前。他依然維持著普通中年男⼦的偽裝,但眼神中的銳利和沉穩,卻與之前截然不同。拜倫維斯打開⻔,看到阿爾伯特的瞬間,眼中閃過⼀絲複雜的情緒——有驚訝,有警惕,但更多的,是⼀種久別重逢般的感慨和了然。他沒有多⾔,只是側身讓阿爾伯特⾛了進來。
艾德溫簡單地為兩⼈做了介紹,儘管她知道這或許是多此⼀舉。她能感覺到,這兩位分屬於不同時代、不同陣營,卻⼜都與那位逝去⼥王有著深刻羈絆的男⼈之間,存在著⼀種⽆需⾔語的默契和張⼒。
“艾德溫,你先去樓上閣樓,幫我找⼏本書。”拜倫維斯突然對艾德溫說道,語⽓溫和卻不容置疑。
艾德溫愣了⼀下,隨即明⽩了⽼者的⽤意。他顯然有話要單獨對阿爾伯特說。她點了點頭,順從地⾛上了樓梯。
當閣樓的⻔被輕輕關上,客廳⾥只剩下維斯先⽣和阿爾伯特兩⼈時,⽓氛瞬間變得凝重起來。拜倫維斯臉上的溫和笑容消失了,取⽽代之的是⼀種近乎嚴厲的審視。他⼀步步逼近阿爾伯特,那看似年邁的身軀⾥,爆發出驚⼈的⽓勢。
“阿爾伯特·馮·海因⾥希!”拜倫維斯的聲⾳低沉⽽有⼒,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我知道你對⼥王的忠誠。我和你⼀樣,也曾宣誓效忠於她。但是她已經死了,只不過是個歷史了!”他猛地伸出⼿,⼀把攥住了阿爾伯特的⾐領,將臉湊到他⾯前,⼏乎是咬⽛切齒地說道,“如果你敢把危險帶到我的後輩⾯前,如果你敢讓艾德溫或是其它孩⼦受到⼀絲⼀毫的傷害……”
他的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有很多人會害怕你,但絕不包括我!”
⾯對⽼者突如其來的威脅,阿爾伯特卻異常平靜。他甚⾄沒有試圖掙脫對⽅的⼿,只是淡淡地看著他,眼中沒有任何波瀾。“拜倫維斯先生,您認為,我們現在還有選擇躲避的餘地嗎?”他的聲⾳同樣低沉,卻帶著⼀種歷經滄桑的沉穩,“⻛暴已經來臨,沒有⼈能置身事外。⽆論是你,是我,還是艾德溫。我們能做的,不是逃避,⽽是⾯對。”
拜倫維斯似乎被阿爾伯特的平靜所觸動,他鬆開了⼿,後退⼀步,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男⼈。
“你變了,阿爾伯特。不再是當年那個只知道服從命令的劊⼦⼿了。”
“或許吧。”阿爾伯特不置可否,“但有些東⻄從未改變。⽐如,守護寒霜的決⼼。”
“為了寒霜……”
拜倫維斯先⽣咀嚼著這四個字,眼中閃過⼀絲動搖。
“好⼀個為了寒霜……那麼,你打算怎麼做?你知道⼥王留下的那個東⻄是什麼嗎?中將沒和我說,你總該是知道的。”
“我不知道那具體是什麼,”阿爾伯特坦誠道,“但我知道,那是⼥王計劃中唯一未完成的部分,我甚至不能確定那東西真的能起到效果。但我知道,魯弗斯中將正在尋找它,⽽且……他似乎遇到了麻煩,時至今日,我們必須抓住每一個可能的機會。”
“麻煩?”拜倫維斯皺起眉頭,“不止是麻煩,魯弗斯中將一再向我強調那裡極其危險。”他將那張標滿了島嶼和航線的海圖拍在桌上,“這就是通往那個‘研究所’的地圖。它位於東北⽅向最危險的洋流區域中,我不是數學家,但艾德溫可以算出來具體的位置,而我們,我們要談的是它的意義。它恐怕是女王計劃未完的一環,我不能肯定它有效,甚至不能肯定那個計劃真的被完成了,畢竟,連當年的君主自己也被推翻了,誰能肯定她的命令還在被執行呢?”
“未完的計劃……”阿爾伯特重複著這個詞,又想起了那封印在小屋中的毀滅,即使那封印隨著時間逐步消逝而遠遠稱不上拯救一切,“不管那是什麼,我選擇相信我的君主,這是作為軍人唯一能做的事。即使它沒被完成,這世界不是靠我那逝去的女王,靠我這個舊時代的迴響,乃至靠寥寥幾個人拯救的。”
“所以,我們需要去那⾥。⽆論魯弗斯是敵是友,⽆論那⾥有多危險,我們必須知道那是什麼。這是我能做的事,多一條路,就多一份希望。”
“我知道你會這麼說。”拜倫維斯似乎早有預料,歷史從來都是這樣推進的,靠每一個嘗試做些什麼的人,“但那個地⽅,不是靠軍隊就能攻下來的。你需要真正瞭解那⽚海域,能夠穿越洋流的冒險者九死一生,即使是海霧艦隊也無法挑戰最兇暴的洋流。”
阿爾伯特沉默了。他知道維斯先⽣說的是事實。這場戰⽃,早已超越了常規戰爭的範疇。
“我會找到合適的⼈。”阿爾伯特最終說道,“海霧艦隊雖然殘破,但依然有⼀些忠誠⽽強⼤的戰⼠。至於洋流,這世上不是隻有幾個人在殫精竭慮。”
拜倫維斯看著阿爾伯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意志,終於徹底放下了⼼防:“好吧,阿爾伯特。既然你⼼意已決,我也不再多⾔。這張海圖你拿去。而另一方面,我也在籌劃尋找歷史,不只是你那個女王,她很重要但她又不重要,真正的問題是當年發生過什麼!所以檔案館那邊,我會親⾃去⼀趟。那⾥有‘⾼⼈’守護,但我會盡⼒周旋,幫你,甚至帶上你和你的朋友們,查清楚歷史本身發生了什麼。”
“多謝您,拜倫維斯先⽣。”阿爾伯特鄭重地接過海圖,向這位值得尊敬的⽼者⾏了⼀個軍禮。
“不必謝我。”拜倫維斯擺擺⼿。
“我們都是……為了寒霜。”
就在這時,艾德溫也從閣樓上⾛了下來。她⼿中拿著⼏張寫滿了複雜公式和座標的紙張。“我算出來了!”她興奮地宣佈,“結合物流數據和海圖信息,我已經精確鎖定了那個秘密研究所的座標!它就在……”她將座標點在海圖上標出,“……這⾥!洋流區域的一個角落,毫不起眼,但我確定就是這個位置!”
閏年和希拉也通過通訊設備聽到了這個消息,他們⽴刻趕來與阿爾伯特和艾德溫會合。看著海圖上那個位於死亡漩渦中⼼的座標點,所有⼈的⼼都沉了下去。
“看來,這將是⼀場真正的冒險了。”閏年喃喃⾃語,眼中卻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最終的⾏動計劃就此敲定。閏年將帶領希拉和幽曇乘坐海霧艦隊的精銳船隻,攜帶那張⾄關重要的海圖,前往那個位於洋流中⼼的秘密島嶼,尋找那計劃的殘留;⽽艾德溫和阿爾伯特則陪同拜倫維斯先⽣,前往戒備森嚴的歷史檔案館,深⼊挖掘當年的真相,並隨時準備為前線提供信息⽀援。
兩⽀隊伍,兩條線索,⼀個共同的⽬標——在未知的毀滅到來之前,找到拯救寒霜的最後希望。離別的時刻短暫⽽凝重,沒有⼈知道前⽅等待著他們的是什麼,但所有⼈的眼中,都燃燒著決絕的⽕焰。為了寒霜,他們別⽆選擇,唯有……前進!
