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文】新生之前。


3楼猫 发布时间:2023-11-24 20:29:22 作者:IOWA_MY_WAIFU Language

注意:

本文为同人二创作品,可能含有部分OOC。

您的每一个免费点赞都是我前进的动力,不过就算不点我也会十分感谢您的观看!

……

……

大海是灰黑色的,就像掺了水的墨一样;

大海是非常危险的,掉进去就只能在看不到边的冷水里慢慢下沉,慢慢被呛死,在解脱前受尽折磨;

年幼的男孩站在礁石上,怔怔地看向无边的海。

这是他对这片——自他出生起就从未有过变化的无边盐水湖的,最直观的印象。

深暗色的浪涛一波接着一波,不断拍向他和他身旁弓着腰的老人;卷起、蓄势,但最终无一例外地化作惨白的泡沫,在黑色的礁石滩上粉身碎骨……

徒劳无功。

苍白的穹宇之下,大海不甘而愤懑的怒号声伴随着漫天飞舞的羽兽,充斥了男孩小小的世界。他本能地感到害怕,想要逃到岸上去,远离这个时刻觊觎着他生命的地方……但身边老人用弯刀凿击岩石的声音,牢牢拴住了他的双腿;

每当他想要退缩时,这声音就会传入他耳中,他也就知道,他还不会被这大海卷去性命。

随着一道清脆的断裂声传来,老人终于用弯刀将那只巴掌大的蚝从岩石上敲了下来。

“呼……应该够了。”

老人一边喘着气,一边单手扶腰缓慢地站起身来,将石蚝放进男孩背着的篓筐里;

“唔、好重啊爷爷……”

那个筐里已经堆了不少的蚝,其重量对于他这么大的孩子来说显然有些力不从心,更别说就算在村里的同龄人中,他也算是瘦弱的那一批。

不过他并不在乎,背部沉甸甸的感觉只会令他感到踏实,这意味着他们今天的晚饭有着落了。

老人则笑咪咪地看着他,黝黑的脸上皱纹全挤在了一起。

时间夺去了他年轻时俊美的容貌,一同消失的还有那头柔顺且几乎能反光的海蓝色长发。

可惜,那段曾经的风华岁月已经一去不返;

幸好,他还有这一个孙子,粉眸蓝发,长得跟他爹小时候一样惹人怜爱。

“要是以后天天都能捞到这么多,那该多好啊——”

男孩重新往上背了背篓筐,向着想杀死他们的大海发出了不屑的嘲弄。

“哈哈,臭小子想得还挺美!”

……

一老一少趟着水,走回到沙滩上。

爷爷一瘸一拐地在前面走着,男孩背着一筐蚝在背后吃力地跟。

这片海滩上的物产并不总是这么丰富,爷孙俩很少有能将筐装满的机会。

只是这几日的大海却一反常态,大方地向依偎着它而生的人们展现了自己的慷慨。不过这一老一少还是只挑长在礁石上的蚝、躺在滩上的贝,和被困在小水洼里的小鳞兽下手。即使背后的沙滩上躺着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鳞鱼。

男孩曾有一次试图去捡起其中一条,不过被眼疾手快的老人拽住后,挨了一顿异常严厉的批评:

这些鳞是不能吃的,最好碰都不要碰。天上飞的鸟儿们宁愿一圈圈地盘旋着,等待人从礁石滩上离去再落地觅食也不愿去动那些怪鳞一口,这其中自有大自然的规矩需要遵守!

“……”

男孩想说些什么,但压抑的气氛和昏白的天空堵在他心头,将句句闲聊堵在喉口无法说出;

这片海滩上的物产并不总是这么丰富,而老人也并不总是如此沉默寡言。

他有些奇怪,明明满载而归,为什么爷爷反而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而老人的表现之所以如此反常,其原因倒也简单;

他的头一直在阵阵作痛,这是身体预知到即将要下雨的信号。

老人不喜欢下雨,不仅仅因为自己的儿子是在一个雨天被官府的人从家中押走,更是因为在海边,雨来得一般都不是那么温婉良驯……

……

陡峭的悬崖上,一道崎岖的小径镶嵌在坚硬的岩层中,回旋往复、环绕而上;

走出沙滩,这就是二人回村的最后一段路了。

男孩觉得那座刺向天野的山岗此刻正俯瞰着自己,似乎是想告诉他些什么;

但它并不开口,只是如往常一样静静地存在于此,似乎只有上去勘查一番,才能懂得它的深意。

……

……

“新鲜大鳞!现杀现卖!十宝一斤——”

“土田家百货,物美价廉!铁锅铁壶牙刷苕帚——”

“宏彦!再到处乱跑小心我不要你了哦?!”

