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科幻丨硅基泡沫(四)


3楼猫 发布时间:2022-03-10 08:51:43 作者:平行世界笔记 Language

11. 还得兄弟推你一把

黑沙市开市的前一晚,出事了。
少年被蛇咬了,毒蛇。处理了伤口,挤出了脏血。但毒性仍旧侵入了他的身体。少年开始发烧,还呕吐了几次,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药!哪能找到药?”Eric焦急的问。
“嗯……黑沙市,黑沙市……哎,那有条大鱼,钓鱼竿拿给我!”少年已然出现了幻觉。
Eric一夜没有合眼,焦急的守护着少年。
终于熬到了天亮。Eric背起少年,把他放到蜘蛛摩托的边车上,用一条绳子当做安全带,小心的把少年绑在座位上。
七条腿的摩托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又摇摇晃晃的向森林走去。
“醒醒,别睡!去黑沙市怎么走?”Eric焦急的喊着。
摩托的颠簸也着实晃醒了少年,勉为其难的指着路。
蜘蛛摩托进入树林,操控面板上出现一行提示:“自动切换树间行走模式。”
蜘蛛腿猛地向上一弹,吸附到树干上,然后就在树与树之间悠来荡去,虽然这种方式的行走速度确实高效,但由于缺了一条腿,几次都险些从树干上掉下来。幸亏Eric把少年绑的紧,否则他肯定会从座位上摔出来。
跌跌撞撞走了一路,瘸腿摩托终于不堪重负的撂倒在地。幸而,黑沙市已经近在眼前。
山脚下的一片空地,突兀的被黑色的沙土覆盖,与周围的绿草悠悠形成鲜明的对照。
黑沙地上杂乱的分布着五花八门的摊位,有的在地上铺块布,有的用平板车装着,还有的摆在简易的木桌子上。
Eric从车座上解开绑着少年的绳子,少年一低头,哇的吐出一口黑乎乎的血。
“哪个,哪个摊卖药?”Eric着急的问。
“帐篷。”说完,少年又晕了过去。
帐篷,很好找,因为黑沙市里只有一个帐篷,土黄色,看上去很结实。帐篷外还停放着几辆蜘蛛摩托。
“哥们,脸生的很,外边来的?”一个壮实的光头大汉,边擦拭着手里的砍刀,边对Eric说。
帐篷里有一张生锈的金属桌子,桌子背后放着个货架,上面摆着各种“商品”。除了光头大汉,还有几个喽啰百无聊赖的坐在一旁打牌。
“有解毒药么?被蛇咬的。”Eric焦急的问。
大汉说:“给我看看伤口!”
Eric轻轻把背上少年放到地上,掀起他的裤腿,伤口在脚踝处。
“唔,还有救,但也不能耽搁了。”大汉把擦砍刀的布扔到桌上,回身从货架上翻找出一个白色小铁盒,上面用红色画着单蛇缠绕权杖的标志。他拿着小盒在Eric面前晃了晃,说:“你打算拿什么换?”
Eric二话不说拿出了那颗白钻,钻石在昏暗的帐篷里显得格外耀眼。
“唔,成色不错。”大汉伸手想拿钻石,Eric当然不会让他得逞。
“一手交钻石,一手交……”货字没说出口,Eric突然愣住了,因为他发现,大汉扔到桌上的那块抹布,其实不是布,而是………巨蜒翼膜做的地图,确切的说是地图的碎片。
由于飞船降落的失败,地图随着破碎的防护服落入海中,Eric在国王的村落里发现了一块碎片,没想到在这里又看到了一块。
地图对Eric来说无比重要,没有地图他无法确定自己所在的方位,只能盲目的向北走,能找到星芒岛的希望也十分渺茫。
Eric大脑迅速运转,故作平静的说:“这钻石有多罕见,你我都清楚,要不是急着救人,我也不会做这个吃亏的买卖。”
“哼哼,行了,别舍不得了,你要再这么磨叽,他估计就没命了!”大汉朝躺在地上的少年怒了怒嘴。
“这样吧,除了药,你再送我点什么吧……就这块抹布吧,我正好也有把刀要擦。”Eric说。
“咳,不就块抹布么?给你!”大汉大方的抓起抹布,刚要扔给Eric。突然身边的一个小弟咦了一声,说:“大哥,你这抹布上怎么好象画着画儿呢?”