第五幕:檔案館的守護與毀滅的島嶼
歷史檔案館,這座沉默的巨塔,矗⽴在寒霜城相對僻靜的⼀⻆。它並⾮尋常的圖書館,這⾥收藏的不是供⼈消遣的讀物或普遍流傳的事實,⽽是被刻意塵封的知識——那些⾜以顛覆政權、扭曲認知、甚⾄改寫歷史本身的隱秘記錄。空⽓中瀰漫著古⽼紙張的黴味和⼀種難以⾔喻的沉重感,彷彿⽆數逝去的時光和被遺忘的秘密,都在這⾼聳的書架間⽆聲地徘徊。
三⼈懷著沉重的⼼情,踏⼊了這座知識的禁地。拜倫維斯憑藉其崇⾼的學術聲望和對某些潛規則的瞭解,成功說服了檔案館外圍的守衛,獲准進⼊。然⽽,當他們深⼊檔案館核⼼區域,來到那扇通往最敏感、最古⽼記錄區域的厚重拱⻔前時,⼀個身影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那是⼀個身材異常⾼⼤、魁梧的中年男⼦。他留著濃密的絡腮鬍,肩寬背厚,肌⾁結實,宛如從古代英雄史詩壁畫中⾛出的戰⼠。令⼈側⽬的是,他⼿中竟然握著⼀柄巨⼤的、閃爍著寒光的雙⼿闊劍——在這個蒸汽與齒輪的時代,如此復古⽽充滿⼒量感的武器顯得格格不⼊。他的棕⾊頭髮已在鬢⻆染上⻛霜,⾯容剛毅,⿐梁⾼挺,眼神深邃,彷彿蘊藏著⽆盡的歲⽉。最奇特的是,他的周身似乎籠罩著⼀層淡淡的、柔和的清輝,那並⾮陽光,更像是……皎潔的⽉光。
“格洛弗。”拜倫維斯低聲對艾德溫介紹道,語⽓中帶著⼀絲不易察覺的敬畏,“這⾥的守護者。⼀個……活著的傳奇。”
格洛弗的⽬光掃過兩⼈,最終落在了艾德溫身上。那⽬光平靜⽆波,卻彷彿能洞穿⼈⼼。“拜倫·維斯,”他的聲⾳如同洪鐘,帶著⾦屬般的迴響,“我知道你。歷史的⻅證者。但他們……”他指向艾德溫,“他們是誰?為何⽽來?
拜倫維斯上前⼀步,鄭重地說道:“格洛弗,我們為寒霜⽽來。陰影正在襲來,我們需要查閱⼥王統治末期的記錄,尋找阻⽌災難的⽅法。”
“為了寒霜……”格洛弗重複著這四個字,眼神中似乎閃過⼀絲複雜的情緒。他再次看向艾德溫,那⽉光般的清輝似乎更亮了⼏分。“你呢?年輕的布拉赫?你來此,僅僅是為了協助這位⽼者嗎?
艾德溫⼼中⼀凜。她感覺到對⽅的⽬光彷彿穿透了她的偽裝,直視著她靈魂深處隱藏的秘密和⼒量。阿爾伯特率先回答道:“我們是拜倫維斯先⽣的助⼿,負責整理和分析資料。”
然⽽,就在他話⾳落下的瞬間,格洛弗⼿中的闊劍猛地向下⼀頓,劍柄重重地砸在地⾯上!
“謊言!”
“咚!”⼀聲悶響,⼀道銀⽩⾊的圓形光環以他為中⼼驟然展開,瞬間將艾德溫、阿爾伯特和拜倫維斯都籠罩了進去。艾德溫⽴刻感覺到⼀股⽆形的⼒量束縛了她的思維,讓他們⽆法說出任何違⼼之⾔。
“再說⼀次,”格洛弗的聲⾳不帶任何感情,“你們來此,所為何事?”
二人知道,任何謊⾔在對⽅⾯前都已⽆⽤。艾德溫深吸⼀⼝⽓,迎著格洛弗的⽬光,坦然說道:“我是艾德溫·布拉赫,天⽂學家。我們來此,是為了查明當年災難的真相,找到通向未來的道路。為了……拯救寒霜。”
格洛弗靜靜地注視著她,⽉光般的眼眸中似乎有星⾠在流轉。⽚刻之後,他點了點頭,收回了那⽆形的⼒場。“為了寒霜……很好。”他側身讓開了道路,“進去吧。但記住,這⾥的知識本身就蘊含著危險。不要觸碰那些被徹底腐蝕的東⻄,否則,你們也會被歷史的濁流所吞噬。”他頓了頓,補充道,“我會和你們⼀起進去。作為這⾥的管理員,我有責任確保知識不被濫⽤,也有責任……阻⽌某些東⻄出來。”
三人對視⼀眼,都從對⽅眼中看到了凝重。他們向格洛弗點頭致意,跟隨著這位神秘的守護者,⾛進了那⽚被塵封的、通往過去的知識迷宮。
檔案館內部的結構遠⽐想象的更復雜、更龐⼤。⽆數⾼聳⼊雲的書架如同沉默的巨⼈,排列成令⼈眩暈的⼏何圖形。空⽓中漂浮著細密的塵埃,在從⾼窗透⼊的微光中緩緩舞動。寂靜是這⾥唯⼀的主旋律,只有三⼈偶爾的腳步聲在空曠的空間⾥迴盪。
根據格洛弗的指引,他們⼀路向上,來到了存放著⼤約⼗到⼆⼗年前記錄的樓層。這⾥的光線更加昏暗,空⽓也更加滯澀,彷彿連時間本身都在這⾥放慢了腳步。
“應該就是這⾥了。”格羅弗指著前⽅⼀排⾼⼤的書架,“⼥王統治末期,特別是她變得……嗯,‘異常’活躍的那⼏年,相關的科研報告、天⽂觀測記錄、以及⼀些內部批⽂,都應該存放在這個區域。”
然⽽,當他們⾛近那排書架時,⼀股濃烈的、令⼈作嘔的潮溼腐臭味撲⾯⽽來。眼前的景象讓艾德溫和阿爾伯特都倒吸了⼀⼝涼⽓——整整⼀排書架,從上到下,所有的書籍、卷宗、檔案,竟然都呈現出⼀種被⽔徹底浸泡、腐爛的狀態!它們不再是紙張的形態,⽽更像是⼀堆堆溼漉漉、黏糊糊的⿊⾊爛泥,散發著令⼈窒息的惡臭,甚⾄還在微微蠕動著,彷彿有什麼東⻄在⾥⾯滋⽣。
“這……這是怎麼回事?!”艾德溫驚駭地問道,“是漏⽔了嗎?”
拜倫維斯下意識地順著艾德溫的手指看去,眼神中卻只有茫然——他看不到那個書架。
兩人的⼼沉了下去。難道他們冒著巨⼤的⻛險來到這⾥,最終卻只能⾯對⼀堆⽆法解讀的爛泥嗎?⼥王最後的計劃,修正歷史的關鍵,難道就此徹底湮滅了嗎?
艾德溫不⽢⼼。
她仔細地觀察著那排被腐化的書架,試圖從中找到⼀絲希望。突然,她注意到,在書架的最頂層,靠近邊緣的位置,似乎有⼀本書的腐化程度相對較輕,還勉強保持著書籍的輪廓,封⽪上的燙⾦⽂字也依稀可⻅。
“那⾥!”艾德溫指著那本書,“那本似乎還有希望!”
那本書位於書架的最⾼層,⽽且周圍環繞著濃郁的、散發著危險⽓息的⿊⾊“爛泥”。想要拿到它,絕⾮易事。
“我去拿。”艾德溫毫不猶豫地說。她深吸⼀⼝⽓,調動起體內的神法⼒量。她並⾮戰⽃型的神法者,但她的家族傳承賦予了她⼀些特殊的能⼒,⽐如……對空間的微弱感知和操控。她嘗試著集中精神,試圖“看到”那本書周圍最安全的路徑,並利⽤微弱的空間波動,將那本書“拉”到⾃⼰⼿中。
然⽽,就在她的精神⼒觸碰到那本書的瞬間,周圍的⿊⾊爛泥彷彿被驚醒的毒蛇,猛地向她湧來!同時,書架深處那些扭曲的⼈影也發出了更加淒厲的哀嚎,似乎要將她⼀同拖⼊那腐朽的深淵!
