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40K原体系列故事翻译丨《第一军团》


3楼猫 发布时间:2022-03-09 19:27:11 作者:薄义云天 Language

暗夜之剑号的脊背在流血,整个通信塔在舰船脊骨上的伤痕中被拆下。脆弱的引擎不规律地抖动着,发出一阵阵让甲板颠簸摇晃的受损涡流。长长的伤疤遍布它的外层装甲,每一道都是由枪炮中士还没能完全理解的噩梦般恐怖的武器所造成的。但即使这样,它仍然在服役,仍然在任务中,从主舰队群向外勇敢地突击,就像其他好几百艘舰船一样。在这么远处,他们没有其他方法,而那些存活下来的人也没有任何怨言。
阿耐得连长站在战略甲板上,身边围绕着他的战术指挥团队,在他面前提出着可行的方案。
“不是冉丹?”他问。
这个问题并非危言耸听——冉丹异形,除去它们很多的其他能力,已经被发现能够模仿许多帝国战舰的检测信号。
“不是,大人,”信号大师霍福德回答道。“我完全确定。”
“但也不是我们的人。”阿耐得说。
“不会在这么远的地方,”女船长艾尔莎同意道。“除非他们负伤了。”
阿耐得黑暗地笑了一下。“那,他们和我们差不多了。”
在聚集的军官和星际战士面前,在一面黑色的全息影像上显示着附近空间的图像——一片残破的遗迹和歪斜的骨架。在暗夜之剑号不稳定的发电机的影响下,图像时不时地闪动,但阿耐得还是可以看到足够多的东西,让他可以同意霍福德的看法。画面中的舰船是帝国的,比他们的船更大,并且在绕着一个环形航道巡游,如果他们没有被拦截,那最后他们会到达黑暗天使主舰队的平面以下。这艘船看上去并不慌张,而这很不寻常,灭绝区域北部可不是一个可以随便漫游的地方。
“还是没有他们的问候?”阿耐得又问了一遍。
“什么都没有,”霍福德确认道。
阿耐得对做出命令变得更加谨慎。他们的上次战斗让他们的舰船严重受损,尤其是弹药库几乎被清空。在这种情况下发起任何攻击,甚至是面对一艘比己方更巨大的船只会非常困难。最稳妥的做法应该是汇报他们的发现,然后隐藏起来,希望一艘军团的战列舰可以在敌船走进射程之前回应他们。但是,军团全体都已经在执行各自的任务了,在这场将要结束的六年之久的残酷异形战争中尽自己的一份力。除非十万火急,他们不会想从自己的任务中退出的。
“准备作战,”阿耐得命令道。“全力进攻。准备跳帮。”
暗夜之剑号转进拦截航线,展示出了它受损的等离子发动机所能做出的最好的机动。很快这艘护卫舰就在太空中加速起来,循着导航大师留下的路标前进着。
阿耐得拿起他的头盔。他仍然穿着他的盔甲——现在没有军团战士再会把它脱下了——在气闭合上时感到了那熟悉的吸附声。他走下指挥甲板,和他仍然活着的五名指挥组团聚。他能在头盔的显示器中看到他的连队——第一军团,第八骑士团的第四十五连——正在快速赶往跳帮位置。他们只剩下几颗鱼雷了,但他们的机库里还有风暴鸟,而且近距离的广域火力仍然完整。
“不是冉丹吗?”第一小队的士官塔拉丹问,疲倦地挎着他几乎破碎的爆弹枪检查着弹药。
阿耐得可以原谅着反复的提问。他们与这些异形战斗已经太久了,使用了太多太久的惨不忍睹的暴力,让整个银河看起来已经没有了其他敌人,而军团的整个历史中都没有出现过比它们更加考验他们的敌人。
“不是冉丹,中士,”阿耐得说,伸手拿向他的动力剑溅血。这把剑是在卡利班用黑铁铸造,用精湛的技艺将一只修长蜿蜒的龙刻在了剑刃上。“敌人的身份尚不明确,但真相会水落石出的。”
突击警报开始响起,近距探测器照出了他们的猎物。阿耐得唤出一个全息方块,把它往中心放大。
它毫无疑问是他们自己的人——是帝国的船。那熟悉的如匕首般的船头,拱起的背部和厚重的装甲。冉丹的战舰全都充满了尖刺和铁链和漂浮的金属触手,就像一只漂浮在太空中的金属海蜇一样。
“依然没有收到对方的回复,”霍福德报告到,在他那由缆线和目镜组成的巢穴之后叫到。
阿耐得看着它越加靠近。“准备接舰,”他命令道。“和敌舰对齐,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发射伤害性弹药。”
“可恶的笨蛋,”塔拉丹对自己说道。“他们不知道这里是战区吗?”
