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第41千年。在將近一萬年間,帝皇端坐在地球的黃金王座上。他是以神力統治百萬世界的人類之主,是藉助著黑暗年代的技術艱難喘息的屍骸,是隻有每天犧牲1000條帝國的生命才得以苟延殘喘的腐爛帝王。 但,即使在這種慘狀下,帝皇繼續保護著帝國。強大的戰艦在星炬,帝皇的靈能投影的指引下穿過惡魔盤踞的亞空間,遙遠群星間的唯一通路。百萬雄師以他的名義在數不勝數的星球上展開戰爭。帝皇的士兵中,最強大的是阿斯塔特,星際戰士,基因改造的超級戰士。他們的一些同志們包括星界軍和無數的行星防衛部隊,警惕的審判庭,和機械修會的科技神甫。但傾盡他們的全力,也僅僅只能暫緩外星人,異端,變種人和更糟糕的敵人對帝國的威脅。 這個時代的人們生活在最殘忍和最血腥的統治下。這些就是這個時代的故事。忘記科技和科學的力量吧,因為許多都已被遺忘,永遠不可復得。忘記進步的承諾和理解吧,因為在深邃黑暗的未來只有戰爭。群星間沒有和平,只有無盡的屠殺和爭鬥,還有黑暗之神們的冷笑…
序
低矮的房間嗡嗡震動,蜿蜒在天花板上的粗重電纜裡湧動著能量。遠處的什麼地方傳來重型機械運轉的砰砰聲。光球在金屬牆上以米隔開,讓整個房間籠罩在一股斷斷續續的黃光下。門上的鎖輪嘎吱作響,慢慢地轉動起來;沉重的金屬門閂慢慢滑回兩側生鏽的孔洞裡。大門猛地打開,一個人走了進來,他身上裹著一件黑色長大衣,高高立起的衣領藏住了他的臉。在他走進光裡的時候,黃色的光照在他消瘦的臉上,更顯病態的蒼白。他黑色的眼睛向後望了一眼,隨後才繼續往前走了一步,帶上了身後的門。
這人突然停下了腳步。他的眼睛聚焦到了房間中心放著的東西上。它看起來像是一具棺材,一大團電線從裡面伸出來連到匆忙設置的天花板上的纜線連接口上。棺材頂部的玻璃已經碎了一地。置於裡面的東西,現在已經毫無蹤跡。這人從自己的驚訝裡緩過神來,他開始檢查這具棺木,用手指不熟練地戳著它邊上的儀表。他退開一步,用一隻穿著黑色天鵝絨手套的手捋了捋山羊鬍,眉頭因專注緊皺著,嘴唇扭了起來。
“可惡的靜滯力場失效了,”他對自己輕聲說道,又看了看周圍。“我就知道該讓個技術神甫給它祝福一下的。”
在他走到棺材後面的時候,他的凝視被另一邊牆上的一道黑影吸引了。他更仔細地看過去,發現那是一道通風口。它鏽蝕的格柵被撕開了一道口子。他踮起腳尖觀察著開口:房間裡昏暗的燈光只照亮了狹窄通道里大約一米長的範圍,隨後管道就向上變換了方向,什麼都看不見了。他重新站到地上,用拳頭沮喪地砸著大腿。他拉下右手的手套並伸進大衣的一個深口袋裡,拿出一個和握緊的拳頭差不多大小的設備。在他按下上面的按鈕的時候,周圍光球的亮光照在他食指上戴著的黃金戒指上,那上面刻著一個字母“I”中間還鑲嵌著一個骷髏。
他把那臺設備舉到嘴邊,開口說話了。
“尤爾菲斯月的第三天(Third day of Euphistles)。我回到了靜滯力場發生器旁邊,它看起來已經失效。樣本已經逃逸。我會立即開始調查並努力尋回或摧毀它。願帝皇保佑我重新抓住這隻怪物。這個錯誤或許會讓我們付出慘重代價。”
第一章:離開拯救星
+++豐收行動的狀態如何?+++
+++豐收行動正按計劃進入第二階段+++
我的拳頭擊中衛隊士兵的兩眼間,他的鼻子立刻爆出一股鮮血。我又用左拳打向他的臉頰,把他打退一步。他閃過下一記,血從裂開的嘴唇裡濺到了地上。我的鼻子裡充滿了陳年的汗臭和剛灑出的血的氣味,頭頂的烈日讓我的臉上和脖頸上全是汗水。四周全是歡呼和喝彩。
“扭斷他的脖子!”我認出了傑瑞特的聲音。
“打死這個狗雜種!”弗蘭克喊道。
巧瑞克的士兵也在給他們的士兵加油鼓勁,那些漲紅的臉在他們白灰色的外套和綁腿的襯托下更顯陰沉。
他向我撲了過來,臉上全是血,沾著塵土的制服上又染上了一層紅色。我輕鬆地側身躲過他魯莽的衝撞,用膝蓋砸向他的腹股溝,感覺到了幾根肋骨被這下打斷。他的腰彎了下去,表情被痛苦扭曲,但我不會就此收手。我用雙手按住他的腦袋,用膝蓋撞向他的臉,他的臉頰或者下顎骨應聲碎裂開來。他倒向一邊,而就在他下落的同時,我的制式軍靴踢在他的下巴上,他的腦袋重重地被踢進了硬土裡。我正準備撲到他的身上,但突然發現周圍安靜了下來。我喘著粗氣抬起頭,看到了發生的事情。
一個身材異常壯實的人推開巧瑞克的人群走了上來,我注意到他制服藍色的衣袖上紋著軍士長的標記。他的左肩上掛著什麼生物的黑色皮毛作為披風,眼睛裡帶著殺意瞪著我。他的手裡拿著一根六十釐米長的閱兵杖,一頭鑲著紅色的珠寶,在走向我的時候狠狠地敲在我的肚子上,我錯開一口氣,跪倒在地上。
“刑罰軍團的人渣!”巧瑞克軍士長吼道。“這才是你們該有的下場!”