艾德溫咬緊⽛關,再次集中精神。這⼀次,她不再試圖取巧,⽽是將所有的精神⼒都灌注到那本書上,強⾏將其從書架上剝離下來!
⼀聲怨恨的哀嚎,緊跟著傳來的是那些汙穢之物宛如被斬殺般的鐵器入肉之聲,那本看起來異常沉重的古書,終於脫離了書架,搖搖晃晃地向艾德溫⻜來。艾德溫連忙伸⼿接住,只覺得⼊⼿冰冷刺骨,彷彿握住了⼀塊來⾃深海的寒冰。書的封⽪已經嚴重破損,但依稀還能辨認出⼏個燙⾦的⼤字——似乎是“王國曆⼀百⼀⼗年”以及“最終報告”之類的字樣。這正是他們要找的關鍵年份!
“拿到了!”艾德溫⼼中⼀喜,連忙翻開書⻚。
然⽽,書⻚內部同樣被嚴重侵蝕,⼤部分內容都已模糊不清,變成了溼漉漉的紙漿。只有在書⻚的最後⼏⻚,似乎還殘留著⼀些相對清晰的字跡。
艾德溫湊近仔細辨認,瞳孔猛地收縮。那上⾯記錄的,並⾮什麼複雜的科研數據或技術細節,⽽是⼀道簡短⽽明確的命令,由⼥王親筆簽署:
“⾃今⽇起,廢除以‘衛⽉’⽉相週期為基礎的⼀切曆法、計時及相關儀式。所有涉及‘衛⽉’觀測及研究之項⽬,⽆限期中⽌。”
衛……⽉?
這個發現如同閃電般擊中了艾德溫!她⽴刻聯想到了那個不可⻅的引⼒源,聯想到了近期異常規律的⽓候,聯想到了那顆早已消失、卻從未在任何官⽅記錄中留下痕跡的“第⼆個⽉亮”!
真相昭然若揭!寒霜城的天空,原本應該有兩個⽉亮——⼀個遙遠黯淡,被稱為“滄⽉”;⼀個近地明亮,被稱為“衛⽉”,是潮汐的主要來源。然⽽,在⼥王統治的末期,衛⽉因為某種原因(很可能就是那顆“⽕流星”的引⼒擾動)變得不穩定,即將墜落或解體,從⽽引發毀滅性的災難。為了拯救寒霜,⼥王傾盡國⼒,秘密建造了某種裝置來挽救災難,並導致了衛月的消失,從歷史中消失!
但這個“處理”並⾮完美的解決⽅案。失去衛⽉導致了星球⾃轉軸的偏移,⽓候變得混亂,雖然暫時避免了直接的撞擊或海嘯,卻將世界推向了另⼀種緩慢的毀滅。⽽現在,由於某種未知的原因(或許是歷史的修正⼒,或許是神秘儀器的啟動準備),那個被“處理”掉的衛⽉,其引⼒效應或某種“存在”正在迴歸,導致⽓候重新變得規律,但也同時……加速了兩個時間線的重疊和歷史洪流的侵蝕!
“原來是這樣……”艾德溫喃喃⾃語,感覺⾃⼰終於抓住了那條貫穿所有謎團的主線。
拜倫維斯不是神法者,他甚至無法看到那衛月的記載,但他能感覺到艾德溫找到了想要的東西:“走吧孩⼦,不能只有我們兩個人發現這一切,我們必須把它交給能瞭解這件事的人。“
艾德溫知道不能再停留了。她緊緊抱住那本殘破卻⾄關重要的報告,跟著拜倫維斯穿過空無一人的歷史檔案館,走向夜幕之中
而在另一邊,不知是什麼時間——
“第三排,第十六行……”管理員在書架間緩緩穿行,尋找著16年前一切的開端。“啊,找到了……”他欣喜地拿起書卷——
“第三排,第十六行……”中年人在書架間緩緩穿行,尋找著16年前一切的開端。“啊,找到了……”他欣喜地拿起書卷——
“第三排,第十六行……”老者在書架間緩緩穿行,尋找著16年前一切的開端。“啊,找到了……”他欣喜的拿起書卷,劇烈的煙塵在眼前散開,他下意識的想要後退一步,卻因老邁的腿腳不便而幾乎跌倒在地,他愣愣地看著那腐朽的書架,以及自己佈滿皺紋的乾枯雙手。
過了好一會,隨著一聲呻吟,他怒目圓瞪“你們……膽敢汙染歷史?!”
那呻吟與死後似乎從地底,從人心,從另一個空間……從另一個歷史中透過十數年歲月傳來,那是不甘枉死的呼喊,那是對死亡不共的仇怨!
老者就跌坐在地上,看著那些如同汙泥般的腫脹死者聚成一團。那汙泥雍臃腫腫,蠕動著似乎在尋找自己生前的樣子,勉強拼湊出一個人形,竟恍惚間又有了幾分人類的外觀,隨後已死之物看著窗外那飛速劃過天空的日月星辰,裂開嘴晃晃悠悠的不再看那老人,而是看向某個地方,看向某個已不存在於此的時間點,看向那個時候在與書架對抗的天文學家,蹣跚著撲去!
在下一個瞬間,一道白芒自背後襲來,幾乎將那怪物攔腰劈開!只見那老者拄著自己的寶劍,神法的光芒自渾濁的雙眼中徐徐綻放,而後如同月光般流向手臂,順著劍柄在那腐朽的寶劍上符文顆顆亮起!
“天佑寒霜!”
與此同時,另⼀⽀隊伍的冒險,則充滿了更加直接的暴⼒與毀滅。
閏年、希拉、幽曇,以及阿爾伯特派遣的數名海霧艦隊精銳⼠兵,乘坐著經過特殊改裝、能夠抵禦部分洋流衝擊的快船,正艱難地⾏駛在那⽚被標記為極度危險的東北海域。
正如拜倫維斯所警告的,這⾥的洋流異常狂暴且毫⽆規律可循。巨⼤的漩渦和湍急的暗流如同潛伏在海底的巨獸,隨時可能將船隻吞噬。若⾮希拉憑藉著她那超越常理的預⾔直覺,⼀次次在千鈞⼀發之際指引著正確的航向,再加上閏年不斷參照海圖進⾏修正,他們早已葬身⻥腹。
然⽽,洋流並⾮唯⼀的威脅。隨著他們逐漸深⼊這⽚被遺忘的海域,海⾯上開始浮現出令⼈⽑⻣悚然的景象——⼀艘艘腐朽破敗、樣式古⽼的沉船,如同幽靈般從海底升起!這些船隻的甲板上,站滿了同樣腐爛腫脹的溺亡者,他們眼中閃爍著怨毒的光芒,揮舞著鏽跡斑斑的武器,朝著調查員的船隻蜂擁⽽來!
“是那些死人!”閏年驚呼道。
戰⽃瞬間爆發!海霧艦隊的⼠兵們雖然⼈數不多,但個個都是身經百戰的精銳。他們迅速架起船載的蒸汽弩炮和⼩型⽕炮,朝著那些幽靈船猛烈開⽕。爆炸聲、嘶吼聲、⾦屬碰撞聲響徹海⾯。
幽曇站在船頭,吹響了一支深色的哨笛。很快,海⾯上便出現了⼤⽚躍動的身影——成群的海豚和⼏頭體型龐⼤的鯨⻥回應了他的召喚!這些海洋的精靈如同忠誠的衛⼠,⽤它們矯健的身軀撞擊、撕咬著那些試圖靠近的幽靈船和溺亡者,巨⼤的尾鰭掀起滔天巨浪,將⽆數敵⼈拍得粉身碎⻣。
然⽽,敵⼈的數量實在太多了,彷彿⽆窮⽆盡。幽靈船不斷從海底湧現,悍不畏死地發起衝鋒。海霧艦隊的船隻雖然堅固,⽕⼒也⾜夠強⼤,但在如此密集的圍攻下,也開始出現損傷。
“這樣下去不⾏!我們會被拖死在這⾥!”希拉焦急地喊道,他的預感告訴她,更⼤的危險還在前⽅。
就在這危急時刻,閏年突然想起了什麼。他衝到船艙,翻出之前從報社拿到的那封匿名信和在幻影⼩屋找到的學者⽇記。“等等!這些東⻄……都提到了‘賞⽉節’!⽽且都籠罩著迷霧!這說明它們本身就與毀滅的侵蝕有關!”他舉起那封信,“如果這些東⻄是‘鑰匙’,能不能⽤它們來⼲擾這些來自異世界的死者?