回到村子里后,各种熟悉的吆喝声便再次传入男孩耳中。

他当然对百货店里那陈列在货架上的木制小玩具感兴趣,哪怕只是让他看上一看,或者如果店家心情好,允许他上手摸一摸……

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男孩摇了摇脑袋,赶紧打消了这个极具诱惑力的想法,依旧乖乖跟在老人身后。

而街上的人们,不论是行人还是商贩,在老人和男孩经过他们面前时,要么侧过脸加快步伐迅速远离,要么则是停下揽客,等确认这两人对他们不感兴趣后再重新展开生意;

年幼的孩子并不在意,因为这些来自旁人别样的目光自他出生起就已如空气般存在于他身旁,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正常。

白发苍苍步履蹒跚的老人也不在乎,领着男孩径直走入一家鳞店,随后将男孩背上的篓筐取下,一口气端到老板面前的桌上:

“今天的蚝,刚采的,新鲜。”

那老板只是随便瞟了眼,便道:

“去过个秤吧,两宝一斤。”

“两宝?昨天不还是三宝一斤吗?”

老人有些不可置信地问。

鳞摊老板白了个眼,不耐烦地解释起来:

“又不止你一个人天天大丰收!那滩上的海货最近多得很,不值钱了!你嫌我进价低自己出去卖去,看谁愿意买你们这两个——”

他故意停了下来,眼光扫了一下两人,才继续道:

“阿戈尔人的东西……”

老人被顶得哑口无言,只好喘着粗气,将那一筐蚝倒进秤里;

“哈……50斤,老板。”

鳞摊老板听罢,从桌后的抽屉里数出几枚暗黄色铜板,随后排在男孩面前:

“喏,100宝,你可看仔细了?”

“嗯,谢谢叔叔!”

男孩也不生气,十分乖巧地踮起脚尖,将铜板尽数握入手中,紧紧攥住。

老板一听这话,不禁咧嘴笑了笑,在二人即将踏出店门前,喊住了老人:

“喂!老头!”

“怎么了?”

老板先是四下望了望,眼见周遭无人,才走上前说:

“你是块犟骨头,但你那孙子倒挺俊,死了太可惜,所以好心提醒你一声,今晚睡觉留只眼,别睡太死……

“我听人说,那伙畜生又要来了。”

最后一句话,鳞摊老板是压低了声音说出来的;

“那你呢?你的店在这,不怕被砸?”

“我?哈哈!实不相瞒,今天是我在这村里的最后一天了。”

“你要去哪?”

“那座移动城市叫啥来着?哎,反正是离咱最近的那一座,商队我已经联系好了。

“攒了大半辈子的钱,我是受不了这鬼地方的天气和土匪了,还是早跑早享受咯!”

老人还想说些什么,但话涌上心头,却又说不出口了。于是只好无言地点点头,领着孙子走出门去。

……

……

傍晚时分,小小的渔村上空已经聚集起了不见边际的乌云。黑浪翻涌,整个世界时而寂静无声,下一秒却又突然狂风大作,扯得周围树木和小木屋的茅草顶沙沙作响……

村里的街上已空无一人。老人靠在窗边,看向窗外:远处那家鳞店的老板在半小时前就已经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下山了,只剩小小的房子依旧矗立在那。

他不知道以后该怎么过下去。就像鳞店老板说的那样,这个村子里只有他愿意收爷孙俩的东西,其他人……见了他俩没抄起棍棒把他们赶出去就已经算很客气了。

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们是阿戈尔人。

[如果这孩子的父母还在……]

他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和儿媳。

南北两朝互相侵碾,战争机器的轮子以平民的血肉填充而成……他试过从那些征兵官手里救回孩子的父亲,而代价便是这条被打瘸了的腿;

又过了没几个月,儿媳也终于被夜以继日的悲痛和营养不良摧垮了身体。

最后,一场大病将她送上病床,一场大雪为她盖上白色的蒙布;

还好,那时他们的孩子还在襁褓之中;老人守口如瓶,从不告诉男孩这些事。

了无牵挂之后,他便背着男孩,绝望地沿着海岸线走着,心想独留空房也是死,饿死海边也是死,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死前碰碰运气;