帐篷里剑拔弩张,Eric手里拿着大汉的砍刀,刀锋架在大汉的脖子上,大汉虽然一脸怒气,但却不改轻举妄动。
不过,Eric也不改轻举妄动,因为,那几个小喽啰手里的枪,正指着自己的后脑勺。
“闹什么闹!一大早,就不叫人安生!”一个声音在篷外响起,一群人应声而入。
说话的是一个身材粗壮的女人,黑色眼罩遮着右眼,穿着紧身的迷彩衬衫、军绿色工裤,腰间别着左轮手枪。另有两个男人,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独眼女人向地上扫了一眼,说:“怎么让客人躺着呀?”
身后的跟班立刻把躺在地上的少年架起来,放到一把椅子上,当然也同时拔出了枪。
看到少年被的性命被威胁,Eric知道自己已经无计可施。
独眼女人一只手捏住砍刀的刀身,Eric识趣的松了手,她把刀当啷一声扔到桌上。光头大汉解除了危险,赶紧给独眼女人搬来一把椅子,还用袖子擦了擦。
独眼女人大大咧的坐下,又挥了手,其他人也都赶快收了枪。
“我说了多少次了,别杀客人,别杀客人!客人都杀死了,你的东西卖给谁?”女人教训道,众人都毕恭敬的听着。
“生意嘛,谈得妥就做,谈不妥就算了。”独眼女人说这话的候,眼神扫向Eric。
光头大汉在独眼女人耳边叨叨了几句,大概介绍了一下情况。
“藏宝图?”独眼女人挑了挑眉。
光头大汉一把抓过Eric攥在手里的那块地图碎片,不知从哪儿拿了个水壶,用水清洗了几下,露出了地图的原貌。
独眼女人看了几眼,冷笑了一声,对大汉说:“我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宝藏,再说,这只是块碎片,留在咱们手里,就是块抹布。”
“不过。”女人话峰一转,看向Eric说:“这块抹布好象对你很重要嘛。”
Eric不语,只是略带焦虑的看向仍旧昏迷不醒的少年。
“抹布可以卖给你,解毒药也可以卖给你。”独眼女人接着说,Eric当然不相信她会这么好心,等着下文。
“但是,一块白钻是肯定不够的。”女人走到Eric跟前,一字一句的说:“我知道有个钻石月亮,带我们去那儿!”
“我没法带你们去,只有他能找到。”Eric指了指双目紧闭、脸色煞白的少年,道:“他如果死了,你们就永远找不到钻石月亮了!”Eric当然知道,钻石月亮不是想找就能找到的,用少年的话说,是“可遇而不可求“。Eric还记得少年说过,他上一次发现钻石月亮是在两三年前。
但是,面对现在的危境,他必须要充分利用独眼女人对钻石月亮的渴望,想办法解救少年、得到地图碎片。
独眼女人眯起眼想了一下,身边的光头大汉可按耐不住了,挥拳打向Eric的脸,被Eric娴熟的躲开,没想到身后两个举着枪的小喽啰直接把枪顶到他的后脑勺,Eric不敢再动,大汉的拳头便象雨点般的落下来。
”行啦!”独眼女人大吼一声,光头大汉立刻住了手。Eric捂着肚子站起身,嘴角还挂着一丝血。
“把解毒药,给他打了!”独眼女人指了指少年。
光头大汉刚想质疑,但还没开口就被独眼女人把质疑瞪了回去,他打开小白盒,拿出一个自动针管,在少年的胳臂上戳了一下,药剂自动打入了少年的身体。
过了几分钟,少年脸色开始好转,缓缓的睁开眼睛。
“带我们去找钻石月亮,否则你的朋友就性命难保!”大汉使劲的拍了拍少年的脸,想让他更清醒一些。
“钻石……月亮……”少年喃喃道,眼神涣散,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
“钻石月亮……其实……就在……”少年的声音更低了,大汉立刻把脸凑过去,想听清他的话。
这时,独眼女人一把揪住大汉的脖领向后一拽,她的力气果然很大,大汉一个趔趄倒在地上。这么重要的信息,怎么能让大汉听去?
独眼女人把脸贴近少年,问:“在哪儿?钻石月亮在哪儿?”