“我怀疑他们不知道,”阿耐得说,在那艘船进入目视范围内时观察着。“扫描数据伪装让我们吃了很多亏——他们应该也是想保持小心。”
船体的更多细节现在清晰可见。它没有任何标记,暗绿色的装甲就像是未经涂色的陶刚,只是一片挂在黑暗中的未被抛光过的金属。它看起来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而这在银河的这片区域中非常罕见,它的推进器干净整齐的工作着。
“准备警示射击,”阿耐得命令道。“保持标准距离。”
闯入者开进了危险区域。他们的武器并没有任何失灵的迹象,同时武装直升机的数量也并不明确。
阿耐得吸入一口气,准备发出开火的命令,但就在这时,他的扫描阵列终于显示出了数据。
“一条讯息,大人,”霍福德说。
塔拉丹发出一阵不满的低吼,那声音黑暗地回响在他的头盔里。“他们在玩什么把戏?”
“接过来,”阿耐得对霍福德说道,把手慢慢地从溅血的剑柄上拿了下来。
一个全息影像半透明的闪现出来,从中出现了一个帝国星际战士如鬼魂般的轮廓。他的盔甲上没有任何标志,看上去就和他的船一样暗淡无光,平平无奇。他所穿的盔甲比阿耐得要新——是马卡四型而非第一军团中常见的马卡二型——而且,就像他乘坐的船只一样,没有任何战斗损耗的痕迹。
“这里是第一军团战舰暗夜之剑号,”阿耐得说,选择了正式的口气。“你的身份并不明确且进入了被划定的冉丹灭绝区域。关闭动力源并准备搜查,否则我们将开始攻击。”
“你们不会有这个需要,连长。”那个星际战士回答道。那声音有些古怪——比一般的阿斯塔特的音调更高了一些,但仍然有着那股超乎常人的自信。“我们必须确保我们在正确的地方。这些异形在模仿的能力上出类拔萃,我们理解。”
阿耐得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的诡计让他感到烦恼。如果这真的是一艘帝国的舰船,那么这种不佩戴标志的捉迷藏毫无任何意义。
“表明你的身份,”阿耐得说,向枪炮连长眨眨眼,让他们继续保持警戒。
“我是你们的朋友,”他回答道,那声音里可能带着一丝隐藏在那头盔下的笑意。
“虚空之中没有盟友,”阿耐得说,准备着开火前的流程,把手重新放在了他的剑柄上。“这是你的最后机会。”
全息投影中的头微微低下了一些。“您的勇气果然名不虚传,”他回答道。“即使敌我差距如此巨大,您的船只又岌岌可危,我仍然相信您真的会开火。好吧。这里是突击巡洋舰珀尔修斯号,九周前从雷夫深港出发。请原谅身份证明的不足——我们准确来说还没有称号。如果您坚持需要一个名字,那第二十军团就行了。至于说我,第一军团中第八骑士团的四十五连连长阿耐得,您可以叫我阿尔法瑞斯。”
他奔跑着,身体紧贴着树叶,脚上沾染着泥土。月光暗淡地分割着大地,因为云朵也在奔跑,阴影非常深沉。
他正在喘气。他的身体超越常人,那是一件无比珍贵的天赋,但他已经奔跑了很长时间,即使是他也会有极限。他还依稀记得,在这之前的一个时代,那时他的四周全是另一个现实的嚎叫,低声的耳语,和一阵不停回响的无尽哭喊。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了那个地方来到了这里,来到了这些如钢铁般坚毅的树木和暗夜的笼罩之下。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或者他的过去,他只知道他现在在这里,在这个每个树枝下都暗藏阴影,每一声野兽的吼叫中都带着痛苦的星球上。
他现在更加辛苦地跑着,让他感受到了疲劳。这感觉好像是他必须要习惯拥有一副身体;就好像,曾经,他只是一个另一个人脑中的想法或者信仰。他的全身沾满泥土。他的身体被伤口覆盖。只要踏错一步,他就会掉在齐腰深的烂泥里,或者被大腿般长度的荆棘缠住。这个世界想要杀死他。这个世界想要杀死所有东西。