但最终,不知是不是天意而为,他在夕阳第四次沉入大海前,发现了隐藏于山岗之上的小村轮廓,从此便在村外的一座废弃小屋内定居了下来。

……

锅内咕嘟咕嘟翻着滚的海鲜粥,在男孩的精心烹饪下飘散出阵阵香气。

其实说是海鲜汤,其实就是一点稀粥配上几个小蛤蜊。蛤蜊还是男孩在等待爷爷挖蚝的时候顺手从滩涂上捡来揣进口袋里的。

他用勺子舀起一小口,尝了尝味道后,这才放心地扑灭了灶台里的火。

做这一锅花了60宝,算下来今天攒下了40宝……男孩转过身,从柜子深处摸出来一个铁罐,将剩下的90宝铜板投了进去:

“唔哇——爷爷!我们存的钱已经好多了啊!”

男孩兴奋地喊道。

今天是他第一次亲手把铜板存进去,在此之前爷爷从来不让他看那个罐子,说是生怕他乱花里面的钱;

“等罐子被填满,我们就可以和鳞店老板一样去大城市住了喔?”

回过神来的老人立马将之前的沉痛和不安尽数掩藏进心底,依旧如往常一般慈祥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大城市……大城市里的人们一定会很喜欢我们的蚝吧!他们住得离海那——么远,一定没吃过这么新鲜的生蚝。”

“是啊,还有你没见过的各种玩具;会唱歌的小铁人儿,能自己走路的小青蛙,还有每天准点报时、住在木头盒子里的小羽兽……”

老人绘声绘色地说着,惹得男孩一阵神往。

不过美梦没有持续太久,他习惯性地思考起了那些神奇小玩具的价格,并迅速和自己家的经济情况比对了一番,最后冷静了下来:

“啊,玩具……我也没那么喜欢啦……”

“嗯?可咱们每次路过百货店的时候,你那眼珠子都恨不得飞进去贴在玩具上了哦?”

面对爷爷的试探,男孩尴尬地羞红了脸,只好大声打断了话题道:

“反正——反正我已经长大了!那种幼稚的东西……不感兴趣!

“对了,该吃饭了!再不吃就要凉了……”

……

屋外,第一滴雨伴随着一阵风,终于落入人间。

……

一阵闹腾过后,爷孙俩终于是搞定了晚饭。

男孩安静地坐在被称为“床”的几摞棕榈叶上,捧着一本有些破烂的图画书津津有味地看。

而老人则坐在一旁,依旧盯着窗外发呆;

这雨是何时开始下的?他不确定,不过它终于下下来了,他便觉得心头一块悬着的石头也终于跟着落了下来。

外面的世界已经几乎全黑了,只剩几户人家的灯还亮着。

今晚不知该如何度过……

“……好了,该睡觉了。”

老人叹了口气,提起桌上的源石灯,走到男孩面前说道。

“诶?可是天才刚刚黑啊,现在睡觉好早……”

“臭小子,晚上不睡觉点着灯,不浪费灯芯啊?”

他故作生气,随便找了个借口,扭灭了源石灯。

男孩虽有万般不舍,面对爷爷的训责,也只能乖乖合上书躺下去。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去,和外面的世界一起沉入黑暗。大雨滂沱,将屋顶敲得噼啪作响;狂风四起,几乎要将小小的屋子扯得四分五裂……

[这么大的雨,也许他们就不来了呢……]

老人依旧守在窗边,一边盯着村口看,一边不断安慰着自己;

他忽然又觉得有些遗憾。这或许已经是他们爷孙俩能共度的最后一个夜晚,但老人总觉得自己还有好多好多东西没来得及教会他,又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说出口……

那个铁罐子里的钱其实只够一个人逃去城市。老人不是没想过攒够足够两人一起上路的钱,但那样又要再等好多年:

他已经太老了,老到等不起又一个六年;这孩子今年也九岁了,正是学些新东西的好时机,与其留在这小村子里等自己这个不知还有几年可活的老东西,不如趁着年轻,去城里多学几门手艺……

老人想到这,终于有些释然了;大城市里根本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旧时代的残党终究是要被踢下船的。

……

……

与此同时,村子外,悬崖小径上。

一位披着黑袍的人静静站在雨中,袍子下鼓鼓囊囊的,像是装着很多东西。

他面朝着村子看了很久,却没什么动作;像是在犹疑不决,却又像是在坚定地等着些什么……

直到身后传来一阵阵脚步声,他才拔起双腿,消失在雨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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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等了多久,就在老人放下戒备,就着连绵不绝的雨声昏昏欲睡之际,村口那边忽然现出了一抹火光;