他把手臂向後甩開準備發力,但突然停在了半空中。有種你試試,我想到,比你強的人和畜生我都殺過。我正打得盡興,準備撲向這個欺負人的小官兒,讓他嚐嚐他的人剛剛受過的滋味。他看向我的頭頂,一道陰影籠罩在我的身上。我的脊背和後脖子傳來一陣刺痛,脊樑隨後跟著微微顫抖。我捂著還在發痛的肚子轉身看去,看到了他。上校。謝法上校,第十三刑罰軍官的指揮官,那些不幸到淪為他手下最後機會者的頂頭上司。黃昏臃腫的太陽在他身後——太陽好像總是在他身後,你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他都是藏在陰影裡模模糊糊的輪廓,這就好像是他的天賦一樣。我能看到的只有他冰藍色的眼睛,盯著軍士長,不是我。他的臉板的像石頭一樣,讓我感到略微安心了一些。這證明他現在心情不好。
“就到這裡吧,軍士長,”上校平靜地說,輕鬆地站在原地,左手輕輕地搭在動力劍的劍柄上。
“這個人需要管教,”巧瑞克人說,手臂依然舉著準備揮拳。我覺得這傢伙真是夠蠢的,暗中也希望他試試,看看謝法會怎麼對付他。
“把你的部隊從著陸點撤出去,”上校對軍士長說,“我的人很快也會從你們面前消失。”
巧瑞克軍官看起來還要爭辯,但隨後我發現他對上了上校的凝視,這真是做錯了,我得意地看到他在那冰冷的注視下抽動了一下。每個人從那雙藍眼睛裡看到的東西都不一樣,但那總會讓他們想起一些痛苦或者不快的回憶。上校一動不動,一言不發,而軍士長則在同時讓他的人散開了,用那根杖捅著回頭看的人。他命令兩個人把那個我打暈的人抬走,最後兇狠地瞪了我一眼。我知道他這種人,典型的欺凌者,那些巧瑞克人在回到營地之後肯定得受他欺負了。
“立正,凱奇!”上校吼道,依然沒有移動分毫。我掙扎著站起身,因腹部軍士長的打擊略微抽搐著。我沒有看上校的眼睛,但我已經緊繃了起來,期待著他刻薄的話語。
“給我解釋解釋,中尉,”他安靜地說,像個家庭教師一樣交疊起雙臂。
“那個巧瑞克的混蛋說我們就該全死在拯救星,長官,”我告訴他。“他說我們不配活著。長官,我剛剛埋葬完一百五十名陣亡的最後機會者,我失控了。”
“你覺得你們這種下水道里的渣滓值得活著嗎?”上校還是安靜地問道。
“我們和那些可惡的巧瑞克士兵一樣頑強,甚至更頑強,”我告訴他,第一次徑直看向了他。上校好像想了一會兒,然後幹練地點了一下頭。
“很好,”他說,我無法控制自己的下巴驚訝地掉了下來。“讓這些人上穿梭機去——不許再有打架了,凱奇中尉,”上校命令道,轉過身向拯救星的聚集點走去。
我向周圍的最後機會者投去一個震驚的表情,看到了擰在一起的眉毛和聳起的肩膀。我微微定了定自己,試著不去多想那是什麼意思。我已經學到了有些時候別去多想上校在想什麼,那隻會把自己的腦袋晃成一團漿糊。
“好了,你們這群屁用沒有,賤命一條的傢伙,”我向我的排裡剩下的人喊道,“你們聽到上校的話了。現在馬上給我把你們的臭皮囊挪到穿梭機上去!”
