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hep，fufu師
校對：hep
編者按：1998 年 8 月 13 日，《回聲之夜》在日本 PlayStation 平臺發售，為什麼在 23 年後（2021 年）才來翻譯這篇訪談？因為這是 VG 百科的使命之一：保存歷代遊戲開發者的經驗和故事，讓更多玩家瞭解遊戲的創作過程，以及供從事遊戲開發的專業人士參考。我們認為這一點在現今的環境下尤其重要。
本文出自日版《Echo Night 完美遊戲指南》的第 128 - 131 頁（原書於 1998 年 8 月 1 日由 ザ・プレイステーション編集部、アミューズメント書籍編集部在日本編輯出版）訪談進行地點為 From Software 本部，這篇訪談的英文翻譯於 2018 年 8 月 14 日刊載，本文是譯自這篇英文翻譯，由 VG 百科《艾爾登法環》項目主編 hep 和 fufu師 翻譯。
感謝譯者們的工作 m(_ _)m
PS. 這篇文章的譯者們對 FS 社有相當的瞭解，也有較深的感情，hep 在 B 站的 ID 是 Hephaestus2020 如有同好歡迎前往關注，hep 主編也在籌劃收集整理更多 FS 相關資料的製作，希望有志於此的同好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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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員介紹
- 金子章典（以下簡稱金子）：FS cs 開發三部部長。本作主程序、製作人。現 Soft Gear社 content 開發部部長。（以後這種fs老員工近況我就不說了，難受）
- 鍋島俊文（以下簡稱鍋島）：96 年入社（自述是技術出身，具體哪篇訪談我忘了，ac 訪談看得少），98 年任本作腳本、監督，99 年起任 ac 系列製作人，FS 製作部、企劃部部長，14 年前後離職。
- 渡辺さくみ（以下簡稱渡邊）：FS 製作企劃部。負責主要的圖像工作、人物到各種物件的視覺設計。
- 星野康太（以下簡稱星野）：FS 製作 1 部所屬。FS 御用音樂部門 frequency 貝斯手，主要早期成員之一。
一、 抽屜上有鑰匙孔的世界
當提到From Software的遊戲時，首先浮現的是RPG遊戲《國王密令》系列（以下簡稱KF）和射擊遊戲《裝甲核心》系列（以下簡稱AC）。請和大家談談什麼讓你們這次決定做一款ADV？
鍋島：開始沒打算刻意去做ADV。在KF和AC中，3D多邊形空間是我們的強項（3D spaces using polygons），但如果以KF3為例，我們已經做出了現實空間（realistic spaces ），比如在一個廣場中間有一間屋子，屋子裡有一張桌子。有人提議嘗試做一個更進一步的世界，給桌子加個抽屜，而抽屜上有個鑰匙孔。開始是實驗性的但進展很順利，所以我們決定嘗試拿它做個遊戲。起初設定了一棟西式別墅作為背景，氣氛一下就顯得黑暗又靜謐了，所以大家說最好別搞成KF那樣讓玩家戰鬥的抓狂的東西。我們討論什麼遊戲類型最合適，最後在ADV上達成了共識。
金子：像KF這類遊戲裡，敵人角色會使用多邊形表現。我的第一項工作就是繼續研發並降低這方面的比例，讓更多多邊形能夠去呈現房間等內容，以呈現更寫實化的視覺空間。
企劃大概什麼時候開始的？
金子：我想是去年夏天開始測試的。首先是程序，我們用它嘗試了各種各樣不同的東西。
鍋島：大概十月份那會兒，我們定下來說把船設為本作故事發生地。
與KF和AC相比，本作難度似乎低了不少，這是你們有意為之嗎？
鍋島：我們沒有過分考慮難度問題。只是決定別太胡來。大家都不希望遊戲不由分說、突然之間難得讓玩家無從下手。
為什麼背景從西式別墅變成了一艘船？
鍋島：嗯，西式別墅作為ADV背景已經快被用爛了，我們就想著能不能來點不一樣的。一個地域太寬敞就會缺乏統一性，所以我們需要一個迴歸原點的孤島式空間（insular space）。
金子：像醫院、爛尾樓這種。