老人立马像是触电了般挺直腰杆,凑近了窗户仔细观望起来:

大雨没能浇灭那团火。摇曳的火苗之下,映照出十数颗攒动的人头;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伙人也越来越近,最终消失在村口的阶梯之下。

老人收回目光,这才发现自己紧握的手心之间已经渗满了手汗,就连呼吸也不自主地急促起来;

他不知道村里还有哪几户人家刚刚像他那样,关注着村口的动静。环视四周后,他发现只有靠在灶台边的那把火钳可以算得上是武器;

抱着总比空手强的想法,老人一瘸一拐地走到灶边,伸出手去拾那把火钳——

突然,门外大街上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靴子踩在水洼里和泥巴上的声响连雨声都无法掩盖;他被吓得手一哆嗦,竟意外碰倒了靠着的火钳;

铁器与水泥地碰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噪响——床上的男孩应声皱了皱眉头,不过只是转了个身,便继续睡去。

老人立马屏住呼吸,仔细倾听起门外那伙人的动静……

远处似乎是传来了一阵对话声,不过距离太远加上还在下着大雨,他实在很难听清那几人究竟在说什么。不过下一秒,一道木门被踹开的声音响起,那伙人随之闯入屋内;

哭喊声立马传入他耳中,他捡起火钳朝窗外惶恐地望去,只见那屋主人已经被强盗们揪出屋外,两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将他压跪至地;

屋内,持着火把的那人带着另一个强盗正在翻箱倒柜,将一切可带走的战利品尽数收入囊中,而没法带走的,则一齐砸碎、推翻、集中堆在屋子中间;贪婪的身影被火把照在窗户上,远远看去就像两只牙兽正站在猎物的尸体上尽情啃噬:

“呃啊啊啊——我的房子!我的、我的钱——!!”

受害者一边用尽全力挣扎,一边哀嚎,然而他没注意到的是,在他背后,一个强盗缓缓走上前,右手握着一根明晃晃的铁条……

举刀,落下,一切重归寂静。

在屋内扫荡完了的两人这时也走了出来,他们看了地上的屋主一眼后,拿着火把的人将焰尖指向小屋,随即熊熊烈焰如同被泼了把热油,呼啸着腾空而起,眨眼间便吞噬了面前的一切——

目睹了一切的老人这才知道,为什么外面下着雨,他们还要用火把照明;

那人其实是一名术师,火把则是他的法杖;

什么样的劫掠需要出动术师?换句话说,当术师出现在场上,对方还有要留活口的意思吗?

外面的动静显然惊醒了一部分正在睡梦中的居民,几家灯火亮起,却吸引了更多歹徒奔向他们家;

踹门声再次响起,惊叫声与叫骂声、伴随着大雨和木屋在烈焰中轰然倒塌的巨响,一起响彻了这个偏僻贫瘠的小山村的夜晚;

“不、不要动我的宏彦!!钱都给你们!你们拿走、拿走啊!!把我的宏彦还我!!”

“别急嘛,钱、我们也要拿,你和你家小孩的贱命,我们也要拿——”

“你们这些畜生……!!为什么要干这种——”

话语戛然而止,只剩孩童的哭喊依旧;然而仅过了不到半分钟,就连孩童的声音也随着一声令人心碎的惨叫而结束。

老人不忍再听下去,在火光照进窗户的前一刻低伏下去,颤颤巍巍地爬到男孩身边,一边压低声音在男孩耳边催促,一边用力摇晃着男孩的身子,没几下就将他从梦乡中拽出;

男孩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还没意识到窗外透出的火光与村民们的惨叫声究竟意味着什么,怀间便被老人塞入一个硬邦邦沉甸甸的东西;

混沌之间,他往下一看,这才发现那东西正是存钱用的铁罐。

“听着……村里来了强盗,爷爷腿瘸走不了多远、但你还小!从后窗翻出去,往树林里跑——”

老人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语无伦次地说着,眼中早已泪光婆娑;

男孩怔怔地注视着爷爷粗糙的面庞,那双色彩如朝霞一般的眼眸中倒映着变了形的自己;

[诶?]