這是⼀個⼤膽的想法,但值得⼀試。閏年將那封信⾼⾼舉起,集中精神,試圖將⾃⼰的意志注⼊其中,將其作為某種“信標”或“⼲擾源”,擾亂那些幽靈船和溺亡者的“存在”。
奇異的事情發⽣了!當閏年的意志與信紙上的“迷霧”產⽣共鳴時,周圍那些幽靈船和溺亡者的動作明顯變得遲滯和混亂起來,彷彿受到了某種⽆形的⼲擾,攻擊的效率⼤⼤降低。“有效!”眾⼈精神⼀振。
趁著這個機會,船隻在希拉的指引和海洋⽣物的護航下,終於衝破了幽靈艦隊的包圍,駛向了那⽚被標記為座標點的、位於洋流中⼼的神秘島嶼群。
當島嶼的輪廓出現在海平⾯上時,所有⼈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那並⾮想象中的繁茂島嶼或隱秘基地,⽽是⼀⽚……徹底的毀滅廢墟!
整個島嶼群的中⼼,⼀座原本應該相當龐⼤的主島,此刻只剩下⼀個巨⼤的、冒著嫋嫋⿊煙的隕⽯坑!坑壁呈現出⼀種詭異的、被⾼溫熔化後⼜迅速冷卻凝固的琉璃狀質感。融化的⾦屬和巖⽯如同凝固的瀑布般掛在坑壁上,散發出刺⿐的焦糊味。整個島嶼⼨草不⽣,⼀⽚死寂,彷彿剛剛經歷了⼀場末⽇般的浩劫。
“⼗五萬噸炸藥……”閏年喃喃⾃語,他終於明⽩維斯先⽣所說的“⾜以將整個島嶼夷為平地”並⾮誇張。⼥王當年為了“處理”掉衛⽉,竟然動⽤瞭如此恐怖的⼒量!
船隻⼩⼼翼翼地靠近主島的邊緣,在⼀處相對平緩的岸灘停靠。閏年再次拿出海圖,只⻅地圖上,代表這座島嶼的位置,被密密麻麻、扭曲變形的紅⾊骷髏頭所覆蓋,散發著⽐幻影⼩屋濃烈百倍的危險⽓息。⽽在島嶼中⼼那個巨⼤的爆炸坑底部,則標記著⼀個不斷閃爍的、代表“活物”或“強烈能量反應”的特殊符號。
“看來目標就在下面。”幽曇說道,“但是……這⾥的感覺⾮常不好。那些紅⾊的骷髏頭……它們好像還在動!
希拉也感到了強烈的不安:“預⾔告訴我……下⾯有巨⼤的危險,但也……有⼀線⽣機。”
眾⼈提⾼了警惕,⼿持武器,⼩⼼翼翼地踏上了這座死亡之島。空⽓中瀰漫著硫磺和焦糊的⽓味,腳下的地⾯堅硬⽽滾燙,彷彿爆炸的餘溫尚未散盡。他們沿著爆炸坑的邊緣,緩緩向中⼼靠近。越靠近坑底,那種不祥的預感就越發強烈。坑底瀰漫著濃郁的、⼏乎化為實質的“迷霧”,扭曲著光線和空間,讓⼈看不清⾥⾯的具體情況。
就在這時,⼀聲充滿痛苦和憤怒的咆哮,猛地從坑底傳了出來!那聲⾳既熟悉⼜陌⽣,正是屬於軍⽅中將魯弗斯·麥克布萊德!但此刻他的聲⾳中,卻夾雜著⼀種⾮⼈的、瘋狂的嘶吼!
“吼——!離開!都離開這⾥!!”魯弗斯的聲⾳在坑底迴盪,充滿了警告和絕望,“歷史的渣滓……必須被徹底清除!這⾥……是終結之地!”
緊接著,坑底傳來更加激烈的戰⽃聲響——⾦屬碰撞聲、能量爆炸聲、以及更多⾮⼈怪物的嘶吼和慘叫。顯然,魯弗斯正在與坑底的某種東⻄進⾏著殊死的搏⽃!
“中將!”幽曇朝著坑底⼤喊,“我們是來幫你的!你需要什麼?”
“幫我?!”魯弗斯的聲⾳帶著⼀絲嘲諷和瘋狂,“太晚了……太晚了!我已經……被汙染了!但是……那個東⻄……那個陀螺儀……你們必須帶⾛!為了寒霜……帶⾛它!”
他的聲⾳越來越微弱,最後被⼀陣更加猛烈的爆炸聲和怪物的嘶吼所淹沒。
眾⼈⾯⾯相覷,⼀時不知該如何是好。衝下去救⼈?但魯弗斯已經明確表示⾃⼰被汙染,⽽且坑底的情況顯然極其危險。放棄任務離開?但那個“陀螺儀”是拯救寒霜的唯⼀希望,絕不能留在這⾥。
“我們必須下去!”最終,幽曇做出了決定,他的眼神異常堅定。
“不能硬闖。我們需要⼀個計劃,既要拿到陀螺儀,也要……儘可能阻⽌⾥⾯的東⻄出來!”他將⽬光投向了閏年和希拉,“閏年,你的海圖能顯示坑底的結構嗎?希拉,你的預⾔能告訴我們最安全的路徑,或者……坑底到底有什麼嗎?”
閏年⽴刻將海圖聚焦到坑底,但濃郁的迷霧嚴重⼲擾了他的繪製,只能得到⼀個模糊的、不斷變化的輪廓,以及那個代表強烈能量反應的閃爍符號。希拉也再次嘗試預⾔,但得到的信息同樣混亂⽽危險——他看到了陀螺儀的微光,但也看到了⽆數扭曲的陰影和⼀張張充滿怨毒的⾯孔,其中……似乎還有魯弗斯那張因痛苦⽽扭曲的臉。
“看來只能強⾏突破了。”幽曇深吸⼀⼝⽓,開始構思⼀個⼤膽的計劃。他想起了⾃⼰在幻影⼩屋中,利⽤鏡⽚尋找封印薄弱點的經歷,以及家族傳說中關於鏡⼦能夠反射和封鎖異常⼒量的記載。
“閏年,希拉,聽著,”幽曇快速說道,“我要嘗試構建⼀個臨時的‘鏡⾯結界’,將整個爆炸坑封鎖起來,阻⽌⾥⾯的東⻄逃出;閏年,我需要你⽤你的想象⼒,配合海圖,為我構建出最堅固、最完美的結界形態;希拉,我需要你⽤你的⼒量,⼲擾坑底那些怪物的感知,讓它們看到⾃⼰最恐懼的景象,為我爭取時間!”
這是⼀個極其消耗⼒量和精神⼒的計劃,但也是⽬前唯⼀可⾏的⽅案。閏年和希拉⽴刻點頭同意。
幽曇再次取出那枚古舊的鏡⽚,將其⾼⾼舉起。他閉上雙眼,集中所有的精神⼒,開始吟唱起家族秘傳的咒⽂。同時,閏年攤開海圖,⼿中的畫筆如同閃電般舞動,將⼀個複雜⽽堅固的、如同多重反射鏡⾯構成的穹頂結界圖案烙印在幽曇的意識中。希拉則摘下了臉上的⾯具——這是他第⼀次在同伴⾯前露出真容,那張因過去的創傷⽽顯得有些蒼⽩憔悴的臉上,此刻卻寫滿了決絕。他將⾃⼰內⼼深處最深的恐懼和痛苦,化作⽆形的精神⼒量,如同潮⽔般湧向坑底,衝擊著那些亡魂的感知!
“嗡——!”