鍋島：或者說廢棄實驗室。
所以開發團隊一起商議背景，最後確定下來是一艘船。在船和過去的世界間往返的點子是怎麼想出來的？
鍋島：一開始呢，本作是一個非常傳統的故事，主角和自己的同伴，在船上迷路了balabala。但在製作過程中我們意識到：如果你一直呆在一艘船上，最後船上的所有東西你看著都會差不多，每拉開一扇門，門後有什麼你大概有個數。所以大家聚在一起琢磨，能不能在這遊戲里加上什麼城堡啊、火車啊之類的場景？這就是為啥它演變成了一個以船為中心穿梭過去的故事。
當玩家被傳送到過去的世界，首先總歸是要在新的建築裡逛逛。
金子：如果當玩家被拋回過去，一開始就出現在一個房間裡邊，你真的分不出來到底是不是就是在船上換了個地方。所有我們一開始就得向玩家展示外面的世界，試著讓玩家明白這可是個完全不同的新世界哦。
一想到為了這數秒片段所需的高完成度建模以及相機技巧（camerawork），只能感慨 FS 氣量驚人了。
二、復刻一艘世紀初的豪華船隻
你們籌劃這遊戲那會兒，《泰坦尼克號》還沒引起轟動，我沒記錯吧？
鍋島：沒錯。當時剛開始搞劇本等工作的，然後發生瞭如下情境：“嘿，聽說美國佬在拍關於什麼泰坦尼克號的電影。”
“真的假的？”
那個時候，想營造出船的氛圍來肯定是件苦差事吧。
鍋島：這方面真的花了不少精力。遊艇和戰艦之類的東西倒是有些數據，人家也確實都是船（boat），但說實了對開發工作沒什麼幫助。後來去橫濱港實地觀摩了“冰川丸“號（Hikawa-Maru，郵輪）。
客艙還好說，引擎室的構造怎麼研究的？
金子：我們參考了《泰坦尼克號》結尾處的引擎室場景。
鍋島：還對照了船模和專業書籍的配圖，然後想，啊，樣子方面不會有差錯了。這部分花的時間最長。
各位一起彙總整理世界觀的時候還參考了其他圖書或者電影嗎？
鍋島：一部老電影《海神號歷險記》是主角有同伴這個早期想法的來源。
金子：我負責演出部分，所以找了幾部經典恐怖片看了看。
三、只用到了一半的點子
開發組的各種主意想法有多少能真正落實到遊戲中？
金子：我想大概就一半吧。
鍋島：本作來說，主要是我敲定企劃，金子君那裡也提供了很多想法，我們要從中挑選可用的內容。還有一些因為開發時間問題只能擱置了。
渡邊：畫完設計稿向上遞交之後，都不知道遊戲具體要用到哪些。我拿到遊戲實機的時候也在尋思：“等會兒，我畫的東西咋不在這兒了。嗯?”
所以我問：“你們給放到別處去了?”他們幾個就會：“是啊。”（眾人笑）
為什麼把戰鬥內容全砍掉了？
鍋島：主要原因之一我們一致認為保持黑暗、寧靜的氛圍很棒。此外，雖然時下的ADV裡突出的動作元素反響不錯，我們還是想讓玩家多多思考並樂在其中。所以遇到敵人以後，你需要的不是刀槍或什麼武器，而是拿腦子對付他們。
一開始就商量好不讓主角出現在屏幕上嗎？
鍋島：我們反覆爭論這事，也在屏幕上過，那時候我們說試著讓主角蹲著吧。
四、音樂隨著你的行動而有所變化
星野先生，您負責配樂和音效對嗎？
星野：沒錯。我們的音樂團隊有三名成員，但我們同時在《Shadow Tower》（下簡稱ST）工作，一時無比繁忙，大家回過神來只發現雙開的活計都做完了。
主人公的腳步聲會隨著地板的材質變化，沒說錯吧？
星野：這歸功於我們那位坐冷板凳的痴迷於腳步聲的程序員（笑），可不光是走在木頭或石頭上這幾樣（笑）。我記得起碼有十種不同類型的腳步聲吧？
星野先生有什麼特別一點的自我追去嗎？
星野：有點抽象，雖然“遊戲性”、 “就像電影一樣！”這種話常拿來夸人，但個人以為是值得商榷的。本作裡我們設計成只有怪物出現的區域播放怪物配樂。曲目只會因為玩家行動而開始或停止，這才是“遊戲性”的設計嘛，我還挺喜歡這遊戲的。
小女孩鬼魂出場的笑聲讓我脊背發涼呢。
星野：就這段笑聲，我們讓配音老師反覆錄了好多回呢。
鍋島：我們請配音演員發出可怕的笑聲（笑）。連續變著花樣笑，最後選擇貼合遊戲場景的部分。
鍋島老師和金子老師對音樂有什麼要求？
金子：其實大多是一種模糊的方向。舉個例子吧，給這個場景來點某種氛圍，讓這段歌曲節奏快到天上去，諸如此類。
星野：其實也是一邊聽歌一邊編曲的。
參與本作開發有影響到您在ST 方面的工作嗎？
星野：嗯，其實兩款遊戲在整體氛圍上比較相近。如果就我們之間，我甚至可能會使用我在 《Echo Night》中為 ST 製作的曲目（笑）。