我跑向那艘龐大的穿梭機,弗蘭克靠到了我的左邊。我想要無視這個健壯的中士,幾天前他差點讓我惹上和上校的大麻煩,而且我還沒有準備原諒他。
“凱奇,”他說道,從那副寬闊的肩膀上低頭看向我。“上次和你說話都已經是……額,是在泰倫進攻以前了。”
“你是說你想逃跑,還讓整排的人衝進叢林裡去抓你的那檔子蠢事?”我喊了回去,語氣故意調整地很兇猛。就算我能把他當個朋友看,這件事也不會就這麼完了,我和他的友情在他試圖挑起對我的反叛的時候就幾近崩潰了。
“這可不能怪我,凱奇,”他說,那低沉聲音裡的輕浮讓我煩躁。“我們當時可能全都會死。”
“我現在還活著,但我如果讓你跑了我肯定得死,”我回答,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上校會在蟲子前面把我給宰了。”
“好啦,我知道,抱歉,”弗蘭克充滿歉意地對我說。
“聽著,”我看向他的眼睛說。“你想跑,我不怪你。帝皇清楚我們都想跑。但你得把招子放亮點兒。選個好時機,而且不要把我牽扯進去。”
“明白,凱奇,”弗蘭克點點頭,隨後安靜下來。一個穿著筆挺藍白色海軍制服的穿梭機船員在我們跑上登機坡道的時候輕點著我們的人數,他看起來又熱又累,看向我們的陰鬱眼神好像是希望他們能直接把我們留在這裡。穿梭機裡非常悶熱,機艙的空氣在劇烈的陽光中已經被烤得像烤爐一樣。我看到其他人已經在三條長椅上坐下,用掛在十米長的機艙頂部的粗重索具固定住自己。我也找了個地方綁上安全帶,弗蘭克坐到了我旁邊。
“克羅寧怎麼樣了?”他問,笨拙地把皮帶綁在他水桶一樣的胸膛上,擺弄著一個金屬扣。
“沒見到他。他乘第一趟穿梭機上去了,”我告訴他,檢查著大家是否都已就位。我的排裡剩下的人和戰鬥修女對別人那少的可憐的愛意一樣緊緊坐在一起,我隨後向等在座艙盡頭的海軍萊特林人比了個手勢。他走進艙門裡,紅色的起飛警示燈閃了三次。
“我還沒完全知道克羅寧發生了什麼呢,”我對弗蘭克說,把背緊靠在長椅的金屬椅背上。弗蘭克正準備回答,但啟動的推進器讓機艙顫抖起來。顫動的聲音升高成一陣吼聲,我感覺自己在穿梭機起飛時被壓到了椅子上。整艘飛機在加速的時候劇烈晃動起來,衝上了拯救星的天空。我的靴子在地板上跳動,後背微微滑動著。我的腹部還在發痛,讓我在穿梭機急轉彎改變航向的時候微微噁心了一下。加速度把更多的血液壓我的腿,讓我大腿中段一寸的地方開始劇烈地發痛。我咬緊牙關忍住疼痛。透過對面的一扇舷窗我看到大地快速地離開,成片的穿梭機和運兵船零散地停在拯救星城牆外的一公里的地方。聚集點正在快速縮小,我只能看出是城牆的細線和要塞中心的一塊建築。隨後我們衝入了雲層,所有東西都變成了白色。
我們飛出大氣層,引擎聲安靜下來,舷窗外一片星光替代了藍色。弗蘭克靠了過來。
“有人說克羅寧的腦子給整亂了,”他說,用手指敲著腦袋強調他在說的事情。
“你還別說,是挺奇怪的,”我回答。“他在禮拜堂裡的時候出了點事情。
“禮拜堂?”弗蘭克問,用力撓著頭頂的棕色捲髮。
“你聽說了什麼?”我問,想要知道這件事在和泰倫的戰鬥結束一天之後都傳出了什麼謠言。八卦是鞏固士氣的好方法,就和對最近戰鬥反應的討論一樣。不過,我們從沒有對身處刑罰軍團戰鬥到死這件事真正地感到過開心,不過有些時候有些人會更消沉一些。在傳教站與泰倫的戰鬥非常恐怖,和那種怪物作戰總是如此。我想要知道手下的人都在想什麼。
“沒聽到多少,”弗蘭克說,想在安全帶裡聳聳肩但沒有成功。“有人說他失控越界了。”
“我聽說的是,他和第二排的其他人撤退進了禮拜堂,”我告訴他。“當時到處都是蟲子,從東邊的牆外衝過來。它們大部分都是大的刀蟲,用爪子打碎了神殿的門,闖了進來。它們砸開窗戶爬進來。克羅寧他們無路可逃;那些異形混蛋把禮拜堂裡的所有東西都切碎了。整個排就剩下了克羅寧一個人。他們一定把他留在那兒等死了,上校是在一堆屍體底下找到他的。”
“遭了這種罪不崩潰才怪,”弗蘭克用一種睿智的語氣說,厚嘴唇上掛著半個微笑。
“總之,”我繼續說道。“就像你說的,克羅寧崩潰了。他一直都在胡言亂語,想著些沒人能弄明白的怪事兒。”
“我以前見過這種事兒,”保爾說,他剛剛一直都在弗蘭克的對面聽著。他消瘦,硬朗的臉上露著那種知道一切的表情,就好像他是個宣揚遠古智慧的賢者似的。“我以前有個中士的一條腿在高麗斯二號上被地雷炸斷了。那之後他就一直在重複他兄弟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好幾天都不停。最後他用醫療兵的手術刀把自己的喉嚨給割了。”
所有人都安靜了一會兒想著這件事,所以我繼續講我的故事好讓他們不去想自殺這種事情。
“好吧,這挺可怕的,”我對他們說。“但克羅寧的事兒更怪。原來,他不是在嘟囔什麼之前的事情,哦才不是呢。他是在引用經文,對吧?拯救星上的傳教士內森尼爾聽到他在背誦信仰經文(Litanies of Faith)的句子。比如:‘野獸從深淵深處爬行而出,用它的利爪殺死帝皇忠僕’。這樣的。”
“我他媽的從來就沒見過克羅寧手裡拿過什麼祈禱書,我在他那個雜種手下戰鬥兩年了,一次都沒見過,”傑瑞特從穿梭機中部的長椅那裡說,向四周望望。所有人現在都在引擎微弱的噪音裡聽著這故事了。四十雙眼睛都充滿期待地盯著我,等著下一個轉折。
“沒錯兒!”我說,果斷地點了一下頭,略微地開始玩弄起我的聽眾。我很享受能講個新故事換換口味,這也能讓他們在從任務裡放鬆下來後不至於分崩離析。
“內森尼爾在我們埋葬死者的時候和他坐了幾個小時,”我繼續講道,眼睛輪流看向每一個能看到我的人。“我聽說他把自己對這件事的看法對上校說了。看起來克羅寧在半死不活地被埋在禮拜堂裡的時候見到了帝皇本尊。他說自己得到了神明的智慧。不過,他當然不是直接這麼說的,都是在引用合適的經文,就比如:‘帝皇頭頂閃耀光環,與他在格斯拉莫(Gathalamor)的人民對話。’而且就像你說的,他到底是怎麼知道這些事兒的?”