他拿着一把武器——一支从巨兽的骨架上拆下的角。他已经用它刺入了许多想要终结他的生物,才让他最终得到了它。他用它攻击森林中恐怖怪物的身体,在伤口深可见骨时感受着温热漆黑的血液溅在他的手上。现在它感觉就像是他的一部分,从他的拳头向外伸出,只是一个并不属于这里的身体的延伸,这副身体被移植到这里,正在学习着征服他周围的环境。
野兽无处不在。他们互相战斗,与弱者战斗,也向强者挑战。他们跃过峡谷,皮革的翅膀紧绷着。他们匍匐在地上,微小的眼睛在茂密的植被中燃烧着。在这个世界的根部也有野兽,触须在古老的泥土中快速抖动,他们的本体已经过于庞大,无法移动,过于臃肿,无法呼吸。他从来都不能把它们全部杀死,即使他把全力都用在这个任务上。总有几只会存活下来,继续毒害这片黑色的土地。
他向着高地前进,四肢着地的爬上山坳。他全身赤裸,但他的皮肤已经变得坚硬。他会需要找到一些东西穿在身上——其他动物的血肉,一张染血的皮毛,从他杀死的生物的身上获取。在那之前,寒风会追赶着他,像谎言般寒冷,抓住他的长发。
很快,天就会下雨了。被月光照成银白色的天空会破碎开来,让大地和如长矛版锋利的树叶沉浸在黑暗中,直到最后所有东西都被粘液和脏污覆盖。这个世界一直充满水分,河岸经常决堤,土壤一直湿滑,夜晚的强风摇动着树枝。
他辛苦地攀登着。他滑了一下,感受到了被荆棘缠绕的双手。他蹒跚着,感受到了脚趾间冰冷的淤泥。在片刻间,他感觉那黑暗蜷曲的荆棘最终会将他扼死,它们会环绕在自己的脖子上把他拖倒,但在那之后他挣脱出来,继续向山顶冲去,与那永无止境的森林角力着。
随后,他暴露在了一片扰动的天空下。黑色的岩石戳进急促的空气中,被狂风鞭打着。他终于看见了一条漫长的道路,从这座山峰一直延续到那片闷热的峡谷。
云层在互相撕扯,重新组合。树顶摇晃着,像一个装满了蛇的袋子。他的面前是一道巨大的山谷,像一道伤口般横在森林里,在暗绿和黑色中的一抹扭曲的灰色。
他必须下到那里去。最强大的野兽就在那里,在被他狩猎的同时狩猎着他。它就是森林中的梦魇,让这个世界与自己为敌的腐败之源,没有奴隶的巨兽。他不能把目光从它身上移开,因为它和他一样清楚彼此的存在。他可以在腐败的树叶中闻到它,在蜿蜒的树根下油腻的水塘里看见它的影子。
他迟疑着。他的身体里有一部分胆怯了。他又看见了被云层阻隔的星空,并且明白,只要他再次跳进那片隔绝光线的残酷世界中之后,他就再也不会真正离开了。他猜想着那里是否还会有逃避的机会,一个安全的避难所,能让他躲避到风暴平息,让更加强大的生物去杀死它。
但这个机会确实再也不会出现了。那梦魇正在召唤他,期待着他走下山谷,等待着测试他的实力。能够征服这种世界的只有那些敢于直视深渊的人。
所以他蜷成一团,弯起身体,然后又开始奔跑,一直往下,往下,跑进了黑暗。
神秘人被带上了暗夜之剑号。他的身边没有护卫陪伴。由塔拉丹带领的一支仪仗队去到了珀尔修斯号。那气氛仿佛是在交换人质。在双方的人员移动完毕之后,两艘船并排停在太空里,等待着继续出发的许可。
阿耐得把阿尔法瑞斯带进自己的房间。他没有要求他卸下武装。在这种情况下,他也留下了自己的武器。
在从穿梭机港口走出来的时候,这个新上舰的人仔细地观察着四周。“我听说你们在船上携带着你们的家园世界,”阿尔法瑞斯说,看着堆砌在金属船体内的石墙和在壁龛中轻柔燃烧着的灯笼。
“所有的军团都会这么做,”阿耐得说。“就算是你们,我想。”
阿尔法瑞斯笑了。他剃得精光的头颅非常高贵,皮肤显出一种古铜色的质感。他的盔甲单调乏味,但一看就非常可靠——与阿耐得那身被战争摧残的板甲相比,他看起来就好像是刚刚从工厂的生产线上走下来一样。
“我也在想,你一定有很多问题。”阿尔法瑞斯说。
“我想要知道的并不重要,”阿耐得说,打开他房间的门,向他伸出一只手。“如果你真的是你说的那个人,无敌理性号会有一切应有的记录。”
阿尔法瑞斯在门口徘徊着。“你难道就没有丝毫的好奇吗?”