六、我們的目標就是讓角色的臉清晰可見
渡邊小姐，你負責設計，但具體有多大空間呢……？只給份參照表然後你自己發揮？（Just the reference sheets？）
渡邊：是的。他們基本上只是對我說“隨心所欲”之類的話（笑）。
然後鍋島或金子老師交代個大概印象，您就把它變成遊戲中的某種實物，從人物到背景、道具的一切都是如此？
渡邊：是的，不管他們說的是哪類東西（笑）。
這個遊戲中有大量的開關。有些你得按下，有些你需要轉動……
渡邊：他們幾乎只是說，“好吧，就畫大約十種不同的類型。”但是船上的一個房間裡通常有兩到三種不同類型的開關，對吧？所以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鍋島：沒人知道在真船上實際的燈開關長啥樣。你可以去參考電影，但人家也不會給燈的開關特寫鏡頭。因此，即使我的方向最終也變得抽象。諸如“一看就像是富人會喜歡的開關”（笑）。
大部分角色都是影子。給予他們識別特徵很難嗎？
渡邊：我倒是有些提示，比如他們的年齡，是否富有——凡此種種（笑）。但男性的剪影，說實話我不覺得有太大區別。
金子：我們創造的第一個角色是列車上的小女孩克瑞亞（Crea）。
渡邊：他們當時是這樣的：“您展神通讓這小姑娘討人喜歡！粉紅裙！鑲褶邊！” （笑）。
鍋島：對於KF系列我們不打算展現角色的表情，但本作畢竟是ADV，所以我們想著適當地呈現角色的臉。但那是什麼樣的面孔呢?我們不能突然向我們之前的遊戲的粉絲展示一些激烈的內容，所以我們在這方面做了不少努力。
七、遊戲風格和故事
星體碎片這一要素的想法從何而來？
鍋島：它的靈感真的來自遊戲性的考慮。這是一個關於釋放那些留戀此世，不願離開此世的人的故事，所以我們認為玩家會因為獎勵驅動而這麼幹。
從你目前所說的來看，聽起來像是先構建3D空間和遊戲風格的遊戲，然後你才想出背景和故事，但二者結合得很好，我根本說不出來（哪者為先）。
鍋島：確實，本作開發始終起起落落，大家一邊玩一邊製作這款遊戲，以至最後很多問題開發者自己是很難回答的。比方說，“我們認為故事還不賴，但初見的玩家會被它打動嗎？”
所以你寫劇本的時候不會覺得“牛逼瘋了！”，把自己感動得痛哭流涕。
鍋島：（笑）我想過。或許真有這樣的腳本家，但我是更容易自己先打退堂鼓的性子。實際上我寫完本作劇本一直擔心會不會寫的太濫俗了。
我想問問故事。破壞俄耳甫斯號的風暴是威廉為了殺死所有乘客而製造的嗎？
鍋島：俄耳甫斯號被風暴捲入是事實，但並沒有造成船隻失事。是紅石的力量增長，從而將其傳送到另一個世界。
Crea的父母怎麼樣了？
鍋島：《Family Hoom： Sky》掛著一張照片。它向玩家介紹 了Crea 的父母。兩人都喜歡乘坐飛艇，在俄耳甫斯號問世前幾年，他們因意外亡故。
女孩、女人和國王的鬼魂走到了他們的盡頭，但威廉的鬼魂隨著點點燈光消失了。他後來怎麼樣了？
八、向玩家傳達的信息
最後，請各位談談對未來的憧憬。
金子：前路茫茫，但我真的很想開發一款真正的虛擬現實（遊戲），玩家可以在現實裡觸摸任何東西，像模擬器一樣。
星野：不過，我希望我們可以用上基於聲音的方法。就像一個遊戲，我們先放一張CD，然後你必須靠耳朵解決所有的謎題（笑），或者所有的謎題都使用鋼琴鍵盤（笑）。
鍋島：不管什麼類型，FS社總想嘗試各類不同的東西。鄙社有很多專門研究 3D 的人才，所以我認為應當發揮強項，3D技術還有大量可深入鑽研的空間。
最後，諸位願意的話，對玩家們講幾句。
星野：OST發售在即，歡迎傾聽。
鍋島：本作是一款主線故事明確的遊戲，對於FS社可不是常態，因此我更想多聽聽人們對這個異類的看法。
金子：我們也為這款遊戲在音效上付出了很多努力，所以我希望人們喜歡它。
渡邊：人物和故事比KF更突出，所以......
鍋島：FS社過去曾因不受故事劇情約束的高自由度飽受讚譽，但在《回聲之夜》裡，開發團隊的目標是讓明晰的故事與相當的自由度和諧共處。當然我們也有意藏起了故事的一部分，廣大玩家朋友們盡情發揮自己的想象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