“這沒什麼神秘的,”獨自一人坐在穿梭機盡頭的伽柏說。幾乎所有人都輕聲哀嚎了一下,只有幾個人對這段消遣的新進展感到期待。置於說我自己,我挺喜歡伽柏的——他不像其他人那樣連腦子裡都是肌肉。
“哦睿智的牧師啊,”保羅用充滿諷刺的哼聲說道,“還請您屈尊為我們解惑。”
“不要叫我‘牧師’!”伽柏吼道,那張中年的扁平面孔被憤怒扭曲。“你知道我早就不弄那些玩意兒了。”
“隨你怎麼說吧,伽柏,”保羅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這事兒其實挺簡單的,”伽柏開始解釋,直接無視了保羅。“你們所有人都參加過國教的儀式,有幾百上千場了。不管他們講的東西你有沒有記住,你們應該都把信仰經文和聖人之書裡的每句話聽了不止兩遍了。克羅寧的傷影響了他的意識,讓他只能記起那些話。這是他交流的唯一方法。”
有幾個人點點頭,我能看出其中的意思。就我的經驗來看,反正大部分人的腦袋都是半耷拉著的。在我看來並不需要多少努力就能撬動他們。只有帝皇知道我有多少次處於發瘋的邊緣。不過好在我就和格洛獸的皮一樣糙,還沒受到這些東西的影響。至少還沒有人這麼和我說過。
“我覺著這至少比帝皇他老人家給他祝福要靠譜,”坐在保羅旁邊的馬洛瑞,一個禿頂消瘦的狡猾傢伙說。“畢竟,我覺得帝皇不會喜歡我們的克羅寧中尉,他畢竟是因為搶劫燒燬了一座神殿才被趕進最後機會者的。”
“這當然靠譜了,”伽柏說,他把說話聲壓低成充滿陰謀的低語,“誰知道呢——或許帝皇根本就不存在!”
“閉上你那張嘴,伽柏·艾芬佐!”保羅喊道,用右手在胸口畫了個保佑的鷹徽。“我或許殺過女人小孩兒,也知道自己是個廢物,但就算這樣我也不該和一個他媽的異端共處一室!”
保羅開始擺弄他的安全帶,但他的左臂盡頭是一個鉤子而不是手,讓他並不那麼順利。我明白事情就快要失控了。
“夠了!”我吼了一聲。“你們都知道規矩的。不管你們犯了什麼事兒才淪落成上校手下沒希望的廢人,我們現在都是最後機會者了。在我們回到飛船上之前都給我把嘴閉上。”
人群發出幾聲嘟囔,但沒有人把話大聲地說出來。他們中不止一個都在對我回嘴後被打碎腦袋或者鼻子。但你得明白,我不是個愛欺負人的傢伙,我只是有些脾氣暴躁,不喜歡我的人不尊重我。在看到所有人都冷靜下來之後,我閉上眼睛想要睡一會兒;我們還要兩個小時才會到達。
海軍的保安押送著我們回到牢房,他們沉重的靴子踩出的腳步聲迴盪在我們周圍。他們分處我們兩邊,沿著好像永無止境的通往貨艙的拱形走廊一路走下,那裡已經被改造成在幾乎完美的安保下儲存人類貨物了。總共有二十個巨大的牢房。曾經每間牢房裡都可以關二百人,但在三十個月的高強度戰鬥以後,幾乎所有的牢房現在都空了。接下來的旅程裡還會更空;在防守拯救星以後我們已經只剩下差不多二百五十人左右了。保安扭動著身體,霰彈槍輕鬆地握在他們厚重的手套裡或者掛在肩上。他們的臉被厚重的工作服頭盔遮著,防眩光目鏡完全掩蓋住了表情。只有紋在左肩上的名牌證明這十個人在之前的兩年半一直都在押送我的排。
我看到上校在前面等著,還有一個人站在他旁邊。在我們靠近之後,我發現那個人是克羅寧,他瘦小的身體好像被某種不可見的巨力壓彎。中尉的小眼睛不停地左右飄忽,不停地看著陰影,在我走上前向上校敬禮的時候他還抽動了一下。
“克羅寧中尉是第三排的唯一倖存者,”上校揮手把保安趕到一邊時對我說,“所以我把他放到你這裡。事實上,你們只剩下這麼點人了,你們現在就作為一個單位行動吧。你來指揮;格林在拯救星上被殺了。”
“他是怎麼死的,長官?”我問,對另一箇中尉的結局感到好奇,他和其他一百五十個最後機會者兩天前都活著,但現在全都變成了下方星球上食肉蟻的食物。
“他被一張扼殺網(strangleweb)纏死了,”上校冷冰冰地說,他的臉上全無任何感情。我的心裡畏縮了一下——掙扎著從一堆繃緊的肌肉裡逃出時被慢慢割開而死不是個好死法。現在想起來,我從沒有想到過什麼算是個好死法。
“把剩下的人組織成小隊和分配特殊任務的工作就交給你了,”上校說,隨後從我身邊走下走廊。一個穿著尺寸過大的棕色長袍的軍務部小子拿著一大堆羊皮紙趕忙跑到上校身邊,他們二人都消失在了遠處的黑暗裡。
“進去,”我身後的一個保安命令道,他的名牌上寫著認證軍官霍普金斯。
巨大的牢門在我身後哐噹一聲關上,把我和另外兩百個殺人犯,小偷,強姦犯,異端,劫匪,逃兵,瀆聖者,盜墓賊,戀屍癖,瘋子,抗命士兵和各種作奸犯科的毒蟲關在了一起。不過,這票人有時候能整出些有趣的話題。
“好了!”我喊道,聲音被高處的金屬天花板和遠處的艙門反射著。“所有士官到我這裡集合!”