伴隨著⼀聲悠⻓的嗡鳴,幽曇⼿中的鏡⽚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光芒迅速擴展、延伸,在半空中勾勒出⼀個巨⼤的、閃耀著⽆數鏡⾯的半透明穹頂,如同⼀個倒扣的琉璃碗,嚴絲合縫地將整個爆炸坑籠罩了起來!
結界形成的瞬間,坑底傳來了更加淒厲和憤怒的咆哮!⽆數扭曲的陰影和腐爛的肢體瘋狂地撞擊著結界內壁,試圖衝出來,但在那如同萬花筒般不斷反射⾃身恐懼景象的鏡⾯⾯前,它們⼀次次地潰退、崩
潰。
然⽽,結界並⾮⽆敵的。幽曇的臉⾊越來越蒼⽩,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顯然維持如此龐⼤的結界對他的消耗極⼤。
就在這時,坑底的戰⽃聲響突然平息了。取⽽代之的,是⼀聲充滿了決絕和解脫意味的怒吼,依然是魯弗斯的聲⾳,但這⼀次,卻帶著⼀種令⼈⼼悸的熾熱⼒量:
“死者……就該被埋葬!”
轟隆——!!!!
⼀股遠超之前任何⼀次爆炸的、毀滅性的能量,猛地從坑底爆發開來!熾⽩⾊的烈焰如同太陽般升騰⽽起,瞬間吞噬了整個爆炸坑!幽曇構建的鏡⾯結界在這股⼒量⾯前,如同紙糊般脆弱,瞬間便被撕得粉碎!
巨⼤的衝擊波裹挾著灼熱的⽓浪和⽆數碎⽯,向四周席捲⽽去,眾人被遠遠地掀⻜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當爆炸的餘波漸漸平息,眾⼈掙扎著爬起來,望向那爆炸的核⼼時,都驚呆了。
原本深邃的爆炸坑,此刻已經被徹底夷為平地,只留下⼀個更加巨⼤、更加猙獰的琉璃狀凹陷。坑底空空如也,⽆論是魯弗斯中將,還是那些扭曲的亡魂,都已不⻅蹤影,彷彿被那場最終的爆炸徹底淨化、抹去了⼀般。
只有⼀樣東⻄,靜靜地躺在凹陷的最中⼼,散發著柔和⽽穩定的微光,彷彿亙古不變——那正是他們此⾏的⽬標,那個神秘的、巨⼤的、如同某種精密天⽂儀器般的……陀螺儀。它看起來完好⽆損,表⾯那些複雜的符⽂和齒輪結構依舊清晰可⻅,彷彿剛才那場⾜以毀滅⼀切的爆炸,對它沒有造成絲毫影響。
眾⼈顧不上身上的傷痛和劫後餘⽣的慶幸,⽴刻⼩⼼翼翼地靠近陀螺儀。它⽐想象的還要沉重,需要數名精銳的海霧⼠兵合⼒才能勉強抬起。
就在他們準備將陀螺儀運回船上時,希拉突然抬起頭,望向寒霜城的⽅向,臉⾊驟變:“不好!城⾥……城⾥出事了!”
眾⼈連忙爬上船隻的瞭望臺,向著寒霜城的⽅向望去。只⻅遠⽅的海平⾯上,密密麻麻地浮現出⽆數腐朽的古代戰艦和商船,如同從地獄中駛來的艦隊,正朝著被戰⽕籠罩的寒霜城港⼝緩緩逼近。⽽在寒霜城的上空,現實的景象與那個被海⽔淹沒的毀滅幻影,正如同壞掉的燈泡般瘋狂閃爍、交替,彷彿整個世界都即將在下⼀秒徹底崩潰!
最終決戰的時刻,已然來臨!⽽他們⼿中這沉重⽽神秘的陀螺儀,便是決定這場戰爭勝負,乃⾄整個世界命運的關鍵!
第六幕:⾚道的陀螺儀與寒霜的新⽣
歷史的洪流並未因溺亡學者的暫時消散⽽停歇。就在艾德溫、阿爾伯特深⼊檔案館禁地,閏年、希拉、幽曇等⼈遠赴死亡島嶼的同時,寒霜城內,那場跨越時間線的災難正以⽆可阻擋之勢全⾯爆發。
夜⾊被詭異的⽉光徹底撕裂。天穹之上,⼀輪是清冷孤⾼的滄⽉,另⼀輪則是虛幻閃爍、本不應存在的衛⽉殘影。雙⽉交匯,如同兩⾯破碎的鏡⼦,映照出兩個截然不同卻⼜瘋狂重疊的世界。現實中的寒霜城街道、建築,與那個⼗三年前被⽆盡海⽔徹底淹沒、萬籟俱寂的毀滅幻影,如同接觸不良的燈泡般劇烈閃爍、交替。冰冷的海⽔毫⽆徵兆地從牆壁、地⾯、天花板滲出、湧現,轉瞬間便匯成吞噬⼀切的洪流——
伴隨著海⽔的,是⽆窮⽆盡的亡魂。那些在⼗三年前溺亡於歷史洪流中的犧牲者,那些本應安息的靈
魂,此刻卻被扭曲的⼒量喚醒,化作臃腫腐爛、充滿怨恨的浮⼫,從不斷湧現的⽔坑中爬出,從閃爍的幻影中跌落,如同潮⽔般湧上街頭。他們眼中閃爍著對⽣的貪婪和對現實的憎恨,哀嚎著,蠕動著,試圖爬上那些尚未被淹沒的臺階,尋找他們早已失去的、屬於“活著”的那條歷史線。
恐慌瞬間席捲了整座城市。淒厲的尖叫聲、絕望的哭喊聲此起彼伏。槍聲零星響起,那是城衛隊的⼠兵或是⼀些擁有武器的⺠眾在徒勞地反擊。然⽽,⾯對這鋪天蓋地、彷彿⽆窮⽆盡的亡魂⼤軍,凡⼈的抵抗顯得如此蒼⽩⽆⼒。城市陷⼊了前所未有的混亂與絕望之中。
就在這千鈞⼀發之際,⼀道⾎⾊的身影,如同暗夜中燃燒的燈塔,驟然出現在城市最⾼的建築之巔——那正是阿爾伯特·馮·海因⾥希。他俯瞰著下⽅陷⼊混亂與毀滅邊緣的城市,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冷⾯容上,罕⻅地浮現出⼀絲複雜的情緒——有憤怒,有決絕,更有作為守護者的沉重責任感。
⼏乎在同⼀時刻,⼀股更加強⼤的⼒量介⼊了戰場。原本混亂的槍聲突然變得有序⽽猛烈起來。街道的拐⻆處、建築的窗⼝後、臨時堆砌的沙包掩體旁,出現了⼤量身著統⼀制服、裝備精良的軍警!他們並⾮阿爾伯特麾下的亡靈,⽽是寒霜城現政府的正規軍。他們或許並不完全理解眼前發⽣的超⾃然景象,他們或許看不清那些亡魂的真實⾯⽬,但他們知道,城市正在遭受襲擊,他們的職責就是保衛家園!