突然,少年猛的用头撞向独眼女人的鼻梁,同时,敏捷的一从她腰间抽出那把左轮手轮,抵在女人的太阳穴。独眼女人鼻梁显然是被撞断了,一手捂着流血的鼻子,发出极为难听的惨叫。
小喽啰们先是一愣,接着纷纷拨枪。
“把枪放下!“少年喊道。
“按他说的做!”独眼女人跟着嚷嚷了一句。
小喽啰们缓缓的放下了枪。
Eric着实也吃了一惊,但很快就做出了反映,先从地上捡起一把枪,把其他枪踢到很远的地方。他走到大汉跟前,伸出手,大汉梗着脖子看着Eric。无奈,Eric一拳打到了大汉的肚子上,大汉捂着肚子弯下腰,悻悻的掏出那块地图碎片,交给了Eric。
“走!”少年挟持着独眼女人,对Eric喊道。
两人在众喽啰的注视下,退到了帐篷外面。
少年看了看停在帐篷外的蜘蛛摩托,Eric心领神会,立刻上车,打着了火。少年猛的把独眼女人推倒在地,窜上蜘蛛摩托的边车。
密林丛中,枪声惊起飞鸟。Eric和少年坐着蜘蛛摩托在树木间飞速前行。而他们身后,独眼女人和她的跟班也开着蜘蛛摩托,紧追不放。
“向右转!”少年指着前方说,话音未落,几发子弹打到了摩托车上,发出闷响。子弹可能是伤到了车的传动装置,车身先是剧烈摇晃,接着八条腿的动作变得极不协调,最后向前一扑,七零八散的落到了一片光秃秃的空地上。
Eric和少年从车里甩了出来,Eric手一撑地,敏捷的站起来,看少年还坐在地上,连忙过去拉他。
少年略显艰难的起身,Eric发现拉过少年的手上,竟然沾满血迹。
“你!”Eric惊呼。
少年惨淡一笑,说:“没事儿。”
Eric发现少年腰腹部的衣服正在渗血,应该是在车上被击中的。
独眼女人和跟班的声音越来越近,少年捂着伤口,急急的说:“快走!”
Eric搀着少年向前跑,湍急的水流声越来越大。前面已经没有路了,只有悬崖,Eric和少年站在悬崖的边缘。后面的追兵却也赶到了。独眼女人和跟班们步步紧逼,眼露凶光。
“跳下去!”少年小声对Eric说。
“什……”那个“么”字还没出口,少年就用尽全力,把Eric推了下去。坠落半空,Eric隐约听到了几声枪响,然后就落入了水中。小河连着大河,激流而下,一路向北……

12. 父女

锃亮的黑色皮鞋在水泥地面踩踏出紧张、严肃的脚步声。两个身着墨蓝色制服、头戴大檐帽的警察,架着身上湿漉漉的Eric走进一座低矮的灰色建筑。建筑大门口挂着一块竖牌,上面板板正正的写着“西河沿儿派出所”。
清晨的派出所,充满新鲜的忙碌,擦桌子扫地的、打水沏茶的……一个衣着略显随意的老警察拿着笔和本,坐到Eric面前。
“姓名?”老警察问。
“E…Eric”
“埃~瑞~克…”老警察刚落笔,突然皱起眉,他用笔捅了一下跟他背对背坐着的年轻小警察,“唉,你听说过有姓‘埃’的么?”
小警察扭过头,嘴里还叼着个包子,想了想,摇摇头,模糊不清的说:“没听说过。”
老警察提高语调,对Eric说:“真实姓名!说真实姓名!”
Eric茫然的看着老警察,时至当下,他已然还没有对自己的境遇有清醒的认识。
他只记得,为了逃避独眼女人一伙的追杀,自己被少年从悬崖推下,落入湍急大河,也不知漂流了多久,他逐渐失去了意识。当他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广阔的河滩上,而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正站在身边,警觉的俯视着自己。
“我看,他好象这儿有点问题吧。”小警察边说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老警察发愁的说:“昨天夜里那几个酒后闹事儿的,还在拘留室里呢,可再没地儿给他了。”
“犯什么事儿了?”小警察吃完了包子,凑到老警察跟前问。
“也没犯什么事儿,河岸警送来的,说是发现他躺在岸边,没有身份证、没有钱包,只有这些奇怪的东西……”老警察边回答,边拿出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放着两块皱皱巴巴的巨蜻翼膜地图碎片,还有那个Eric一直挂在腰间的“终极武器”。
看见了这几样重要的东西,Eric眼神突然犀利,猛地伸手,抓向老警察手中的证物袋。说来神奇,办公室里这些擦桌子扫地的、打水沏茶的……看似一群平庸之辈,但面对紧急情况,却个个都展现出了矫健的身手,不过瞬间,Eric就被完全控制住,扳着胳臂压着手,还有一根笤帚横架在胸前,令他动弹不得。
“啊哟,着什么急呀,你看看你……”老警察大声说,“你的东西,迟早会还给你的嘛,先得确定你的真实身份不是!”