“在这里,好奇心并没有什么用处。”
“有意思。在我们那里,事情正好相反。”
他们走进房间。那里面的装潢全部都是卡利班的风格——石制的墙壁和地板,被火盆装起的火堆,武器被挂在铁架上,旁边则是战斗记录和阵亡名单。这些都有着某种阴暗的美感,弥漫着森林世界上那些坚毅的战争堡垒的气氛。而阿尔法瑞斯好像也在非常仔细地观察着所有的这一切。
“和我说说冉丹异形,”他说。
阿耐得在他们身后关上门。“他们令人憎恶,”他平淡地说。“但庆幸的是,结束就在眼前了。”
“这是一场艰苦的战斗。”
“所有的战斗都一样。”
“我想,没有一场会和这场相当。”
阿耐得发现他并不太喜欢阿尔法瑞斯。在他的言行举止中有着些许轻微的优越感——这并不明显,但依然存在,就好像他年轻活泼聪明,而自己的一切都已经在过去被定型,变得筋疲力尽,准备退进虚无。
“他们的抵抗比预想的更加猛烈,”阿耐得承认道。“我们从未找到办法克制他们扰乱我们战术工具能力的方法——每一场战斗的实力都不平衡,很少遵循我们的计划。在战斗开始时,我们的优势是帝皇。现在,是原体。我愿意用他们所有微妙的设备换取他亲临战场。他成为了他们的毁灭者。”
“没错,他们在泰拉上就是这么说的。”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接收到从泰拉发来的消息了。”
“泰拉依然健在。但是你们的军团在六年的战斗后怎么样了?”
这次阿耐得微笑了起来。“你想让我告诉你我们的部署细节?想让我告诉你,一个甚至不佩戴连队标志的人?”
“请原谅。是我的好奇心,就像我刚才说的。但这艘船已经承受了严重的伤害。”
“我们在厄瑞巴星角(Uriba Angle)遭遇了一艘冉丹战舰。我们的其他两艘船牺牲了,但我们活了下来。伤亡人数很多,但我们每杀死他们一个,这场战斗就会更快落下帷幕。”
“而你们却仍然在巡逻。”
“没有异形可以被放过。现在不行。”
“完成你的职责,”阿尔法瑞斯说。“这对你来说很重要。”
“当然。我肯定你也一样。”
“你们真是一个严肃的军团。你们不会开怀大笑,你们不会吹嘘战功。你们现在在这里,在这未知的边缘,为了帝国奉献鲜血。我不知道将来有多少个你们将拯救的星球会知道你们的壮举。”
阿耐得耸耸肩。“我们中很少有人关心这些。”他走向一个低矮的石制祭坛,上面设立着加密的通信基站。他用一个手势打开它,等着管线预热。“我是一个泰拉人,”他说,“但我在卡利班上生活过。如果你想要了解这个军团,那就是你唯一需要做的。在那个世界上,黑暗总是企图重新回归。焚烧森林,之后它又会回来。砍倒树木,它们又会重新生长起来包围我们。所以我们向外出征,一次又一次,向着那些污秽之地进攻,在最恶劣的困境下猎杀最可怕的怪兽。它们会被杀死,但那之后我们可能只会有一个小时,或者一天,或者一周。但最后一些东西总会回来。所以我们一直在抗争。你不会期待感谢。你不会把这件事看成是你的职责。这就是生存的需要,而生存下来才是所有荣耀的源头。”
“有些人会把这称作傲慢。”
“有些人?”
“有些人。”
“好吧,如果你想用傲慢来信任你的武器,你的要塞,你的军团,那我没有任何意见。”
“其他军团可能完成你们在这里所做的一切吗?”
“我不知道。”
“但你对此有疑虑。”
“我相信我的武器。”
“那你的军团呢?”