命令在巨大的牢房裡傳遞,我看向這股微小的力量。現在我們只剩下幾百人了,零零散散地或坐或躺在金屬的地板上,一直蔓延到房間的昏暗處。他們的聲音讓金屬牆壁微微震動,我能聞到他們在下面火爐一樣熱的星球上待了幾天後的汗臭味。在幾分鐘裡八個人站在了我面前。我注意到了一張不歡迎的臉。
“洛里斯,是誰讓你做中士的?”我問,站到了他油膩的面前,徑直盯著他漆黑如豆的眼睛。
“是格林中尉,”他輕蔑地說,迎上了我的眼睛。
“是嗎?那現在你又變成一個普通士兵了,你這坨狗屎!”我向他喊道,把他推開。“從我面前消失,可惡的叛徒。”
“你不能這麼做!”他也喊起來,向我邁出一步並半舉起了一隻拳頭。我的手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砸在他的喉嚨上,讓他喘著氣倒在了地上。
“我不能嗎?”我對他吼道。“我想我也不能這麼做,”我踢向他的肋間。別提什麼殺人犯,就是他這種徹頭徹尾的叛徒才會讓我想教訓。他惡毒地瞥了我一眼,隨後手腳並用地爬走了。
“好了,”我說,轉向其他人,把那灘油膩的髒東西拋在腦後。“我們說到哪兒了?”
四周全是警報聲,那銳利的響聲讓人咬緊牙關。我的兩手裡握著一根動力鶴嘴鋤,它的引擎嗡嗡作響,汩汩油煙從它的廢氣管裡噴出。
“快點兒,把這個地方給砸了!”什麼人在我身後喊道。我能聽見機器被砸碎,管道被切開和能量線圈被打壞。我的面前有一個面板,我的錘頭正對著上面,拇指把發動機的功率調到最大,空氣裡飛濺著玻璃和金屬的碎片。能量火花閃到我穿著的沉重工作服上,手上厚重的手套上留下點點燒痕。我把鶴嘴鋤按在面板後的一個巨大的齒輪機構上扭動,把齒輪弄掉在地上,粗重的鐵鏈從腦袋邊飛過。
“他們要來了!”之前的聲音從扭曲金屬和砸碎玻璃的聲響裡傳出。我看向身後,一隊安保人員正從我左邊的一條拱道里跑來,他們穿著暗紅色的沉重甲殼甲,哈比康工會(Harpikon Union)扭曲的鐵鏈和眼睛標誌則用明黃色塗著。他們全都拿著樣子兇惡的散彈槍,黑色的槍管惡毒地反射著燈光。人們急忙從我身邊跑過,但他們的臉難以看清,好像他們全都被什麼霧氣籠罩。我瞥見了一個腐爛了一半的骷髏,那看起來像是個叫斯諾登的人,但我清楚斯諾登一年前在贊迪斯星帶和海盜戰鬥的時候死了。其他的面孔,其他的死人的面孔,紛紛跑走。一聲巨響傳來,所有人都開始狂奔。我意識到這是哈比康守衛開火了。子彈到處亂飛,打飛金屬,打進我周圍人的身體裡。我想要逃跑,但我的腳好像陷進了地裡。我絕望地看向周圍尋找掩體,但什麼都沒有。然後我就單獨一人站在了安保人員面前,冒著煙的槍口指著我。一陣閃光和槍聲傳來。
我從夢中驚醒,汗水在冰冷的牢房裡大股流下。我把充當床鋪的薄毯子甩到一邊坐了起來,把手放在冰冷的地板上穩住突然的動作造成的眩暈。我把嘴裡湧出來的像死老鼠一樣的東西咽回去以後,我看向周圍。是平常的夜晚週期——睡不著的人哼哼著,還有一些被睡夢惡魔困擾的可憐人的祈禱。這種情況在亞空間裡很平常。