[这是、什么意思……]

突然,小屋的木门发出一声哀嚎;老人一把将男孩从床上拽下,推着他扑向后窗: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

布满老茧的手将火钳高高举起,猛地砸碎了后窗玻璃;

碎片飞溅,男孩惊恐地缩起脑袋,却看到木屋的门也在同一时间被一只穿着靴子的脚狠狠踹开——

一个眼神凶煞的人随即闯入,手中的刀刃直指老人的脖颈;

“一定要活下去啊!!”

他的大脑此刻已经一片空白,冰冷的雨砸湿了他的半边身子;

这一刻,唯有那只托着他的手依旧温暖。

下一秒,他突然感到身子一轻,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翻出窗外:

“唔咳!呃啊啊——”

“喂!这里跑了个小孩儿!来几个人跟我追上去!”

落地的一瞬间,他同时也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从上方泼下;他不敢多想,只凭本能强撑起身子,冒着雨向屋后的树丛钻去;

窗外的碎玻璃扎破了他的胳膊,地上的淤泥裹了他一身;但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感受不到寒冷,任凭灌木的枝条如何抽打他的脸颊,男孩依旧只是盲目地逃着;

[爷爷、爷爷死了——]

[但是不能停下!因为爷爷说过——!!]

他几乎能听到身后追兵踏过泥地的脚步声,不论他如何逼迫自己的身体、如何尝试跑得再快些,那身后的脚步声却始终如死神般紧紧相随,无法摆脱分毫。

年仅八岁的身体终究太过孱弱,仅仅一次呼吸的紊乱,他的双腿便突然像脱了线的木偶般失去控制,整个人一下跌倒在地;

连滚几圈后,男孩抱着怀中的铁罐,绝望地手脚并用着向前爬去;

身后的灌木丛被哗然斩开;

巨大的恐惧瞬间包裹住了他,男孩的身体忍不住地强颤着,胸口好像闷着一堆炭那样灼痛。他还想钻入眼前的又一株树丛,但毫无悬念地,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从后边掐住了他的脖子,像拎一只小猫一样将他提了起来;

“咳呃呃——不要……呜呜……”

因为脖子被掐住,男孩感觉到血液正一股股涌上天灵盖,却又没法降下去。颅内的肿胀感让他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但这对提着他的男人来说毫无影响——

“喂,别把他掐死了。”

身后另一个歹徒出言提醒道;

“嘁,我知道分寸!”

那人人不耐烦地晃了晃手中的“猎物”,而男孩早已筋疲力尽,再加上此刻头脑昏沉,怀中一直揣着的铁罐终于啪嗒一声跌落在地。

身后的歹徒一听有东西掉了下来,便走到二人面前摸黑找起:

“这家伙居然还藏着东西,怕成这样都不松手……肯定是什么好宝贝!”

然而,等他终于抓到铁罐,起身打开一看后,却一脸嫌弃地唾骂道:

“他妈的,全是铜板!这才几个子儿啊?”

“那是……我的……!”

男孩听罢,用尽浑身力气,抬起脚踢飞了歹徒手中的铁罐。漫天飞舞的铜板噼里啪**了歹徒一身;

那人先是一愣,随即呵呵笑道:

“来,给他架好。”

“……你搞快点。”

半眯着眼睛的男孩死死盯着慢慢走近的歹徒;后者扔下手中的刀,猛地挥起一拳、直直击中男孩柔软的腹部;

剧烈的冲击和疼痛令他甚至来不及痛呼,只能闷哼一声。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那人就又甩起一巴掌,狠狠抽在男孩脸上,打得他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

那人显然还不解气,抬起腿又往男孩肚子上踹了两脚,直到另一人出口劝阻,这才罢了休。

而男孩则被揍得鼻青脸肿,嘴角拉出长长的涎丝;沾满泥泞与血污的脸上挂满了水珠,不知是眼泪还是雨滴。

……

……

等到二人将男孩提回村子里时,那里已经再也没人再发出惨叫。

那人的几巴掌扇得太狠,现在男孩的眼前已经一片模糊、看不清东西。他只能勉强分辨出整个村子都在燃烧,就连那家已经人去楼空的鳞店也未能幸免;

而在村子中间的空地上,则堆着一堆五颜六色的东西,另一边则是一堆黑色的“球”。

“怎么弄这么迟才回来?”

男孩隐隐约约地看见那个持着火把的人走到了自己和那堆东西中间;

“这小崽子在树丛里到处乱窜,我们只能摸黑实在不好找。”

歹徒提着他平淡地解释道。

“……”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对方又开口问道:

“这是个阿戈尔人?”

