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歲將豐


3樓貓 發佈時間:2025-01-24 19:59:52 作者:永動輪 Language

清早,老墨推開大門。


其實有點太早了,昨天晚上升起的寒星還剩兩三顆沒收回去,等著黎明開門的太陽在地平線外待著呢,只露一片白白的亮。


不過,老墨睡到這時就醒了,也只能起來。當然,這個點起來的不止他一個。沒有雪堆著的路邊,幾抹黃色的野花微微搖晃著晨風,也不怎麼冷。


當天徹徹底底地大晴後,老墨捏著一卷膠帶,站上板凳,把新春福旺鴻運開和佳節吉祥如意來貼上了門,門面上還粘著怎麼也刮不掉的糨糊的痕跡。


老墨的鄰居們,和他差不多大的人揣著個茶杯在散步。


電視裡的天氣預報,雖然經常不準,但是大概的溫度還是說的比較準的,比如今天很暖和。中午的太陽曬得老墨有些困了,幾個哈欠過後,老花眼裡就泛起了昏黃的濁淚。大門開著,老墨坐著。門口有些不講方言,身上散發著香水、空氣清新劑或某品牌洗衣液的香氣的孩子們,嶄新的衣服都敞開著,嬉鬧地出了一身汗。


看著那些孩子們,老墨一面想起了自己的孩子,一面才想起來自己還穿著舊衣服。他穿過正堂屋,到裡屋去換了件新一些的衣服。


老伴死的時候沒有遺照,用結婚證上的照片放大改成黑白的,就成了一張遺照,就擺在正堂屋的香臺上。


她在笑,雖然有些模糊。


該做飯了。


老墨把圍裙圍上,在灶裡塞了一把草點了火。伴著混在草裡幾塊柴木在紅火裡的噼啪聲,鍋裡的飯蒸騰出一陣陣氤氳的香氣。


柴草燒得很快,老墨守在鍋膛前一把把向裡面塞著草。抓起一堆草時,他看到了下面壓著一張紙,沒有長久被埋在草裡壓得皺巴巴的感覺,應該是從別的地方才混進去不久的。老墨仔細一看,紙有些年頭了,上面字有些模糊,最上方有一行大字,寫著某某林業公司。


是張發票。


墨村向村外只有一條路,水泥的,是村裡人集資修的。路兩邊是老墨年輕時和村裡同一輩人種的白楊樹。老墨老伴死的那年樹被砍了。那年初冬很冷,老墨淋著雪把老伴送到縣裡的醫院,和一輛輛貨車擦肩而過。回來後,分到老墨手裡的是一萬八千塊和一張發票。


十五年,一萬八千塊錢。


那之後,是瀝青和化學,機械和物理。現在,在那條嶄新的公路上奔馳的是來自外地又去向外地的車子,輪胎在路面上“嘶嘶”地壓過。當然了,老墨的墨村並不在那條公路的線程上。


老墨把那發票揉成新的一團,扔進火裡,很快就碎成了灰色的紙灰。


日斜。老墨家的大門敞著,村子裡的人們陸續地放起了炮竹,劈里啪啦。


淡紫色的硝煙升騰起來,石灰塊和紅紙四處濺著,有些濺到了“請勿放煙火,無煙新習俗”的牌子上。老墨的門前沒有那麼熱鬧的交響樂,幾個短促的打擊樂而已。


煙火過去,就是團圓——飯。


老墨背對著畫堂坐著,兜裡的手機盡是“恭賀新禧”和“□□□”。四方桌下的條凳排得很齊,紅燒魚用青色的瓷碟裝著,魚頭對著老墨自己;五塊錢一斤的散裝酒,老墨買回來泡了棗,現在給自己倒了一杯橙黃的成品。


他遲遲沒有動筷子。


不知哪起了風,把鞭炮燃盡的喜怒哀愁吹進了老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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