三年裡我在亞空間裡都一直在做同一個夢,從我加入帝國衛隊的時候就是這樣了。我總是會回到奧林帕斯的巢都,參與一場對敵對工廠的破壞突襲。有些時候是哈比康工會,比如今晚;有時候是喬林議會(Jorean Consuls);有時候甚至有啟蒙者貴族的地盤,儘管我們從來不敢真的這麼做。但那些行屍走肉一直都在。那些我以前認識的人在我夢裡作祟:我殺掉的人,那些死掉的戰友,我的家人,全都出現在噩夢裡。我最近意識到了每一場戰鬥後他們就會更多一些,就好像那些死者都加入了我的夢境。我在最後也總會死掉,或許這才是最可怕的部分。有些時候我是被子彈打碎,或者被動力斧和鏈鋸劍砍成兩半,還有幾次我是被火焰噴射器活活燒死。很多人都和我說過亞空間不像實體宇宙那樣被時間束縛。所以你可能看見自己的過去或者未來,全都被奇怪地混在一起。解讀亞空間的夢是拉麥克斯的特長,他以前是一個軍務部的人。我覺得他是因為在為自己的上司解夢後被冠上褻瀆的罪名才被送進了刑罰軍團。他說這些是我對死亡恐懼的具象。
突然關著我們的貨艙盡頭傳來一聲扭曲的尖叫,那裡的燈光在瘋狂閃爍,那不規則的閃動讓看到的人頭痛不已。已經好幾個月沒有人在那裡睡覺了,在這裡可以容下所有人之後就沒有了。現在所有人都聚在一間牢房裡了,一定是有人想要在那裡睡覺。我站了起來,把靴子穿在光著的腳上。在我走向走廊的時候,我用一隻手磨蹭著沒穿衣服的胸口上的汗。我的身體在古怪的能量下緊繃起來,遍佈身體上的傷疤在指尖下奇怪地發熱。我低頭看去,幾乎想著這些老傷又裂開了。它們沒有。
我走進黑暗裡,大部分人都看到了我。尖叫聲已經大到吵醒了上面一層的海軍萊特林人。我理解他們的懷疑和病態的好奇,因為在亞空間裡有人尖叫的時候,他可能不是在用自己的聲音尖叫。幸運的是還沒有我認識的人身上發生過這種事情,但這裡有人講起過被亞空間生物附身的人的故事。他們要麼完全發瘋,在倒地猝死之前殺掉一大群人,又或者被另一種奇怪的生物佔據身體,這樣的話他們就會平靜地走過走廊,把見到的所有人都殺光。這種情況在亞空間護盾還在工作的時候都會發生。那些在想要殺死船員的東西的持續攻擊下護盾崩潰的船發生了什麼,我連聽都不敢聽。
“泰拉的帝皇啊,請保佑我,”我在走到一半的時候對自己輕聲說了一句。如果這個人是被亞空間觸碰到了,那情況就真的太糟了。他們沒有給我們任何能做武器的東西,所以我們基本上毫無自保的能力。不過,這也算件好事,畢竟如果我們有武器現在還在這裡的人一定會更少。打架經常發生,但一般要打死人都要花些時間,而且在人死之前基本上都會有人停手。儘管話是這麼說,如果我真的想殺人我也做得到,尤其是在他們睡著的時候。
我的全身都在顫抖,我也不太清楚為什麼。我試著告訴自己是因為寒冷,但我可以大方地承認自己害怕了。其他人嚇不到我,或許上校除外。異形有時候會讓我發抖,尤其是泰倫,但亞空間生物一定會讓我的內心深處都戰慄不已,儘管我到目前為止都沒有機會面對過一隻。整個銀河裡一定沒有比那更褻瀆的東西了。
我看見前面有一個人正在一張毯子裡抽動著,就在燈光暗下來的地方。損壞的光球發出的眩光讓我不太能看清,但那張抽動扭曲的臉好像是克羅寧。我聽見了腳步聲,隨後突然轉身,差點揮手打到了跟上來的弗蘭克。
“我被噩夢弄的睡不著,”他試著歪嘴笑著安慰我,那雙大手條件反射地舉了起來。
“說的好像這會讓我安心一樣,”我簡短地回答了一句,轉回扭動著的克羅寧。我好像聽清了他斷斷續續的呼吸間說出的話。
“從深處……出現一隻巨獸,它有眾多的眼睛……和無數肢體。那來自黑暗的野獸……撲向人類的光芒……它充滿憎恨和異常的飢渴!”