这时,小警察不知从哪儿拿了个黑不溜秋的铁盒子过来,边放到桌上边说:“甭跟他废话了,测一下不就行了!”
“咦,这东西不是坏了么?”老警察问。
“修过了,也许还能使。”小警察打开黑铁盒子,里面有一个玻璃质地的隔板,黑铁盒子的侧面还有一根电线,也不知连着哪儿。Eric的手被强行按到了黑铁盒子里的玻璃隔板上,然后……一点动静都没有。
办公室里的画面仿佛静止,大家都盯着那个黑铁盒子,大概过了有3、4分钟,突然从办公室的角落里传来一阵叽叽嘎嘎的声音。原来黑铁盒子上的线连着一台摆放在办公室角落的针式打印机,打印机艰难又缓慢的打印出了一张纸。
小警察连忙跑过去,扯下纸,交给老警察。
老警察看了一眼,便对小警察说:“去通知他家里,来领人!”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身穿白色短袖衬衫,卡其色的裤子,光头、戴一顶深咖色鸭舌帽。恭恭敬敬的坐在老警察对面。
“孩子他爸痴迷极限运动,说是去河上漂流,一走几个月都没回来……”男人说着。
他口中的“孩子”正坐在不远处的一把椅子上,大概6、7岁的小女孩,唇红齿白,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和一头微卷的黑发,着实可怜可爱,小警察和其他几个同事都忍不住过去逗她说话,有的手里还拿着糖果饼干什么的。
“你是他什么人?”老警察公事公办的问。
“我是他家的司机,都工作了十几年了,这是我的工作证。”男人掏出一个小红本递给老警察。本上写着他的姓名:白某某
老警察边做记录,边说:“我怀疑他可能是在漂流的时候受伤了,脑子有点糊涂,你们回去赶快带他去看看吧。”
“一定!一定!”司机老白连声回应。
Eric被从派出所放了出来,但手里却莫名其妙的牵着一个小女孩。
看到“父女团圆”的场景,老警察一众深感欣慰,小女孩奶声奶气的说了一句:“谢谢警察叔叔帮我找到爸爸!”
一众人心都被融化,个个露出慈祥的笑容。
“我不是她爸爸!”Eric一声喊,打破了温馨场景,众人的笑都僵在了脸上。
所幸,司机老白在Eric身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摇摇头,大家立刻明白是说Eric头脑不清醒的问题,脸上又转而为同情,老警察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离开。
就这样,Eric和他的“女儿”、“司机”坐上车,回“家”。
两进的四合院,绕过一进门的影壁墙,便可以看到院子,青砖铺地,有一个葡萄藤架,错落有秩的放着各种盆栽,郁郁葱葱的枝叶,在夏日阳光下闪闪亮亮。不知哪儿有个小水池,隐约传来流水的声音。
Eric坐在西厢房一张红木雕花餐桌旁,与对面的“女儿”面面相觑。
一个穿着碎花裙子、围着围裙的黑人大婶儿,端着托盘走进屋。托盘里放着热乎乎的早点。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赶快吃点……”话说到这儿她却愣住了,因为看到了Eric,手里的托盘都跟着一颤。
司机老白在她身后捅了一下,她才把托盘放到桌上,然后被老白拉回了厨房。
“妈呀,这是谁呀?”大婶儿问。
老白低声回答:“这不就是陆爷么?”
“胡说!我在这家里这么多年,还能不认识陆爷?”大婶儿皱着眉说。
“哎呀,警察都说他是了,咱们就当他是吧,要不现在这个情况……得解燃眉之急呀!”老白迫切地说。
大婶儿一脸“能行么?”的表情,愉愉看向餐厅。
着实饿了,桌上的早点也着实香,Eric大口吃起来。
边吃边含混不清地说:“你知道我不是你爸爸吧。"
“把油条泡都豆浆里更好吃。”小女孩边说示范,把油条撕成小块,放到豆浆里,又向豆浆里加了勺糖。
Eric照葫芦画瓢,确实口感独特。
突然,屋外传来一阵钟声,先是当当当的敲了八下,然后便是一小段音乐,虽然节奏舒缓,却透着清晨的朝气,仿佛带动着万物开始一天的蓬勃。
报时结束。小女孩展颜一笑说:“爸爸,吃完饭淅淅可以去院子里玩一会儿么?”
