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牽手的喜悅,還是離別的悲痛,都要去經歷】
《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
(為防止劇透,這次就不說大致劇情了)
首先是電影的劇情有沒有原型,有,而且非常明顯,整部電影的藍本是愛爾蘭作家約翰·康諾利的著作《失物之書》,這不僅僅是什麼致敬的範疇,牧真人的原型就相對應著書中的主角戴維,他們的結局不一樣,但開頭與中途所應對的方式是相通的。
牧真人,他的故事很簡單,寥寥數句話就可以講完,在第二次世界大戰開始初期,真人的母親生病了,而就在她住院期間卻因烈火而亡,真人見證了這一幕,這給他留下了心理陰影。
他無法忘卻母親,但失去了母親的他強迫自己成長和成熟,但在母親去世三年後,真人的父親迎娶了母親的妹妹,併為了躲避戰爭而搬到了母親的祖宅。
對於新的母親和新的家庭,真人無法接受一切,並且認為新母親夏子奪走了父親對母親以及真人自己的愛,哪怕夏子展現出超乎尋常的包容和愛也無法令真人承認她。
所以他用石頭自毀,這一段的目的單純是想要引起父親的注意和關愛。
而就在此時,一隻會說話的蒼鷺在他太舅公的指揮下,將他帶往異世界,在那裡他見到了自己母親的小時候,也因為旅途上的種種對新母親夏子進行了接納。
在最後,他接受了母親死去,接納了新媽媽,拒絕了太舅公的繼承衣缽的想法,重新掌控了人生和自我,踏上回家之路。
而牧真人的結局其實應對的是《失物之書》主角戴維的中途,戴維回到現實後過完了被詛咒的悲慘的一生,臨終時刻他掙扎著重新回到了異世界,以年輕的模樣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了一生的母親。
而《失物之書》的結局對戴維為什麼可以回到異世界給出了一個答案。
創作
為什麼戴維能夠重返異世界與自己的母親團聚?
因為他創作的故事被他人閱讀,其他人賦予了戴維的世界以生命。
影像的力量可以鎖住時光,經過創作者的編輯,可以改變作品在人心目中的形象,當人們回憶起它們時可以讓它們永遠以最美好的面目示人。
創作者的作品可以讓人瞭解創作者,這是一種必然的雙方奔赴,創作者作品裡留存下來的思想和角色的塑造會不斷為人賦予意義和概念。
宮崎駿已經把自己這一生所有想創作的故事都創作了出來,在他百年之後,這些故事會被無數的人一遍又一遍的閱讀與評鑑,這部電影的意義對他來說或許是一種標誌,是一種對於創作者的最大的理解,還有對自己的意義的留存,這個意義對於電影的名字《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有一定程度的對應。
生死與神
說完了我個人所理解的標題的意義,這下我們來講講電影的暗喻。
首先是真人在第一次與進入神塔的時候所見到的文字。
這一段文字放大來看是:
“fecemi la divina podestate”
(神靈的威力、最高的智慧和無上的慈愛)
這一段出自但丁的《神曲》,地獄篇第三首《地獄之門》。
整段的譯文是:
“通過我,進入痛苦之城,通過我,進入永世悽苦之深坑,通過我,進入萬劫不復之人群。正義促動我那崇高的造物主;神靈的威力、最高的智慧和無上的慈愛,這三位一體把我塑造出來。在我之前,創造出的東西沒有別的,只有萬物不朽之物,而我也同樣是萬古不朽,與世長存,拋棄一切希望吧,你們這些由此進入的人。”
這段文字印證太舅公的世界是地獄。
而地獄之中的一種生物哇啦哇啦,也很明確的說了,它們是即將投胎轉世的靈魂。
關於鸚鵡對應德國納粹這種淺顯易懂的符號象徵我不想多說。
而哇啦哇啦和鵜鶘的隱喻,我認為分別是因戰爭而被席捲的受害者,以及當時被時代車輪和國家氣氛所鼓動的加害者。
因為當時有一隻沒有被絞殺乾淨的鵜鶘落在真人面前,完整的臺詞我記不太清,但有一段話我記得很清楚:
“我們是被塔主隨意放進來的,我們想要逃出這世界,但哪怕飛的再高也無法逃離,我們的後代已忘記為什麼飛翔。”
這段話如果代入進當時的日本,就是被日本軍國主義所帶動並催生的白痴的真實寫照,他們被所謂的武士道精神和裕仁天皇所給予的無畏讓他們上戰場空灑鮮血,直到他們迷失為何而戰時,卻反而發現他們的後代和日本國土上的資源都已被全盤投入無謂的戰爭之中。
電影中,真人跑向醫院時,路邊百姓衣衫襤樓、回到鄉下時,一群老女傭圍著肉罐頭和水果罐頭稀奇得不得了,在那裡,真人可以用一包煙來換取珍貴的弓箭。
日本到戰爭末期的時候物資匱乏,以至於連小學生都要在地裡幹活。
走軍步的鸚鵡最終奪取權力卻毀滅了世界,如饑民般的鵜鶘裹挾著男孩打開了“學我者死”的墓地大門,作為飛機廠商大發戰爭財的真人父親目睹妻子死於火海,學齡的兒童被迫進行軍事化勞作。
在電影裡,真人最開始進入異世界時,和霧子阿姨說出自己的名字時,霧子阿姨脫口而出“真正的人”,即懂思考清醒獨立的人,這與最後放棄世界的控制權產生了呼應。
(還有一個想法其實是鵜鶘是代表舊時代的人,不過我還是更傾向於跟著洪流走的白痴,所以這裡不詳說。)
而鵜鶘和哇啦哇啦的處理並不是很多人認為的反戰敗的想法。
鵜鶘為了生存而殺戮哇啦哇啦,在臺詞中凸顯的是沒有對錯善惡,真人接受了這一點,埋葬了老鵜鶘。
但這也是真人摒棄了這個世界的理由,在這個世界裡即使成為了造物主,也不會擁有自我,這是個為了生存需要殺戮無辜者的世界,這種弱肉強食的想法只能用作於野獸,對戰爭來說,這是一種病態和扭曲。
這也和那段《神曲》所引用的段落產生了呼應,如果真要為了延續生存而殺戮無辜者,那麼這裡就是地獄。
而太舅公在電影中所扮演的角色是什麼呢?