軍令如⼭,訓練有素的⼠兵們迅速架起了機槍,構築起⼀道道⽕⼒防線。重機槍的怒吼聲、步槍的密集點射聲、⼿榴彈的爆炸聲響徹雲霄,暫時遏制住了亡魂⼤軍的攻勢。凡⼈的勇⽓與秩序,在超⾃然的恐怖⾯前,展現出了驚⼈的韌性。
然⽽,真正的轉折點,來⾃於那位剛剛從歷史檔案館死⾥逃⽣的⽼學者——拜倫維斯。
就在阿爾伯特准備召喚他蟄伏的亡靈艦隊,投⼊這場關乎城市存亡的最終決戰時,據點的房⻔被“砰砰砰”地猛烈砸響。開⻔之後,只⻅拜倫·維斯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他看起來狼狽不堪,渾身溼透,左臂竟然⻬肩斷裂,傷⼝處鮮⾎淋漓,顯然經歷了⼀場慘烈⾄極的戰⽃。更令⼈⼼驚的是,他僅剩的右⼿正緊握著⼀把⼩⼑,不斷地在⾃⼰斷臂的傷⼝上刻畫著什麼,彷彿在對抗著某種⽆形的侵蝕。他的精神恍惚,眼神渙散,⼝中不停地喃喃⾃語:“中將……中將讓我找你們……船……換……”
阿爾伯特⽴刻意識到情況不對。維斯先⽣顯然是在檔案館遭遇了極其可怕的事情,甚⾄可能已經被歷史濁流嚴重汙染!他⼀個箭步上前,化作⼀道⾎影,瞬間出現在拜倫維斯⾯前,沒有絲毫猶豫,⼀⼿扶住搖搖欲墜的⽼者,另⼀只⼿如同擁有⽣命般按在了拜倫維斯不斷刻畫的斷臂傷⼝上。他沒有試圖阻⽌⽼者的⾃殘⾏為,反⽽調動起⾃⼰操控⾎液的異能,將拜倫維斯傷⼝中流出的⾎液引導、匯聚,如同墨⽔般,在旁邊的牆壁上⻜速“書寫”起來!
他要將⽼者此刻混亂意識中殘留的關鍵信息,以最直接的⽅式提取、記錄下來!這不再是單純的殺戮或控制,⽽是⼀種近乎創造的轉化,⼀種對⽣命和信息本質的深刻理解與運⽤!
牆壁上,扭曲的⾎字⻜速浮現,斷斷續續地拼湊出⼀些詞語:“敵⼈……守不住……歷史……⼗三年前……”
看到牆上那熟悉的⾎⾊⽂字和其中蘊含的強⼤⼒量,拜倫維斯渙散的眼神驟然聚焦,彷彿迴光返照般清醒了⼀瞬。“對!我想起來了!”他抓住阿爾伯特的胳膊,⽤盡全身⼒⽓嘶吼道,“中將讓我來找你們……尋求庇護!不是作為拜倫維斯,而是……這座城市最好的,歷史!學家,向你們尋求庇護,最⾼等級的庇護!敵人來了!敵人在……”
此刻,在阿爾伯特和其他擁有神法感知能⼒的⼈眼中,維斯先⽣的身體正如同⻛中殘燭般迅速衰敗。濃郁的、象徵著歷史侵蝕的迷霧如同跗⻣之蛆,瘋狂地撕扯、蹂躪著他凡⼈的身軀和靈魂。但他憑藉著驚⼈的意志⼒,死死守住最後⼀點清明,強⾏記憶著那最重要的信息。
“敵⼈……在……”他的聲⾳如同破⻛箱般嘶啞,⽣命的⽓息如同斷線的⻛箏般急劇流逝。
“為了寒霜,你願意……成為歷史嗎?”阿爾伯特的聲⾳低沉⽽肅穆,他直視著⽼者即將熄滅的眼眸,彷彿在進⾏⼀場神聖的問詢。
拜倫維斯沒有回覆,但他緊緊抓著阿爾伯特,手臂上的傷口仍在下意識地繃緊中迸出血花,呢喃著傳遞著自己的使命
“⽼友,原諒我。”阿爾伯特眼中閃過⼀絲複雜的情緒,隨即被冰冷的決絕所取代。
在眾⼈驚駭的⽬光中,阿爾伯特張開了嘴,露出了⾮⼈的獠⽛,⼀⼝咬向了拜倫維斯的脖頸!但那並⾮單純的吸⾎或吞噬,剎那間,磅礴的⾎能如同⽕⼭般從阿爾伯特體內爆發出來,將他和拜倫維斯完全籠罩!後者的身體開始以⼀種超乎想象的⽅式撕裂、重組,彷彿化身為某種更加古⽼、更加強⼤的存在。與此同時,拜倫維斯迅速流逝的⽣命⼒被這股⼒量強⾏截留、轉化,⼀種全新的、⾮⽣⾮死的“存在”開始在他體內構建、⽀撐!迷霧被驅散,衰敗被逆轉,⽼者原本枯槁的身軀重新煥發出⼀種詭異的“活⼒”。
他不再是單純的凡⼈拜倫維斯,⽽是成為了……某種永恆的⻅證者,⼀個承載著歷史重量、被阿爾伯特以⾃身⼒量強⾏“錨定”在現實中的存在!
“敵⼈……在……在⼗三年前!”
阿爾伯特鬆開了他,周身的⾎光漸漸收斂,恢復了原本的形態,只是臉⾊顯得有些蒼⽩。他知道,他剛剛做了⼀件可能會永遠改變⾃⼰的事情,但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到了最關鍵的情報,也以⾃⼰的⽅式,履⾏了對這位⽼者的承諾。
“敵⼈在⼗三年前……我明白了,我不需要繼續等待,敵人已經在這裡了,他們早已到來。”阿爾伯特抬起頭,望向天空中那閃爍不定的雙⽉,望向城市中肆虐的亡魂和奮勇抵抗的⼠兵。他終於明⽩了這場災難的本質——這並⾮簡單的⼊侵,⽽是過去對現在的復仇,是那個本應毀滅的世界線,試圖覆蓋、取代他們所處的現實!
“那麼……”阿爾伯特眼中燃起了熊熊戰意。
“就讓它們永遠留在過去吧!”
他猛地張開雙臂,仰天發出⼀聲⽆聲的咆哮!
剎那間,整個寒霜城周邊的海域,彷彿都沸騰了起來!⽆數道⾎⾊的漩渦在海⾯上⽣成、旋轉,緊接著,⼀艘艘龐⼤⽽猙獰的戰艦,裹挾著刺骨的寒意和死亡的⽓息,如同從地獄深淵中升起的利維坦,破開⽔⾯,顯露出身影!那是傳說中的海霧艦隊!阿爾伯特的亡靈⼤軍!
這些由⽆數戰死⽔⼿的怨念與阿爾伯特⾃身⼒量凝聚⽽成的鋼鐵巨獸,此刻終於展露出了它們真正的獠⽛!
“為了⼥王!”⼀些剛剛形成的、意識尚存的亡靈⼠兵嘶吼著,舉起了⼿中的武器。
“為了執政官!”另⼀些新近戰死、被阿爾伯特⼒量轉化的⼠兵也喊出了他們⽣前的⼝號。
但更多的,是沉默。沉默地列陣,沉默地將炮⼝對準那些從歷史濁流中湧出的敵⼈。
恍惚間,阿爾伯特似乎回到了那個平靜的午後,女王站在旗艦的艦橋上,看著平靜的海面,就在那裡,當年的她轉過身來,下達了讓海霧艦隊遠離寒霜的命令,造就了阿爾伯特十一年的迷茫漂泊。
現在,十一年後,在幻境中,轉過身的女王卻發出了不同的聲音。
“阿爾伯特。”
“在。”
“保衛寒霜。”
第二份命令終於到了。
阿爾伯特站在城市之巔,如同揮斥⽅遒的指揮官,他的意志通過⾎脈的連接,瞬間傳達到了每⼀艘戰艦、每⼀個亡靈⼠兵的⼼中。
“艦隊聽令。”
他的聲⾳不⼤,卻清晰地響徹在每⼀個戰⼠的⽿邊,⽆論是⽣者還是亡者。
“保衛寒霜!”
“轟——!!!!!”
萬炮⻬鳴!
海霧艦隊那⾜以撕裂鋼鐵的恐怖⽕⼒,與地⾯上軍警們的密集彈⾬匯合在⼀起,形成了⼀道⽆可阻擋的死亡洪流,狠狠地撞向了那些洶湧⽽來的歷史亡魂!
“保衛寒霜!!!”
⽆論是亡靈⼠兵還是現政府的軍警,⽆論是⼼懷舊主還是效忠新貴,在這⼀刻,所有的分歧都被拋諸腦後。⼀個共同的信念在所有⼈⼼中燃燒——
——保衛這座他們賴以⽣存的城市!
“保衛寒霜!!!”
吶喊聲如同燎原之⽕,迅速傳遍了城市的每⼀個⻆落,匯聚成⼀股⾜以撼動天地的磅礴意志!