“应该是吧,又没有尾巴又没有角,身上没羽毛耳朵也不长……光秃秃的,真恶心。”

“但是他还活着,即使被你们打成这样。”

“没差,反正他们所有人都要被砍头,早晚都是死。”

歹徒说完,对面那人便也不再询问,只是转过身去将火把对准了那堆东西——

宏伟的烈焰顿时冲天而起,一股诡异的肉香顿时在整个村子中弥漫开来。

“那里面没有染了矿石病的吧?”

不知是谁突然问了一声;

“哈哈,这村子里最现代的东西也就一个源石灯,你猜他们有没有矿石病?”

此话一出,顿时引得不少歹徒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好了,来个人把他的脑袋也砍下来——”

拿着火把的术师再次退到一旁,大声招呼道。

“扑通”一声,男孩终于落地;和其他村民一样,他被押着,跪在地上,面朝着那熊熊燃烧的地狱——

不知怎地,他忽然想到,就在半小时前自己还躺在床上,安稳地睡着觉;

爷爷也和平常一样,坐在他身边,守着他;

他们还有一个梦想——只要攒够钱,就搬去移动城市里,住大房子,赚大钱……

一个魁梧的男子提着沉重的屠刀,一步步走到男孩身旁;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竟然要被如此对待——

反正都要死了,男孩莫名地感到一阵坦然和放松,竟最后开口问向众人:

“咳……临死之前,我还有个问题。”

这一句不仅问愣了准备落刀的男人,更问愣了那个举着火把的术师。他回过头来,好奇地说:

“问吧,让你死得痛快点。”

“哈……”

男孩喘了口气,又咽了咽喉咙,问:

“为什么,为什么要……破坏我们的村子……”

术师稍作思考,然后开口道:

“复杂的说了你也听不懂,简单点吧……就是有人拿你们的人头做筹码,换我们这拨兄弟能在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不过,你也没必要委屈地想——咱们是不是光针对你们村。

“因为在来你们村之前,我们已经把这条海岸线上的另外两个村子也都清理干净了;

“这就是你的命运了,人和人的命是不同的。”

……

[是这样啊……]

[原来大家都想逃离这里,去过好日子啊……]

少年慢慢闭上模糊的双眼,不再说话。

持刀歹徒见他已了结最后一愿,于是重新举起刀……

……

……

“乒——”

一道刺耳的碰擦声突然在男孩耳边炸响;

术师应声望去:只见黑暗的角落里伸出来了一条长长的蓝色肌筋,肌筋尽头却诡异地长着一把淡黄色骨刃——正是那把骨刃牢牢架住了即将落下的屠刀。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又有两根肌筋从暗夜中迅速抽出,一根瞬间从众人的视野中消失不见,只听得下一秒“噗哧”一声,押着男孩的那名强盗的胸口便被骨刃轻松贯穿;

霎那间,殷红的液体伴随着强盗体内不断抽搐着的内容物撒向空中——

“咕——咕呃呃——!!”

他想发出些什么声音,但他的肺被戳爆后涌上的鲜血已经堵死了他的咽喉,因此他只能死死瞪大双眼、诧异地凝望着自己被捅出去的脏器;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没能弄清到底是谁杀了自己。

“操!有敌袭——”

有人终于反应过来,大叫了一声;但还没等他话音落下,另一条触手就像一根长鞭般,裹挟着狂风、狠狠将那人抽飞了出去;

那名术师并不关心这两人的死活,他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男孩身后的方向——那个黑暗的小角落里,正在伸出更多挂满万般兵器的触手:锤子、镰刀、长矛、箭筒……

它们围绕着男孩,高高伸向空中,如同一朵象征死亡的海葵,傲慢地展示着自己的力量;

术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法杖,一股恶寒立马从脚尖传遍全身;

刚刚这怪物的攻击,他完全没能看清……若是它照着自己来一下,恐怕在放出法术前就会被杀掉吧……

就算退一步说,法术放出来后就能有用了吗?火焰,真的能对它造成伤害吗?

……

简单的权衡后,术师立马得出了那个无比明显却又令自己十分不甘的结论;他举起火把招呼所有人停下攻击怪物,并大声喊道:

“撤退!今晚的收获已经够了!”