“別叫醒他!”弗蘭克在我向那掙扎的人伸出一隻手時嘶叫著對我說。
“為什麼不能?”我問,單腿跪到克羅寧身邊回頭看向中士。
“杜蘭牧師以前說過如果叫醒一個正在做亞空間噩夢的人的話,他的意識會被清空,讓混沌能乘虛而入,”他臉上的表情很認真。
“哦,那看來我們必須承擔一點被腐化的風險了,不是嗎?”我和他說,被這種近乎孩童般的迷信惹惱了。“如果他接下來整晚都這樣吵吵,我就根本睡不著了。”
我把一隻手放在克羅寧的肩膀上,一開始用力很輕,但在他繼續掙扎翻轉的時候加大了力度。見這還沒能解決問題,我用手背往他臉上抽了一下。他的眼睛猛地睜開,那裡面傳出一種危險的光,但轉瞬間就被一種模糊的意識代替了。他坐起來看向我,眼睛在昏暗的光裡閃爍著。
“聖盧修斯向貝魯思達的信徒演講,喜悅的吶喊是如此嘹亮,”他細瘦的嘴唇上彎出一個溫暖的笑,但眼睛裡很快出現了一種可怕的神色。
“應該是在說謝謝吧,”我對弗蘭克說,在克羅寧重新躺下的時候站起身,又在他閉眼前確認了一次。我在那裡等了幾分鐘,一直到克羅寧的呼吸重新平穩下來,這意味著他要麼是真的睡著了,或者偽裝地讓我不再關心了。
為什麼格林要讓自己丟掉性命呢?我在走回到自己的睡眠區的時候悲慘地問著自己。沒了照顧這群滿腦子壞水的罪犯的責任我會過的更好。在最後機會者裡活下來已經很難了,還要關心其他人更是無比辛苦。我猜我應該不管他們,讓他們自己照顧自己。媽的,如果他們連這都做不到,他們就都該死了。
克羅寧的事件之後過了幾天,我們正坐在牢房中間吃飯,面前的地板上散著的盤子裡裝著蛋白質塊。我們得用手把它舀出來;他們不願意給我們任何可以磨塊成刀子的餐具。這種態度真的會讓人崩潰——他們甚至都不相信你們能在不割對方脖子的情況下坐下吃飯。食物本身也讓人反胃。我清楚他們在拯救星的平原上得到了幾百頭角獸帶上了船,但我們看到這些新鮮的肉了嗎?連影子都沒有。沒有,面前的還是一如既往的棕色粘液,必須用手指送進嘴巴,然後感覺著它滑進喉管裡,或許還會混上冷了的嘔吐物。一段時間後你就會習慣。你必須習慣。把它送進嘴裡吞下去,希望自己不要過分反胃。它嚐起來甚至只有混在裡面的鹹水的味道。它又冷又粘,我不止一次地想要把這灘東西扔到保安臉上,但那隻會給我招來一陣踢打,還有空著的肚子。不管它多麼讓人倒胃口,它的確能填飽你的胃讓你活下去,這就是它的全部用處了。
我和往常一樣和弗蘭克和伽柏坐在一起,他們是我在這堆沒救的人裡最接近朋友的了。我們花了幾分鐘低著頭把粘液塞進嘴裡,然後用人造的果汁把它衝下喉嚨。對一些人來說,果汁或許是種奢侈品,但在一艘船上,在空氣一遍又一遍不停過濾,在只有人造光源的封閉空間裡,這是阻止任何疾病蔓延的最好方法。曾經有整艘船的人被薩羅斯熱(Thalois fever)或者毒鼠瘤(muritan cholettia)感染而死光,如果你只需要每天給一個人半品脫果汁就能避免這種風險,那又何必不這樣做呢。
“有想過到船上的其他地方去看看嗎?”弗蘭克問,用一根小拇指把最後一點蛋白質從盤子邊緣上刮下來。
“我聽說這不可能,”伽柏說,把他的盤子推開,隨後把一根手指伸進嘴裡清理著卡在什麼地方的蛋白質塊。
“有些船員說有地方可以讓人藏一輩子,”我補充到,把最後一點果汁倒進嘴裡漱著,把剩下的所有噁心東西都衝乾淨。“這艘船還沒那麼大,但還是有幾百個沒有人會去的地方,甲板之間啦,管道里或者引擎下面啦。你可以從那裡爬出去偷到想吃的東西,應該不會太難。”
“是啊,”弗蘭克彎起嘴唇,“但這算不上是真正的自由,對吧?”
“那你覺得什麼才是自由呢?”伽柏問,重新躺到地上,雙手枕在腦後,拉伸著他的長腿。
“不好說,”中士聳了聳肩。“應該是能想吃什麼就吃,想去哪裡就去,想見誰就見,不想見就不見。”
“我就從來沒機會這樣,”我告訴他們。“巢都工廠裡的情況就和這裡差不多。每天都是生死攸關,殺或者被殺,打贏貿易戰或者捱餓,就這麼簡單。”
“我們沒人知道自由是什麼,”伽柏說,把頭左右搖晃著試圖放鬆一根抽筋的肌肉。“我還是牧師的時候,我只知道神聖的經文和國教戒律。他們把在什麼場合下該作出什麼反應,有什麼感覺都告訴我了。他們告訴我誰對誰錯。我現在明白了我從沒有自由過。”
“說起這個,我是從農業世界來的,”弗蘭克說。“就是個農民,沒你們那麼多辛苦事兒。我們有很多機器,一個人就能照顧五百頃的地。吃的東西一直足夠,女人年輕健康,簡直沒有什麼不好的。”
“那你他媽的為什麼要加入衛隊?”伽柏哼了一聲,一下子坐了起來。
“我沒有選擇,猜不出來嗎?”弗蘭克苦澀地說,臉上露出酸楚的表情。“在獸人攻打阿瑞斯·科爾文的時候被軍務部的什一稅記上名兒了。我就這樣被帶走了。就這樣,我沒得選。”
“對,”我插了進來,“但你混的還不錯不是嗎,都當上少校了。”
“衛隊還不錯,”中士說,彎下腰把他的盤子放在伽柏的上面。“說實話,我挺喜歡那種紀律嚴明的生活的。作為一個士兵只需要考慮命令就行了。在飽經風雨以後,別人說什麼你就做什麼真是太好了。”
“不過這種事情在你往上升之後一定變了,”伽柏加入進來,重新把腰支了起來。
“確實,這就是問題,”弗蘭克繼續說道,一隻手捋著他的捲髮。“我越往指揮鏈上爬,我就越討厭它。一下子我的決定就開始讓人陣亡受傷了。突然之間這好像都變成了我的責任。上校是個人上人,生來就是軍官,他不會對士兵的性命多想,他滿腦子裡想的都是怎麼往上爬,盼著那天能當上元帥或者戰帥。”
“所以你沒控制住自己?”我問,我清楚弗蘭克成為最後機會者的原因是抗命。
“對,”他說,表情因回憶變得陰鬱起來,聲音幽怨低沉。“當時我們被困在幸運星二號的一個冰原上,叛軍一直在襲擊補給線,一頓飯當兩頓的日子已經熬了一個月了。我們被命令去攻擊一個叫蘭思卡大本營的要塞,要到那裡還得走過二十里的冰。軍官在吃燉的角鹿和紅燒黑牛肉,喝著查娜萊恩的白蘭地;我的人卻在吃乾糧和雪融成的水。所以我帶著兩個連衝進軍官的帳篷裡討要行軍的補給。軍務部的混蛋拒絕了,我的人直接不幹了,把所有東西都搶了個精光。我也沒心思阻止他們,他們都在受凍捱餓。我又該做什麼?命令他們回到冰原上空著肚子去打敵人的堡壘?”