通信基站突然亮出一道红光,然后镜头里闪现出了符文。
“你可以自己找出答案,”阿耐得研究着传输而来的信息说。“旗舰有令,所有授权都已通过。感到庆幸吧——狮王莱恩想要亲自与你谈话。”
在他奔跑时,他变得更加强壮了。暴风中带着血的气味,溅在树叶和树根上。即使是在大雨开始降下的时候,他还是还是可以在树林中众多的气味中分辨出来——腐朽的气息,真菌的味道,还有尸体中流出的甜美血腥气。
脚下的植物已经变得潮湿,在波动的月光下闪闪发亮。树木就像是监狱中的铁窗,巨大且毫不留情。
现在所有的道路都将他引导向下走,远离那正在消逝的光芒,进入更加朦胧难辨的暮光世界中。飞鸟在头顶尖叫,从它们的巢穴中拍打着翅膀飞了出来。更加劣等的生物蜷缩在自己的巢穴和窝棚里,它们的眼睛像是黑色的宝石,爪子紧紧地压进潮湿的泥土里。
那只弯曲锋利的角还在他的手中,向下滴落着雨水。他是如此用力地握着它,他现在想他永远不会再放开它了。他越向内部前进,他敌人的恶臭就更加强烈。这里的所有东西仿佛都被它所污染。树木渗透出它,矿石反射着它。
他穿过一从荆棘,它们抓咬着他的后背。他跳到松软的淤泥上,几乎失去了平衡。这里没有让他隐蔽的地方——所有的气味都清晰无比。他必须成为风暴中的一道阴影,在闪烁的朦胧中跳跃,用他的速度和力量征服等待着他的梦魇。
他已经从许多口中听说过那个生物的传说。野兽为之歌唱,同时躲避它;飞鸟称它为王,然后四散飞开。可能这就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可能只有他拥有将这个怪物击倒在溅满鲜血的土地上,把它扔进那些复杂的根须中。
气味变得无法忍受,一股马匹般的汗骚味道,一阵钢铁的腥味。他接近了。他离的非常近。天空被一道闪电劈开,点亮了破碎的天堂,让他看见了被狂风吹倒的漆黑树干。
它就在那里,匍匐在地上,在一片空地上看守着它狭窄营地的入口,鼻子大大张开,喷出白雾。
他没有迟疑。他跳了起来,从隐蔽处突然出现,蔓延的树干擦到了他的肩膀。那梦魇冲向他,如雷鸣般袭来,让它蹄下的土地震动起来。在一瞬间,他在空中,高举着兵器,瞪着它。风暴又一次轰鸣,用一阵银白色的火焰冲刷着空地。
它的体型庞大无比,浑身覆盖着黑铁的外壳,眼睛隐藏着,肩膀弯曲在铠甲下。它拿着一把长剑,反射着风暴的冰冷火焰。太迟了,他看见这里不止有一只野兽,而是两只——一个骑士和它的驮兽,全都附着铠甲,全都巨大无比,在盘陀大雨中幽蜇蠢动。
他用那只角击打向它,把尖端刺入那生物的盔甲上。它在他手里颤抖了一下,然后碎裂了。梦魇向他袭来,用两只手挥舞起那把巨剑。这下攻击不可避免,快到不能闪避,强到不能存活。他感觉到那黑铁深深咬进他的身体,像他曾经撕下其他野兽的血肉那样切进他的身体。
他发出一声嚎叫,周围的世界旋转着。梦魇又一次攻击,这次用剑尖戳向他,以不可能出错的精准动作刺向他的心脏。他尝试翻滚躲开,但被钉在原地,而且这次他的痛苦阻断了所有感官。他能感觉到死后的世界又一次追上了他,那他出现的一片虚无,认识到了失败的代价。
梦魇现在笼罩在他的身上,身上同时滴下雨水和溅出的血液。它看起来枯槁古怪,仿佛是对古代贵族的拙劣模仿。
第一之子,”他吼道,从快速受损的身体里召集起话语的力量。
它扭动剑刃,靠近到他的眼睛几乎可以从铁盔上那狭窄的缝隙中看见。
你会杀死这个世界,”他吐出一口唾沫。
梦魇把它沉重的靴子踩在他的脖子上,将他肉体中最后一丝勇气抽走。
“直呼我的名字,”它告诉他,那声音如此稳重,在它燃尽他的身体时说道。“那个猎人,野兽的屠杀者。”
阿耐得获得了护送阿尔法瑞斯的荣誉。暗夜之剑号从交战区的边缘重新驶会总舰队的核心。在他们回航的时候,阿耐得看见了他们船只的状况——它们全部都伤痕累累,就像被圈养的动物身上的捕食者爪痕。它们的数量比他上次见更少了,甚至有些大型巡洋舰的身影不见脸。