……

……

一直等到所有人都离去了,那无数根触手才重新缩回角落里;

男孩正无力地趴在地上。肾上腺素的作用退下去后,全身各处传来的疼痛令他再也没有任何力气做出任何动作;

刚刚的战斗他也没能看清,他只知道有个浑身长满触手的怪物突然袭击了这伙匪徒——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以后再也没法看清这个世界了。

身后,一阵轻柔但富有节奏感的脚步声正越来越近;

……

冰冷的雨和前方炙热的火不断将他在生死线上来回拉扯,腹部受到重创后就一直剧烈地绞痛着。

……

终于,那个脚步声停在了男孩身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忽然,他感到自己的背部不再被雨淋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雨打在别的物体上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双和爷爷一样粗糙的手抚上后背,将他的身体扶正过来:

“我很抱歉……恐怕你已经伤得太重,以至于我没法治好你了,孩子。”

模糊的视线之中,他只能看到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人,正将自己搂在怀中——

一根触手样的东西忽然从他的袍下钻出;它正卷曲起来,提着一个黑色的匣子;

“但是你还有机会活下去,以另一种形式……如果你能够接受的话。”

男孩的意识已经逐渐模糊,他不太能理解什么是“以另一种形式活着”;

但是,“活着”,“活下去”……这些话,有人对他说过一样的话,他记得——

[还不能……停下……]

[因为…爷爷说过……]

[他要我——]

“唔、咳咳!咳呃——”

黑袍之人怀中的少年忽然皱起眉头,痛苦地咳嗽起来,直到一口鲜血涌出,染红他早已稀碎的衬衫,染上一直托着他的黑袍;

“我…我要、活下去……”

触手一直提着的那哥小木匣仿佛能听到男孩的话语,竟应声而开;

黑袍之人从匣子中取出一块荧蓝色的果冻状物体,同时说道:

“但是,这种方法并不能保证你一定还是你自己——

“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假如你能挺过去,我们可以再此基础上为你创造一个新名字……

“如果你挺不过去,那么你的名字将会存在于我的记录中,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下去。”

“……名字、

“我的名字…是……”

男孩大口喘着,用微弱的声音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而雨声则为二人打下完美的掩护,让这个名字成为了他俩之间永远的秘密——

“好……

“假以时日,我的孩子……

“若你重获新生;

“你将以新的视界、新的思维、甚至新的身份,重新行于这片大地之上……

“以——‘Mizuki(水月)’之名。”

黑袍之人通告着,将掌中之物递至男孩嘴边……

……

少年将大海吞入体内。

灰黑色的波涛、惨白的泡沫,这些图景在他的“眼前”疯狂旋转、一遍遍回放;无数的冲动和想法充斥着他的脑海,令他头痛欲裂。他很快便开始后悔吞下了那块“鳞肉”,但是当他这么想后,下一秒他便感到自己体内有一只不属于自己的生物开始死命挣扎:

那块肉在他的胃里不断蠕动、很快便刺破了他的胃袋,开始钻向他身体里的其他地方。胃酸和半消化的食物灼烧着他的内脏,他的本能告诉他,在这种情况下他已离死不远。

但他已经无法死去,或者说,他已无法作为一名人类死去了;

这种折磨并不只在肉体上进行,他在头晕目眩和极端的痛苦中忽然开始回忆起了自己的一生——从他脱离母体后,第一次睁开眼开始;

大海的血肉正在重塑他的生理结构,更加发达的神经细胞正一点点吞噬掉他原本的脑细胞并取而代之……每一处原生脑组织被摧毁,其所储存的记忆便随之被释放;信息素被海嗣的神经细胞捕获,并被重新归档、储存。

这其中的记忆有他记得的,也有他不记得的;

因此,与其说是回忆,不如说更像是被动地坐在一旁,看着别“人”胡乱将自己的记忆翻出来,而他并没有选择看什么与不看什么的自由;

伴随着新生神经系统的逐步完善与成熟,少年逐渐能听得见一些遥远的呢喃了,那像是一个温柔的女声,仿佛包含着无限的慈爱与关怀。少年只是听着这些轻语,便感受到一阵快感,甚至于肉体上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

大群呼唤着操控着他的身体,以多巴胺为奖赏,一步步引导着他走向大海深处;

随着思维逐渐与大群同步、理解程度慢慢加深,大群也开始向他展示出一些信息:

海沟、阿戈尔、无意义的屠杀、被困在无鳞体内的同胞……

大群说:

我们遭受的苦永在;

我们需要存在,存在践行延续;

而若没有斗争,延续也将无法被实现;

敌人、与其斗争,这一切都是为了同胞,同胞即大群;

为了大群。

……

疼痛感完全消失了。

但距离迈向新生,他还差最后一步;