看着Eric一脸茫然,小女孩又补充道:“我就是淅淅!”
淅淅?Eric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到过。
对面的小女孩笑容如此纯净,令Eric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喃喃的说:“可……可以”。

13. 没钱买票

这车该怎么开?
Eric把车钥匙插进钥匙孔,拧却了几下,车子打着了火,车身颤动起来。
可是,接下来呢?
珀咖索斯星上的运输工具都是自动驾驶的,Eric哪里见过这样古老的汽车。
他努力回忆自己坐车时,司机老白的操作手法。几番折腾,终于大致搞明白了原理,松手刹、挂档、踩油门…车子缓缓驶出车库,驶上了大街。
报时的钟声再度响起,先是敲了一下,接着是同样的音乐。虽然音调、节奏都一样,但报时的音乐都透着一种懒散,和车窗外的夏日正午一样。
车里没有空调,Eric摇下车窗,好奇的注视着街景。
人类到达珀咖索斯星之后,经历过数次大规模战争,既有和星球原生动物之间的战争,也有人类互相间的战争。其中一次把藏有地球历史文献的资料库摧毁了,所以对于Eric这一代人来说,关于地球文明的历史知识,破碎又模糊。
这里是旧文明的重复?还是新文明的衍生?Eric心想。
突然,车后座传来一个声音:“你要去哪儿?”
Eric一惊,踩下刹车,只听砰的一声,后座上的人撞上了前座的椅背。
Eric连忙回头,看见了淅淅,鲜血顺着她的额角开始向下流淌,她瘪了瘪嘴,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这个家长是怎么当的!孩子坐在车上,还开那么猛!”一个身穿白大褂、戴着白口罩的医生愤怒的教训着Eric,“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要是破相了怎么办!”
“别说我爸爸!”淅淅带着哭腔说,“不赖他。”
医生仔细的冲洗她的伤口,她的小手紧紧的拉着Eric。比这更大更可怕的伤口,Eric见过不少,可却不曾有过现在这样的扎心的感受。Eric抱着额头贴着纱布的淅淅走出医院。淅淅很轻,身体象柔软的小面团。她用双手搂着Eric的脖子。
忽然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窜入Eric的脑海:“以后我也要生个女儿。”
“你要去哪儿?”淅淅执着的重复了一遍在车上问的问题。
Eric想了想,干脆如实作答:“星芒岛。”
这个听上去有点象童话故事的地名,令小女孩来了精神。她松开搂着Eric脖子的手,立直身子,问:“星芒岛在哪儿?”
“在北极。”
“北极在哪儿。”
“在最北最北的地方。”Eric耐心的回答。
“你去了还回来么?”淅淅敏感的问,不等Eric反应,接着说:“又要扔下我不管么!?”说着就又要哭起来。
这时,半空中,报时的钟声再度响起。
医院在地势较高的地方,周围也没有什么高楼大厦,极目远眺,可以看到远处有一座笔直伫立的高塔。为了分散淅淅的注意力,Eric连忙接着高塔说:“你看,那个塔,是不是报时的大钟?”
计策成功,淅淅收了眼泪,点点头,说:“对呀,那个就是火车站大钟。”
火车站!Eric心头一动,也许,火车可以通向他想去的地方?
“北极?没听说过。”售票口的一位中年妇女一边嗑瓜子一边摇头。
“那,这儿的车都去哪儿?”Eric努力把脸凑到售票口的小玻璃窗口跟前。
“都?这就一趟车。”中年妇女一脸惊愕,竟然有人不知道这里只有一趟车。
“从这儿到极北,中间不停,一站到底哈。”她机关枪似的说道。
极北!!那不就是北极么?!Eric高兴极了,接着问:“什么时候发车?”
“最近的一趟,下周一,早上8点。”
“好!我就买这一趟!”