他们穿过几层警戒线,每一层都有更加巨大的船只镇守,最后到达了在中心停靠的巨无霸。旗舰的身影不会有错——无敌理性号周身修长,漆黑简练,就像是一支刺入太空的黑曜长矛。它那哥特式的塔楼仍然骄傲地矗立在它的背部,尽管其中的很多也已经被异形的粒子武器所染黑,而且有些地方被撕扯开来,只留下了精金的骨架。
他们的最后一段路由佩戴着鸦翼徽记的风暴鸟护送。即使他们在每个关口都给出了正确的通关密码,但上膛的枪炮仍然随时瞄准着他们。这在灭绝区是标准程序,但阿耐得依然忍不住认为这些更加慎重的做法是因为他身边的乘客。
他们穿过无敌理性号主机库的阴影,走进它巨大空洞的拥抱。他们一走出穿梭机,一队穿着象牙色长袍和暗夜色盔甲的帕拉丁荣誉卫队(honour guard of paladins)就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的护送充满礼貌但也非常谨慎,带着他们走向涡轮升降机和重力引线(gravlines),随后向着他们的目的地穿过了许多大厅和武器库。
在路程上,阿耐得时不时地瞥向阿尔法瑞斯。他希望认为这个新来的人会被震撼——无敌理性号几乎能算是帝国最著名的舰船。它是第一艘荣光女王级战舰,在之后的服役中证明的帝皇创造出如此巨大,如此强大,如此快速的兵器在全银河中所向披靡。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它是大远征中唯一的荣光女王级战舰,人们流传着它一出现就可以平定战区,使人降服。现在其他的荣光女王已经同其他军团开始服役,但这艘元老军舰的传说仍未消退。每一个柳钉和封顶的壁龛都散发出纯粹耐心的匠心,是火星机械天才与卡利班黑暗致命魅力的完美融合。
最终,他们到达了原体的房间,而阿耐得准备离开。但在他这么做的时候,一个帕拉丁护卫拦住了他。
“他也想要见您,连长。”
于是阿耐得走了进去。他同阿尔法瑞斯一起走在狭长的走道里,靴子踩在覆盖冰冷花岗岩的毛毯上。他走过军团许多连队和营队的旗帜,全都悬挂在轻柔的烛光阴影里。
狮王莱恩端坐在一个雪白色的雪花石王座上等待着他们,一条修长,金边的紫罗兰色披风从他的肩膀上垂下。一组全息投影仪环绕在王座周围,全部打开着,显示着几十场正在交战的太空战斗。像往常一样,原体安静的气场如风暴前夕的夜晚空气般悄声占据了主导。可能,如果一个人能够在靠近一些,就可以在那双冰冷的眼中看出一丝警醒,在那双宽阔的肩膀上感觉到一种遥远的疲劳。很多人已经死在了这里,被逼到绝路作困兽斗的敌人杀死。还会有更多人在结束前死在这里,无论主导之后战争的是何种战术天才,如何仔细地计划部署,不停地检查复习都不能避免。
有传言说莱恩并不关心他的战士,并且会不计代价地牺牲他们来取得战略优势。这个说法虽然被广泛流传,但和真相天差地别。这位原体是在骑士团中长大的,忠诚和封建效忠就是他的一切,所以每一位向他效忠战士的死亡对他严肃的灵魂而言都非常沉重。倘若他选择隐藏这份情绪,并因此让眼界并不开阔的下等人传出谣言,这些对他的重担都没有任何影响。狮王就像是一本合上的书,但他那些秘密的书页上的文字全部由他麾下战士的鲜血写成。
“阿耐得连长,”他在二人接近王座时说。“我对你最近在厄瑞巴的战功感到欣慰。你为你的骑士团赢得了荣誉。”
阿耐得鞠了一躬。“我也深感荣幸,原体大人,”他说。
莱恩转向阿尔法瑞斯。阿耐得也向他瞥了一眼,并为那星际战士脸上消失的得意气焰感到满足。在一位帝皇真正的子嗣面前,他再也不能放射出那优越感了。
“还有你,”狮王把一只巨大的手放在膝甲上。“我又应该怎么认识你?”
阿尔法瑞斯鞠了一躬。“悉听尊便,大人。我是前来回答您的问题的。”
“你来自一个并不存在的军团,给出了一个在所有文件中都没有记录的名字,”莱恩说。“你没有展示任何徽章,没有给出任何保证,但是你却要求见我,在我舰队的核心,在战斗的前夕。”
“第二十军团真实存在,大人,您现在就亲眼看到了它,”阿尔法瑞斯说。“而且,恕我直言,我不认为你之前不知道这件事。”
“我听说过谣言。有一支幽灵军团,来去无踪。但一个军团需要一个原体,而你们没有,你有什么权力将你的战帮命名军团?”