就在寒霜城本⼟陷⼊最終決戰的炮⽕硝煙之時,遠在東北海域的那艘承載著最後希望的快船,也正⾯臨著⽣死抉擇。
爆炸的餘波漸漸平息,巨⼤的陀螺儀被成功回收。然⽽,當眾⼈將⽬光投向來時的⽅向時,看到的卻是被幽靈艦隊重重包圍、戰⽕紛⻜的寒霜城。
回去⽀援?但他們肩負著更重要的使命,⽽且此刻回去⽆異於⾃投羅⽹。
繼續前進?但前⽅是茫茫⼤海,失去了海圖的精確指引(閏年的海圖在之前的戰⽃和繪製結界時已消耗殆盡),他們⼜能去往何⽅?
閏年癱坐在甲板上,望著⼿中那張⼏乎變成空⽩的、曾經⽆所不能的海圖殘骸,⼼中充滿了絕望。那個傳說中的南⽅⼤陸,那個歷史學家⼝中“冒險者的統稱”,難道真的只是⼀個虛⽆縹緲的幻想嗎?他們歷經千⾟萬苦找到的陀螺儀,難道最終只能隨著他們在迷航中⼀同沉⼊海底嗎?
淚⽔模糊了他的視線,但他沒有放棄。他突然想起了歷史學家的話,想起了那些在歷史上⽆數次揚帆起航、卻⼤多湮滅⽆聞的冒險者。或許,真正的海圖並⾮畫在紙上,⽽是刻印在……所有不⽢平凡、勇於探索的靈魂深處!
他猛地撕碎了⼿中最後的海圖殘骸,閉上了雙眼。他不再試圖去“看”那虛⽆縹緲的南⽅⼤陸,⽽是將⾃⼰的意識沉⼊那⽚由⽆數冒險者的記憶、希望、恐懼和遺憾匯聚⽽成的精神海洋之中。剎那間,⽆數的畫⾯、聲⾳、情感如同潮⽔般湧⼊他的腦海——
有揚帆起航時的意⽓⻛發,有遭遇⻛暴時的驚⼼動魄,有發現新島嶼時的欣喜若狂,也有迷失⽅向時的絕望⽆助……
他看到了獨⽊⾈在巨浪中掙扎,看到了三桅帆船在與海怪搏⽃,看到了蒸汽輪船在濃霧中觸礁……
⽆數的航線,⽆數的終點,⽆數的成功與失敗,如同星⾠般在他意識的宇宙中閃爍。
在這⽚混亂⽽浩瀚的記憶星海中,閏年憑藉著⾃⼰那份對未知世界的嚮往和對同伴的責任感,艱難地搜尋著,辨別著。漸漸地,⼀條微弱的、蜿蜒曲折的光帶,在⽆數破碎的航線中浮現出來。它並⾮直線,甚⾄充滿了看似⽭盾的迴旋和繞⾏,但它所指向的終點,卻散發著⼀種難以⾔喻的溫暖和希望——
——那是⽆數冒險者潛意識中共同渴望抵達的⽅向!
“就是那⾥!”閏年猛地睜開雙眼,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芒。他伸出⼿,指向茫茫⼤海的南⽅,聲⾳堅定⽽⾃信,“全速前進!向南!沿著這條……星⾠指引的航路!”
閏年的話語中充滿了令⼈信服的⼒量。船上的海霧⼠兵和⽔⼿們雖然不明⽩發⽣了什麼,但他們從閏年的眼神中看到了希望。沒有絲毫猶豫,船隻⽴刻調整⽅向,朝著南⽅全速駛去。
然⽽,前⽅的航路依舊危機四伏。沒有了精確的海圖,他們只能依靠閏年那近乎直覺的指引。⽽希拉,此刻也發揮了⾄關重要的作⽤。
當船隻駛⼊⼀⽚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湧的海域時,希拉的眼中再次浮現出那條連接未來的光路。但這⼀次,光路不再模糊中斷,⽽是變得異常清晰、熾熱,彷彿⼀條燃燒的軌跡,貫穿了眼前的迷霧,直指遙遠的南⽅地平線——
那正是⾚道的⽅向!
他不再是被動地預⻅危險,⽽是主動地……創造道路!
他站在船頭,迎著凜冽的海⻛,張開了雙臂。他不再壓抑⾃⼰內⼼的恐懼和痛苦,反⽽將其化作燃料,點燃了他預⾔能⼒的⽕焰!
他摒棄了過去的逃避和多疑,選擇了相信同伴,相信那些仍在寒霜城奮戰的⼈們,更相信⾃⼰擁有改變命運的⼒量!
“左滿舵!避開那個漩渦!”
“右前⽅有暗流!全速衝過去!”
“穩住!下⼀個浪頭後⾯就是安全區!”
他的聲⾳不再猶豫,不再迷茫,⽽是充滿了斬釘截鐵的⾃信和⼒量。他不再是那個躲在⾯具後⾯的孤獨怪⼈,⽽是成為了這艘希望之⾈真正的領航員!
船隻如同擁有⽣命般,在希拉精準的指令下,於狂暴的洋流和暗礁之間輾轉騰挪,⼀次次險之⼜險地避開了致命的危險。海霧⼠兵們緊握著船舵和纜繩,⽔⼿們奮⼒調整著⻛帆和蒸汽引擎,所有⼈都將⾃⼰的⽣命託付給了這位曾經不起眼的灰道少年。
就在他們即將衝出這⽚最危險的海域時,那些被甩在身後的幽靈船和溺亡者,竟然如同跗⻣之蛆般再次追了上來!它們攀附在船舷上,試圖爬上甲板!
危急時刻,幽曇再次站了出來。他掏出那枚哨笛,⽤盡全⼒吹響!這⼀次,回應他的不再是零星的海豚和鯨⻥,⽽是……整⽚海洋的意志!海⾯上掀起了滔天巨浪,⽆數巨⼤的觸⼿從海底伸出,將那些幽靈船拍得粉碎!成群的鯊⻥如同⿊⾊的閃電,將試圖爬上船的溺亡者撕成碎⽚!甚⾄連天空都聚集起烏
雲,降下冰冷的暴⾬,洗刷著船舷上的汙穢!彷彿整個⼤⾃然都在為這艘承載著最後希望的船隻開道護航!
然⽽,就在幽曇準備進⼀步召喚更強⼤的海洋⼒量時,⼏名經驗豐富的⽼⽔⼿卻七⼿⼋腳地將她拉回了船艙。
“小子!這⾥交給我們!”⼀個獨眼⽼⽔⼿喊道,“你是動腦⼦的!去保護好那個⼤傢伙!打打殺殺的事情,讓我們這些粗⼈來!等我們拯救了世界,還得有你們這些識字的把世界重新蓋起來呢!”他們不由分說地將幽曇推進了相對安全的船艙深處,而後又把閏年塞了進去,直到艾德溫面前。
“別吵!你們知道怎麼安裝它嗎!你們知道星球應停在哪個角度嗎!”這位風度翩翩的女學者趴在甲板上,泥濘而狼狽,但眼神中的光彩卻遠比往日那優雅自信的時候更加熾熱!“這是我的工作,我知道在這裡額外保護一個學者安靜的演算頗有難度,但你們要完成你們的工作!”
⽼⽔⼿們相視一笑,以艾德溫為中心背靠背圍成了一個圓,宛如另一個天邊在暴雨與月光下怒吼的寒霜城,他們拔出腰間的彎⼑和短斧,與那些僥倖爬上來的敵⼈展開了慘烈的⾁搏。
在經歷了難以想象的艱險之後,當⼜⼀個雙⽇接連從海平⾯升起時,⼀條清晰的地平線,終於出現在了眾⼈眼前!那不是海市蜃樓,也不是虛⽆縹緲的幻影,⽽是……真實的⼟地!
⼀⽚⼴袤、平坦、沐浴在溫暖陽光下的陸地!
他們終於抵達了⾚道!那個理論上能夠穩定星球⾃轉軸、修正歷史偏差的關鍵節點!