伴随着祂的呼唤,他的回忆终于结束。

正如黑袍所说,他现在正站在一个前所未有的角度上,审视着自己的过去;

陌生,他对过去的那个“自己”和其所经历的一切都感到陌生、割裂。

异族的大脑无法读取那些记忆里所蕴含的……他忽然顿了一下,像是一台运行中的机器齿轮中被卡进了一颗石子。

为人的那部分“他”还未完全消失,他猜测这可能就是错误所在,刚想抬手抹去,没想到“他”却传递出了一个词语:

情感。

他疑惑地将这个词试着放入了刚刚未完成的语句中,没想到这竟完美解决了之前那个问题。于是他立马意识到了“人我”的价值,如果过去和现在相融合——

……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的自我辩证中,大群的声音渐渐平息了下来;

大群是富有耐心的,大群愿意倾听每一种声音、探索每一种可能的进化方向;

眼下的这位个体在大群的评判标准中,无疑蕴含着巨大的进化潜力。

……

这样的融合是史无前例的,不论是对大群,还是对人类——

即使是阿戈尔的“深海猎人”实验项目也没法让受试对象达到这样的融合高度;

他努力理解着过去的自己,从回忆中不断学习、总结,然后进行对比,并一次次向自己问出同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自己的亲代会离自己而去?

为什么那位年迈的个体向自己表现出了有别于对其他个体的态度?

为什么其他个体会毫无意义地捕食自己的同胞?

……

问题很多,并不是每一个都能被解答;

在大部分被理清楚的问题中,几乎所有的答案指向同一个结论:

人类之所以陷入自我消耗的困境,是因为他们之中的每个个体都拥有自己的想法;

但人类之所以能站到现在的高度上,是因为即使他们中每个个体都有自己的想法;

但在某些时候,他们又会表现得像大群一样:主动奉献、不求回报,一切为了共同的目标——

而驱动他们不断改变自己族群形态的原动力,究其根本,便是情感。

人类,亦有可学习之处;

“摒弃坏的……学习好的……成为更优秀的……”

他将想法尽数传达给大群,而大群也应允了他的想法;

大群允许这样一个奇特的个体去探索一条前所未有的路,海嗣的放射性视线允许它们看到各种可能性所蕴含的未来。

学习,理解,共荣。

[为此,我应该选择一具更有利于学习的身体……]

大群如临行前的母亲般提醒他;

[而那样的身体,我早已经拥有过——]

……

……

黑袍老者依旧保持着怀抱男孩的姿势,他几度想要放弃,但怀中这具身体所散发出的信息素还是令他隐隐有所期待;

最终他发现,男孩身上的伤口开始迅速愈合,受损的内脏重新开始工作——甚至比以前还要好。

老者激动地看着怀中的少年,时隔多年后,他再一次因为心中的情感而止不住地颤抖;

不消片刻,他便再次睁开了眼,没有变成一条扑腾的恐鱼,也没有变成一只夹在人和大海之间的怪物。

和大群的交流经过,在他睁开眼的刹那便消失殆尽。大群和他都认为携带着这样的记忆不利于纯粹的学习,于是抛弃了它;

“你醒了……感觉如何?”

老者小心地问道。

他没有回答老者,只是缓缓从他的怀中站起身来——

“西塞罗,这是你的名字啊……”

他看了一眼眼前一直守护着自己的老者,又看了看周围;

雨已经停了,一道金色的光轮正自东边的海中升起;

而在西边,泰拉的双月即将落下帷幕。

“西塞罗爷爷,谢谢你一整晚的照顾——”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村子边的悬崖,看向那处再熟悉不过的礁石滩:

“你说得对……

“看来我得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了。”

名为西塞罗的深海主教,看着那位面向朝阳的新生儿;心中不知怎地,忽然想到了一句话:

大雨过后,名为“水月”的生灵重新站在了泰拉的大地上;

而他大约真的能如他面前的太阳那般,照亮这片大地。

“还有一个问题,西塞罗爷爷……”

水月突然回过头来,向身后的深海主教问道:

“我该如何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西塞罗先是一愣,随即笑着说:

“从别处吸取好的、摒弃自己身上坏的,这样就能让自己变得更好了。只要每个人都愿意这么做,最终就能让星空下的一切都变得更美好。”

……

(未完待续)

【同人文】新生之前。-第0张

画师:今天也要404了呢

#2023「感谢庆典」征稿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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