“军团在原体之前就已经存在,即使是您的军团也一样。我们是最后的军团,但最后我们的主人会被发现。可能到了那时,我们就不会再是鬼魂。”
“可能这个时候不会到来。”
“这个选择将由我们做出,这点我可以确信。”
阿耐得观察倾听着。即使有着巨大的不同,他们二人的话语竟然显露出一种遥远的相似感觉。就好像那些话仅仅浮在表面,而他们想说出的真正重要的信息仍然没有被揭露,被锁在意义的牢笼中。
“告诉我你在这里的原因。”莱恩说。
“我带来一艘船,里面乘坐着我们最精锐的一个连队的战士。还有其他人在赶来,全都准备接受您的指挥。他们会不带怨言,虔诚地服侍您。我们研究了您与冉丹的战争,在遥远的地方欣赏着您。这些异形对我们来说不是意外。请您接受这项提议,让这场战争更加快速地结束吧。”
“一份慷慨的礼物。是我的父亲送的,是吗?”
“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我们有着…某种执照,我们可以自发这么做,不计规模。”
“在这场远征中还有许多其他军团在战斗。没有其他人向我们施以援手。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做?”
“我们希望远征成功。”
“我的兄弟全都如此希望。”
“我们也希望冉丹毁灭。”
狮王的目光变的坚定起来。“让我给你一些小建议,鬼魂,”他说。“我的兄弟会中有很多人有温暖的心灵,有趣的幽默。他们是宽容的人,会满怀兴趣地倾听旅行者的故事,和享受格斗般享受这些娱乐。我不是这类人。我的心灵并不温暖,也没有幽默感。我的军团已经因这场战争元气大伤,现在也费尽所有力量保持依然存活的力量。我们在这片星系中已经杀戮了太多,之后我们的双手可能再也不会洗净在这里染上的鲜血。所以如果你珍惜自己的脖子的话,最好现在就开始说真话——我腰间的这把剑可不是为了作秀。”
阿尔法瑞斯的眼皮微微抽动了一下,那悠闲的自信微微动摇了一下。但他依然站在原地,眼睛迎上了原体的目光。
“您必成战帅,大人,”他说。
这句话回荡在阴影中,在灰色昏暗的大厅中古怪地回响着。
“你是什么意思?”莱恩小心地问。
“那天终将到来,”阿尔法瑞斯说。“最后的原体——我们的原体——会被发现,随后这虚伪的平等必将被打破。一个皇帝在他的将军征战时不会亲临战场,而这个帝皇也一样。不要假装迷惑无知,大人,您可能没有发现您的兄弟之间长久讨论的内容。”
“你的这些话为你带来了危险。”
“我仅仅是在陈述必须发生的事情,”阿尔法瑞斯说。“您是第一。您的军团是人数最多且最强大的。您应该保持领先,成为那时的第一位选择。如果是您的话,现在还不晚。”
“你的语气仿佛这个决定已经定下。”
“您正在这场战争中摧残您自己。第十三军团现在第一次变得更加庞大,但他们的领袖只能算得上是您的苍白倒影。如果您继续承受如此巨大的伤亡,您将不能再次超越他们。其他人也在慢慢崛起——第十军团,还有第十六军团。一顶桂冠等待着您,大人,但现在您正放任它从您的指尖溜走。”
“而你可以帮助我重新获得那些力量。”
“没错,您只需要现在撤出您的力量。让我们来完成这项任务剩下的工作,您则在这时恢复军团的人数。没有人在看到您已经成就的成果后会质疑您的勇气。回到卡利班重新开始,这样不会有人将质疑您统治的正当性。”
狮王考虑着这些话。他坚毅的眉毛皱起了一会儿,装甲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膝盖。
“那么你想成为造王者,”他说。
“您将不会受到任何指控。”
“那为什么要给出这份提议?”
阿尔法瑞斯笑了,那微笑看起来几乎有些尴尬。“因为我们也是如此被创造的,您的战士同我们非常相像。您明白如何同时遵守承诺和守护秘密。您明白腰上和披风中隐藏的宝剑所代表的意义。如果基里曼成为领袖,这些都将不复存在。这就是我的原因。”
莱恩第一次笑了,如他所有的姿势一样冷酷坚硬。“如果命运允许,总有一天你们的原体会被找到。为何不将你的希望放在他的身上?”
“我们与您不一样。”
“那我们是什么?”
“第一。”
狮王许久没有回答。他似乎陷入了思考,仿佛那两个字同时是诅咒和荣誉。
“现在离开,”他阴暗地说,把披风微微拉向自己。“回到你那灰色的船只和空虚的旗帜下。你们在一个小时内会收到我的答复。”
在阿尔法瑞斯离开后,莱恩转向了阿耐得。
“你怎么看?”他问。
“非常奇怪的提议。”
“非常奇怪。你同意他对这场战争的看法吗?”