在電影中很明確的表示了,隕石降落的時間是明治維新時期。
明治維新時期是日本在西方堅船利炮的改造下逐漸變化的時期,太舅公藉助隕石魔法改造異世界就好比藉助西方先進科技改造日本,他所代表的是領導者,他將鵜鶘和鸚鵡引入異世界,卻放縱他們肆意妄為、魚肉原住民,這是極端富有侵略意味的代表。
他們是因受西洋衝擊而走上了自毀道路的人,是舊時代的人,而真人則代表新時代的人,在某種程度上可以對應宮崎駿本身,他看著自毀的舊時代和瀕臨崩潰的世界,舊時代的人們本是想讓這個世界變成理想國,但西方文明的侵入不僅是科技,也是精神,他們的想法被惡意扭曲。
真人拒絕了這一切,這也代表宮崎駿想讓更多的年輕人去拒絕這種自毀。
夏子
夏子的產房在電影中代表著禁忌,那麼這個禁忌的意味和場景所代表的東西又是什麼呢?
夏子作為被太舅公作為誘餌引導真人進入世界的鑰匙,進入世界時已經懷有身孕,真人作為首選繼承人,如果他不願意繼承,那麼夏子肚子裡的孩子就得繼承這個世界。
夏子產房中的那一圈圈白色紙張,我總覺得在哪裡見過,後來才想起來應該是萬靈傘的造型,而那個萬靈傘在夏子頭上旋轉的場景,恐怕是為了繼續給新生兒右翼和極端勢力的意味。
命運
再次回到《失物之書》,我剛剛講過,主角戴維的結局,戴維回到現實後過完了被詛咒的悲慘的一生,臨終時刻他掙扎著重新回到了異世界,以年輕的模樣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了一生的母親。
在這之前,戴維是完全瞭解並清楚了自己的未來的,他了解自己的命運,並毫不掩飾的接納了他們,戴維的人生就是我們可能的人生,我們確實有可能就這樣渡過一生。
就像電影中的火美,哪怕明知自己會葬身火海,她也依舊選擇了這條路,因為她想要生下真人,生下自己的孩子。
但真人的選擇與他不同,他拒絕了命運的安排,他做出了自己想做的一切,直面自己的人生。
而無論是接受還是抗拒,這一點都直接與電影名稱《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所呼應。
接下來不是想法,而是對這部電影的看法
作為一部商業電影,這部電影明顯是不合格的。
電影或許其中內部確實有很深刻很抓心的批判,以及一些富有深度的思考,但不是所有觀眾都像影評人一樣可以去那麼深入的解讀以及探求。
對普通觀眾來說劇情走向和敘事邏輯尾大不掉,甚至會覺得很多地方都很突兀,如此自我以及意識流的敘事會讓觀眾看完了,也不知道作者想借助一個什麼樣的故事表達一個什麼樣的價值觀。
一個個絢爛奪目的片段和一句句聽起來富有深度的話語對他們來說或許是為了深刻而深刻、為了含蓄而含蓄。這也跟宮崎駿以往所有作品的感覺都不一樣,宮崎駿以往作品的立意和出發點是非常能讓人信服並且容易接受的,可這一部不管是去找母親,還是找夏子,還是真人對各個角色態度的轉變,對沒有看過《失物之書》,或者說是沒有什麼人與人交流經驗的人來說,是突然、沒有鋪墊的。
如果觀眾們代入以往看宮崎駿作品的視角和心態,會非常的不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