中年妇女二话不说,从窗口塞出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印着各种类型的票价:硬座、软座、卧铺、包间……Eric愣在了那里,无论哪种类型的票,他都买不了。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钱……
中年妇女等了半天,看Eric压根儿没有要掏钱的意思,干脆的关上了售票口的玻璃窗,继续自在的嗑起了瓜子。
Eric悻悻的把票价表放到口袋里,抱起站在一边的淅淅,有点心不在焉的向外走去。怎么才能坐上火车?跟别人借钱?打工挣钱?或者是想法逃票?
突然,巨大的钟声打断了Eric的思绪。他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火车站大钟的脚下。
这个钟塔很有意思,没有基座,上下一边粗,方方正正的外型,暗红色的砖墙,四周镶嵌着带镂空花纹的装饰金属板。Eric努力仰头望,可以隐约看见高处的表盘,四面各一个,造型十分简约,没有数字,白底表盘上只有黑色的刻度,和三根长短、粗细不一的指针。
说来奇怪,此时报时的音乐又有了不同的情绪,也不知是不是与黄昏的景色有关,音乐中竟然透着淡淡的忧伤。
“我知道你不是我爸爸。”淅淅突然说,“我爸爸可能已经死了。”她的语气中有她这个年龄不应有忧郁。
“但是……”淅淅的大眼睛里开始充盈泪水,“但是,我不能没有爸爸……”
唉,Eric在心里长叹一口气,紧紧抱住淅淅,安抚的拍着她的背。
“啥?借钱买车票?”司机老白大惊小呼的说,此时的他已经二两酒下肚,面色微红。
“就买最便宜的那种,硬座。”Eric耐着性子说,边说,边给老白的杯里倒满酒。
“来来来,我的陆爷……”
没等老白说完,Eric就抢白道:“我不是你的‘陆爷’。”
“行行行,我的爷!”老白不耐烦的挥挥手,然后把桌上那张皱巴巴的车票价目表展平,说:“咱们来看看哈。”
他用食指指节敲了敲价目表上“硬座”那一栏,另一只手捏了颗五香花生米,送进嘴里,边嚼边说:“最便宜的硬座,2000元一张。你知道我一个月的工资是多少么?”
老白抬起一只手,翘起大拇指和小指,“60!我这还是算挣得多的呢!”
Eric听了这话,心凉了半截,转念一想,又问道:“你看,我能买下这么大宅子,还能雇得起你和做饭的大婶,一定很有钱吧。”
老白嘬了一口酒,斜着眼睛看着Eric说:“啊哟,怎么?又承认自己是陆爷啦?”
Eric无语。
老白接着说:“您呢应该是有大笔存款在银行,根据您的要求,银行会每个月自动打给我们工资还有家里的生活费。既然警察局都认定您是陆爷,估计银行也没问题。”
“不过……”老白突然语调一转,眼睛中原本那几份醉意竟然不见了,他缓缓的说:“据我所知,那钱可是留给淅淅上学、结婚用的……”老白虽然没有说“孩子的钱你也打主意”这句话,但眼神语气却都已经态度鲜明了。Eric竟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他想起了小时候,一次偷拿了邻居家的果子,其实并非从树上摘的,而是从地上捡的,他的爸爸仍旧极为严厉的教训了他。
“要做个正直的人,咱们的家族背负着耻辱的历史,更不能走偏一步!”父亲说。
可是,现在的Eric当真是落入了道德的两难困境。他默默的站起身,老白似笑非笑地问:“要不要把银行的地址给您?”
Eric没有搭理他,转身离开了。
急促、暴躁的敲门声,打破了夜晚小院的宁静。
“谁呀?”黑人大婶穿着碎花睡衣,走出倒座房,来到门口。
老白也披着衣服、趿拉着鞋,走出自己的房间,他想跟黑人大婶说:“先别开门”,但晚了一步。
门被打开,六、七个气势汹汹的人冲了进来。
黑人大婶被撞到在地,老白双手一伸拦住了不速之客。
“啊呦,这不是她大伯、二叔和三姑么?”老白脸上陪着笑说。
“呸!”那个被叫作“三姑”的胖女人啐了一口说:“你还配叫我三姑,你不过就是我弟弟养的一条狗!”