阿耐得迟疑了。“这并不是我所能——”
“我想听见你真心的想法,连长。”
“他说的对,”阿耐得抬起目光看向他的原体。“我们会取得胜利,但也会将我们的大部分力量留在这片星海间。”
莱恩点点头。他的眼睛短暂地望向那些闪亮着符文和部队动向的全息影像。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阿耐得连长,”他充满深意地说。“我梦到我回到了卡利班,回到了我的父亲到来之前,回到了那茂密森林中仍然充满恐惧的时候。我进入了一个试图杀死我的野兽的脑中。又或者,是那个野兽进入了我的身体,它才是猎人。我在现实中没有遇到过这个生物的任何记忆。在我杀死它时,它向我说话。那真实发生过吗?我不能确定。”
阿耐得倾听着,略微感到有些尴尬,在那朦胧摇晃的视线中,看进了他的原体的内心。
“那个野兽,也把我叫做第一,”莱恩说。“我当时不能理解它是什么意思。即使是现在,这个称号同时是一项荣誉也是负担,如铅块般悬挂在我们的脖颈之上。现在我们遇到了更多的鬼魂从虚空中出现,用未来我们更大的政治权力的的景象诱惑我们。从以前开始,这种鬼魂就出现在每个拐角,认为自己一定知道我所期盼的,或者一定会做的,或者一定会成为的样子。”
莱恩又笑了,这次比上次微微少了一些冰冷。
“战帅,”他带着嘲弄的语气说。“在平等兄弟中的领导。那个鬼魂毫无疑问是对的——这类事情总有一天会发生。而且,如果我们继续坚持在这里实现我们的承诺,我们夺到这个地位的机会必定会减少。现在似乎所有诱惑的生物都从阴影中出现,携带着他们的箴言。这就是它们危险的原因——我们在一个由谎言组成的星球上习惯了谎言。在那里只有真相会威胁土地的安危。”
“那么,我们应该……”阿耐得斗胆问道。
莱恩重新看向他,脸上闪过一次枯燥的愉快神情。“我们应该怎么样,连长?”
“我们应该接受提议吗?”
狮王重新坐回他的王座里。
“提议一直在变,”他说,“但我们的答案只有一个。”
他在日出时从森林里走了出来,他的堡垒高高伸向灰色的天空,那些黑色的墙壁上挂满了旗帜。它庞大无比,建造的目的就是为了压制周围的土地,但即使这样,在身后这永无止境的森林面前,它看起来仍然摇摇欲坠。男男女女排成一排行走在烂泥里,疲劳地走向大门。他们所有人都被穿着沉重的黑色盔甲的战士看守着。
他在路上遇见了骑士团的骑士,他们身上也沾满了暗影中的污秽。其中一个摘下他的头盔,露出一个剃短的头,一副尊贵的面孔,一张被战争淬炼过的脸。
“森林之子!”骑士喊叫着,向他致意。“又是一场胜利?”
他抬起头。他已经疲劳到难以想象,而那最后一只野兽的话,那形似一个人的怪物所说的话,仍然在他的耳边回荡。
“那天会到来的,”他说,把脏污从手套上甩下。
那个骑士跃下他的马,向他走近。他靠了过来,仿佛有什么阴谋。“没错,最终会的,”他轻轻地说。“但当我们抗击这些森林的时候,其他的骑士团在日益强大。您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暂缓狩猎吧,大人,就暂停一个季节。”
他没有看向那个骑士。他正在看着那些走向堡垒安全的人们。他们没有为这些为他们而付出的努力说出一句感谢。他们并没有被保护他们的人的誓言所束缚,即使他们的未来都要依靠他们。
“我们做出了承诺,兄弟,”他说。
“那您觉得其他人也会信守诺言吗?”
“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会被一个人所统治,那一定会是您。”
他又开始走,靴子深深陷进泥地里。每一个动作都举步维艰,带来全新的劳累。
“想想命运吧!”那骑士在他身后喊道。“誓言会被遗忘。但力量不会。”
他继续走着。
“那么您想让其他人如何认识您,大人?”骑士问,那是他最后的提问。“当编年史被撰写时,您希望他们如何评价您?”
他依然在走着,没有向后看。
“我希望他们写下,我从始至终都一直如一,”他说,品尝着卡利班黎明新鲜寒冷的空气。“是那个猎人,野兽的屠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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