船隻緩緩靠岸。眾⼈⼩⼼翼翼地將那巨⼤的、沉重的陀螺儀抬下船,安置在岸邊。
艾德溫環顧四周,⽬光最終落在了那⽚平坦⽽堅實的⼟地上。她突然想起了什麼,臉上露出了⼀個⾃信的笑容。她手持已經被海水雨水侵溼的,只剩最後一點的粉筆頭,在甲板上落下了演算的最後一筆,那是……⼀個個精確⽆⽐的天⽂符號和軌道參數!隨著她指尖的滑動,那些泥⼟繪製的符號竟然開始散發出淡淡的光芒,彷彿與天上的星⾠產⽣了某種神秘的共鳴!
緊接著,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發⽣了——那重達數噸的陀螺儀,竟然緩緩地、平穩地……懸浮了起來!離地⼤約半⽶的⾼度!
“利⽤星體引⼒共振……暫時抵消它的部分重量……”艾德溫喘了⼝⽓,額頭上滲出了汗珠,“快!現在搬運應該輕鬆多了!”眾⼈被艾德溫這神乎其技的操作驚呆了,隨即爆發出巨⼤的歡呼聲。他們⽴刻⾏動起來,推著懸浮的陀螺儀,朝著座標點快速前進。
五公⾥的路程,在眾⼈⻬⼼協⼒之下,很快便抵達了。那是⼀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空地,但艾德溫⼿中的儀器卻顯示,這⾥的地磁、引⼒等參數都處於⼀個極其微妙的平衡點。
“就是這⾥!”艾德溫⽤盡最後⼀點⼒⽓,在地上畫下了⼀個精確的⼗字標記。“把它……放在這個位置!⼀分⼀毫都不能差!
眾人和船員們⼩⼼翼翼地操控著懸浮的陀螺儀,將其緩緩地、精準地安放在了那個⼗字標記之上。
就在陀螺儀接觸地⾯的瞬間,⼤地猛地⼀震!⼀道⾁眼可⻅的能量波紋以陀螺儀為中⼼,向著四⾯⼋⽅擴散開去!天空中的雙⽉幻影劇烈地閃爍了⼏下,隨即徹底消失,只剩下清冷的滄⽉孤懸天際。遠⽅寒霜城上空那毀滅的幻影也如同被⻛吹散的沙畫般,煙消雲散。海⾯上那些猙獰的幽靈船和溺亡者,彷彿失去了⽀撐它們存在的根基,紛紛化作泡影,沉⼊海底。
持續了許久的、令⼈窒息的閃爍和重疊終於停⽌了。天空恢復了澄澈,陽光變得溫暖⽽真實。空⽓中瀰漫的腥臭和寒意也漸漸散去,取⽽代之的是海⻛帶來的清新⽓息。
成功了!他們成功地修正了歷史的偏差,將那個毀滅的未來徹底甩在了身後!
巨⼤的疲憊感如同潮⽔般襲來。艾德溫再也⽀撐不住,眼前⼀⿊,軟軟地倒了下去。旁邊的閏年眼疾⼿快,⼀把將她扶住。
“兄弟,⼲得漂亮!”閏年看著懷中昏睡過去的艾德溫,⼜看了看身邊同樣精疲⼒盡的希拉和幽曇,以及那些傷痕累累卻難掩興奮的海霧⼠兵和⽔⼿們,臉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我們……回家吧。”
當南⽅的⾚道迎來新⽣之時,北⽅的寒霜城也終於從戰⽕與毀滅的邊緣掙脫出來。歷史的洪流退去,留下的雖然是⼀⽚狼藉、千瘡百孔的城市,但更重要的,是劫後餘⽣的希望和重新開始的勇⽓。
戰⽃平息後,阿爾伯特並未⽴刻解散他的亡靈艦隊。他知道,這場勝利只是暫時的,寒霜城的未來,還需要⼀個更加穩固的秩序來守護。他站在市政廳的廢墟之上,默默地等待著。
很快,⼀個身影出現在了他的⾯前。那並⾮之前有過⼀⾯之緣的格洛弗,⽽是另⼀個散發著同樣強⼤⽽內斂⽓息的“⾼⼈”。此⼈看起來像是⼀位普通的⽂職官員,但眼神中的智慧和威嚴,卻讓⼈不敢⼩覷。他代表著寒霜城新的權⼒核⼼,或者說,是那股⼀直隱藏在幕後、引導著歷史⾛向的⼒量。
“阿爾伯特將軍,”來者微微頷⾸,語⽓平靜,“寒霜遭受鉅變,需要有⼈為此負責。”阿爾伯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等待著下⽂。
來者似乎並不意外他的沉默,他拿出兩份⽂件,放在了阿爾伯特⾯前的桌⼦上。
“這是現任執政官在城防疏忽、應對危機不⼒、貪汙腐敗、汙衊前任女王推卸罪責、進⾏秘密實驗等⼀系列罪⾏的證據。”來者指著其中⼀份較厚的⽂件說道,“證據確鑿,⾜以讓我身敗名裂,接受審判,如果您需要其它的證據請儘管提出來,我會在三天內準備好。”
他⼜指向另⼀份相對較薄的⽂件:“⽽這份,是關於您,阿爾伯特將軍,臨危受命,⼒挽狂瀾,聯合守軍,最終擊退強敵,保衛了寒霜城的功績報告。以及……⼀份任命您為寒霜城新任最⾼執政官的提案。”
阿爾伯特看著那兩份⽂件,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你想讓我……取⽽代之?”
“並⾮‘讓’,”來者搖搖頭,“⽽是寒霜需要⼀個新的領導者。⼀個⾜夠強⼤、⾜夠有威望、也⾜夠……‘⼲淨’的⼈,來帶領這座城市⾛出陰影,重建秩序。⽽您,阿爾伯特將軍,您是現在唯一手中還有軍隊的人來,從凡人的角度,我願意相信其他城邦。但從現任……哦,馬上是前任執政官的角度,我必須懷疑每一個威脅。”
阿爾伯特沉默了許久。他想起了⼥王最後的囑託,想起了拜倫維斯的犧牲,想起了那些為了保衛寒霜⽽奮戰的⽣者與亡者。他知道,⾃⼰⽆法拒絕這份沉重的責任。
“我接受。”阿爾伯特終於開⼝,聲⾳沙啞卻堅定,“但不是為了權⼒,⽽是為了……寒霜的明天,也許我會把它改造為議會或者別的什麼,這裡不應該再有一個君王了。”
“很好。”來者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伸出手,“歷史會記住您的抉擇,您需要處決我嗎?就像當年我處決女王那樣,必須告訴人民,時代更替了,讓他們相信新時代的執政官是與過去的蠢貨不同的人。”
阿爾伯特並未與他握⼿,⽽是從懷中取出⼀張紙條,遞給了對⽅。“這是……新⼤陸的座標。”他淡淡地說道,“或許,那⾥有寒霜另⼀種可能的未來。”
來者接過紙條,眼中閃過⼀絲驚訝,隨即瞭然地點點頭。“多謝。”說完,他轉身離去,消失在城市的廢墟之中。
阿爾伯特⽬送著對⽅離開,然後緩緩地轉過身,望向那些仍在默默矗⽴的亡靈⼠兵。他輕輕揮了揮⼿,那些由鮮⾎和怨念構成的戰⼠們,如同冰雪般消融,化作點點⾎⾊的光芒,最終徹底消散在空⽓中。只有少數⼏位核⼼的、被賦予了特殊使命的亡靈=,悄然隱匿,等待著新的召喚。
海⻛吹過,帶著⼀絲鹹溼的⽓息,也吹散了戰爭的硝煙。寒霜城,這座歷經滄桑的古⽼城邦,在毀滅的邊緣獲得新⽣。新的秩序正在建⽴,新的希望正在萌芽。⽽那些為了守護它⽽付出⼀切的⼈們,⽆論⽣者還是亡者,他們的故事,他們的犧牲,都將化作歷史的基⽯,被永遠銘記。
(GM低沉⽽感慨的聲⾳緩緩響起)
“感謝各位,⾟苦各位。我是歐陽。”
“我講述⼈⽽⾮神的故事。”
“最後,向你們推薦一本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