老白怒了,一串市井脏话脱口而出,还没说完就被大伯抬手打了一巴掌。
“你给我识相点!我弟弟已经死了,他的孩子还没成年,所以他所有的财产都应该由我们保管!你再在这儿挡道,小心你的小命儿!”大伯瞪着一双三角眼,狠狠的说,他挥挥手,身后跟着的几个壮实的打手一把推开老白,向院里走去。
“我爸爸没有死!”一个稚嫩的声音,略带哭腔,原来是淅淅,光着脚,站在院子里喊。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二叔不耐烦的说。
“一看就是没家教的野孩子!”三姑。
淅淅紧咬嘴唇,猛的冲向三姑,把这个胖女人撞得一个趔趄。
“快把她给我弄走!”三姑尖叫,一个打手伸手一把拎起了淅淅。
“放下她!”一个低沉、愤怒的声音响起。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到院子。乌云很合时宜的遮住和月光,令人看不清他的长相。短短几秒,拎着淅淅的打手手捂肚子倒在地上,另两了个上来帮忙的打手也在地上呻吟,一个头上还挂了彩,鲜血直流。
这个高大的身影一手抱着淅淅,一手拎着不知从哪个打手那儿夺过来的短棍。
虽然看不见他的五官,但那股凶猛之势令人不寒而栗。
“爸爸!”淅淅搂住Eric的脖子喊道。
“你,你回来了?”大伯半信半疑的问,努力想看清Eric的脸。
“没错!”老白站到Eric身边,理直气壮的说:“我们陆爷前天就回来了!不信你们去西河沿儿派出所问!”
二叔还想凑近看Eric,却被Eric一脚踢飞。踢的时候,他用一只手捂住了淅淅的眼睛,不想让她看到这些暴力的场面。原本凶神恶煞的大伯、二叔、三姑灰溜溜的走了,Eric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家需要他假扮“陆爷”。
半空中又响起报时的钟声,寂静之中格外响亮,钟声之后,还是同样那段音乐,但却铿锵凿凿,似乎每个音符都带着愤恨。
“我想赶快长大!”淅淅咬着牙说,“我要变得像你一样厉害,这样他们就不敢欺负我了!”
Eric看着躺在粉色小床上的淅淅,她手里抱着可爱毛绒玩具,嘴里却说着人世的心酸。Eric像是面对一个成年人一样,认真的说:“要想长大,首先必须要活着,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努力的活着。即使你的家被夺走了,即使你的爸爸失踪了,都要努力活下去。这样才能长大,这样才能变得像我一样厉害。”
珀咖索斯星的人类,经历过无数次的劫难,却从没有放弃活下去的权力。面对盘踞在地球的盖娅,人类明知胜算渺茫,但也仍旧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反攻。淅淅似懂非懂的看着Eric,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给我读一个故事吧。”淅淅从枕头下面拿出了一本书。
封面古老却精致,上面写着:“负责看家的淅淅。”
Eric猛然想起来,出发到地球的前夜,妺妺曾经给他读过这本书,这书是千年以前地球文明的作品。
和妺妺看的那本不同,Eric手上的这本是绘本,带有大幅、精美的插图。
“机器人女孩淅淅欢快的在门前草地上奔跑,温暖的风拂过她的脸庞,让她想起了主人一家离开前给她的道别之吻,每个人都吻了她,包括最小的那个宝宝,在她脸上留下了湿乎乎的口水。”Eric读到。
“等一下。”淅淅突然打断。
Eric不解的放下书。
“读完这一遍,这本书就送给你了,是我给你的礼物。”淅淅微微一笑,接着就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Eric轻轻站起身,拿着书走出淅淅的卧室,发现老白站在门外,刚才他被打的那半边脸,仍旧挂着红肿的手印。
“明天就去报警!”Eric低声说,“否则我走了,他们还会再来。”
“报警,不好使呀。”老白眉头紧皱,“淅淅未成年,今天来的那几个都是陆爷的亲哥、亲姐,如果陆爷长时间失踪,按规矩他的财产只能由他的兄弟姐妹代管,这一代管,怕淅淅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陆爷没有留下遗嘱么?”Eric问。老白摇摇头。
“好,那我来写遗嘱。”Eric果断的说,“既然我的指纹和你的陆爷一样……”
听了Eric的话,老白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拉着Eric说:“好!好!来我屋喝两盅,好好商量一下遗嘱怎么写。”
Eric点点,随手把那本“负责看家的淅淅”放到墙边的矮桌上。
“这书别乱放,淅淅说送你了?”老白问。
Eric点点头,心下并未当回事儿。
“这是本古书,陆爷为淅淅花大价钱淘回来的。”老白边说边拿起书,拽起袖子小心的擦了擦封面,然后语重心长的说:“送去典当行,大概能换2000块吧。”
(机核首发,绝对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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