“這和你的故事差不多啊,伽柏,”我對曾經的牧師說,用薄毯子疊成一個枕頭,雙手放在腦袋下面躺到地上。
“那些該做和不該做的事兒?”他問,但沒有給我們回答的時間。“我能明白為什麼弗蘭克會這麼做,但到今天為止我都不明白我為什麼要在六個帝國衛隊軍官面前詆譭一個主教。”
“我倒覺得你做的對,”弗蘭克說。“主教不應該處決那些為了保護他的宮殿拼上性命的人。”
“但你就是沒忍住把整個國教都罵腐敗了,”我冷笑著補上一句。“還在那兒質疑有沒有帝皇。你是有多蠢?”
“如果真有那種神靈在守護人類,我們幹嘛活得那麼慘,反正我信不了,”伽柏激動地回答。“如果帝皇是真的——而且我重複我對此表示懷疑——那代表他的是主教那種人真是太可笑了。”
“如果沒有帝皇我一定撐不下去,”弗蘭克搖著頭,嘗試著理解他的話。“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在被上校套牢的時候就一定自殺了。”
“你真的相信你還有可以得救的靈魂?”伽柏用明顯的蔑視口吻問。“你難道覺得這個偉大絕頂的帝皇真的在乎你死的時候是在為帝國而戰還是在打家劫舍嗎?”
“喂!”我對他們兩個人喊道。“換個話題,行嗎?”
就在這時保羅走了過來,嘴巴惡毒地咧開著。
“他又犯了,”他咬著牙說。
“洛里斯?”我問,雖然已經知道了答案,站了起來。保羅點點頭,然後我跟著他走向牢房的另一頭,那裡是他和克羅寧以前的排現在吃飯的地方。克羅寧一臉沮喪地坐在那裡。
“我應從墮落之人的碗盤中盜取食物來供養弱者,”發瘋的中尉說。
“那是塞巴斯蒂安·索爾的佈道詞。我聽過這句,”保羅說,站到了我的右手邊。
“洛里斯在哪裡?”我問道。
一個伏在地上的人把頭往右邊點了一下,我看到那個叛徒背靠著牆坐在十米開外的地方。相信他們一定會讓我隨意處理的。他們大部分人都恨洛里斯,就像我一樣。他們只是在害怕如果公開懟他這個叛徒混蛋可能會對他們做些什麼,上校的怒火也是另一個因素。好吧,我是不會忍的,就連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氣就讓我想把他的肺給扯出來了。我走到這個人渣面前。他的大腿上放著一個半滿的碗。
我雙手叉腰站在他面前,身體因憤怒而抖動著。我實在是太討厭這個人了。
“細嚼慢嚥,還挺講究是吧?”我對洛里斯嘶嘶地說。他的那雙小小的黑眼睛慢慢地抬了起來。
“我的確比你們這群畜生要文明,所以這種侮辱我就大人不記小人過了。”他懶洋洋地說,把盤子放到一邊。
“你又搶克羅寧的飯了。”這不是一個問題。是事實。
“我問他了願不願意和我分享,”他卑鄙地笑了一下。“他可沒說不行阿。”
“他說‘帝皇的獎賞應給予那些努力為他工作之人’,”保羅在我身後說。“我聽來這可是一句響亮的‘去你媽的’。”
“我上次已經警告過你了,洛里斯,”我用力地說,看到那張腫著的臉就噁心。“我也說了沒有下次。”
他的眼睛裡充滿恐懼,張開嘴準備說話,但我的靴子在他能吐出一個字以前就塞滿了他的嘴,沾著血的牙齒飛到了他的腿上。他用手捂住下巴,痛苦地哼哼著。我轉身準備離開,但聽到他在身後動了起來,又回頭看去。
“混蛋!”他向我吼道,一半站了起來,血和口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我會讓你付出代假的,你個衣官禽受,狗閘總!”
“有種再試試,你以後就只能喝湯了,”我對他笑道。如果他不是這樣一灘臭狗屎人渣,說不定我還會同情他。他又癱倒在地上,用手指戳著一顆牙齒,眼睛裡全是仇恨。如果眼神能殺人,它們現在就該咬上我的腳趾了。
“如果他還這麼做,”我對保羅說,“就把他左手的手指給敲碎。這樣他吃起飯來就更難了,但還能夠扣扳機。我給你撐著。”
保羅看了一眼叛徒,很明顯是在考慮這句話。
“希望他能再試一次,”他陰暗地說,瞪著洛里斯。“我真希望他能再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